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桌子的五个“江南”书生,本来在呼卢喝雉、行酒猜令,而今一听楼上拓拔东野发出那句“小心啊!打雷喽!下雨收衣服啊!”长吟,这些书生忽然全都慌张立起,急急匆匆说了一句:“天公不作美,回家收衣服要紧,改日再聚,告辞,告辞。”然后一窝蜂的就走光了。
不仅这三桌客人,其它几张桌子的客人里,也有或者一两人、或是两三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忽然各自交代了一句,就匆匆离座而去,丢下满屋子的客人,为之错愕不已。
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客栈里莫名所以的的离开了约莫近三成的客人。
花十八花容一肃,冷笑道:“我们还是太低估对头了,看来这些狗贼没有全部动手。”
——拓拔东野楼上的一声暗号,居然就在楼下酒客中出现有这么多立即撤退的可疑人物,足见这一次对方的行动,远比己方想像中的,要庞大、周密而且重视十倍。
然而,对方却偏偏又在并无真正动手、胜负未知的情形下,突然就这样全盘撤走,这点更让花十八等人迷惑不解,匪夷所思,更何况座中仍然还有很多来历不明、来路可疑的人,未知是敌是友。
在一旁的温十七,却醉醺醺的道:“他们来的人是比我们预想的要多得多,但貌似我们的朋友也不少,而且他们看起来,不但不中用,还很不团结。”
他这句话,是对着互不搀扶,向外艰难行步的“富贵集团”一堂主、六太保而言的。
伤伤伤伤伤伤伤,七个伤者、三对半败将,满腔痛楚满目恨色的踉跄往外走,倏地听到梁煎炸一声叱喝:“站住!”
七人陡然止步,他们脸上都现出尴尬不忿的神色。
他们都已负伤,都失去了还手的能力,看上去,“凉城客栈”卧虎藏龙,楼下的好手,只怕比楼上的女杀手更难惹难缠难斗!
但他们随即发现并警觉,梁厨子叱止的,并不是他们七人。
而是另一个穿着非常合体、非常光鲜、非常堂皇、非常富贵的锦衣玉冠佩剑豪客,他正趁客人们忙乱中仓促上下出入的节骨眼儿上,已悄悄的潜上了楼头,而且就只差四级楼梯,他就已上了楼,但还是被一脸奸诈一肚子煎炸的梁煎炸,出言喝止住了他的举步。
那锦衣豪客也不慌不忙,他右手把着镶满珍珠翡翠的剑柄,悠然转身,他含笑问道:“大师傅您是在叫在下?”
梁煎炸不耐烦的喝叱道:“是谁让你擅自上楼的?”
那锦衣豪客笑道:“怪了,我的房间就在楼上面,我回自己房间休息,难道还有错吗?”
梁煎炸半信半疑“哦”了一声,小蝶眼珠机伶伶的一转,便问道:“请问客官,您是住的第几号房?一会儿小蝶好方便把洗脚水给您送过去。”
那锦衣豪客顿了一顿,笑道:“‘花’字十九号房。”
小蝶笑呵呵的应道:“原来是十九号房啊,就是住在十八号房隔壁的那一间啊?”
那豪客豪笑道:“正是。”
小蝶也陪着他的笑而笑道:“这样呀——可惜啊,‘花’字号房只有十七间哎……真是可惜啊!”
那锦衣豪客一时笑不出来了,他怔了怔又笑道:“小妹妹利害,我得确不住在楼上,我是上楼探望一位朋友的。”
梁煎炸沉声问道:“朋友?哪位?住第几号房呀?”
锦衣豪客这次十分老实的回答道:“‘花’字十六号房,熊东怖。”
第六章 六醉七伤一十三拳
花十八笑了。
笑得像支乱颤的花。
她笑着问:“客爷是‘剑豪’陈子枫、还是‘剑帅’独孤映岳?”
那锦衣豪客抚摸着剑柄的猫眼儿蓝宝石,一脸不屑的“哼”道:“独孤映岳那个穷逼,也配和我陈子枫齐名并号!?”(参见《死神册》第九章)
“‘花’字十六号房住的,果是您陈剑豪的朋友?”花十八眼睛发了光,她侧仰着脸,力图将自己最完美的的角度,展现给面前这位“权力帮”剑中之豪。
陈子枫想了想,才答道:“也可以这么讲。”
花十八似乎在盯着对方满身的珠光宝气吞着口水,她又道:“姐姐我可没听说过陈大少和熊二爷有什么交情?”
陈子枫静了静,才答道:“你们大可以放心,我并不是想救他,我只是要为我家相爷讨回几样东西。”
花十八笑容不减的反问:“他欠你家主子什么东西?很重要么?”
陈子枫华贵贵的弹弹锦袍衣摆上的一根落羽,然后华丽丽的回答:“也不是什么太贵重的物件……只是几封来往书函而已。”
梁煎炸皱了皱漂亮的眉毛:“书函?”
