爱西丝一愣,“凯罗尔?她不是受伤了吗?”
那侍女回答,“是的,凯罗尔小姐的胳膊折断了。”
“骨折了!这……”爱西丝惊讶得差点站了起来,她以为凯罗尔只是在曼菲士砸东西的时候被误伤,受了点磕碰。谁知竟然伤得挺严重。
“带她进来吧。”
凯罗尔脸色苍白地走进来,她的左臂被绷带紧紧的缠住,连一头闪亮的金发都黯淡下去,失去了往日的美丽光泽,蓝色的大眼睛里满是失落和沮丧。
鉴于粗暴伤人的是自己坏脾气的弟弟,爱西丝见到凯罗尔这副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嘴角抽搐,险些要冒出来一点要代表家属向伤者道歉的奇妙心理。
、热闹的一天(下)
凯罗尔用一种充满了祈求的眼神眼巴巴地看着爱西丝。
“凯罗尔,你有什么事?”爱西丝被看得浑身不舒服,忽然有些后悔让她进来。
凯罗尔走上两步,来到爱西丝面前,抬起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爱西丝,求求你,送我回去吧!”
亚莉照例在一旁提醒凯罗尔永远都不会注意到的语病,“凯罗尔小姐,请称呼爱西丝陛下!”
爱西丝诧异,“请我送你回去?为什么?”
凯罗尔激动起来,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噢,爱西丝,求你,送我回去吧……”说着捂住了脸,有很低的啜泣声从指缝中传出来,“曼菲士他根本不理解我,我也没办法忍受他的暴虐,他说他爱我,可是又把我看作他的所有物,并不懂得尊重我,我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会发脾气,伤害我,…我很痛苦,我没有办法去爱这样的他,求你送我回去吧。我知道我们考古队去你父亲的墓里考古惹怒了你,但是我的父亲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难道还不够弥补吗?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永远留在这里作为惩罚呢……”
随着凯罗尔东一句西一句可怜的泣诉,爱西丝眼前出现了一幕幕不连贯的场景:
她看到父亲阴冷肃穆,神圣不可侵犯的古墓里闯进了大批手持各种工具的人,这批人有男有女,年纪模样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每个人脸上梦幻般的惊喜,那是闯入王者墓地触犯了禁忌之后的激动。
………
父亲和曼菲士的棺椁被这些可怕的人擅自打开,盗墓者们每个人脸上都闪动着刺眼的喜悦——爱西丝知道他们是考古人员,但还是很气愤,任何理由都不是擅自闯入古墓的借口!考古不过是另一种形势的盗墓!
…………
两位尊贵法老的木乃伊被毫无尊严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
她一身白衣,满腔怨恨,像游魂一样的在墓室里游荡
…………
她假装寻找弟弟住进了凯罗尔的家
她蓄谋报复
…………
最终,她拉着凯罗尔一起回到古代,以让她背井离乡,远离亲人作为盗墓的惩罚!
…………
不连贯的场景串联出了一个明晰的前因后果:凯罗尔是被她一怒之下带回来的,当时的她并不知道怎样才能送凯罗尔回去,但是对此并不担心,因为她认为让凯罗尔永远不能回去是对她擅自发掘古墓的惩罚。
现在的她虽然不会再那么偏激冷酷,但是对送凯罗尔回去的事也是有心无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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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罗尔,如果可以,我也愿意送你回去,可惜我不能。”爱西丝打断了凯罗尔的请求。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送你回去的方法。”爱西丝没去考虑自己这样说对凯罗尔是否残酷——她依然无法克制的从直觉上厌恶凯罗尔,所以选择实话实说。
“怎么会?这不可能!”凯罗尔低声惊呼,她冲上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住了爱西丝的衣角,“爱西丝,别这样,记得吗,我们曾经是朋友,我知道你其实对我还是有一点善意的,否则你不会愿意把我过滤水源的方法在下埃及推广,昨晚也不会劝曼菲士要对我温柔些,……虽然,虽然他根本就做不到!”
亚莉立刻一把推开她,“凯罗尔小姐,请你对女王保持尊敬,否则我会叫人把你赶出去!”
爱西丝无语,谁劝曼菲士要对她温柔点了?!昨晚对曼菲士说金色的头发最纤细柔软,你这种喜爱的方式对它来说太粗暴,是暗讽他一个古代帝王没法满足有着平等自由要求的凯罗尔,不过看来两位听众都没有听懂。
爱西丝冷淡地回答,“这没什么不可能,凯罗尔,我带你来的初衷是因为你侵入了禁地,作为惩罚,你要永远留在这里。难道我抱着这个想法把你带来的同时还会特意先找好送你回去的方法?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送你回去。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求我了!”
从理智上说,爱西丝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孩现在的处境很可怜,但就是无法给予她应有的同情。
爱西丝一边控制着自己不要对她太厉害,毕竟这倒霉的姑娘刚被她的蛮横追求者折断了胳膊,真的是很可怜;一边在想:难道是凯罗尔除了盗墓还干过其它什么坏事,自己虽然没有想起来,但对她根深蒂固的厌恶还在?
