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皮肤下的稳健心跳,他冷静血液里的勃勃,在这寂静的小院里韬光养晦,有条不紊。
他心在庙堂,志在天下。该做的,要做的,他比谁都看得明白,做的果断而冷静。日后风雨,不知凡几。
这样风云汹涌的日子里,风吹雨打皆不入四宜堂里。作为一个男人,胤禛为云烟做的,为自己做的,为四府里众人做的也许已经足够尽力。
此时立储形势更加扑朔迷离,康熙对废太子胤礽多加询顾,常有召见,与臣下的言谈中也不时流露出未明之意。而胤禛稍有焦躁时便会在佛堂里坐禅,云烟静静靠与枕间陪伴,执手度过这段喧嚣时期。
大半月过去,胤禛发现云烟晚饭后慵懒蜷于小榻上双手捧腹,便上榻从后面贴搂过去,亲昵的问是不是身子不爽,抱你回屋好不好。云烟脸间迅速涌起红晕,推他说不行。半响才支支吾吾说是身子不方便。胤禛微愣后了然一笑,捏捏她鼻尖说傻瓜,便把她抱回屋里去。
因着例假来袭,此时的条件又不如现代便利,云烟洗漱完不免有想回从前小间榻上或密室里独睡的想法,胤禛往门上一靠只拿眼神说话,云烟只好作罢。
天气渐渐变冷让云烟小腹有些隐隐作痛,精神不太好。胤禛发现了便上床来自身后轻轻搂着她,温热的掌心轻轻抚在她小腹上问她疼不疼。云烟耳根有点红摇头不语。胤禛轻抚她发丝,把她搂在怀里说睡罢。寥寥数语,只化为掌心的温热,怀抱的温暖,心贴得更近。
一连几日,胤禛在饮食起居上默默体贴,夜里都是软语温存亲密相拥。一段忍耐之后再得亲近,胤禛不免爱欲更甚,云烟也婉转承受。
终在此时,发生了一些让人能渐渐拨开迷雾看清圣意的事情。
二十三日,康熙身体不适,从南苑回到宫里,忽然回忆起从前往事,伤心感怀,所以召见了八阿哥胤禩,随后又召见废太子胤礽,彻夜详谈。第二天内侍便传谕曰:“自此以后,不复再提往事。”
无人知道康熙与胤禩、胤礽相见时都谈了些什么,胤禛自然也不知。但料想父子之情犹在,唏嘘之间必能将前一段跌宕时期内所发生的事情释然一二。接下来,只有拭目以待。
云烟极少问胤禛其他事情,只有胤祥被圈禁的情况几乎每隔两日就会询问,还有弘晖在外的情况。她知道其实胤禛也将他们深埋心底,日夜牵挂。
一日胤禛在书桌前写字时,她陪了一会,就进屋收整冬衣冬被,看到多年前的红狐皮护膝和一块剩下的红狐皮,眼眶却一下酸了。依稀记得那个琥珀色晶晶亮眼眸的少年郎笑着说:“四哥,我今个猎了一只稀有的火红狐狸,我给你留着让云烟给你做个围脖”。“四哥……就是要留给四哥的。”
那个策马飞奔的皎皎少年始终留在她记忆里,如今却被高墙所隔,度日如年。云烟只依稀知道是因为太子被废之事牵连甚大,皇家的斗争真是让人不寒而栗。而她,却无能无力。
胤禛一时半刻见她总在房里不出来,写完一帖便起身进去。只见她安静坐在窗前缝着块火红狐皮,神情专注而悠远。熟悉的记忆如潮水般扑面而来,胤禛看了她半晌,默默走到她身边坐下来。
云烟微微抬头看了他,浅浅道:“我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给十三,也不知他缺什么。天气开始冷了,过几日你若能给他捎东西,便把当年他猎的这个红狐皮子一起让人带去,他见了与你一样的东西,想必会开心的。”
胤禛缓缓点头说:“好”
