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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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城客栈- 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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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元长吗?”舟行早居然道:“他不同意的话,你不妨叫他来找我。”
  商歌舞心里一紧,道:“去哪里去找你?”
  舟行早冷淡的目光,忽然飘向远处的一片梅林,过了良久,才嗅嗅鼻子,缓缓而道:“汴京城内,‘青螺小园’里,青螺小姐的火锅,这个时候,想必已经已开了……”
  说完这句话,舟行早和他的伙伴们,就转身回行,在和等候在街边的尉迟北等人碰头后,一起离开了。
  听到这句话,商歌舞心底画出了一道惊艳的长叹,呆坐在虎皮交椅上,久久没有动……
  …………
  日近中午,整座“蔡相府”,都在颤抖。
  蔡京蔡相爷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跟普通人张三李四王五一样,笑容可掬地拍你的肩膀,说一些他自己认为很好笑、手底下人觉着很不好笑但又不得不装出很好笑的笑话。
  但是,当蔡相愤怒的时侯,他却会变得和你认得的张三李四王五任何人,都不一样了。
  蔡京在激怒和盛怒的时候,他那张通常总是慈眉善目红光满面国泰民安福寿双全的脸,突然就会变得像是只饥饿而愤怒的狮子,眼睛里,也会射出一种狮子般凌厉而可怕的光芒。
  山珍海味的中饭摆上来的时候,他看起来简直已变成了一只怒狮,侍候筵席的下人、奶妈们,无一不心惊胆颤、如履薄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因为这位喜怒无常的主人,随时随刻都会将任何一个触怒他的人抓过来,不问理由的撕成碎片,然后再一片片的生吞下去。
  现在正是他愤怒、激怒、盛怒的时候。
  赵日天头上裹着伤布,皱着眉头,站在商歌舞的身前,这位刚刚苏醒就跑来相府请罪、威镇一方的武林大豪,现在却像是突然变成了只软绵绵的绵羊,连粗气都不敢喘。
  蔡京用一双满布红丝的眼睛,瞪着女婿商歌舞,咬着牙、切着齿,问道:“大姑爷,你说那婊子养的小王八蛋叫舟行早?”
  商歌舞道:“是。”
  蔡京又问道:“你说,他是李纲那个酸腐派来的?”
  商歌舞垂头道:“是。”
  蔡京再问道:“然后我们就折损了两员大将?”
  商歌舞的头垂得更低,道:“是。”
  蔡京转过目光,瞪着女婿身后噤若寒蝉的赵日天,怒吼道:“小赵,你知不知道小五和小八他们,就是因为要抱住你的脸面,而去帮你杀人的?”
  赵日天颤声道:“小的知道。”
  蔡京喉咙里,发出怒狮般的低吼:“如果不是本相要收服‘京师’武林人士的人心,本相才不会管你这个废物是死是活!”
  说着话,蔡京突然从太师椅上跳起,他冲过来,一把揪住了赵日天的衣襟,一下子就撕成两半,接着又正正反反、反反正正给了赵日天赵总镖头三十多个大耳括子。
  赵日天的嘴角,已被打得不停地流血,但看来却一点愤怒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反而好像觉得很欢喜,很安心。
  因为他知道蔡相爷打得越凶,骂得越狠,就表示他还将他老赵当做自己人。
  只要蔡相爷还将他当做自己人,他赵日天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反之,蔡京若是对他客客气气,他今天就休想活着走出这“蔡相府”。
  三十六个大耳光打完,蔡京犹不解气又给他肚子上,添了一记“窝心脚”。
  赵日天虽然已被蔡京打得一脸鼻血,一头冷汗,却还是像头哈巴狗似的,乖乖地站在原地,点头哈腰的,连动步都不敢动。


第五章 裤衩辟邪

  教训完了赵日天,蔡京蔡相爷总算出了口气,也歇了口气。
  他寒着老脸,看向女婿“红巾刀王”商歌舞,道:“你们三兄弟一起出去办事,小五和小八,现在都给舟行早那个小婊子养的弄死了,你却反而活蹦乱跳地回来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还有脸来见我?日你老婆亲娘的!”
