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本茶社今儿不营业,您要喝茶还是请别处吧。”
佟婉柔摘下了面纱,对小二哥温婉一笑:“我不是来喝茶的,我来写字的。”
另一个小二哥笑岔气:“小姐,你不是开玩笑吧。纵然你会写几个字,但你觉得够格用来参加东林书院的筛选吗?要知道,这回的胜出作品,很有可能会送去大内,以供御览,您还是回家刺绣吧。”
佟婉柔听他当面嘲笑也不生气,而是有礼有节的指了指茶社外头,淡定自若的说道:
“不是对参加的人没有要求吗,若是不想女子参加,那大可在告示上写明不是吗?”
小二哥被她的话噎了噎,虽然告示上没有写明女子不得参加,可是,世间女子多无才,即便有几个识文断字的,可是终究不是主流,更没有多少愿意抛头露面前来参加的呀。
正要开口将佟婉柔驱出,内里走来两位学究般的老先生,问了争吵情况之后,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将佟婉柔上下看了看,便主持公道说:
“外头的告示的确没有写明女子不得参加,既然小姐有此雅兴,试一试也无妨,竹山老弟意下如何?”
花白老者说完这话之后,便对身旁稍微年轻些,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抱拳见礼询问道。
“录之兄言之有理,在下也这般认为。告示中既然未写明参加者的要求,那便是人人皆可参加的。”
这位被花白老者成为竹山老弟的中年男子,气度不凡,看着就是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他的意思也很分明,就是说,他同意眼前这女子过来凑热闹,是因为的确是他们写告示时的疏忽,没有想到会有女子上门,既然来了,那他也不会自打脸,反目将她赶出去。
佟婉柔对他福了福身,姿态着实稳重优美,那中年男子不禁眼前亮了亮,以学者之礼请她去了一旁排列好的书案后头,询问道:
“小姐是想写小楷还是小篆?”
花白老者的态度倒是很和善,亲自拿了字谱过来要佟婉柔挑选,佟婉柔结果之后,对那老者点了点头,说了声:“多谢先生。”
然后便转头在书案上挑选毛笔,她的笔箱子在家里,也不可能回去拿,只好在这里挑一支比较上手的来写。
左右看了一圈,佟婉柔拿起一根拇指粗细的长杆笔,看着像是猪鬃,不是什么好笔,但却胜在力道够,正适合她这种腕力不足的人。
那老者看见佟婉柔挑选的笔,讶然道:
“小姐,那是写大字的。小字笔在这儿呢。”
老者说完,旁边围着的几个书生就已经开始发笑了,连笔都分不清还来这里写字。
佟婉柔不理其他,对那老者点头说道:“嗯,我写大字。今天我没什么时间,小字太耗时了。”
“……”
这番言论又使得众人一阵嗤笑,这女子是疯了不成,谁都知道她定是为了那参加礼品而来,好好的写一番女子擅长的小字也就算了,可是她却在这大言不惭说没时间去写小楷,要写大字,就凭她那笔杆粗细的手腕,能写出什么好的大字来。
周围的书生们不禁交头接耳,对她的行为指戳不已。佟婉柔也不介意,兀自走到一旁去挑选合适的纸张。
那老者和中年男子对望一眼,中年男子捋着他的山羊胡不动声色的看着佟婉柔,只见她娴熟的又去挑了一张匾额大小的宣纸,那是她从众多种类的宣纸中特意挑选出来的。
中年男子看的又是一喜,泼墨绘画用生宣,书法大字用熟宣,而这女子上去便挑选了熟宣,并且只摸了一下,便分辨出来棉料檀皮宣,若不是常年接触,根本不能分辨的如此细致,不禁对她要写的字产生了十足的好奇。
佟婉柔将宣纸摊平之后,将笔尖蘸墨,拿起来看了一看,然后又放入砚台之中,中年男子忍不住上前说道:
“小姐可是想试笔?”
他以为佟婉柔放下笔,是想先试一试笔力,谁料佟婉柔听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静静的摇头,将笔一层层蘸好了墨,确定渗透内里之后,便抬头看了一眼茶社楼层间挂着的那些山水意境画,然后便提笔写下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慈竹风和。
这是一个祝词,原是贺寿之词,佟婉柔也是看见周围有一副竹林深海图才想起的。这四个字,说难写也不难写,说不难写却是极难写的。
因为大字中的竖笔最能体现笔力,若是笔力不足,便很难写好大字中的一竖,要么倾斜,要么弯曲,可是佟婉柔挑的这四个字里,倒有三竖,因此在懂行之人看来,这四个字写起来并不容易。
佟婉柔行云流水般将字写好之后,便又换了小笔,在纸张的左下方写下了一行小字落款,白鹭青天上。
写完之后,佟婉柔便将笔放下,兀自走到茶社门边的小童那对他说道:
“我写完了,福山居的蜜饯是在这里拿吗?”