花十八依然咬定口气不松口得道:“我们‘凉城客栈’既然接了李仪之李钦差这趟‘托保’,在朝廷大军未来接走人犯之前,就要对熊东怖的人身安全负全责;如果每个人都说是他的朋友、都来讨账索物,而他的狐朋狗友偏又特别特别的多,每天来上三、五百个,不是要豆饼、就是讨拖鞋,我们客栈还有办法做生意吗?岂不要关门大吉?”
花十八的话,已经说得很透彻,但陈子枫这个“公子哥儿”,似乎也没有放弃念头的意思,看起来他属于坚毅不拔、百折不挠的那一类有钱人。
他还在勉强地笑道:“在下也是为人跑腿办事,花大姐是道上出了名儿的爽快人,您看是否可以再通融通融一下,讨回东西,陈某马上走人,绝不多说一句话。”
花十八听了,桃花眼却瞧往客栈大堂里,一面受用的说道:“这话说出来,听着就顺耳多了。”
陈子枫觉得对方有些动摇了,马上陪笑道:“大姐多包涵则个。”
花十八是个老江湖,在粗略一扫全场之后,她大致已估计了客栈中仍然未走的宾客路数,片刻之间心里已有了个七七八八的底细——
当时状况大致是这样的:
“凉城客栈”最低层的酒肆大堂,一共有二十八个座头,今天来的客人,占了十八桌,约有五、六十名各类各色的人客。
拓拔东野临退前,一句“小心啊!打雷喽!下雨收衣服啊!”,带走了三桌客人以及一些散客;现在“凉城客栈”里,大致上还有十五桌四十九名客人留下来。
这三十九名客人,有老有少有不老不少有男有女有不男不女,其中有部分是隶属于“凉城客栈”的伙计、厨子、流娼、眼线等大约有一十八人。
还有一些有过生意往来、有过人情交往的熟客、熟人,差不多也有二十一位。
原有些不太相熟、不甚相识的人陌生客人,都随着拓拔东野那一声暗号之后,全都退走、离开了;剩下不相熟、不相识的客人,大概只有三桌。
三桌十个人。
花十八是这里的掌柜,她一向心细如发、油滑似鬼,虽然她表面看起来是个放浪淫糜、人尽可夫的野花。
她很快就在十五桌客人里找出陈子枫是来自哪一桌的。
那张桌子还有四个人,一老三少。
三个少年披金戴银大摇大摆威风八面的坐在那儿,全是一副“我爹是马耘四海之内皆我爹”的欠揍表情;只有一个很枯瘦、很怯懦、很羸弱、很衰老、很萎顿的乡巴佬老汉,无精打采在下首陪坐着。
花十八很快的,就将陈子枫同桌的四个同伴,估量了一下分量。
只一眼,就够了。
然后她笑着道:“陈大少同来的朋友呢?用不用也一齐进去瞧瞧老朋友?”
陈子枫反问:“能吗?”
花十八笑眯眯的问醉醺醺的温十七道:“你说呢?秀才。”
温十七立刻一点醉意也没有了,他清醒的竖起两根手指,道:“我有两件事,陈大少一定要听好。”
陈子枫仍旧停留在距离楼头还有四级楼梯的地方,乖得既未再上一步、也没再退下一步,他乖顺的道:“陈某洗耳恭听先生教训。”
温十七沙哑的声音,清楚有力地道:“一,熊东怖是李相托保的朝廷重犯,按照行规,在‘凉城客栈’,除了雇主,任何人都不能去探视他;
二,和陈大少一起来的这几位朋友里,到现在我知道他们其中有三个嘴上没毛的小杂种,是‘三十六派’的武林大败类、大汉奸,‘哭派’的‘萧鼓追随’春社近、‘笑派’的‘衣冠简朴’古风存、‘卧派’的‘九曲黄河’万里沙,这三人在投靠‘权力帮’之前,一个勾引金人引路犯境、一个向辽人出卖情报导致边军大面积伤亡、一个贩运家乡亲族妇女往‘西夏’牟取暴利。这等卖国害民的畜生,既然进了我们‘凉城客栈’,说不得今日我们就要为国除奸、为民除害!”
“温先生,大家都是出来跑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生意不在仁义在。”陈子枫笑得已有些不自然更不自在的道:“你们既然不准陈某上去探亲访友,至少也给我个下台阶让我们体面离开也就是了。”
温十七倒是没料到这大名鼎鼎、一掷千金的“剑豪”,这次不但没有坚持,反而逆来顺受、委曲求全了。
“那几个小兄弟陪我跑这一趟,也是奉了上峰差遣,他们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坐在那儿,又没动手也没动口还无冒昧更无冒犯,连贵宝号的杯碗筷碟,都小心翼翼的不曾摔坏跌破半只,您们就高抬贵手,也让我们跟‘富贵集团’唐道长他们一般全身而退可好?权当赏陈某个金面、不管‘七剑’还是‘三十六派’都一定足感盛情也感同身受铭感大恩大德大慈大悲可好?就且当我们从来没出现在这里、把我们几个杂碎当作几个闲屁放了没来过可好?”陈子枫的语调越说越可怜,说到最后,已近乎求饶告命了。
温十七不禁犹豫了起来——
对方把软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该如何是好呢?