  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蔡相,在“自己人”面前,骂人一向口不择言;商歌舞的妻子,正是蔡京的长女蔡璇,但是他爆的那句粗口,所有的人都不认为有什么不妥,蔡相爷与他两个女儿蔡璇和蔡玑败坏纲常的事儿,在蔡相府早已不算是什么新闻,大家心照不宣,也忌讳莫深。
  ——当年“八大刀王”之一的“长笑刀王”谈笑,就是因为酒醉之后,冲破了蔡相父女三人的好事,给权相一路追杀到死的。(参见《多情环》卷第二章)
  珠帘儿后面,有个丽人的倩影一闪,窥视的正是蔡璇。
  商歌舞心里怒冲冲的,他脸上火辣辣的,他口里却恭敬敬地道:“回相父,小婿确实不是个东西,可是小婿也不敢不回来见您。”
  蔡京冷笑道:“你个窝囊废,你是不敢不回来?你难道不会向谈老六一样夹着尾巴逃出‘京师’、滚得远远的,也免得让我老人家看见你这废物就生气。”
  商歌舞越发恭敬的道:“折损了英勇善战的五弟和八弟,小婿也知道相父您老人家会生气,所以您老人家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小婿都没话说;但小婿生是‘权力帮’的人、死是‘权力帮’的鬼,若要小婿背着您老人家逃走,小婿即使死也绝不肯苟活。”
  蔡相瞪着弯着腰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女婿,突然大笑道:“好,有种!”他伸手拥住了商歌舞的宽厚肩臂,向面前一列列躬身侍候的下人、属员、侍卫,大声叫道:
  “你们看看,你们大家都看看,这才是我的好女婿、好儿子,你们大家伙儿全都该学学大姑爷,做错事有什么可怕的?草他奶奶的,你们之中,有谁这一辈子没做过一件错事,连我蔡元长都做过错事,更何况别人?哈哈哈……”
  权相这一笑,相府大厅里这六十来个人,立刻全部松了一口气。
  蔡京笑罢,问道:“你们之中,有谁知道舟行早那个小婊子养的,究竟是个什么杂碎?”这句话虽然是问服侍保护自己的六十多个人的,但他的一双俯视苍生的无情眼睛,却只盯在这六十多个人里其中的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人的长相,实在是不敢恭维,他五短身材,留着两撇老鼠须,豆眼饼脸,看上去来斯文中带着猥琐,睿智里带着欠揍。
  这个人往那六十多个衣服华丽的丫环奴仆堆里缩着脖子一站,就像一群仙鹤里钻进了一只土鸡。
  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下水道和阴沟里、在肮脏的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穿来爬去的肥鼠。
  不认得他的人,谁也看不出这个斯文而猥琐、睿智而欠扁的“肥鼠”,就是蔡相门下最可怕的五个奴才中的一个、三教九流无所不通、诸子百家无所不晓的“裤衩辟邪”窦辟邪。
  窦辟邪本是市井中一个算命的卜者,算是小有名气,曾经因为借算命之际偷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姨太太而被下狱,后来在一次给相父大小姐蔡璇的解梦过程中,被蔡京发现其异于常人的奇才,乃破格录用,招到相府任事。
  “一相二王三供奉、四友五仆六公子、七剑八刀九将军、三十六派七十二门生一百单八卫”,窦辟邪正是这五仆之首,“权利帮”中能排进字号的人物,当然是非同一般、也非同小可的角色。
  窦辟邪表面上看起来,绝对是个童叟无欺、人畜无害的人,他脸上总是带着种温和、友善、安详、平静的微笑,他说话的声音缓慢而稳定,恭敬而世故。
  在确定了在场的六十多名同僚、没有别人回答主人这个问题之后,窦辟邪才缓缓道:
  “回主子,舟行早祖籍‘山东济南府’,无门无派,一手‘快剑’自学勤练而成,今年二十三岁,并未婚配,不过近些时日,与‘青衣楼’辰源寡居的姐姐辰沅大姑娘来往密切,私有暧昧;他的成名之战是‘试剑山庄’打败号称‘秦岭以西,剑法第一’的顾剑五(参见《试剑庄》卷),他与本帮已故的洛刀王在‘禁宫’也有过一战(参见《刀剑笑》卷),他因在‘塞北’帮助边民对抗‘镇南军’抗税(参见《屠城殇》卷),而被左相李纲看入法眼、收进囊中,叛逃‘东瀛’的‘禁军’前大统领安天命,就是死在他的‘快剑’之下(参见《琉璃月》卷第三章)。”
  蔡京又笑了,他脾睨四顾,大笑道:“本相早就说过,天下的事情,就没有裤衩先生不知晓的。”
  窦辟邪卑谦的微笑道:“李纲成立‘腾讯堂’以来,招揽了当下武林中风头最劲的十三名少年男女,号称‘十三道旋风’,舟行早便是他们之中的首领。”
  蔡京道:“这些乳臭未干的娃儿平日里都做什么?”
  窦辟邪道:“他们有很多事情做,比如吹吹牛皮、吃吃火锅、管管闲事。”
  权相的老脸,又沉了下去,他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这种多管闲事的人,也好对付。”
  窦辟邪淡淡一哂,道:“如何一个对付法?”
