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源向神态冷傲的二弟一颔首:“婚礼仪式继续!”
楚羽点头,亲手又为妻子盖上红盖头。
辰源看了呆若木鸡的司仪一眼,那司仪慌忙继续唱和道:“夫妻对拜——”
“柳生在外面,义父不用担心……”来到义父身近,辰源目光搜寻,瞥见了杨弋捷,和注意到留在嘴边一丝美丽残酷的笑意,他怔了一怔——
突然婚礼现场一声巨响!
停放在大堂上的那口黑木棺材一裂为二!
一条关东大汉,自棺材里卷起一道匹练也似的刀光,连人带刀猛扑座位上的布青衣!
“孟东堂!”辰源厉啸一声,暗藏在青衣袖之内的“血泪枪”,机扩响处,枪柄连伸出三截,连成一杆长枪,陡起一个海碗大的枪花,迎向棺中人的刀式!
布青衣惊住了一囗气,孟东堂不是受罚软禁在关外“活死人墓”面壁受罚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蔡相送的棺材里?!
就在这时候,柴如歌送的玉屏风裂开,一人飞射而出,全场都似又骤然黯了下来。
这人飞起出刀,刀光如雪,狂斩布青衣!
新郎官楚羽豁霍然回身,右手急扣来人背后七处要穴,他的左手手指伸缩吞吐,一伸手,就扣住来人的长刀。
那人刀被扣住,暴雷似的大喝一声,迎着楚羽就是一拳!
楚羽只能是放手急退,因为他已看清来者是熊东怖!
没有人可以硬捱熊二爷一拳!
孟东堂来了!
熊东怖也来了!
两个本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关东”的棘手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布青衣很不安,智慧如他,第一次预感到了自己正在一点点掉入别人精心设计好的陷阱。这一个感觉,比重伤还使他心乱。
云飞扬两大首徒的惊现,他并不太过震愕,他开始拉着孙女儿烟卿的手,缓缓后退——
布青衣之所以不慌,是因为局面虽乱,但并未失控。
楼外有悍勇的柳生寒挡着,孟东堂和熊东怖也被辰源、楚羽分头拦截住,他背后还有一位高手在接应——
——柳舒逸。
柳舒逸就要接应布先生祖孙撤离,但杨弋捷倏地一反手,紫袖弹出利刃,全入柳舒逸背脊的“命门”穴。
杨弋捷一招得手,李纲送来的花轿中的美姬也动了手。
她的手一抖,抽出了鞭。
小舞。
那女子生得十分俊俏,眉宇间有一抹清奇至极的妩媚,和一道慵懒极致的风情。
她的手一挥,抖出十五、六辨,鞭鞭都要取布青衣性命。
布青衣无力还手,云飞扬临死前的全力一击,已经伤到他的五脏六腑,他只能退,带着孙女儿疾退。
布烟卿的凤冠丢到一旁,她的大红嫁衣已破,她额前的发全部散披,她一边狼狈的试图抵挡对方,一面怒叱道:“云端?!”
第五章 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
那舞鞭女子云端,发出一阵清如银铃的笑,大堂上至少有一半的“来宾”相继发动,拔出兵器,向布青衣扑杀,剩下的一半不是乱作一团、不知道该帮哪一边是好,就是屁滚尿流的躲在桌子底下、凳子后面,求神拜佛,瑟瑟发抖。
恶斗之中,辰源已看出出来:这大堂上的宾客,至少,有一半是云端带来的外系高手,他们或多或少以前都受过云家父女的恩惠,他们只听命于云端,而负责守卫“青衣楼”外围的“玄狐堂”“黑熊堂”大风旧部,在诸葛喜巧舌如簧的劝说和朱七七大义凛然的申斥下,也正倒戈相向。
辰源现在着出来了。
他痛悔刚才却并没有发觉这潜伏的种种危机。
事实上,许多危机的可怕,就是可怕在难以察觉,一日发生,已无可挽救。
辰源一面发出紧急号令,召集“青衣楼”的高手来援,一面尽力营救义父布先生。
辰源一连九次抢攻,都被孟东堂逼回,而另一面,杨弋捷还与熊东怖联上了手,一身新服的楚羽被杨弋捷肩上的“紫貂”啄中,血流如注,空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烟卿缠住了云端,布青衣已退到了门口,柳生寒全身浴血,势如疯虎的来救应,就听乱军中有一人高声大喝:“先生莫慌!我来救你!”
一人分开乱局,虎步而入!
布青衣目不能视物,但他已听出来人是安东野。
辰源大呼:“东野!带先生先走!”
安东野洪声应了一声:“好!”他一出手,就制住了布青衣的背后大穴,然后高声断喝:“都住手!”
