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魏瑾允与任小铜一走,整个守阵山就剩个空壳子了,要是强兵来犯,顶不住半刻。
但这等说不定下一刻就天崩地裂的时候,怕是谁也没有那个胆敢前来,怕只有魏家这一族人,敢于这等时候做那大逆不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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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魏世宇带走的那一千死士,魏家所有兵力出去,加之赖任两家的兵力,在两天后,这些人带着粮食出现在了守阵山下。
但在一片经过浩劫,无路可走,被泥水淹埋的情形里,没有一人欢呼。
魏家留下的近千的老幼妇孺在山上看着他们被泥土污垢掩住看不清面目的亲人,看着他们背着包袱踩过没足的水泥一步一步往上走,众人皆安静地掉着眼泪,无一人哭出声来。
有人为了多背粮食,把身上衣裳解了下来包粮食,于是皆多汉子皆打了赤膊,在冷雨中,他们沾了泥土的身体就像泥人,迈出的步子再艰难无比,他们也像个打不死的兵士一样向着这高山中爬来。
这时看着他们回来的人没有一人说话,赖云烟站在最高处看着这震摄得能让人忘了呼吸的景象,死死地抿紧了嘴。
不用去想象,她也能明白这些人回来得有多艰难。
、195
在众人流着泪迎着他们亲人回来之时;赖云烟下了高处,坐到了议事房,跟魏瑾荣说着接下来的事。
沸水是一直煮在锅上等着人回来冲洗的,而这时也需得熬驱寒祛毒的药了,还有要调人派发准备好的新衣;赖家那边没有多的,还得跟魏家借一些用着……
这些琐事,先前魏家人不是想不到,但谁也不及当家夫人的亲自命令。
而几千人的药物和衣物;也只有她下令了;下面人才好操办,因为这会耗损魏家不多的库存。
她说一桩,魏瑾荣就派人下去准备一桩,于是,等待众家士回家的是除了族人的眼泪,还有热水暖衣。
没有痛哭失措的场面,山中的老幼妇孺擦干眼泪都行动了起来,回来的每个人都按着吩咐依次排队拎桶进澡堂洗澡,一次不得一盏茶时间,穿好新衣的人迅速出来,临到下一队。
所有人皆需吃药驱寒后才用膳,身上有不适的就去找大夫,无事之人就去已经暖好了坑的长坑上休息。
一整夜过去,回来的二千余人里,只有几十个人因身上的伤发了烧。
魏瑾泓那里则一倒就没有起来,等赖云烟回房,看到他烧得脸一片黑红,身上全扎满了针。
易高景看到她进来,欲要跟她施礼,被赖云烟一挥袖止了。
赖云烟坐到床边,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探了探他鼻间的呼吸,问易高景,“怎样?”
“下午应能退烧。”
“那就好。”
“大老爷的脚也烂了,草药每次隔两个时辰换一次,两日就可下地。”易高景又说。
赖云烟顿了顿,起身走到床头,把手探进被窝摸了摸,摸到了被草药布带包成了两个大棕子的脚。
“不会有事?”赖云烟问了一句。
“未伤及筋骨。”易高景答道。
赖云烟吁了口气,“那就好。”
这人现在还不能残,就跟她现在不能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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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午魏瑾泓还未醒来前,任小铜与子伯候,还有魏世朝回来了。
魏世朝回来是任家死士背回来的,魏瑾泓,魏世齐他们没有遇到他,但子伯候在皇帝那找到了他。
他腹间有剑伤,被背回来后也昏迷不醒。
易高景那厢带着几个徒弟还在与魏瑾泓施针,赖云烟在等他们来之前让任家略通黄岐的人过来给他看了看。
腹间伤口露出来的时候,赖云烟看到了儿子血黑伤口里的肠子,触目惊心的伤口让赖云烟眼皮跳了跳,好几夜未眠的妇人顿时软了身子,如不是身边的丫环扶着,差点就倒了下去。
等易高景急匆匆地过来一探脉,又说需用到一只参。
父子俩都要用,赖云烟让冬雨去拿,但用完手上最好的这两支,她也没有可救命之物了。
魏世朝的伤口处理好后还没没醒来,让人守着,赖云烟出了门去找子伯候。
她到了让人敲子伯候的门,子伯候没应,赖云烟寻思一下,示意护卫直接踹门。
门一踹开,盘坐在床上给自己上药的子伯候不悦地看了赖云烟一眼。
赖云烟朝他一笑,眼光温柔。
子伯候嘴角冷冷一扬,收回眼神没理她,继续收拾身上的伤。
洞里没有外边的大风,但也冷,赖云烟示意护卫关上门,把身上的披风解下盖到子伯候那瘦弱的小身体上,然后接过他手中的药油替他揉身上的淤血。
“疼得厉害吧?”
