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女法官(一)
市中医院门诊部有三层楼,除了针灸室门前人挺多的之外,其余人科室人不太多。有些科室房门大开着,里面却没有医生。医生没病人来,闲极无聊,到别的科室串门去了。
聂枫在二楼针灸室门的长椅子上坐着,韩羽蓉陪苏晓茉进屋里扎针灸去了。里面分男女病房,女病房里有的女病人脱了衣服扎针灸,他一个大男人当然不方便进去照看,心里有些庆幸韩羽蓉来帮忙了。
坐得无聊,聂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云烟,一晃眼看见对面墙上贴着的禁止吸烟的告示,忙将香烟放入口袋,转着脑袋左右看了看,见走道尽头处有一个小阳台,估计那里应该可以吸烟的。
聂枫来到阳台上,探脑袋朝下望了望,下面是草坪,一条小径蜿蜒曲折穿过,还有几棵垂柳,树阴下的小径边上有几条长石椅,几个病人正懒洋洋地斜坐在椅子上闲聊着。
聂枫四处瞧了瞧,并没有人注意他,背过身,悄悄摸出香烟,弹出一根在鼻子下闻了闻,这才叼在嘴里,又回头望了望,还是没人注意,这才摸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往香烟头上凑。
“喂!这里不准吸烟!”一个尖利的女高音在他身后响起,吓得聂枫手一哆嗦,火机差点掉在地上,忙转身一看,只见几步远处的科室门口,站着一个矮胖的女护士,穿着雪白的护士服,圆圆的脸蛋象个大烧饼,脸颊上的雀斑很显眼,跟烧饼上的黑芝麻似的,手里抱着一个铁壳子病例,正仰着烧饼脑袋,凶巴巴盯着他,“你这人怎么回事?这是医院,不是你们家客厅!”
哟,还真凶哦,聂枫知道理亏,急忙将打火机关了,放进口袋里,取下嘴里的香烟,捏了捏已经被熏黑了的香烟头,陪笑道:“好的,不抽!还没点燃呢!嘿嘿嘿。”
烧饼护士又瞪了他一眼,大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转过身,扭着几乎找不到腰的矮胖身躯,嘎巴嘎巴踩着高跟鞋脚步走了。
聂枫笑着摇摇头,摸出香烟盒,将手里那还没点燃的香烟塞了回去。
“聂警官?”一个女孩子迟疑的声音叫道。
聂枫一抬头,只见一位年轻女子正望着自己,很面熟,定睛在再一看,认出来了,原来是马伟福抢劫杀人案法庭上的那个冷面女法官叶凌薇,她手挽着一个中年妇女,两人模样有些相像,估计应该是她母亲。
叶凌薇今天穿了一身淡雅的连衣裙,显得很朴素。虽然聂枫对女孩子的衣着时尚不很在行,但也看得出来,这种款式应该是几年前流行过的,如果不是叶凌薇不讲究衣着,就可能是家境不怎么好,只能买一些款式过时了的衣服。
她旁边那中年妇女,衣着也很朴素,穿了件小白碎花短袖衬衣,灰色长裤。
“叶法官啊,来看病吗?”聂枫将香烟塞进口袋,微笑着迎了上去。
“嗯,我请了假陪我妈来看看病。”叶凌薇扭头对那中年妇女说:“妈,这位是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聂警官。”又瞧着聂枫介绍说:“这是我妈。”
聂枫忙双手放在身侧,恭恭敬敬说了句:“伯母好!”
叶凌薇的母亲名叫周丹云,是个老教师,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聂枫,点头道:“好好,是聂警官对吧?”
聂枫被她这么一瞧,总觉得好像丈母娘在瞧女婿一般,不由有些窘迫:“是,我叫聂枫。耳双聂,枫树的枫。”聂枫说完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么清楚。
“嗯,好名字。你年纪轻轻的也来看中医?”
“不不,我是陪朋友来扎针灸的,伯母您呢?您看啥病啊。”
“失眠~!哎!老毛病了,总也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不安稳,小小一点动静就醒,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弄得这脑袋啊一天到晚都是昏昏沉沉的。也不敢老是吃安眠药,医生说了安眠药有依赖性,对身体有影响,我这把年纪了,还能指望啥呢,就指望有个好身体呗,唉,也不知道中医管不管用……”
“妈~!”叶凌薇摇了摇周丹云的胳膊,“人家聂警官可不听你这些唠叨的。”
周丹云笑呵呵道:“对对,瞧我,说着说着又跑题了,呵呵呵”
聂枫很理解地说道:“哪里,伯母说得很对,毛主席不是也说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伯母,听说打太极拳可以治疗失眠,您不试试看?”