小童看到众人都围着她的字在看,显然是写好了,先生早就跟他说过,只要写好了,就可以给人礼品。
便就弯下身子,从内里拿出两盒印有‘福山居’称号蜜饯。佟婉柔心满意足的拿着两盒蜜饯走出了茶社。
傅恒正巧买好了盐和米粮,推着小车向她走过来,佟婉柔迎了上去,用袖口替他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将手中的蜜饯也放在小车之上,将茶社的事情对傅恒说了说,傅恒知道她的兴趣爱好,便就称赞了一番,佟婉柔得到相公的称赞,心中乐开了花。
傅恒见状,从怀里拿出一只薄纸包裹的东西递给佟婉柔,佟婉柔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只小巧的陀螺,外加一根软鞭,她惊喜的拿起陀螺对傅恒问道:
“怎么会有这个?”
傅恒扬扬眉:“想着你小时候肯定没玩儿过,就给你买了一个呗。”
“……”
佟婉柔知道,定是先前自己驻足在路边观看几个小孩儿打陀螺,他瞧见了,这才记在心里,顺道给她买了一个回来。
想着他心中有她,佟婉柔就止不住的笑容,将陀螺放在地上,学着那些孩子的模样抽打起来,可是,无论她怎么抽,陀螺就是转两圈就倒下了。
傅恒从地上捡了陀螺,放在推车上,然后伸出一只手来牵住她的,温柔的说道:
“咱们回家吧,回去我教你玩儿。”
两人携手走在夕阳之下,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叫人看着便觉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花叔又来了~~~~
第22章 棒打双犬不回头
回到家里,傅恒将小推车上的东西全卸在了院子里,佟婉柔则拿着那两盒蜜饯去到里面交给李氏。
然后就出来和傅恒一同收拾东西。
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两人看着冰冷的灶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都是被人伺候着长大的,哪里入过厨房,做过饭。
两两相望好一会儿后,只见傅恒才将袖子往上撩了撩,自告奋勇的说道:
“不就是做饭嘛,我来!”
佟婉柔也被他的热情感动,举手揽活儿:“那我来烧火!”
两人手牵手,众志成城走到了灶台后,决定冲锋陷阵露一手,只奈何……出师未捷身先死,一刻钟过去了,两个钻在灶台后的人却还没完成第一项任务——生火。
傅恒看着已然黑掉的木头上端,纳闷的说:“奇怪,怎么点不着呢。野外时我看他们都是用柴烧火的呀。”
说完,然后看了一眼佟婉柔,只见她正坐在小凳子上,两只手撑着脸颊,天真无邪的对他眨巴眨巴大眼睛,傅恒原本到了嘴边的‘你知不知道怎么生火’这句话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继续埋头苦干了。
正一筹莫展,被炭灰抹了一身,两人快要崩溃的时候,传来一道天籁:
“放着我来吧。”
“……”
傅恒和佟婉柔两人一同自灶台后转首,看到了终于从房间走出的李氏,顿觉迎来了人生的光明。
李氏瞧着两个孩子脸上都像个小花猫似的,不禁失笑,抬手让他们出来,傅恒把佟婉柔从小凳子上拉了起来,给她掸了掸身上的灰,佟婉柔也抬手替他擦去脸上的炭灰,重新变得干净的两人相视一笑,走出了灶台,乖乖站到一边。
只见李氏不算熟练的饶了一把干草,然后用火折子点了火送入了锅堂之中,然后在火还没熄灭的时候,又迅速饶了两团用粗柴塞了进去,等火势大了之后,才开始捡了两根手指粗细的柴放进去烧,顿时就噼啪作响了,然后她才从灶台后走出,对两个孩子挥手道:
“你们先出去吧,待会儿就有饭吃了。”
说着,李氏便从傅恒挑满的水缸里舀了一勺倒入锅里,用竹子锅刷刷了一遍锅,然后才用舀子将锅里的水舀掉擦干净,倒入干净的水进锅,盖上了锅盖。
傅恒和佟婉柔满怀佩服的看着李氏,李氏被他们看的哭笑不得,不得不动手将两人推了出去,自己开始在厨房里寻找可以入手的食材。
傅恒和佟婉柔牵着手走出了厨房,傅恒让佟婉柔去院子里的一株歪脖老槐树下等他,佟婉柔去了,没多会儿,傅恒便从里面拿出了今日在集市上买回来的陀螺。
然后在吃饭前的时间,傅恒都用来教佟婉柔怎么抽陀螺才能让它不停的转动,傅恒的手法精准,力道厚重,看的佟婉柔不住拍手叫好,直呼‘相公好厉害’,喊得傅恒更加卖力给她表演。
直到李氏喊他们吃饭,他们才歇下手来。
佟婉柔用帕子给满头是汗的傅恒擦拭脸颊,两人你侬我侬走到了厅中,李氏见他们这样,不禁摇头,却又倍感欣慰,真希望这两个孩子永远这样甜腻腻的下去。
佟婉柔和傅恒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顿时眼睛发亮,从早上到现在他们就吃了一些点心,早就饿了,傅恒坐下之后,佟婉柔要去替李氏盛饭,却见李氏已然端着三个人的饭碗走了过来,佟婉柔跑到门边接过,三人这才坐下一同吃饭。