“不碍事。”赖云烟揉得太轻,子伯候不得已回了一句。
“我儿的伤是怎么来的?”赖云烟怕他冷着,把左侧掀开便于揉血的一角拉拢了一点。
“说了没事……”子伯候皱眉说完,才领会过来她所说的“我儿”是魏世朝,而不是他,于是那眉头皱得更深了。
“按我跟你祖父母的交情,你只能算我孙辈。”赖云烟瞬间了会了过来,笑着说道,“不过也是我儿。”
她的手更轻了,轻飘飘一点力道都没有,像身上无力一般,也像是怕擦疼了他。
子伯候垂眼看着这妇人的手,对这满是妇人之仁的妇人在心里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但嘴间还是开了口,道,“辰帝想用他挟持魏大人,他先行自戕,我晚到了一步,带出来时费了点功夫,便晚了魏大人他们一些。”
“是谁带走他的?”赖云烟也知自己手力不够,她站了起来,让身边的护卫去揉药油。
“你们家里的人。”护卫力道比赖云烟的重了十倍有余,但这也没有让子伯候多眨一下眼。
“魏家?”赖云烟略有诧异。
魏家也有内奸?
子伯候略点了下头,淡道,“是魏瑾澂身边的一个侍卫,听皇宫里的人说,应是跟赖十娘有染,我已经把他杀了。”
子伯候住的地方巴掌大,连一张椅子都没有,赖云烟有些站不住,被丫环扶着坐到了子伯候的小床上。
子伯候不关心赖十娘的死活,不过看赖云烟脸色难看,他也觉得微有点不好受,就像看到他祖母不快乐他会做事让她开心一样,这时他也想做点事让她舒心,“你要是不好动手,我替你杀了赖十娘。”
赖云烟想的是要怎么跟魏家人说内奸的事,冷不丁听了子伯候的话,她脸色一柔,朝他微笑道,“没事,这几天你好好歇着,十娘的事,赖家家主在,无须你我操心。”
见她脸色一好,子伯候暂也无话可说,闭上眼趴下了身体,让人处理他背后的伤。
赖云烟进来时只看到他正面,这时他趴下,看到他背后乌黑一片。
“揉轻点。”她忍不住道。
“是。”护卫也是个刀里来剑里去的人,饶是如此,看到子伯候半身的乌黑,脸也不禁动容地抽动了一下。
这等重伤,不知是怎么忍住没喊一声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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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伯候睡下,去看过负伤但不重的小铜,又跟魏瑾荣说了内奸一事,赖云烟这才回了房里。
她进屋时魏瑾泓还在睡着,但她一躺下,魏瑾泓的眼睛就睁开了。
赖云烟太疲累了,看到他睁开眼还是闭了眼歇息。
不多时她就神智迷散,隐约觉得有人探过了头,在她额上嘴边落了几个冰冷且略带粗糙的吻。
他嘴干得太厉害了,得润润,陷入深眠时,赖云烟想。
许是几日未睡,一朝睡了一会,反倒起不了身,赖云烟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动不了就如此想道,等过了一会连手指尖都动不了,连头动都不能动一下,赖云烟当下心就全冷了——残了,中风了?