“试过了!没用,——不是太极拳没用,是我这脑筋不管用!那软绵绵的动作一会上一会下,我怎么也记不住,记得后面的吧,就忘了前面的,硬胳膊硬腿的怎么也练不象,一个月练下来,失眠没治好,倒把腰板给扭了,不敢再练,也没那时间,改作业都改不完呢,学生的作业堆成小山,看着心急,有时候啊凌薇还抽空帮帮我,就这还忙不完呢,哪有那闲心去慢悠悠打太极拳哦……”
周丹云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叶凌薇放开她的胳膊,抓着她双肩往门诊房间里推:“妈,看你!您快进去瞧医生吧,这回子人不多,等会人多了,可要排队了!”
“那你陪聂警官聊着,我先去看病。”周丹云朝聂枫挥挥手,被女儿叶凌薇推进房间去了。
叶凌薇从房里出来,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妈就喜欢唠唠叨叨的,让你烦了吧。”
“哪能呢,老一辈都是这个样子的了,我妈还要话多呢,伯母要是和我妈比起来,那整个一沉默的人!”
叶凌薇扑嗤一声笑了,忙抬起手背挡在红唇前,瞟了一眼聂枫,又把头扭开了,聂枫看见她嘴角那浅浅的一个小酒窝,很是好看,只是不知道另一边有没有,禁不住侧目瞧过去。
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叶凌薇察觉了,忙掩饰地抬头看墙上的卫生宣传画,一抹淡淡的红晕却悄悄染红了她的脸颊,看上去格外娇美,如果不是法庭上看见她面若冰霜,还真没办法将那个冷面刑事法官与眼前这柔美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一时找不到话题,两人都有些尴尬,聂枫望了望走廊上,真希望苏晓茉她们这时候出来,那就可以借故离开了,可却没见到她们的身影。
聂枫决定找个话题打破尴尬,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把两手插进裤子口袋里,问道:“对了,叶法官,马伟福那案子宣判了吗?”
这个问题刚问出口,聂枫就暗骂自己笨,韩羽蓉说了那案件宣判时间另行通知,自己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叶凌薇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快啊,还要合议,上审委会研究,至少得十天半个月吧。”
“被告人会判死刑吗?”
“这可不好说。”
“你不是法官嘛,判不判那还不是你们一句话。”聂枫话语中显然有调侃的味道。
叶凌薇脸一红:“你也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具体办事的,拿主意的是审委会,是院领导,只不过挂我们的名字而已。”
聂枫当然知道叶凌薇说的是事实,我们国家司法体系中,合议庭是法定审判组织,但重大案件需要审委会研究决定,而审委会成员(一般由院长、副院长和业务庭庭长组成)很多情况下是不参加合议庭庭审的(人太多,也没办法都参加),于是乎,就出现了法庭上坐着的法官没有决定权,而有决定权的法官却不参加法庭审理的现象,也就是所谓的“判的不审,审的不判”,这也是司法改革的一个重要课题。
“你太谦虚了……”聂枫客气了几句,客气完了,却又找不到话题了。
不过,刚才聂枫的这个话题叶凌薇却还想往下谈,她迟疑了一下问:“你觉得,习惯左手的人,用右手真的没办法形成那种伤口吗?”
聂枫心中一动,这个女法官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吗?自己一直在担心这件案子,总觉得不踏实,究其原因,都是因为那刀口的走向,如果真是错案,那现在纠正还来得及,否则等人都枪毙了才发现错了,那可就全完了。
正文 第32章 女法官(二)
不过,聂枫也不希望自己的想法影响法官的思路,虽然说死刑案件判决的最终决定权在审委会,由于审委会成员不参与庭审,也不看卷,主要靠主审人的汇报,所以,主审人的作用也是非常重要的。
聂枫问道:“这案件是你主审吗?”
“嗯,但是这法医学我一点都不懂,法庭上听了辩护律师说的,觉得有一定的道理,心里很不踏实,很想找你质询一下的,但又怕被拒之门外……”
“怎么会呢!法院的人来我们科室询问了解,我们都是热情接待的,更别说象叶法官这样的美女了。”
聂枫嘿嘿干笑了两声,发现叶凌薇羞得连耳后根都红了,有些奇怪这个女法官怎么这么怕羞,又后悔自己怎么这么油嘴滑舌,其实聂枫并不是随便和女孩子开这种玩笑的人,但可能是叶凌薇太文静太内向,让他无意识地象多说话来打破尴尬吧。
叶凌薇低声说:“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哦对,”聂枫赶紧收敛笑容,想了想,认真地说:“死者脖颈上的伤是从颈前部切入,割断气管和食道,然后顺势滑向右颈部,割断大血管,然后才出刀。从颈前部到右颈部深度创腔深度大致相等,创缘十分平滑,尤其是创底是平直的,没有明显的起落,这种创伤,只有力道拿捏很平衡的情况下才可能形成,所以应该是惯用手才能做到。”
“非惯用手不能形成吗?”
“不行的,如果只是简单地把手伸直了挥一刀,惯用手和非惯用手形成的创伤可能差不多,但死者的伤口是从颈前部绕行到右颈侧,有一个弧形的行走线,好比用刀削土豆皮,惯用手能削的很光滑平整,但非惯用手削出来的,恐怕就是坑坑洼洼的了。”
“我明白了,非惯用手由于力道拿捏不准,所以从喉咙切割到右脖颈,形成的创腔不会那么光滑,创底也不可能那么平直!”
