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就像是陷落在一个无涯的噩梦里,当噩梦噩到尽处时,他想动、动不了,他想醒、醒不来,他就连想叫、也叫不出,甚至最后连眼睛、都眨连不成。
这已经不是梦,因为噩梦变成了现实,现实中的噩梦,远比梦境更可怕。
冷若颜在这个时候,决定做一件事。
——不管做什么事,总比被动等待梦醒要好。
这三人中,冷若颜并不是胆子最大的一个,她偶尔也会相当胆怯,但她这个时候告诉自己:不能害怕,不能退缩,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鬼,牡丹姑娘人那么好,即使变成了无头厉鬼,也没有理由难为曾经帮助过她的这些人。
所以,冷若颜大胆的做了个尝试——
她直接揭开了女鬼罩在外面的牡丹花裙子,并且往她颈项上摸一摸。
没有头!
确实是没有头!
她仍然不相信,牡丹会不会精通“下三滥”何家的“障眼法”,将自己的头藏在衣服或者别的地方了,若颜不信邪的又摸了几下。
还是没有头!
现在,冷若颜已经完全可以肯定,站在面前的花牡丹,是一个会走动的、但没有头的女鬼!
冷若颜回过头来,脸上出现了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诡怪表情:“小尾巴、四更,她真的没有头……”
那无头女鬼伸出了两条冰凉的手臂,鬼音飘忽的唤道:“还——我——的——头——来——”
一下于,发颤的冷若颜、发麻的四更、发抖的血鸢尾,几乎同时尖叫了一声,哗然而走、速然而避、倏然而散,只留下一具无头女鬼,直挺挺的站在那一束月色下。
她以僵直、僵硬的姿态,在反复重复哀求着一句话:“还——我——的——头——来——还——我——的——头——来——还——我——的——头——来——””
胆战心寒,魂飞魄散的三个人,惊恐的一齐疾退,这往后一退,就撞在牡丹的“八号房”房门上。
也不知是因为三人都太害怕而至太用力,还是房门根本就是虚掩着没关好,只听“轰”的一声响,房门竟倒塌了!
二女一男三个人,一齐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牵牵扯扯,倒撞着跌入了花牡丹的“八号房”。
三人一起防备不及的退着,侧着,摔了进去,血鸢尾跌到一半,立刻滚过一旁;四更趴倒在地,一弹而飞;冷若颜身形一歪,借势飞退,斜飞跃开。
一时间,纠缠一团的三个人,都骤然分开!
牡丹姑娘的房间,比走廊里更黑,谁也不知道伙伴在哪里?无头女鬼又在哪里?周围一片漆黑,漆黑一团。
四更实实在在跌了一个大“狗抢屎”,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个粘湿糊糊的、圆了咕咚的东西,他就是给这东西给绊倒他的。
他将那物事眼前凑近一看,那圆球上,一双女人的流血眼睛,正对视着他,吓得四更“妈呀”狂叫一声,抛了开去!
——那是一颗女人的头颅,头发长长的,脸额凉凉的,正是房间里那虞美人的头颅。
虞美人的头颅,在空中留下一个美丽的抛物线,落在地板上,一路上“咕噜噜”疾响,不知又滚到了房间哪个角落里。
四更缓了一口气,黑暗中随手划拉几下,抓了一个圆凳,挡在身前壮胆,他一面连爬带滚站了起来,一面挥舞圆凳乱打,打着旋、喊着口号,往返了十多个来回,就怕有人、更是惧有鬼欺近身边、伤害到自己。
一通横扫乱打下来,房间里只听到圆凳的破风声和他歇斯底里的喊叫,别的什么都没有。
幸好没有!
四更感到累了,圆凳越舞越吃力,他渐渐地收了手,他稍稍喘定了气,心中却乱得一团糟糕。
糟糕的是房间里完全是黑暗的。
黑得他完全不知虚实,暗得他人鬼难辨、
最糟糕的是,现在他只有一个人。他不知道冷若颜跟血鸢尾,现在是什么位置,一点也听不到她们的回应。
半点儿也没有!
第六章 有胸即是正义
——人类有一个通病,不管遇敌也好,撞鬼也罢,都会感觉人多势众的胆壮硬气,强过单枪匹马的无助仿惶。
外面荒谷的“轰降”怪响,一声急过一声,一阵密过一阵,间歇传来惨嘶、狂吟、怪啸、哀号之声,也不知是山魈,还是夜枭,抑或是人类猎户跟开荒者,在山林里遇上什么鬼魅妖狐之类的可怕惨烈景像,或是给酷刑折磨时所发出来的悲嚎。
空旷荒凉的野谷里,猿猴悲泣不已,狼狈哀吟,狮象摆尾,地动山摇,仿若地狱之门大开,百鬼千魂于烟幕中出没,张牙舞爪,择人吞噬。
四更一面惊惶防范,一面往后倒退,他想找到一个可以倚靠的地方,可以喘口气、歇下脚。
想起虞美人带血的头颅,四更就一个头两个大!