不过两日,护膝还没做好的时候,胤禛却接到消息说胤祥腿部受了湿寒,情况不好。云烟听了话也没说,就回房里做护膝,眼眶却隐隐红了。为了把护膝做完,云烟坐在帐里很晚不睡,胤禛躺在她身边静静陪着。
一直做到半夜,云烟才完工收了手。胤禛把云烟抱进怀里,紧紧搂着入睡。
第二日两人都很早就醒了,起来开始洗漱更衣,门外却传来叩门声,两人对视了一眼,云烟去轻轻开了门。
小顺子站在门外低声道:“夫人……十三爷府里的欢笙扮成了小厮前来被拦在大门外,她指明说要找你。”
云烟一听,微愣后便应了声。胤禛一边扣衣领一边从屋里走出来,在她身后补了一句给小顺子:“带她从角门进来,领到这来。”
123、拨云见日
小顺子领着一个瘦小的普通小厮过了曲桥往四宜堂院中来,云烟走到门口等候,当走至面前,才能看出那小厮雪白的脸颊和红彤彤的眼睛。
“欢笙……快进来!”云烟见到她几乎不敢认,见她原本面团团的脸颊已经瘦得下巴尖尖,整个人苍白而憔悴,一身小厮打扮益发显得可怜。
欢笙见到云烟,一下止不住哭出来,飞扑着抱住她。小顺子默默将门从外拉上,云烟站在原地搂着欢笙,眼睛也红了。她怎会不知她为谁而哭呢?
云烟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好一会欢笙才缓过来。远看去,倒是一个小厮和云烟相拥。耳边传来微微的轻咳声,欢笙回头看到胤禛才如梦初醒的慌忙放了手,将云烟松开,转身惶恐的跪地请安。
“四爷吉祥,奴婢欢笙无礼请四爷责罚!”
胤禛坐在桌案后放下茶杯,面上看不出表情,只说了声起吧。
云烟看他,突然感到他对别人原来还是从前的样子,甚至变得更让人感到惶恐。也许,她已经看了太多不一样的他。至少,在四宜堂里,是她足以平视携手的爱人。
欢笙从前就最怕胤禛,见了他果然有些瑟缩,欲言又止。云烟见她的样子忙去拉她起来,又看了胤禛一眼调回目光鼓励道:
“你别怕,且说吧。你一身小厮服跑出来找我定是有要事对不对?”
欢笙点点头,似乎定了心。她复又跪下,声音都有些颤抖的朝胤禛道:
“奴婢是想来求四爷送奴婢进去伺候十三爷!我们爷在那腌躜的地方腿受了寒,日夜难安。小川子一个人哪里能伺候的好。可奴婢又求救无门,只有来求四爷了!”
胤禛微微凝了眉道:“你们福晋知道么?”
欢笙道:“奴婢求过了,福晋也甚为焦急。但说自爷被圈禁后,四爷对府里照顾已经很多,此事逾制,爷交代过话不可过多拖累四爷。”
胤禛沉默了。云烟也是。这话若是别人所说,许有些以退为进。但胤祥,他就是这么个人。哪怕高墙圈禁之时,他对四哥的心也从未改变。
云烟酸涩着眼眶,看到胤禛微微偏过去的侧脸上,有一种朦胧而深刻的痛。
欢笙见他们沉默,焦急的抬头看云烟。云烟看到她,勉力抑制住内心的翻涌微微一笑,伸手坚定的把她扶起身来,轻轻说:“地上凉,起来坐着吧。”
欢笙红着双眼,紧紧抓住云烟的手。“云烟姐,你帮我求求四爷。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云烟被她抓的生疼却仍然微笑着用另一只手去握住她手,“你别担心,他只是在想办法。”
欢笙迟疑又欣喜的睁大眼睛道:“……真的?”
云烟拉着她,把她扶坐在椅子上,抽了帕子帮她擦眼泪。
“哭得像只小花猫,怎么见你十三爷?”
