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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父子君臣,举步维艰。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初九日,一切布置俱妥,胤礽复立为皇太子,嫡福晋石氏复立为太子妃。
第二日,康熙加封诸子,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俱著封为亲王,皇七子胤祐、皇十子胤誐俱著封为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禵俱着封为贝子。而此次未加封进爵的成年皇子除了已遭终身囚禁的皇长子胤禔,就是皇十三子胤祥和年前复立为贝勒的皇八子胤禩。
十三阿哥胤祥的失宠,显得那样孤寂与平静,悄然无声。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胤禛的封王,荣宠一身。
云烟总是站在四宜堂的一隅默默看着这些,不是不为胤禛高兴,却更为胤祥感到淡淡的哀伤和平静。
而当御赐加封诏书一下,赐号“雍亲王”,这个特殊的字眼,在云烟耳边却像一个激灵,模糊得从背脊上窜起来。
131、恨不能一夜白头
云烟是个三流大学毕业的理科生,对历史也不过知道个大致轮廓,自己也没有深究的意识。
当听小顺子说到,康熙谕旨赐封四贝勒胤禛和硕“雍”亲王时,脑海里忽然似乎就被一个激灵抽紧了,突然感到有些茫然。
正式封王典礼后这天的雍亲王府宾客盈门,车水马龙。扩建一新的王府显得气派非常,雍容万千。和硕雍亲王胤禛带着嫡福晋纳拉氏一双伉俪在前厅宴客,接受各方恭贺,各房各院比从前人数多了,也是赏赐丰厚,欢欣鼓舞。
四宜堂里显得比从前大了不少,映入眼帘满目都是红木和紫檀,斗拱瓜柱脊饰无一不华美,槅扇、花楣、壁画、石雕处处如艺术品一般,品味高雅。胤禛从前虽注重情调精美,四宜堂却不会显得这样华丽。许是一段没有回来,再看如今摆设布置却跟上了和硕亲王的身份,显出了尊贵无比的气息。
因胤禛一向不喜奴才过多,只求贴心,四宜堂里原本要配置的奴才和侍卫远不该是如今几人,现如今终究按亲王规制增了奴才,亲兵侍卫的人手也大大增加了,比圆明园里显得更庄重。但他们也不过多在院外角房伺候。能进屋里的不过仍是小顺子小魏子和傅侍卫而已。小顺子小魏子的品级身份也随的胤禛封王不同了,府里众人也都一概尊称他们一声,苏公公,张公公。只有这座王府的主人雍亲王,仍然叫着他们的小名罢了。自回来王府里后,胤禛开始忙得早出晚归起来,常常回来洗漱完躺到云烟身边也是半夜了。
窗外穿来前门外喜庆的鞭炮声和嘈杂声,云烟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空荡华美的四宜堂里,静静的对着一大桌酒菜发呆。她的手指有些发凉,有些泛白的攥在一起搁在膝上。自小顺子走后,她就坐在这里,试图抓住一丝脑海中的思绪。
清朝的康乾盛世在高中历史课本上自然是有提到过的,康熙和乾隆都是很有名的皇帝。而雍这个字,她只模糊的有一些抓不住的印象,这个字很少见,却不一般。
好像,似乎,也许,那高中的历史课本上,有那么不起眼的一句“雍正朝的承上启下”?
云烟一下咬住唇,怔了怔。雍正,对,雍正。康熙和乾隆之间有个皇帝叫雍正。
太子胤礽健在在,在康熙心中分量,不是一般。两岁封太子,虽然废了又复立。那雍正是现在哪一个?是太子胤礽吗?还是几阿哥?
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她,太子胤礽登基怎么会叫雍正?其他阿哥登基怎么会叫雍正?他们可能会有人用四阿哥胤禛的和硕亲王封号去做帝号吗?
云烟一直知道胤禛心在天下苍生,也一直最支持他海雨天风只为黎民百姓。自从他和胤祥被圈禁之后,她发现他似乎蜕变得多了,他的所作所为更像是精心布置的棋局,不仅是自保,更有些凛然不可犯的攻击力在生长。知道他有心是一回事,但她也没有真正思考过他最终一定坐上那个龙椅。
而雍正这个词,却像一个潘多拉魔盒的钥匙,突然唤醒了她作为现代人的意识。心底里的声音一遍遍的告诉她,她的丈夫胤禛,和硕雍亲王,就是日后的雍正帝。
这是什么心情?开心?好像却不是。胤禛若是雍正帝,似乎又会将她带入了一个未知莫名的未来里去,那个高处不胜寒的皇宫里,那个后宫佳丽三千人的紫禁城里。
云烟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的在脑海里疯狂搜寻关于雍正这个名字相关的所有信息,不容她去阻止这念头。
不过转瞬的事,背脊上已经淋漓出薄薄的一层汗。她悲哀的发现,似乎在她很小的时候,电视里放过一部港台剧,好像说的就是一个叫雍正的皇帝和他年轻宠妃的爱情故事,电视剧的名字很长,她记不起了,但里面有雍正两个字。云烟也不记得这宠妃姓什么叫什么,好像很不常见。
她搜刮完脑海里一切边边角角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才渐渐冷下来。好像,雍正在史上确实有个最宠爱的贵妃是吧?生了很多孩子,生死同寝,尊贵而传奇。
这又意味着什么?