一想起自己刚才趴在地上,几乎跟那虞美人的死人头亲个满嘴,他心中就凉飓飓地,一阵发寒。
却在此际,他探在前面摸索开路的一只手,碰到一件物事。
四更第一个想法就是:他摸到了一只手!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右手抄起圆凳,“破釜沉舟”、“横扫千军”、“直捣黄龙”,一招三式,拨开黑暗中那只手,左手急探,已扣住对方的喉咙。
——四更大人祖传的“司马长拳”。
一招得手!
四更自己都料不到,会一招克扣住对方要害,他长舒一口气之余,心里也不免有点沾沾自得,他大喜往外,正要大呼另外个同伴来帮忙捉鬼,不料对方也立刻作出反应,甚至是更凌厉的反击!
对方右手立化掌为抓,“暗度陈仓”、“铁壁铜墙”,“围魏救赵”,也是三式一招,正好克制、抵挡住了四更的一招三式“破釜沉舟”、“横扫千军”、“直捣黄龙”,在四更发力扣死咽喉之前,已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脉门。
如此一来,四更一用劲,对方跟着也发力,喉核既是要害,脉门更是死穴,四更一用狠,对方几乎闭过气去,更做声不得,但对方一运功,四更也天旋地转,全身乏力,正想要开口,亦是为对方所制出不了声。
双方进入互掐死循环,你猛我就还猛,你狠我就更狠,一轮比一轮加力,一次比一次用劲,谁也不肯先撒手示弱。
四更一旦用力,对方也发力,他的脉门一麻,内息逆冲,登时功力锐减,几乎昏厥过去;同样的,对方想运劲将他震垮,但咽喉为他所扣,其人一发劲四更条件反射般也发功,她每次都是一口气卡在那儿,几乎窒息过去。
两人互相抓住对手的生死大穴,各试运功想要放倒对方,但都险些儿倒在对手手下。
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难舍。
二人一进一退,一退一进,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你来我往,往来几圈,大家都气喘吁吁,几乎力筋疲力尽,又全都强忍苦痛,天旋地转,随时全有可能不支倒地。
四更只有强憋住一口气,与对方斗死磕到底。他另一只手丢了圆凳,鼓起余勇,拼尽余力,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在对方直挺挺、软绵绵的胸部上!
一触之下,四更当时就隐约猜到了对方是谁?
——除了血鸢尾,谁又有如此有手感、有质感的胸脯!
对方似乎也想到了自己的对手是哪一个?
——除了四更,极少有人会有这么没肉感、没骨感的爪子!
两个人心中都惊疑不定,一个仍用力掐住对方的咽喉,另一个就发力扣住对手的脉门,两人都发不出声音,都耗在那里,看谁先憋死谁为止。
就在这时候,幸好就在这当口儿,“嚯”的一声,一点火光,突然亮起。
有人晃着了火折子,照亮了整个房间。
举着火折子的人,居然是灯下犹艳的冷若颜。
她趋身走了近来,用火折子一照地上扭打撕扯的两个人,第一句就问:“你们两个小鬼在干嘛?”
她的语气充满了三分狐疑、三分不解、三分好笑,还有一分气恼。
火光一亮,四更这才发现,自己几乎要掐死、披头散发好似“疯婆子”的人,果真是血鸢尾那“凶恶的母老虎”。
血鸢尾当然在骤亮的火光中,也同时发现,被自己差不多要捏死、鼻青脸肿如同“猪头三”的家伙,竟然真的是四更那“猥琐无良小人”。
原来,在黑暗里,摸向四更的人,正是同样看不清环境、四下摸索前进的血鸢尾,她一触到了他的手,正处于神经高度紧张的四更,马上本能的做出极速反应,把其二哥、“长安镇守使”二更大人司马更更教他的三式长拳、以及三哥“长安厢军兵马都监”三更大人司马更更更传他的一招擒拿手,马上一并用上了,而且还用成功了,竟然一举扣住了对方的咽喉。
——“陕籍”大佬司马不更,膝下有四子,司马更更、司马更更更、司马更更更更三兄弟之上,还有一个大哥叫司马更,官拜“陕西经略”,一门父子五虎,深受当朝楚太后褒奖,富贵无比,荣宠无双。
血鸢尾一感知到危险,也马上使出姬北命传授她的“哥舒夜带刀”手法,及时扣住了四更的脉门,挽回了受制的局面。
现下两人各自拿捏住要害,灯下双方脸上的表情,真是既又啼笑皆非,更加咬牙切齿。
四更首先兴师问罪道:“大胸妹,你干啥摸本大人的手?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垂涎暗恋本‘天下第一美男’的美色好久了?想趁这个黑里咕咚的劲儿,偷吃我豆腐,对也不对?”