“不,这不可能。爱西丝,你一定有其它办法的,对不对?”凯罗尔不愿就这样放弃。
爱西丝烦恼得揉自己的额头,“我真的没有办法!”
正在她考虑是不是直接下逐客令的时候,女官塔莎匆匆赶来帮她解了围。
塔莎是曼菲士专门派来照顾凯罗尔的,她早晨一个疏忽凯罗尔就跑进了爱西丝陛下的宫殿,塔莎发现后惊恐万分,只怕凯罗尔出了什么意外。
要知道爱西丝陛下想除掉凯罗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在看清楚凯罗尔除去满脸失望的眼泪外并没有受其它伤后,塔莎急急地哄劝走了凯罗尔,让爱西丝终于耳根清净。
“亚莉,下回别让她进来了,我看见她就会心烦。我现在自己的事情都像一团乱麻,实在没精神再去应付她。”
“是。”亚莉应该是对爱西丝所有的事情都清楚,所以并没有对刚才凯罗尔叫嚷的‘被你带来,送我回去’之类的说法产生疑惑,只是很忠心出去吩咐了爱西丝王宫外的看守,以后不许放尼罗河女儿进来,就算她来求见女王也直接回绝,不用再向陛下禀报。
接下来的午后炎热得稍微动一动就会汗流浃背,所有人都尽量留在室内。直到黄昏时分,王宫里才有有了丝丝缕缕来自尼罗河上的清凉微风。
爱西丝带了侍女们在王宫里散步,每天的这个时候是底比斯王宫最美的时刻,清凉的微风,金色的夕阳,壮美的宫殿,还有王宫里各种枝叶茂盛,气味幽香的植物。
爱西丝很意外的在睡莲池旁又见到了凯罗尔。
这次塔莎也没有陪伴在旁边,但她也不是一个人,她身边的是曼菲士。
两人面朝着池水,曼菲士一手搂着凯罗尔,在侧头和她说话。凯罗尔已经没有了早晨的苍白,虽然脸上还是缺乏笑容,不过乖顺地靠在曼菲士胸口,偶尔还会回答两句,看来他们已经和好了。
金色夕阳下的睡莲池旁,高大俊美的年轻法老和有着一头金子样长发的美丽姑娘相偎而坐,这画面很美好,不过爱西丝没顾得欣赏,她被震惊了一下。
“亚莉,前面那两人是法老和凯罗尔?”爱西丝向亚莉确认。
“是。”亚莉有些担忧的看着爱西丝目瞪口呆的面孔,“陛下,别看他们了,咱们还是去别处走走吧。”
“嗯,好的,去别处走走。”爱西丝心里最后那一点对凯罗尔的同情也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凯罗尔竟然能允许昨晚才打伤她的曼菲士抱着她说话,这个姑娘真是有着无比强韧的神经和惊人的容忍度。
爱西丝坚信自己的弟弟虽然脾气不好,但肯定不是个残暴的虐待狂,昨晚一定是误伤了凯罗尔,不过误伤也是伤,是态度粗暴后的产物,她原本以为凭着凯罗尔的‘文明思想’至少也会对曼菲士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现在看来,冷淡是有一点,但基本应该是没有大的不合作,毕竟被人硬搂着和自己愿意靠过去的姿势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别,肉眼可以分辨出来。
“等等,王姐!”曼菲士的感觉十分敏锐,亚莉和爱西丝说了几句话就被他发觉了。
叫住正要转身离开的爱西丝,曼菲士放开凯罗尔,几步走过来,他比爱西丝高出很多,身材像神殿里挺拔的石柱,很有压迫感地站在了爱西丝的面前审视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在散步,亲爱的曼菲士。”爱西丝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
“噢,真高兴你依然有着散步的闲情,姐姐,我还以为你已经忙碌得顾不上做这些事情了。”曼菲士又拿出了他一贯的傲慢里带着丝讽刺的口吻。
“谁说我很忙?”
“还用人说吗,姐姐,从昨晚到现在你都没有闲下来过!”曼菲士忽然低下头在爱西丝耳边低声说,“但是很遗憾,你白忙了,我不会因为你的挑拨就不要凯罗尔的,她依然是我现在最喜欢的姑娘。她还是尼罗河女儿,受到埃及人民的喜爱,建议你为了埃及的利益考虑,永远不要再打把她送走的主意。”
“够了!曼菲士!”爱西丝厉声喝止,退后一步沉脸怒视曼菲士,她受够弟弟这个防贼一样的态度了!她是为了心底的思念和眷恋才回来这里的,不是来受气的!
“我是你的姐姐,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曼菲士,不要总是用恶意来揣摩我!”
曼菲士扬起眉毛,“姐姐,我也不愿这样,可是你想想自己都做过些什么?”
