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滑坡?来到车队前头张望了一阵,瞧不见被堵的路,想来大概还有一段路程。卓无冬命人原地扎营休息,自己则带人前去勘查排除路障。
车里闷热,苏琳同丁月华皆下了车,躲到树荫下乘凉。丁月华同苏琳在一块甚是不自在,见树林间又写野花,便信步往林间走去;成日闷在马车上气氛压抑,难得见到花花草草,去透透气也好。苏琳没有她的好兴致,想到晚上要吃硬馒头就凉水,她就无限惆怅。
站累了,不顾形象地蹲在路边拔着杂草解闷,心想烤馒头或许会好吃些,又或者可以去打猎?他们不都是武夫吗?打猎应该不在话下。胡思乱想这,跟前多了一双脚,瞧着摆动的蓝衫便知是展昭。挪了挪脚,转了个方向,继续拔草。展昭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你随我来,我有话同你说。”
苏琳叹了口气,扯了根狗尾草,慢吞吞地跟在他后头往树林去,知道隔了众人的视线才停下。展昭面色沉沉,显然心情不佳。“你明日随我去京兆府!”也不再询问她的意思,由着她的性子还不知要怎么闹腾,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展大人,我又不是犯人,你无权要求我与你同行!”苏琳转着手中的狗尾草,毛茸茸的,倒像只绿色的毛毛虫。“跟你在一块我浑身不自在,你就放过我吧!”
展昭眉间川字尽显:“你莫要给无冬添麻烦。”苏琳睨他一眼:“卓无冬可没觉得我麻烦,他乐意带我一程。”
“你要去哪?”展昭只觉得她越发得说不通。
她拿狗尾草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猜!”他一把扯掉她手中的杂草,怒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一不顺心就出走,能不能别这么任意妄为?尽给人添乱!”
“哈!你就当我死了,别搭理我便是!有什么好生气的?”苏琳无所谓地笑笑,忽然瞄见展昭右后方的树后躲着人,露出的裙摆暴露了她的身份。苏琳眼睛微微一眯,这真是给他添堵的绝佳机会!朝他走近两步,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在意丁姑娘吗?”展昭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为何突然转了话题?而树后的人也因为好奇微微探出了脑袋。
她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俯身。展昭略略迟疑,还是俯□子。她笑得越发明媚,展昭啊展昭,她该说他什么好?对她这般心不设防,有你后悔的!他俯□,她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在他惊愕中吻上他微张的唇。
不似上回得蜻蜓点水,这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吻。她的气息萦绕在鼻间,心猛得就乱了。她的唇柔软温热,轻轻贴在他的唇上辗转;喉间动了动,想开口说些什么,才一张嘴,她的舌尖竟闯了进来。这会他真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她的温热触感,触及心底。
唔……就在他就想沉沦其中,反被动为主动之际,她却退开了。只见她眼中带笑:“展昭,你同我说过你一心追随包大人,人在公门身不由自,执法九死一生,实在不适合成家立业。”
展昭还为从突入起来的热吻中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她指指他后方震惊地忘了要隐身的丁月华,道:“我今日便成全你,你就安心追随包大人吧!”望着丁月华难以致信眼含热泪的模样,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吻他,竟是为了刺激丁月华!
丁月华见展昭看过来,连退了几步,语无伦次:“展大哥,我,我不是有意在这偷看的!我……我……对不起……”说着,朝树林里慌不择路地逃开。她是选择了退回原来的位置,可是见到他们拥吻,她还是心如刀割。
“月华!”展昭连忙大步追去,她一个姑娘家在林间出事了可怎么办?苏琳也不阻止,气定神闲地立在原地:“展昭,字熊飞,娶妻丁氏。这便是我针对她的原因。”
展昭顿住脚步,回头望着她,眉头紧锁,彻底迷乱了。苏琳将鬓边的碎发勾到耳后,笑得明媚耀眼:“分手如生死,一别即永别。展大人,就此别过。”见他愣愣回不过神,朝他挥挥手,转身离去,还好心提醒道:“快去找丁姑娘吧!”
出了林子,夕阳的余晖烧红了天,信步到悬崖边张望了一眼,往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被困在这里真叫人心悬。然而,这开阔的天地也宽了她的心,那些悲凉与不甘淡了许多。她本就是过客,停在哪又有喝区别?就此别过也好。
收了心神,打算找人问问前头的情况,往回走了一段;忽然从后方奔来一队人马,黑衣劲装,面带煞气,顷刻间将镖队团团围住。苏琳定睛一看,为首的竟是卓无夏!不由心生不安,卓无夏远嫁去广南,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带人来做什么?难道要劫镖?
卓无夏骑在通体漆黑的骏马之上,脸上带着戾色,朝表退领头高声道:“我卓无夏才是卓家嫡出正统继承人,我命你们放下武器听命于我!”领队是卓无冬的死忠,朝卓无夏抱拳行了一礼:“大小姐,雄关镖局的当家人是卓爷,从来轮不到女人说话!恕难从命!”