“我呸!”血鸢尾啐他满脸口水,火冒三丈的凶道:“你好死不死的,鬼头鬼脑的挨过来作什么?显然是心存不轨,要就黑占本女神的便宜!”
四更那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他火冒三丈反吼道:“你眼瞎,难道嘴巴也哑了吗?屁也不放一个!?”
血鸢尾当时就炸了,她火冒七丈的反吼回去:“日你大爷!你的狗爪子抓住我咽的喉咙,你让你姑奶奶怎么说话!”
四更更火了,跳脚就骂道:“废菜!就是我们‘新浪驿’养的一只小母狗,也会吠一声,你连半声也不吭,就只会暗算自己人!”
“我暗算?”血鸢尾气得七窍生烟:“小豆丁!刚才是谁袭击老娘的胸来着?!说啊!!!”
“鬼才想摸你的胸!”四更被击中要害,气势一顿,马上忙不迭的反击,“胸大就很了不起吗?!”
血鸢尾将傲胸一挺,傲然道:“胸大就是了不起,有胸即是正义!”
两个“冤家”骂着骂着,已浑然忘记了无头女鬼、还是不是在外面,地上是不是有死人头颅,而“天蛊娘娘”上官腰舞在不在房间里、又在哪里等等这些要事了!
他们不记得,在一旁的冷若颜可记得一清二楚。
“两位大哥大姐,拜托你们都静一静好不好?”冷若颜无奈至极的道:“我的火折子快要熄了,要不是我亮了火,你们只会自己人打自己人,斗来吵去,有意思吗?”
“有意思!”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道,然后继续犹如斗气的一对公鸡,掐腰仰头,瞪视着对方。
本来,四更跟血鸢尾,都是小孩子未成年,少年人心性好胜,一旦语言上针锋相对,便谁也不肯让着谁,骂起人、吵起架来,就像醉酒的酒鬼,胡骂乱殴,倒谁也没隔夜仇,睡醒一觉,第二天又是勾肩搭背,嘻哈如初。
外面风大,冷若颜手里的火信子已燃尽,一阵急风吹过,“噗”的一声,火折子真是灭了。
房间里,又回到一片黑暗的世界中。
火光一灭光,三个人一时都怔住,吵架的不吵了,劝架的也不劝了。
四更跟血鸢尾,都没想到冷若颜说火灭就灭火,这火光一灭,大家可又重新陷入无边无涯的黑与暗里,无所适从。
一下子,罗四更问罪的勇气,也跟着火光全灭了,血鸢尾被袭胸的恼火,也随着光明都消失了。
“大姑娘,开个玩笑嘛,你怎么真的把火熄了!”四更皮笑肉不笑的道。
“若颜姐,快再点亮另一根,我怕黑!”血鸢尾头不晃脚晃的说。
火折子一灭,四更嗯血鸢尾,马上联起口来讨伐何冷若颜。
冷若颜气苦道:“不是我熄的火……是风……不知哪里来的怪风吹灭的……”
这个时候,四更和血鸢尾陡想起自己身上也有照明物,一个正在掏火石,一个正在翻夜明珠,忽听冷若颜这么说,都倏然停住了寻找。
——如果火折子不是冷若颜自己熄灭的,那么,“天蛊娘娘”岂不是已确知他们的具体位置了!?
此念一生,四更跟血鸢尾各自跃开五、六步,先离开之前所站立的地方,然后,他们又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要是自己也点火照明,岂不是又成了“天蛊娘娘”首要攻击的目标!?
是以,四更宁愿血鸢尾先照明,血鸢尾也希望四更先生火。两个人都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搞了半天,也都没有灯火照明。
就在这时候,忽听“嚓”的一声,又见一道火光乍亮!
火光下,是冷若颜一张风华绝代的绝世容颜。
光芒一起,四更已忙不迭的沉声叱道:“快熄火!”
冷若颜正又打亮了另一个火折子,一听四更惊惶之声,再见血鸢尾错愕之色,旋即又用力一吹,马上把火熄灭了。
可是一边的血鸢尾所在之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哀叫,接着就是扑地之声。
灯火熄灭前的一瞬间,四更认准方向,一把抓住冷若颜的手。
不明就里的冷若颜,立即就要挣扎反击,四更不由分说,扯着她撒腿就门外狂跑,一面跑,一面疾声道:“快离开这儿!‘天蛊娘娘’已看准你打火的方位,小尾巴已经着了道,两个人一齐跑,总比一个人落单好!”
说着话,四更拉住比他整整高出两个头的冷若颜,没命的向外跑。
——血鸢尾那个熊婆娘,眼看已出事,女鬼凶戾,战友还是多一个是一个的好啊!
第七章 衣橱藏尸
相比对胸神血鸢尾,四更大人对冷若颜一直较有好感,他不忍见冷若颜再遭受暗算,他拖住冷若颜便逃。
然而这里只是一间房,除了衣橱、妆台,以及绣床,实在没有太多活动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