只一刻,赖云烟就像心都中风了,僵得不能动弹。
但不等情绪灰暗,她清了清喉,发现自己能发出声来,便也笑了。
中风就中风罢,还能说话就行,也不算全然倒下。
她身边一直偏头看她的魏瑾泓见她睁开眼,看着上空一会后莫名地笑了,便沙哑着还没好的喉咙问她,“有何可笑的?”
“没什么,”赖云烟偏过头去,笑着与他道,“只是想来,现今这天下应是没什么能惊吓得住我们了。”
“你从不是大惊小怪之人,”魏瑾泓只刚退烧,还不到下地的时候,淋了数天雨的他身体虚弱得很,便是抬手也很费力,但他还是用了全力抬起头去别她颊上的头发,与她淡道,“从没有什么吓得住你。”
赖云烟便笑了起来,她笑得甚是开心,笑到一半,发现自己正偏着头,还伸了手欲要去摸魏瑾泓,当下手微微一滞,随即了会刚刚自己应是魇住了。
就如觉得自己中风没什么大不了一样,当下知道自己应是无事也没有什么感慨,赖云烟依旧伸着手去摸了摸魏瑾泓的嘴角,指腹在他粗糙冒着皮的嘴唇上摸了摸,笑道,“你现在这么丑,我竟也觉得你的话说得好听。”
魏瑾泓微怔了怔。
“赶紧养好吧,外面的事太多,我有点辛苦。”赖云烟淡淡地道,从她平静的口气中,倒是听不出什么辛苦来。
只是神色太疲惫了,那种刻在眼睛身体内的疲惫看得魏瑾泓骨头都疼。
“明天就好了。”他小声地安慰着她,又靠近了她,在她发间落了一个轻吻,“是我拖累了你,你便怪我罢。”
听着他叹息般的话,赖云烟在他颈脖间闭着眼无声地笑了一下,喃语,“怪你干什么?怪你,你就能好受点,那可不是便宜你了。”
她嘴舌素来厉害,便是这时也不轻饶他,魏瑾泓无法,只得轻叹了一下,道,“那便不怪罢。”
左右都拿她没办法。
“世朝如何了?”赖云烟动了动身体,发现僵硬,但还是能动的,等再躺会,她就应该能起了。
“无碍,先前醒过来一次,”魏瑾泓把下巴搁在了她的发顶,让她靠在他胸间,淡淡地道,“不过要卧床一段时日休养罢。”
赖云烟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他,“等你能下地,去跟他好好谈谈,便是不如世宇世齐,也得教他怎么护得住家小。”
、196
下人抬来了膳食;赖云烟吃着坨糊糊;见魏瑾泓老看着她;她噗嗤一笑;搁了碗;去拿先前搁在一边的参碗。
本来喂魏瑾泓用药是青松的事,但魏瑾泓朝老仆微一摇首;老仆间刻就心领神会,放下碗退下去了。
随后;魏大人就一直瞅着其妻。
赖云烟被看得发了笑,拿着参碗扶了他起来,刚把碗放到他嘴边;就见魏瑾泓摇了下头,朝她淡道;“你先喝两口。”
赖云烟眼敛一垂,嘴边笑意没变,她未多想抬碗喝了两口,这才放到魏瑾泓嘴边喂他喝参汤。
这是百年老参片熬出来的母鸡汤,无论是老参和鸡都难得,魏瑾泓喝了大半,就抬手接过碗,把剩下的放赖云烟嘴边。
赖云烟好笑,这次她笑着开了口,有些不以为然地道,“这就别顾着我了,我用的不比你的差。”
魏瑾泓点头,但还是喂了她最后一口。
赖云烟虽说不以为意,但喝完还是捏了帕擦拭他嘴,眼睛也轻柔了一些。
“去用膳。”魏瑾泓抓住她的手在嘴间一吻便放了开。
“歇着罢。”赖云烟颔首,回座一碗坨糊糊还未用完,魏瑾荣就上门来了。
魏瑾荣是来跟赖云烟商量事的,他刚坐下想开口,看到长兄朝他看来,他就止了嘴,安静地等长嫂用完膳。
“嫂嫂知道我们活捉了皇上那派来的人了?”赖云烟一搁下碗,魏瑾荣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赖云烟颔首,这事魏瑾泓是跟她说了。
“我们按兄长的吩咐先关了起来,您看……”
“我看?”赖云烟皮笑肉不笑,眼睛也往魏瑾泓那边扫去,魏瑾泓看到她看过来,头微微往旁边一偏,躲过了她的眼。
赖云烟当着魏瑾荣的面冷笑着哼了一声,不过开口时语气也恢复了正常,“审出什么来没有?”