卓无夏狠戾地朝领队挥了一鞭:“哼!卓无冬的走狗!既然如此,给我杀!”她忍辱负重多事,终于让她筹集了一批人马杀回汴京争夺家业。她早已打探清楚,这回押运到蜀中的货物尤为重要,若能一举拿下,定会大挫卓无冬的势力。故而她堵了山道埋伏于此,不惜一切代价要扳倒卓无冬。
领队功夫不弱,躲过卓无夏的鞭子,把剑鼓舞士气:“兄弟们,上!一点要守住货物,货在人在!”
双方人马很快厮杀成一片,苏琳左右瞧瞧,想找个隐蔽处先避避再说。卓无夏已经杀红了眼,不会在乎手下再多一挑人命。她与她又有宿怨,还是避一避为好。可惜事与愿违,卓无夏在一片混乱中注意到了苏琳。
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冷笑着朝苏琳逼近,打了个响鞭,“苏姑娘,你竟然还活着,真是难缠!”苏琳随着她的逼近步步后退,紧张地盯着她手中的鞭子,打着哈哈:“呵呵呵……卓小姐,别来无恙?”卓无夏朝苏琳脚下抽了几鞭,见苏琳跳着脚完后蹿,似乎是玩上瘾了,鞭子不断落下。
起先,鞭子还自是抽在苏琳脚边吓唬她,后来就后不留情地往她身上抽去。苏琳毫无自保反击之力,吃痛地节节败退,眼见到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卓无夏再一鞭便可将她逼落悬崖,可她却收了鞭子,拔出了配剑,阴狠道:“原本我只需把你逼下悬崖即可,奈何你的命实在太硬!我命夺你清白都能让呢逃脱!是你逼我亲自动手的!”
苏琳被逼到悬崖边,伤痕累累,展昭与卓无冬又皆不在,原已心生绝望。听闻卓无夏到处她遇袭的真相,怒火中烧,燃起斗志;加上卓无夏收了来鞭子,令她得以近身,猛地扑向卓无夏,要同她拼命,哪怕是能将她一道扯落悬崖也好。
那头展昭在树林间追上丁月华,劝慰了一番才领着她往回走,还未出树林便听见外头激烈的打斗声。当即叮嘱丁月华在树林中躲好,自己飞快冲出了树林,来不及细想便计入站圈。因卓无夏带来的都是亡命的死士,无需手下留情,杀出血路来到领队身边,缓了他的险情,“王领队,这些人从何而来?”领队已然挂彩,见展昭及时赶来,心中一松,喘着粗气:“大小姐带人来劫镖!”
卓无夏?!展昭环视一圈,未见到卓无夏的身影。再一次四下找寻,猛然发现苏琳浑身鞭伤同卓无夏再悬崖边上扭作一团。只觉心蓦地被人狠狠揪住,再也顾不得其他,腾空而起,朝悬崖方向疾行而去——她不会武功如何能与卓无夏抗衡?卓无夏与她有宿怨,定不会手下留情。一转眼的功夫她又身陷险境,她到底要……
眼前的事发生得比他的思绪还快——苏琳原就不是卓无夏的对手,又浑身是鞭伤,被卓无夏一把推得后仰,往后踉跄了两步,一脚踏空。展昭断了思绪,失声疾呼:“苏琳!!!!!”卓无夏再展昭的疾呼声中狠狠往苏琳腹部刺了一剑,苏琳一脸惊愕,连人带剑跌落悬崖。展昭飞扑而至,几乎大半的身子都探出悬崖,死命伸长了手,却仍旧迟了一步,抓了个空……
“苏琳!!!”——苏琳!!!苏琳!!苏琳!苏琳……展昭的疾呼声回荡在山谷之中,不绝于耳,却传不进深渊,传不进那姑娘的耳中。
分手如生死,一别即永别。展大人,就此别过。
分手如生死,一别即永别。
分手如生死,
一别,即,永别……
回声远去,耳边只余风声呼啸;缓缓收回僵直的手,久久才紧紧攥紧拳头,心中悔恨不已。他不过是一时没看住她,只是一个转身的瞬间罢了。是他的错,在她说了那样的话之后怎么还任由她离去?他记得她不止一次想他伸出手,他却总不当回事,一次又一次错过机会。他记得她对他说过,展昭,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这可如何是好?他却只当她在说笑,她说他迟早要遭报应的。不曾想,他的报应来的如此之快,如此惨烈,再无回旋的余地!