应当替天行道除恶务尽还是姑息养奸网开一面?一时间就连一向游戏红尘、嫉恶如仇的温十七,也难免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陈子枫不但说的恳切,他更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恳切态度。
他自距离楼头只有四步之遥的楼梯口,一步一步的主动退了下来,他一面下退,也不忘一面陪笑在告饶:“大家也都是有妻儿父母的人,上天有好生之德,诸位就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一会吧。”
他退下来的时候,同座那三个披金戴银大摇大摆威风八面的少年,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手脚忙乱神情慌乱各自收拾带来的包袱、褡裢之类的物件,看来也是准备开溜了——
温十七这个时候,也有些心软面矮起来。
——对方已经做出如此让步,自己怎好穷追不舍斩尽杀绝?
就在温十七踌躇不定之时,忽听楼头轮椅上的冷若芊清声叱道:“大家小心!”
温十七猛一抬头,只见陈子枫明明已走下几步,倏地一顿足,已如一只有钱人家圈养的大鸟一般,一跃而上。
他上得好快!好急!!好突然!!!
温十七心道:“不好”嘴里骂了一句:“小王八蛋,居然用诈!”他正要出手相截,身形甫动,却已给人截住。
截住他的是那披金戴银大摇大摆威风八面的少年之一。
一身白衣孝服,左手持“哭丧棒”,右手挽“孝子幡”。
一交手温十七就给逼住了。
一上阵那少年就痛哭流涕哭天抢地嚎啕大哭大哭不止。
哭哭哭哭哭哭哭——
他在哭声中出招,他的攻袭也不是全无破绽并非绝对不能反攻而是他的招式功法太古怪、太邪门,真的让温十七有些顾忌不敢贸然行险反攻。
温十七略有掣肘,对方就更是大哭特哭,攻击得更肆无忌惮简直近乎疯狂:左舞“哭丧棒”、右旋“孝子幡,”左右开弓,上下夹击。
十个回合不到,温十七居然给莫名其妙的逼得几乎已出了客栈大门口。
直到温十七打出了他自创的“醉伤拳”,一口气打出了六醉七伤一十三拳,才算顿住了退势,扳回了颓势。
这六醉七伤一十三拳打完,对手却还没倒下去,仍在哭的感天动地昏天黑地上天入地,原因只有一个——
——对方是“哭派”领袖“萧鼓追随”春社近。
因为他的“哭功”一向自成一派,惊神泣鬼,无人能及。
他甚至曾一度在“权力帮”三十六派内一枝独秀,独领风骚。
他的师父、上一代的“哭派”老掌门,就是被他哭了七天七夜、活活哭死的。
“三十六派”的同门,最怕听到他的哭声,最怕见到他的眼泪,听到、见到的,鲜有不死的。
心伤肠断而死。
直到后来,“权力帮”出现了个“衣冠简朴”古风存。
“笑派”的“衣冠简朴”古风存。
这笑面高手的出现,才使得“萧鼓追随”春社近的丧气才算给降了少半;不过无论如何,春社近仍然可以说是“权力帮”里的一级战将、特级奇兵。
可惜他现在遇上的是温十七。
温十七第一套“醉拳”一展,己站稳了阵脚、立足了门户;第二轮“伤拳”方施,就已转守为功、反败为胜,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春社近逼进了墙角,也是死角。
然而春社近还有两个同样年轻好战的同伴。
这次是小蝶姑娘在旁喊出了一声:“相公留意!”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权力帮”好手、“衣冠简朴”古风存与“九曲黄河”万里沙,已左右包抄夹击温十七。
“衣冠简朴”古风存是在仰天大笑笑声如雷笑无止境中发招的,而“九曲黄河”万里沙是横卧着平躺在地板上进攻的。
“笑派”怪招与“卧派”奇功,又是别具一格异想天开奇思妙想别开生面匪夷所思。
二人一见同伴眼见吃亏,马上就来帮忙,三人决心要把温十七这个酒鬼烂书生躺着给哭死、笑死!
第七章 这个妹纸超级萌
温十七是酒鬼、是烂书生不假,但同样他也是高手、怪杰。
他非但没有被躺着哭死、笑死,而且还主动发动了完全占据主导地位的攻势。
如果说他的“六醉拳”飘忽不定、诡异难测,那么他的“七伤拳”,则是又急又快又猛又烈又殇。
他以一敌三,施出了浑身解数,愈战愈勇,越战越勇。他甚至还风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