  蔡京一本正经、一脸正色的道:“杀喽!杀一个,就少一个。”
  大厅里的六十多个人,背脊都不约而同的冒起一股凉气。在这个隆冬季节,权相已经开始向“腾讯堂”十三道旋风磨刀霍霍了……
  …………
  权相进膳的时候,除了贴身服侍的宝贝女儿蔡璇之外,为了不妨碍他们父女“进食”,几乎所有的人,都知机的退了出来。
  蔡京给女婿商歌舞的话,说得很明白:“岳父这些天睡眠不太好,就留璇儿在府中多住一些时日,也好让你妻子尽尽‘孝道’。”
  商歌舞当然没有反对。因为他不敢,更因为他的心思,早已飞到另外一个女人身边去了。
  相府花园甬路上,看着大姑爷商歌舞匆匆离去的背影,手捻鼠须的窦辟邪,若有所思。
  花园里很安静,园子里种满了梅花。
  风很冷,冷风中,充满了梅花的淡淡清香气。
  “裤衩先生。”背后响起赵日天老远就堆笑投好的呼唤。
  窦辟邪捻须回身,看着扬手提袍,一溜碎步快跑过来的赵日天,微笑道:“赵老总太折杀小人了,小的只是相府一个奴才,‘先生’二字,断不敢当。”
  “先生太谦虚了,宰相门房七品官,况且裤衩兄可是相爷倚重的亲信红人。”赵日天热情的恭维道。
  窦辟邪淡淡一笑,摆摆手道:“总镖头说笑了。”
  “对了,”赵日天煞有介事、故作风雅的道:“赵某听闻,裤衩先生对先秦两晋的碑文石刻,一向很有研究,最近赵某走镖时,意外得到了两块碑石,不过赵某是个大老粗,眼拙得很,不辨真伪,哪天先生得闲,不如去舍下鉴赏一二,如何?”
  窦辟邪是个千机百窍的玲珑人物,闻琴音而知雅意,当下便微笑道:“也好。”
  赵日天左右两顾没有闲人,俯首过去,压低声音道:“这次相爷为了我的事,损失了两员爱将,非同小可,先生是能通天的人,还请老兄在相爷面前,多替兄弟美言几句,兄弟全家做牛做马,感激不尽。”
  窦辟邪颔首微笑道:“这个自然。”
  赵日天大喜,正要感谢几句,花路拐角处一个声音这时响起道:“裤衩先生,大小姐请您过去一下。”转头看时,只见一个穿着银狐披肩、长身玉立的少年,缓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这少年的衣着服侍很华丽,剪裁得也非常合身,一张非常漂亮的脸上,不笑时,也仿佛带着三分笑意,看来显然很讨女人的喜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显示出经常熬夜、睡眠不佳的状态。
  能讨女人欢心的男孩子,难免会睡眠不足,因为他不睡觉的时候,都在做讨女人欢心的事情。
  赵日天出入相府也有些时日了,他认识这个美少年,正是猜想门下“七剑八刀九将军”中的“七大剑客”里最年轻的老幺“剑帅”独孤映岳。
  窦辟邪刚一启唇,赵日天就知趣的抱拳告辞道:“先生贵人事忙,兄弟就不多打扰了。”
  与赵日天别过,窦辟邪随在独孤映岳削瘦俊秀的身形之后,穿过梅园,走过长廊,转过朱檐,来到了大小姐蔡璇的闺房,叩门而入。
  蔡相用过中饭,在女儿床幔后酣睡正香,蔡璇云鬓香影,峨眉深蹙,端坐于珠帘后,满面愁云惨雾。
  “大小姐,裤衩先生到了。”独孤映岳向珠帘后的人儿抱剑礼道。
  窦辟邪礼道:“大小姐召唤奴才,不知有何吩咐?”
  珠帘后的蔡璇慵懒的道:“父亲说,天下的事儿,没有瞒得过裤衩先生的。”
  窦辟邪躬身道:“那是主子谬赞。”
  “今天我找你来,只有一件事问你,”蔡璇沉吟了片刻,问道:“大姑爷近些日子,心神不宁,夜不归宿,先生可知他去了什么地方?”
  窦辟邪只说了四个字:“青螺小园。”


第六章 梦,常常有悲伤的颜色

  正月二十三,燎疳节。
  “北凉镇”镇上的百姓,按照习俗,扬花燃火,燎毒去病。
  今年的“燎疳节”,“凉城客栈”略显冷清,冷若颜、冷若霜、冷若雅,这三位姑娘,都有任务在身,奔波在外,没能赶回客栈和大家一起过节;而冷北城旧疾发作,整日里在“疯人院”里就医,也有两个月的光景,没在公开场合露面了。
  只有四姑娘冷若芊静静的坐在“冰吻”轮椅上,看着两个新来的伙计,里里外外,忙进忙出着,不时的发出会心却孤清的一笑。
  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掌柜“关东一枝花”花十八,打扮得花枝招展,正裸露着裙下雪白的大腿,倚在柜台前,跟一个客栈新来的年轻厨子梁煎炸,打情骂俏,谈笑风生。
  一张猴子腚也似红脸的账房先生“三缸公子”温十七,一如既往的烂醉如泥,歪在柜台里沉沉大睡,人事不省,以至于调皮捣蛋的新酒保小蝶姑娘,偷偷在他背上画了只乌龟,也毫无所知。
  自从厨子唐招财和酒保雷进宝,双双丧命在山东“封刀挂剑”(参见《不死药》卷)之后,即便镇上的金诚武和张漫玉翁媳两个,经常在闲暇的时候过来帮衬,客栈也显示出了人手的严重不足。
  因此,花十八花掌柜和温账房温先生,替冷北城做主又招聘了两个新伙计。
  能来“凉城客栈”做事,当然是知根知底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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