欢笙的眼里益发露出光芒,一手紧紧抓着云烟,渐渐平静下来。
这时胤禛开了口:“我让小顺子送你回去,你且抓紧把该给你十三爷准备的一应备齐,你也不必做小厮打扮。快则今日,慢则明日。我会让小顺子再去接你。”
欢笙砰的站起身来,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四爷!”
云烟低了头,默默的展开了唇角,她虽不知胤禛会如何去做,但她相信他一定会做。她拍拍欢笙的手说:“这回信了吧”
欢笙千恩万谢的跪了胤禛,又谢云烟。云烟摇摇头,怜惜的给她拍拍衣服上的灰,才唤了小顺子送着她出去。
欢笙满心都是胤祥,似乎没有发现胤禛和云烟的不同,而云烟自然也无意去说。
云烟见他们背影远去,才缓缓合了门,默默走回书桌后胤禛身边。
胤禛眼睛也没抬,自然伸手把她搂到双膝上,环在怀里依偎着。两人侧脸相贴,双手交握。
良久,胤禛道:“再过一两个时辰快到下朝时间,我出门进宫去。你夜里没睡好,回里面多躺一会。”
云烟听了自他脸边轻轻转头看他。“你想好了?”
胤禛也看她,“嗯,时候也差不多了,你放心。”
云烟忽然想起一件事,缓缓道:“我只想说一句,月底是你三十一岁生辰。”
胤禛一顿,眼神里更幽暗流转:“若不是夫人提醒,怕是忘了。”
云烟主动靠上去亲亲他面颊,看他:“一切小心,我在家等你回来。”
当日,胤禛携着嫡福晋纳拉氏一起进宫给康熙和德妃请安。胤禛躬邀他们二位在月底生辰家宴时驾幸圆明园游玩,享天伦之乐。中午的时候,康熙留在永和宫用饭,也留了胤禛和纳拉氏一起。
饭后闲谈,纳拉氏和德妃说话中无意提起十三福晋兆佳氏,有些伤感。德妃一问,纳拉氏便简略说起,听说胤祥腿部湿寒,日夜难安一事。
康熙在一边倒是没说话,与胤禛继续说着禅佛之道。一盏茶过后,康熙带了胤禛回了乾清宫西暖阁闲谈,纳拉氏留在永和宫陪德妃说话。
等胤禛从乾清宫出来时,又去永和宫接了纳拉氏,一同回了府。路上的时候他对嫡福晋纳拉氏道:“你一会便去趟十三府里,仔细再看看他府里还缺什么,再跟兆佳氏说皇阿玛已经应允可再接个奴才进宫里伺候胤祥的腿疾。我会派小顺子接了安排。”纳拉氏一听便明,恭顺应了。
回到四宜堂里,一片静悄悄的。胤禛进了里屋,拨开床帏,里面也没人。心骤然一紧,他快步提脚走到墙边转开暗门,走进去。
佛龛上悠悠的香炉还在冒着烟,大红色的喜床帐子合着,隐隐睡着一小团身影。他轻轻拨开帐子,见一头青丝露在枕上,背对着外面蜷缩在锦被里似乎睡的熟。他褪了靴子,解开外衣,就上了床去放下帐子。
钻入锦被里,暖暖的温热气息。一直拎着的心,才放下来。
胤禛侧身拱过去依偎到云烟娇小的身子后,感到越来越暖,手臂也轻轻环过她的细腰去,想要更近。
云烟嘤嘤一声,幽幽转过身来,眼睛都未睁开就自然依偎到他怀中来,纤细的手臂搂在他背后。“相公……”
云烟极少主动唤他相公,多数时候也都是在床帏深深处他教她唤给他听。不得不说,她哭着唤相公的时候,真是要人性命。
胤禛的唇落在她发丝里,“相公回来了”
云烟微微哼声,呼吸却落入他嘴里。舌尖亲昵的缠绕不休,唇里交融的气息相连。她渐渐醒过来,唇角带着浅笑,搂紧他宽阔的背脊。
“胤禛,我梦到你你就回来了。”
胤禛见她笑,心都明快起来。“想我了?”