“子伯候去问了,没问出什么来。”魏瑾荣硬着头发道。
“那就杀了,难不成要留着他们吃粮?”赖云烟朝魏瑾荣笑笑,“杀了派人把头扔皇上营地去。”
大冷天的,魏瑾荣听了此言身有冒冷汗之感,低头道了声“是”。
他得了话,欲要出门,就听族兄在背后淡道,“就说是我的吩咐。”
魏瑾泓虽已对皇上做尽了不义之事,也不再怕担这名声,但很多时候,他对皇上所会做之事确需借妻子之嘴才做得出来。
说来妻子向来对他的为人处事有种种不屑,魏瑾泓细想来,自己言行也常有自欺欺人之感,但两世来他都如此,再如何幡然醒悟也改不了本性。
现今他唯一能改的是,是他之意,哪怕借她的嘴,他也能站她前面担着了。
用了许多年,他终学会了在她面前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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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瑾荣走了出去,赖云烟招丫环进来替她着衣。
冬雨给主子找披风时听到男主子温和地问,“今儿外边冷吗?”
“回大老爷,有一些。”冬雨转身,朝他福了一福。
“比前两天如何?”
冬雨犹豫了一下,答,“更冷了一些。”
“给夫人穿厚一点,”魏瑾泓靠在枕头上朝想得专注地道,“把那件黑狐大氅拿出来吧,想来也用得上了。”
赖云烟听了略挑了下眉,嘴角笑意弥漫了开来,“还是貂皮那件罢,再冷些再穿狐皮。”
魏瑾泓那几件好东西,看来她都要穿遍了。
“穿暖和一些罢,”魏瑾泓转向她,满脸的温和,“这天越来越冷了。”
赖云烟未再说什么,等冬雨找来单独搁在一个箱笼里的狐氅与她穿上,她出了门去儿子那。
魏世朝恰好醒着,刚到她来,就要下地给她请安,赖云烟朝他摇了头,“老实躺着,别动了伤口。”
“谢谢娘亲。”魏世朝向母亲虚弱一笑,又转脸看向了福着腰身不动,向母亲请安的妻子。
“起来吧。”赖云烟也看到了他眼神,略一挥袖就坐到了床边,问魏世朝,“可好了一些?”
“好多了,谢娘关心。”
他们说话间,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赖云烟转头一看,看到了低头的司笑哭了,泪水掉在了地上。
她哭什么哭?赖云烟讶异,转头看向魏世朝。
魏世朝见状眉头一皱,轻声朝司笑问,“怎地了?”
司笑不语,却一头朝赖云烟跪下,抖着嘴掉在泪与赖云烟道,“娘,过去种种都是儿媳的错,您就原谅了我罢?”
赖云烟看看不断磕头的她,再看看儿子,见儿子探询地看着她,她暗中轻吸了口气,脸色不变道,“算了,起来罢,别哭了。”
司笑抬头看不清她神色,这时又听夫君轻道了一声“别哭了”,她止了眼泪起来,朝赖云烟一福身,“谢谢娘。”
说罢,站到了床边,跪坐在了床边,扶了扶魏世朝背后的枕头,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她手势轻柔,赖云烟默不作声地看着。
冬雨已经给她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