似乎麻木了一般,回首寻见卓无夏混在站圈之内;提剑加入战局,眼中只剩杀戮;这群死士皆是亡命之徒,他亦无需用官服的那一套对待。唯有赶尽杀绝才能平息这场恶战。即便武功再高,敌人众多,又要护镖队安全;加之心中全然想着杀伐,虽占了上风却也全身多处挂彩。
战局稍缓,他也已伤痕累累,喘着粗气。忽然卓无夏一个手势,余下的死士全数退散开来。顷刻间流箭自四面八方袭来——有埋伏!展昭虽砍落一些箭羽,又避过一些,可还是中了两箭,好在不在要害。正当众人以为躲过一波攻击之时,又一枚流箭直冲展昭心房。展昭本可以避开,却再此时分了神。
放在心口,或许哪一日它能为你挡下致命一击。
箭头直没左胸,怀中的玉片应声而碎,薄薄的玉片虽挡了一些力道,却不足以护他周全;铮亮的箭头仍旧没入胸口,直逼心脏。展昭这才觉得心被撕裂了一般,痛彻心扉。
我叫苏琳,你呢?
展昭,无论你如何看我,对你,我都全然信任。
我也想你,想你到底哪里好,值得我这么心心念念,我怎么想也想也想不出你有哪里好。
我就糟蹋你怎么了?这都是你自愿的!我可没逼你!
呐!我戴这花让人一看就知道我是黄花大闺女!看谁还敢拿青楼说事!
展大人,你半点诚意都没有,我看我们没啥好谈的,请回吧!
不过是个平安符,图个心安罢了,你当我赠的是金刚不坏之身?给我小心点,别把我的心上人给折腾死了,还我连寡妇都当不成!
你若信我,多为我着想一分,便不会说这番话了……丁月华岂能伤到我分毫?伤我的是你啊,展昭……
展昭,我只有一颗真心。你若不稀罕,那我便再无其他。
分手如生死,一别即永别。展大人,就此别过。
分手,如,生死……
苏琳最后的一句话在他脑中久久不散,她那明媚的笑容之下掩盖着怎样心伤?展昭不敢再想,任由黑暗将他拉入无尽的虚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赶。我儿子不配合……
对于丢地雷的亲,我表示感谢,不过我的能力有限,一天最多一更,还请见谅,你丢100个地雷我也就这产量……对不住了。
第83章 番外往事随风
这条路展昭走过无数次;今次他却裹足不前。秋风飒飒;树影摇曳;落在其间的阳光也迷离起来。怔怔地望着前路;只觉得目光无处安放,茫然地找寻着支离破碎的片段——他与她便是在这初遇。
她来得突然;仿若凭空出现。她说分手如生死,一别即永别。她的话他从来半信半疑;不曾放在心上,却不料一语成谶。他曾多次回到她离去的地方,望着陡峭的山壁;心如死水。耳边潺潺的流水声忽远忽近,一个闪神,她的声音又侵入脑中:“要不,我讲个被仇人追杀被迫跳崖偶遇世外高人的桥段给你解闷?”
展昭只觉得嘴里发苦,她的戏文那么多,可他从来只听个开头就断然拒绝。万丈悬崖,即便落入水中也是九死一生,更何况身负重伤。但愿真有世外高人。
马儿焦躁地原地踏了几步,展昭回过神,眼神清亮,时隔一年,他早该释然。她来历不明,行事张扬,性子跳脱又惯会说谎取巧,女子该有的德行与矜持是半分都没有。她总是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却一步一步,把他算计进去,困在她的网中。如今,人已不在,他反倒挣不开。
她那样的女子,本该是他所不喜的。在那明丽的笑容之下掩藏着各种心思,虽无伤大雅,却着实叫他不喜。他知道,在她心里,他在展大人和展昭之间轮流转换。可不管是展大人还是展昭,她都能将极平常的事弄得不同寻常,哪怕只是简单的展昭二字她都能叫的饱含深意。故而,他对她始终持有戒心,本能地排斥。她却浑然不在意,想起来就来撩拨一下。
她张扬的性子终于触及他的底线,但,哪怕是诀别,她脸上都挂着明丽的笑容。他料想她又在做戏,心中不由烦躁。怎知待他再回头,竟被她一语成谶,一别即永别。在那场恶战中他心绪纷乱,伤势甚险。在那悬崖边上,他摇摇欲坠,模糊的视线中浮现她略微无奈地脸——展昭,哪怕你武功再高,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一时间,他与她的过往冲破禁锢,这么一个他不喜的女子,那么多令他不喜的回忆,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陷入黑暗。然而,将他从虚无中唤醒的也是她——展昭,你可别让我连寡妇都当不成!!
轻叹一口气,策马前行。都已是前尘往事,终归是要忘的。
驾!当断则断——越行越快,越行越快。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乱发丝,撩起衣角;两旁的景物越退越远,越发模糊。那些纷杂的记忆交替错乱,却都如同马蹄扬起的尘土,被风吹散,不留痕迹。
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躲藏在树影中的光点晃得他眼花,仿佛又回到飘雪的那一天——
他:“街上人多,热闹得很,怎会闷?”
她:“街上人虽多,没有心上的那个终是空。”
空?
毅然收回思绪,甩掉杂念,心无旁骛地向前奔驰。他知道,有些人和事终是要随风而逝。这一路他没有停歇,直至天色渐暗,才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