心已经掉入了万年寒冰里,冻裂的血肉模糊。
恨不能一夜白头,便才可永不分离。
黄昏渐渐下去,天色暗下来。窗外随风模糊传来的喜庆喧闹声依旧,云烟的眼睫垂在脸颊上形成一个深弯的阴影,她侧脸上的表情很淡,却显得有些深沉的悲哀。
很久之后,她抬起头,松开膝上始终攥着的手指,去握了桌上的白玉酒壶,将羊羔酒轻轻倒入酒杯中,端起酒杯停了停,似乎在为谁恭喜什么,便抬首一饮而尽。
云烟原本从腹腔里散发出的寒意似乎被一杯温热的美酒充盈着驱散了,这封王的喜酒似乎奇异的甘甜和火热,让人忘忧。她一个人静静的吃饭,每一盘精美的菜她都按顺序夹了一筷子,不时因为口渴而自斟自酌,潜意识的想驱散四肢百骸里的寒意。不知不觉,酒壶已经半空,脸颊也热了起来,眼眸里的烛光也显得摇曳生姿。
夜渐渐深了,寂静而空旷。前厅早已经散了宴席,但四宜堂的门却一直安然无恙没有被推开过。
云烟平时不沾酒,入口甘甜便没注意便喝了一壶下去,没想这羊羔酒后劲十足,冲的她头晕脑胀。她的眼睛渐渐看不清楚,突然感到很累又很困,努力想起来进去里屋躺下,便挣了几下,勉力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却一下摔到地上,好在铺了地毯,但因为摔倒力度大还是发出咕咚的一声巨响。云烟感到浑身上下手臂腿上生疼,可头却有千钧重,怎么也抬不起来,更不用说爬起来,不知不觉趴在地上就陷入了黑暗里。
似乎是一瞬,又是一生。她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趴在地上多久,当有人把她从地上焦急抱起时,呼唤她名字,云烟才模糊的微微睁开眼帘,两颊上还有酒醉的红晕。她憨憨的笑着,显得别有一种孩子气的妩媚。
胤禛一身石青色底绣四团金龙的亲王衮服还带着酒气,推门进来时突然看到她竟然趴卧在厅里地上一动不动,已经心惊肉跳,冷凝的面颊上都有裂缝的痕迹。焦急将她抱起来浑身上下检查,发现她身上浓浓的羊羔酒气息,两颊的红晕才知道她是醉得厉害,怕是摔着了。正检查她全身上下有无伤处,她睁开眼,那一瞬间的表情让胤禛心脏一阵紧缩,带着薄雾的鹰瞳里已经染上深色。
“怎么喝多了?摔着没有哪里疼?”胤禛把她整个身子都侧搂在怀里,两人就坐在地毯上,他缓缓抬掌深深的抚摸她脸颊和发际,焦急而轻柔道。
云烟酒醉的表情似乎没听懂他的话,懵懂的看着他肩头金龙,微微张开了小嘴,又笑了,醉酒后的口舌有些咕噜的不甚清楚。
“我好像忘了说,王爷恭喜。”
胤禛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这似曾相识的句子,击中了他心底里多年难以忘怀的一瞬——那个在四十六年的晚上,她替他抹平喜服肩头的最后一丝褶皱,也曾微微一笑对他说:四爷恭喜。
“是不是怪相公回来晚了,这些天忙得没有好好照顾你”胤禛小心的扶着她脑后,声音低哑。
云烟头歪在他肩上似乎已经醉得厉害,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笑。
胤禛第一次发现她酒醉后特别爱笑,甜甜的纯真像个小宝宝,却让人莫名感到疼痛,越来越强。
云烟突然觉得脸颊上有水珠滴落,就憨憨的抬手去摸。“下……雨了?”
胤禛心间大恸,只见云烟依旧笑着,泪珠却突然滚落下面颊来,毫不自知。
“云烟,告诉相公究竟怎么了?”他紧紧扶着云烟的肩头,一只手帮她擦泪。嗓音已然彻底哑下去,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恸感。
云烟被他微晃的有些迷茫,思维一片天马行空,眼神也对不清焦距,心渐渐烦起来,皱眉想推开他含糊道:
“你放开我,你又不是我相公”
胤禛闻言,脸都黑了,手搂的更紧。耐心哄道:“你醉了,相公回来了,你仔细看看我。”
云烟努力睁大眼睛,还是觉得人影模糊。“我相公是胤禛,你是吗?”