辰源与云端双方果然住手。
布青衣的目疾和内伤已全被引发,手上已无力,他戚笑:“安东野,我还是低估了你……”
“我爹爹早在过寿之前,就因练功走火入魔伤了经脉,白大夫诊定,只有半年的余命。”云端迎向布青衣:“他老人家自知命不久矣,恰巧布先生您使大公子来做我家东东的说客,爹爹就将计就计,和东东一起布置了这么大一个局,我爹不惜一条残命,东东不顾被诬陷‘欺师灭祖’的骂名,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今天的局面。”
布青衣捂着心,皱着眉,辰源及时扶住他,他嘴角的血渍正在迅速扩散开来,布烟卿过来扶他,叫道:“爷爷。”
布青衣向安东野吃力地道:“我还是败了。”
安东野居然点头:“是。”
布烟卿道:“我是失败者,我求你一件事。”
安东野道:“你说。”
布烟卿抚着烟卿的秀发,通:“让我死的有尊严。”
安东野点头。
布青衣道:“你答应了?”
安东野道:“我答应你。”
布青衣吁了一囗气,交代了下面的话:“羽儿,好好照顾烟卿,别欺负到她;源儿,‘青衣楼’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了;寒儿,义父没什么可留给你的,我知道你是一个武痴,我的‘弹指神通’秘籍就留给你吧;烟烟,爷爷就去下面陪你爹爹和娘亲了,这么多年了,他们也怪寂寞的……”
老人将梨花带雨的烟卿交到楚羽手中,面色安详的躺入那口黑木棺材里,辰源悲声道:“盖棺,送先生。”
布烟卿大恸,扑到楚羽怀中,嚎啕大哭,伤心欲绝!
眼见棺木盖上,云端下意识的上前探视了一步,柳生寒横身怒喝:“今日‘青衣楼’本是大喜之日,先生离世,大小姐不要欺人太甚好吗?”
云端柳眉乍挑,安东野已趋近低声道:“师姐,我刚才已经试过,布先生心脉尽碎,已经回天无无术了。”
眼见“青衣楼”群情激愤,云端便退了回来,转视辰源,沉默良久,才道:“源,两位老人家争斗了一辈子,到如今双双仙逝,实在令人心痛。冤家宜解不宜结,难道我们这一代还要继续恨下去、继续斗下去吗?”
辰源垂下头,时间为之静止。
布烟卿忽然恶声道:“我爹娘和我爷爷都死在你们‘大风堂’手里,我们‘青衣楼’与你们云家不共戴天……”话未说完,她已悲伤过度的晕倒。
倒在楚羽的怀里。
楚羽眼中含泪,傲然道:“今天,你们‘大风堂’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青衣楼’!”
话音刚落,就听楼外人马沸腾,又有百余股大队人马赶到,沉痛的怒喝声,此起彼伏:
“青衣第五楼楼主圆河拜祭先生!”
“青衣第六楼楼主云桥拜祭先生!”
“青衣第七楼楼主苏磨拜祭先生!”
“青衣第八楼楼主孙驴拜祭先生!”
……
“青衣第一百零五楼楼主胡灵儿拜祭先生!”
“青衣第一百零七楼楼主上官木拜祭先生!”
楼外群雄汹涌,水泄不通,除了任何人都未见过、传说中的“青衣第一百零八楼”无人现身,“青衣楼”各楼的杀手头目都已红着眼眶,执着兵刃,列队祭拜。
“青衣楼”声势之大,哀愤之阵,已让云端一方变色!
安东野向等待命令的杨弋捷一颔首,杨弋捷快步奔至门外,一扬手,一道火花冲天而起!
随之而来的,是远处的浓烟滚滚,杀声震天。
孟东堂沉声道:“为了立功赎罪,这次我和熊老二接到师命,从‘关外’带了三万‘辽东’子弟兵入关,要来硬的,我们‘大风堂’奉陪到底!”
赤发狂刀的熊东怖,舔着刀口上的血,狂态尽露。
云端上前一步,端视着辰源,倦倦的问道:“今日之事,就在你我一言而决,源,你一定要流血千里才甘心吗?”
终于,辰源抬起头来,他将掌心那缕青丝发交到云端手中,声音压抑得道:“你的发,那个黄昏,飞鱼楼,还你。”
云端姑娘接过那缕情人发,一时怔了。
“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辰源呢喃一语,霍然回身断喝道:“给我留下安东野!给先生活祭!其他的人,放他们走!”
柳生寒“嗷”的一声兽吼,像一头野狼般,疯狂的扑向安东野!
“两位师兄,带大小姐先走!我来断后!”安东野死守门口退路,只让“大风堂”的人过去,不许“青衣楼”的人追袭,他身上已多了五、六道血痕,但仍凛然不退。
云端受到楚羽等全力进攻,受伤不轻,在孟、熊的冲杀掩护下退至安东野身旁:“我们走!”