“就是这个意思。”
叶凌薇呆住了,定定地望着前方,好一会,才问道:“你也认为这案件是一起错案?不对啊!如果不是马伟福杀的,他为什么要承认呢?”
聂枫摇摇头:“我不知道,而且,我也没说这是一起错案,是不是错案,得由你们法院说了算,我只是从法医角度提供一些技术上的帮忙。当然,我说的也不一定准,如果有必要,你们可以重新进行补充鉴定啊。”
叶凌薇摇了摇头:“合议庭不同意……”刚说到这里,意识到这是审判秘密,不能泄露的,忙说道:“我会把你的意见告诉庭长和主管院长,希望能得到重视。”
这时,远处走廊上韩羽蓉搀扶着苏晓茉走了出来,四处张望寻找聂枫。韩羽蓉一眼看见聂枫后,欣喜地向他招手。
聂枫忙对叶凌薇说:“我朋友出来了,我走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来找我啊。”
叶凌薇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聂法医!”
“不客气!”聂枫跑了几步,又停住了,回过头来说道:“对了,我们老家有个老中医,他有一个治疗失眠的秘方,很灵的,我妈妈的失眠就是这药方治好的,如果伯母在这里还治不好,不妨用这药方试试。”
“真的?太好了!那到时候我来找你哦。”
“嗯,好的!再见!”聂枫挥了挥手,跑过长廊,来到韩羽蓉她们俩身边。
韩羽蓉望了望走廊尽头的叶凌薇,一努嘴:“谁啊?”
“市法院的,就是马伟福抢劫杀人案法庭上那个女法官叶凌薇。”
“哦~!聊得挺开心的嘛!”
“咦,怎么酸溜溜的,你上午吃酸辣粉了吗?”聂枫贼眉兮兮笑着打趣。
“酸你个鬼大头!”韩羽蓉白了他一眼,“走了啦!”举起手朝远处的叶凌薇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叶凌薇也挥了挥手。
聂枫搀扶着苏晓茉下楼,瞧了一眼她缠着绷带的脚踝,问道:“换药了吗?感觉怎么样?”
“嗯,扎完针灸就上了草药,感觉挺好的!转动脚踝不那么疼了,肿也消了一些了。”
“哦,这么灵啊,那得坚持来才行。”
“是啊,医生也说了,还扎几天,消肿了不疼了才行,还要及时换药。”
“哦,那咱们明天再来。”
苏晓茉站住了:“不用麻烦,我自己搭车来就行了,反正我已经知道路,没问题的。”
聂枫最担心得就是这个,苏晓茉很要强,最受不了得就是别人说她不行,需要照顾,可聂枫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劝说,求救地望了韩羽蓉一眼。
韩羽蓉笑着眨眨眼,挽着苏晓茉的手说:“看你扎针灸这么有效,我也有些动心了,我这几天老觉得后腰酸痛,也不知道针灸有没有效。”
“啊,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咱们现在回去,让医生看看。”苏晓茉转身要往回走。
韩羽蓉忙拉住她:“不不,我可不想扎针灸,我看见那长长的银针就头晕!”
苏晓茉笑了:“哦,原来你晕针呐?那没事,刚才针灸室里也有拔火罐,还有推拿按摩的啊,要不,你拔火罐吧。”
“别!我可不想把我这冰清玉洁的身子拔得到处都是乌黑的圆圈,难看死了,还不如就这么疼呢!”
“衣服挡住别人又看不见的!”
“自己看着也别扭,不干!”
“那……要不推拿按摩吧,又治伤又解乏,你不是说这段时间挺累的吗?”
“嗯,推拿按摩嘛,这还行,那好,明天咱们两一起来,我开车来接你!”
“好啊。”
聂枫见韩羽蓉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搞定了,暗暗向她挑了挑大拇指,韩羽蓉很是得意。
将苏晓茉送回家之后,韩羽蓉和聂枫开车返回了西城区公安分局。
聂枫拿着成默涵的太阳伞,先和韩羽蓉回了趟技术科,把伞放在办公桌上,然后到科长江炎博办公室转了一趟表示自己销假上班了。回到大办公室,见夏羽蓉和周爱莲、于泰哲他们正在小声议论着什么,也懒得打听,拿了太阳伞对韩羽蓉说:“我去把伞还给成局长,就不知道成局长在不在办公室。”
周爱莲插话说:“肯定在,这一上午都在开党委扩大会,刚刚散。不过,小聂,你去找成局长可得留神啊。”
“为什么?”聂枫不解地问道。
周爱莲是分局有名的包打听,什么小道消息她很快就知道了,左右瞧了瞧,低声对聂枫说:“党委会上咱们龙老大发脾气拍桌子了,还让重案大队狄队长停职检查了呢!好像狄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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