饭间,傅恒给佟婉柔夹了一筷子菜后,开口说道:
“明日我便去值勤了,城门吏虽是小官,但每月也有十五两银子的薪俸,虽不能恢复往日水准,但咱们三个的普通生活,应是够了。
李氏看着碗中的白饭,幽幽的叹了口气:“如今也只得寄望于你了。”
佟婉柔也跟着点点头,对傅恒说道:“相公,那你要努力工作呀,我和娘就都靠你养活哦。”
傅恒看了一眼她,两人的目光只要碰到,就好像胶着了一般,再也分不开,你给我夹一筷子肉片,我给你夹一筷子笋,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叫李氏这个过来人都感到肉麻。
***
佟婉柔虽然嘴上说着让傅恒全力承担家计,但是,第二天开始,傅恒出门之后,她就搬了张小凳子坐到李氏身边,和她一同绣起花来。
李氏的针线活儿很不错,绣一块帕子只要一天半的时间,她早前听府里的下人说,绸缎庄里总会收一些绣工不错的帕子去卖,李氏觉得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一条补贴家计的办法,就这么做了。
她原也不是什么软弱的女子,从孤身嫁入京城做了富察家的妾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不过这个准备,来的晚了些,她就那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二十多年。
佟婉柔写字在行,刺绣的话只能用一般来形容,毕竟平日里也没花多少工夫在这项技能上,毕竟她额娘替她做的打算是嫁入宫去做娘娘或者是嫁入大家族做夫人的,又不是做绣娘,刺绣功夫好也没什么用。
佟婉柔只绣了一点,李氏便叫她停手别绣了,佟婉柔知道自己绣的不好,也不逞强,放下针线坐在一边,看李氏绣。
两人坐在老槐树下,静静的,谁也不说话,但是,气氛却出奇的融洽,李氏认真的绣着花,佟婉柔双手托腮看着她。
李氏特意在收针的时候慢了些,好让佟婉柔看的清楚一点。
婆媳俩正和谐相处的时候,一道恼人的嘲笑声传了过来。
永远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六姨娘柳扶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气势逼人的从院门走了进来。
李氏放下手里的针线,从小凳子上站起,冷下了脸,防备的看着她,问道:“你来干什么?”
柳扶疏听了李氏的话,腰肢不禁一扭,妖娆万分的给了李氏一个冷笑,然后就开始点评这院子的一切。
“哟,我们尊贵受宠的李侧夫人怎么能住在这种破败的地方呢?这屋子怕是年久失修,快塌了吧,还有那墙壁,啧啧啧,斑驳的不像样子,真不知李侧夫人怎么能住的下来,要是我的话,宁愿在那歪脖树上吊死,都不会住这种猪圈的。”
柳扶疏一边说话,一边以鲜红的豆蔻指尖抚弄自己的秀发,整座富察府里人人都知道,这位六姨娘凭的就是这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成功嫁入富察府的,因此平日里,对这头秀发可是爱护的很,就连旗头都是甚少梳的。
李氏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才对柳扶疏回以冷笑:
“好哇,今后轮到你住进来的时候,我倒要来看看你会不会直接在歪脖树上吊死。”
柳扶疏听了李氏的反击之言,顿时黑了脸,指着李氏叫道:“闭上你的臭嘴!我才不会有住到这种地方的那一日,倒是你,平日里姿态高的很,叫人看着就不顺眼,明明人老珠黄了,还硬是留着大人在你房里,你这魅惑男人的本事可比五姨娘高多了。”
“……”
众所周知,富察府的五姨娘是有一回大人喝醉了酒,硬是要将她赎身回来的,原本是个花魁,在青、楼中接客好些年,李荣保为了不被人说不守诺言,硬着头皮把人纳入了府,却是从未再踏入她的院子一步。
柳扶疏用五姨娘那个窑姐儿跟李氏相比,显然就是要利用这层关系,给李氏难堪,毕竟,所有嫁入富察府的人,不管姿色如何,总都是清白女子。
佟婉柔在旁听了,都觉得六姨娘这样比较太过分,原以为婆婆会就此被击败痛哭,没想到李氏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便勾着唇角,对柳扶疏不卑不亢的说道:
“是啊。我这身还不都是大人教的好。三十天里,大人宿在我院里二十来天,你以为我与大人每晚都是在吟诗作对,下棋取乐吗?”
“……”
佟婉柔听了李氏的话,差点笑喷了。
果然是混过后宅二十年的老江湖,这一出口,就把六姨娘这个嫩娃儿给呛到了九霄云外,这手功夫着实了得。
柳扶疏果然听了之后,暴跳如雷,指着李氏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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