云烟坦然低语道:“嗯,我一直在想你何时回来,是否顺利。”
胤禛重重的亲亲她唇道:“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已经有太医过去给胤祥看诊了,今晚小顺子就接欢笙过来,进去伺候胤祥。”
云烟一听开心的弯了眉目,就主动抱着亲他唇一下。
胤禛弯着唇捏捏她腰肢:“没了?”
云烟仰头一咬唇,蹭了蹭他下巴娇声道:“相公,你好厉害~”
胤禛第一次听云烟这样娇声直白的夸他,心都要酥了,一时间面上浮现的神色简直是无法形容的无比受用,他又问故意问:“那你喜欢是不喜欢?”
云烟趴在他胸前闭目笑道:“你说呢”
胤禛听了嗯哼一声在她耳边咬住她耳垂低声道:“那留着晚上再和我说一遍。”
云烟微微愣了一下,马上红了脸抬手去打他。怎么嫁了这么个坏的要命的男人?
胤禛彻底笑出来,握着她拳头不住亲吻。
云烟埋在他怀里,想了想又问:“其他……还好吗?”
胤禛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他抚着她纤细的背脊缓缓道:
“嗯,我没有与皇阿玛谈及政事,我只是回忆起小时候兄弟之间的事情,还有在皇阿玛身边的日子,他听了极其感怀也与我说了很多。”
他微微一停又道,“我想,太子可能快出来了。”
云烟身子一顿,抬首期盼的看他。“也会包括胤祥吗?”
胤禛道:“唔,或许还要时日。只是老大,怕是不能了。”
云烟敏锐的听到他刚说“太子”,便一下懂了他的意思。看来胤禛通过与康熙的交谈不仅赢得了他的好感,也将圣意和局势看的更加清楚。
只是,太子若是出来后,一切的一切,又会是如何的扑朔迷离?对于胤禛,又是福是祸呢?实在是走于荆棘中,唯有步步为营。
她将手从他后背上抽回来去抚他的脸颊。“我想,恐怕我现在就得再说一遍了。”
胤禛微微愣住,难得有些懵懂的问:“什么”
云烟凑上去亲亲他,笑道:“你说呢”
当晚,胤禛和云烟亲送欢笙到西华门口。胤禛和小顺子站在一边,云烟将自己做的红狐皮护膝交给欢笙放进包袱里一并带进去,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下。朱红大门打开时,他们目送她进去。
眼见她渐渐的走进去消失,云烟的眼眶还是红了。回到马车里,云烟窝在胤禛怀里幽幽的说:
“不知何时再见”
胤禛搂紧她道:“相信我,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十月三十日,胤禛借生辰家宴在圆明园接驾康熙与德妃游园,天伦之乐气氛浓厚。康熙与胤禛畅谈禅佛,又应园中多景作诗。康熙观胤禛书法,夸赞他又有精进。胤禛在君前承欢,进退得宜。
云烟自然一同陪着胤禛来了圆明园里,照常居于九州清晏的四宜堂里,宽阔幽静又无人打扰,连康熙驾幸游园时她也没去。
胤禛忙着接驾事宜时,因怕云烟着急,便给云烟找来许多书籍和古玩。云烟除了爱读书,又开始研究这些漂亮的各种玉器、瓷器和名家画作。除此之外,还在四宜堂前厅里把胤禛的字作为字帖临摹,终日里倒像比胤禛还忙。胤禛往往回来时,会笑着将她搂到膝上手把手教她。
等康熙御驾终于临幸完离开,胤禛晚上回来时带着酒气,被小顺子送回来。云烟放了手中书卷扶住他坐到椅子里去,小顺子出去后,云烟就准备去打水搅帕子来给他擦脸,却被他长臂一伸的拉到怀里。
胤禛的嗓音里带着酒后特有的沙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