胤禛立即答:“不管什么身份,昨日是贝勒,今日是雍王,明日或许是贩夫走卒。可我永远是胤禛,是你相公。”他握着她手指,覆到自己面颊上让她摸。
云烟被动的随着他动作缓缓摸着他轮廓,他眉眼,泪又无声无息掉下来。
胤禛见状,五脏俱燃,像被浇入了沸水,滋滋作响。
“云烟,告诉相公,哪里难受,什么话都跟相公说。我们成亲时就说过,永远相知相守,绝不改变。”
云烟似乎终于听懂了这句话,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有些懵懂的喃喃重复。“绝不改变?”
胤禛吻去她泪:“是”
云烟憨憨的笑泪繁杂不住摇着头,脸上的红晕显得人异常娇弱,她酒意迷蒙的揪着他胸前衣襟,搂着他颈子断断续续哽咽道:
“胤禛,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真爱上了个漂亮尊贵的女子能和你携手共度人生……求你给我个恩典……放我走,好不好?我身上也再没什么能给你的了……我只把嫁你之前攒的工钱带走。天涯海角,我在任何地方都会默默祝你的天下繁荣昌盛,祝你永远幸福……就当你给我最大的恩典,答应我好不好?”
云烟断断续续的说,泪水一边无意识的往下流,酒醉的思绪似乎更混乱了,睁大了双眼,努力的想看着胤禛,却又看不清,急的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盼望一个肯定的答案,像死死的想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随着她一句句说出来,胤禛墨色深瞳里是不可置信的震惊,尤其是某些字句深深的扎着他感到疼。他努力缓了几缓,刻意放柔的口吻里还是带着沉怒道:
“你醉了别胡说,相公抱你去洗浴看看身上伤处好不好?”
云烟抓着他衣襟一下下的摇头,她的口齿不清,可那痛却源源不断的渗透出来,酒醉的执拗。
“没有,我是说如果,你答应我好不好?胤禛……”
胤禛抬手去帮她擦泪,一边儊眉欲抱起她来,哑声道:
“没有如果!你可是听人说了什么?后院最近是多了些人,但她们什么也不是。”
他一下将她拦腰抱起来往里屋走,感觉她娇弱的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不抓紧就要飞走。他又缓缓吸了一口气低首深深看着她道:
“你是我爱新觉罗胤禛盟誓天地娶来的妻子,就永远是我的。日后哪怕王府里来了再多女人,也不是你。你要记好我们成亲时的盟誓,我们生死都在一起,断不可能有放手之时。我的心只有一颗,全攥在你手心里。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云烟的泪又汹涌出来,她眸光里的酒醉和寂静模糊的像一场醒不来的梦,胤禛也不确定她究竟有没有听懂,他将她抱进屋里竖着放到宽大床铺上枕着里侧的锦被,狠狠的亲了一下,便起身去浴间里拉铃让小魏子去准备热水。
胤禛转身出来,轻轻拨开帐帏纱幔见云烟微蜷着身子维持原姿势仰面躺着,一张小脸上红晕未褪泪痕未干,却已经睡着了。
他的脸色彻底寂静下来,缓缓坐在床沿,静静闭上眼,似乎在回忆着之前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又思索着什么。睁开眼来,看着她的睡颜,轻轻去擦了她泪珠,泪珠干了他戴着玉扳指的大拇指还在摩挲着,直到浴间里微微的铃声传来,他才回过神来,开始解她颈下纽扣。
云烟至此几乎已经不省人事,连洗澡也没有浑然不知。等她第二日从睡梦中睁开眼时,感到微微的头痛便抬手去扶额,颈下光溜溜的触感突然吓了她一跳,一掀开被子发现自己浑身□,不过毫无粘腻之感。身侧已经空了,帐帏里只有她一人,看天色好似已经是下午。
那昨日里一个人吃饭等门,不知不觉喝多了羊羔酒想回屋却摔在地上,后来发生了什么?脑海里像一条被人咬了几口的面包,怎么也回忆不起完整的情节,是梦境还是真发生过都混分不清了。
后来,胤禛还是回来了吧?他好像跟她说了话,她好像也说了。她醉酒后是什么样子?谁洗的澡?后脊一阵发凉,脸颊一阵发烫,丢脸的厉害。他们成亲到现在,除了床帷之间难以拒绝,云烟更衣也从不愿在胤禛面前全身□。
云烟微微扶着额头,轻轻放松身体躺在柔软的枕间,感到手肘和膝盖也有酸疼,掀开被子一看,果然都是淤青已经上了药,她缓缓放下被子,眼神飘去窗棂,又沉默起来。
132、爱恨不能
和硕雍亲王的仪制里至少还有一名侧福晋的空缺,现在的雍王府只有一嫡一侧和几位格格及侍妾使女若干,孩子又只有两子一女,多少人看在眼里。关于雍亲王胤禛会在下次选秀时新纳侧福晋之事随着封王已经传得不是秘密,其实只有云烟不知情被蒙在鼓里而已。但从他夜归,从某天夜里他衣料袍角的气息,也许她也早就知道他在回家之前做了什么。
云烟起了床洗漱时发现来了月信,时准时不准的月信每每都是头疼事。又是一番折腾穿戴好,刚把偌大的屋子略收整一遍发现已经天色不早。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