混战再起,刀光血影中,云端掌心那缕情人发,脱离了云端的玉掌,在空中血雨里飘飘散散,迷伤了辰源的眼……
…………
半个月后。
大漠,黄沙,白骨。
这里是“昆仑关”外,千里浩瀚如海。
烈日下,一支驼队正在沙海里,挥汗如雨的艰难行进着。
几个高鼻深目的西域商人,在一起交头接耳了一阵儿,将商队的保镖头目叫了来,其中一个略晓“中原”官话的大鼻子商人,操着生硬的汉话,配合着比划手势道:
“贾大侠……当地的向导说……这里有‘青龙会’的强盗出没……我们要不要……换一条路进关……”
衣衫花花绿绿的年轻的贾不娘(参见《刀剑笑》卷第七章),看了看围住自己的几个东家,娘里娘气的嬉笑:“你们几位老板把这趟货物,交给我护送,那是再明智不过了,有我在,什么‘青龙会’‘青蛇会’的,还不够本大侠一指头捏死的!”见几个大鼻子商人将信将疑,贾不娘又吹嘘道:
“不是我吹牛,你们到‘中原’打听打听,谁不给我贾某人个面子,别的的不说,就说‘京师’那位‘青衣楼’总楼主布青衣,见到我,也要抱拳拱手,称呼一声‘贾贤弟’,八抬大轿请我进去,好酒好茶招待着,就是‘青衣三秀’在我跟前,那也是子侄辈……”
贾不娘正信口胡诌间,空中一只秃鹰啼叫着掠过头顶,众人脚底的大地在震动,说话的三人“娘呀!”各发出一声鬼叫,屁滚尿流的钻进骆驼架子底下。
大漠青龙铁骑!
只见无数的带着青龙面具的骑士,自天边形成一线,奔腾杀伐而来,无边无沿。
“完了,完了……”刚才还牛皮吹的山响的贾不娘,此时和几名胡商,灰头土脸的抱在一起,抖如筛糠。
然而,这支青龙大军横扫而过,看也不看这驼队一眼,直来到“昆仑关”关口外齐齐勒马列阵站定,旌旗招展,训练有素。
关门开处,布衣青驴,一名瞽目中年人,腰悬葫芦往那关外而去。
列阵等待的青龙骑士轰然礼道:“青龙第七战队奉楚左使号令,恭迎布人王!”甲叶之声响声一片——
那青衣中年人,原本干枯无神的眼窝突然一亮,向驼队面色苍白的胡商和卫队们报以一笑,轻一策懒驴,任那驴缓步而迎。
虽缓,终究是离开了胡商和保镖那数道惊恐的的目光,没入青龙大军人群中,风卷残云般,消失在大漠深处……
(卷终)
第一章 王不见王
沉中侠很久没有这般开怀大笑过了!
他一向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严格的甚至有点苛刻。
身为“七星堂”总堂主,朝廷四品命官,金童美女,锦衣玉食,享之不尽,用之不完。近几年来,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他可高兴的了。
直到他昨夜一举灭掉了“洛阳”的地头蛇“铁琵琶门”韩家,嗅着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沉中侠这才感觉到了自己的人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乐趣。
韩家威震“东都”已近二十年,门中徒众遍布“洛阳”,控制了“洛水”几乎八成以上的码头,“富贵集团”几位大佬想要吞掉这块肥肉、将“洛阳”纳入复国重镇已有多年,现在总算沉中侠达成所愿,虽然他的七大分堂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是现在所收获的地盘和财富,已足以补偿他损失的一切。
韩家家主韩五娘,不但一手“波音功”独步武林,而且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在“洛阳”权贵场中长袖善舞,根深蒂固,几乎已没有人能撼动的韩家的霸业,竟已被沉中侠在一夜之间,一手推翻!
就凭这份功业,所付出的代价无论多大,沉中侠都是值得的。
沉中侠并没有笑得太久,他是一个懂得克制的人,他更是一个外表粗豪、内里谨小慎微的不世枭雄。
能从一个小小的通判,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决然不会幸至的。
他知道,自己不能被眼前的胜利和利益冲昏头脑,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铁琵琶门”一战,韩五娘母女虽然被擒、成了他的阶下囚,“铁琵琶门”八大门徒八折其五,但还是跑掉了三条漏网之鱼。
——四弟子杨破邪
——七弟子司徒破病
——八弟子班破晓
沉中侠之所以在江湖上、官场中,屹立三十年而不倒,就是因为他够狠!够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是沉中侠亘古不变的信条。
沉中侠马上传令手下七大星君,全城搜捕追杀“铁琵琶门”三大在逃弟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烟花三月。“洛阳”城。
冷若颜在喝酒,但今天没有多喝。因为再过十五里地,就是“洛阳”城。
她此行是受雇来侦查“铁琵琶门”灭门惨案,这里面牵扯到了贵为“梁王”的柴如歌等一大批皇族显贵,她要保持清醒,所以她不能痛饮,她不能畅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