“以前做过的事情我不否认我是有错处,但你也有责任!你明明已经答应和我结婚,却在遇到其它姑娘后单方面地反悔,取消了婚约,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我会很痛苦,有没有想过我会因此而成为全埃及人的笑柄!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姐姐的吗!”爱西丝尖刻地指责,这些话她是替从前的自己说的,以前的爱西丝的确做事狠毒莽撞,但曼菲士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不说出来,他就理直气壮的把错都推在自己的身上,这弟弟真是被从小宠坏,太不懂得体谅别人了!
曼菲士果然有瞬间的仲愣,“王姐,我……”
爱西丝接着说,“曼菲士,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多说什么,我们的婚约既然已经取消,就永远不要再提了!今后你想娶多少女人就娶多少女人,愿意爱哪个姑娘就爱哪个姑娘,不管是金发女孩还是棕发女孩,哪怕是没有头发的呢,那是你的自由,我都不会再干涉。只有一点,请给你的姐姐应有的尊重和信任,看在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最亲密的姐弟份上!”
爱西丝一鼓作气地说完,然后招呼侍女们,“亚莉,我们走!”
果断地带人离开,只留给曼菲士一个气势十足的背影。
曼菲士抿起他那形状和颜色都堪称完美的薄唇,若有所思的看着爱西丝走得很快却依然曼妙的背影,这可真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他那恨不得把他当阿蒙神来崇拜的姐姐不但对他发了脾气,而且已经不在乎他的身边有别的女人了?!
、两忙
爱西丝给了下埃及税务官伊卡尔四十天的时间,让他回去准备一下,四十天之后再回底比斯向自己汇报下埃及的政务。
伊卡尔大概感觉到了压力,不到四十天就带了满满两箱子莎草纸卷返回了底比斯,莎草纸上记录了今年最新调查出来的下埃及各城邦的土地,人口,牲畜,矿产等等情况,以备爱西丝女王的查问。
和他同行的还有下埃及的纳克多将军。
纳克多将军魁梧得惊人,宽阔的肩膀上像扛着两个厚肉垫,结实粗壮的手臂几乎要和亚莉的腰一样粗,当然,亚莉是很苗条的,不过和她腰一样粗的胳膊也蔚为壮观了。
用与身材相配的低沉浑厚声音,纳克多将军恭敬地问候了女王爱西丝。
爱西丝见到两个她自己的忠诚下属十分欣慰,特别是纳克多将军,给人以很强的安全感,像一座值得倚靠的大山,虽然这山是肉做的。
正好还有每年输送努比亚部落战马的事需要和纳克多将军仔细商量,爱西丝就让两人在底比斯多住几天,等到尼罗河大祭司活动举行之后再走。
与此同时,伊姆霍德布宰相也在和法老曼菲士商量即将到来的盛大祭祀。
“哈托尔神像完工了吗?”曼菲士问,哈托尔是爱与丰饶之神,外形是长有牛角的美丽女人。
“已经完成了,陛下,不会耽误了祭祀的。”
曼菲士点点头,“那就好,我明天亲自去看看。伊姆霍德布,你和西奴耶跟我一起去。”
老宰相右手合在胸前一躬身,“是,陛下。”
“伊姆霍德布宰相,坐吧,你年纪大了,不用这样多礼。”伊姆霍德布宰相为人公正,处理政务的能力又强,在曼菲士的父亲执政时就开始担任宰相之职,所以曼菲士对他持有相当的尊敬。
“多谢陛下。”伊姆霍德布宰相温和地笑笑,又问道,“陛下,这次的祭祀您还是准备让卡布达大神官和爱西丝陛下一起主持吗?”
曼菲士惊讶地挑起眉毛,“当然,每年都是王姐和卡布达大神官一起主持祭祀,这已经是惯例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伊姆霍德布宰相摸着花白的胡子,斟酌开口,“爱西丝陛下不可能一直主持下去,您也许应该现在开始考虑挑出新的人选。”
曼菲士双手抱胸看着伊姆霍德布宰相,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解释原因。
“咳咳,”伊姆霍德布宰相苦笑,“陛下,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不想冒犯爱西丝陛下,但是有些事情是迫不得已。”
“怎么说?”
伊姆霍德布宰相先不回答,反而问道,“曼菲士陛下,您已经决定要娶尼罗河女儿了吗?”
“是,凯罗尔美丽善良,非常可爱,我要得到她。”
“那您有没有想过,您娶了凯罗尔小姐之后爱西丝陛下怎么办?她已经成年,到了可以婚嫁的年龄,以前之所以没有和别国联姻的打算是因为她在等您,现在您决定不娶她了,那她必然是要嫁给别人的,以爱西丝陛下的身份来说,这个别人只能是别国的国王或者王子,到那个时候,下埃及的归属就将成为一个巨大的问题,必然引起埃及内部的动荡!”
曼菲士靠在乌木椅背上的后背挺了起来,脸色郑重,“伊姆霍德布宰相,你的意思是?”
伊姆霍德布宰相叹气,“现在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您娶凯罗尔小姐做侧妃,正王妃的位置还是留给爱西丝陛下,以后由您和爱西丝陛下的儿子继承王位。”
“这恐怕不行,凯罗尔总有些古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