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大门禁闭,除了十六名穿着红黑两色号铠、铁柱铜人一般屹立在门前外,四周都只有风雨之声,出奇的萧条,也出奇的肃杀。
镇守“天牢”的狱官,共有两名,每月轮值司守,一旦有任何闪失,这两名狱官,即时撤职查办,直至追回犯人,或能将功赎罪,官复原职。
这个月当值的,是“刑部”三大巨头之一、“天牢”总牢头“活阎罗”索凌迟的两位拜弟“天龙地虎”之一的雷地虎(参见《血馒头》卷)。
这一个月对他来说,每一天都要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全神戒备,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和倦怠。
不过,对于今天的雷二爷来说,再熬过今晚这个风雨之夜,就是交差的时日了,自已又有一个月的太平安宁而且舒适享乐的日子过了。
“刑部”三大巨头,除了总司衙门的尚书“十殿阎君”阎罗王,另外两位,在江湖上和公门中,也是赫赫有名的高手,总牢头“活阎罗”索凌迟,以及“六扇门”总捕头“傲立苍穹,护龙大高手”弓辰。
这两人武功高绝,放眼天下,能在他们手下面前走出五十招之人,已寥寥可数。江湖上的黑白二道,无不赏二人几分脸面。
这“刑部”大牢中,除三大巨头之外,还有左右侍郎,左侍郎涂途,年老昏庸,不折不扣的是个虚架子,真正实权,大多都掌握在身为尚书大人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右侍郎阎罗爷手上。
此外,与索凌迟同一职务、却不同一等级的,尚有三位牢头,但身份比索总牢头微低,比狱中其他司职又都高出一截来,一旦狱中要犯有所闪失,也将与总头目同罪。
这三个牢头、陈则、蓝盔十九、黑寡妇,与阎罗爷、涂途一样,当然也都是武林高手。(参见《山河社》卷)
“地牢”牢头“死神”陈则,名气仅次于索凌迟的一个厉害人物,长相斯文,用刑手段相当之毒辣,却不近女色,坊间和同行中,多流传此人有“短袖”之癖,近年来,隐约有盖过索凌迟风头的架势;
“玄牢”牢头蓝盔十九,据说是西域人,楼兰贵族后裔,容貌华贵,言行隐秘,机敏狡猾,作风辛辣,善使“十字剑”,一套“西洋剑”,所向披靡;
“黄牢”女牢头黑寡妇,是索凌迟的情妇,善于用毒,善妒逞凶,手悍心狠,仗着有所凌迟撑腰,即使是几位同一级别的同僚,也不太敢招惹她。
所以,“刑部”大牢,有这些高手在,就等于是铜墙铁壁一般,慢说是人,就连一苍蝇,也休想飞得进出。
然而,就在这场黄昏雨中,“刑部”大牢,却走脱了一干临近处决的死囚重犯!
第二章 马后炮
大雨滂沱。
“刑部”大牢门前,十数名身穿黑红两色号坎儿的“地狱”守卫,正躲在雨檐下闲聊。
再有一个时辰,就到接班的时间了,站了一天的兄弟们,腰酸腿疼肚子叫,加上这样的鬼天气,都是叫苦不迭,若不是“刑部”当差每月能领到一份儿勉强可养活一家老小的月俸,谁愿意受这个活罪?
“小鸡,下了值你们几个去我家喝一杯吧?你们老嫂子今晚给你们杀鹅。”一个皱纹满脸、上了年纪的老狱卒靠在墙上,热亲的招呼几个新人。
那几个年轻人都欢喜的应着,其中一个鸡眉鼠眼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老黄叔,上会麻烦我婶儿的事儿,有眉目了没?”
老狱卒黄鼠狼吧嗒吧嗒嘴,道:“你婶子给你问了几家姑娘,人家父母都嫌弃咱们在‘刑部’做事的阴气重、不安稳,又是不干净的底子,怕女儿嫁过来受罪……”
少年狱卒脸色一黯,叹气道:“过了年我都二十好几了,年龄相仿的雷二哥,都是两个娃儿的爹了,我却还是光棍一条。”
黄鼠狼笑眯眯的安慰少年“小鸡”道:“别愁,你婶子倒是有一个远房表侄女儿,待字闺中,好像岁数和你差不多,就是腿脚有些毛病,改天我让你婶儿去问一下。”
小鸡高兴的道:“瘸子也不打紧,能给俺洗衣做饭生娃就行。”
同僚们都笑,忽听一阵急促但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大家抬头看去,便见一行七人,转过街角,直来到近前。
走在前面之人,披着“刑部”高级狱官正规的黑缎滚血红绒边披风,撑着竹骨伞,年约三十,细眉窄目,细皮白肉,表情阴沉,显是足智多谋之辈,背后交叉斜挂两把又长又薄的朴刀,颇有威势。
黄鼠狼毕竟是“刑部”老人,打远就看清楚来者是衙门里最阴晴不定、高深莫测的副总牢头“死神”陈则,他抢前一步,毕恭毕敬的拜礼道:“陈副总,您怎么来了?您不是贵体违和请了病休在府中将养么?”
陈则冷声道:“太尉大人要连夜提审几个要犯,我敢耽搁吗?”
黄鼠狼忙道:“那是那是……”
点头哈腰之间,黄鼠狼偷眼去喵陈则身后的六个斗笠客,壮着胆子问道:“这几位爷是……”
陈则冷笑道:“‘殿帅府’的人,你要检查一下吗?!”
“不敢、不敢。”黄鼠狼急忙拿出钥匙,打开了身后紧锁的两扇大铁门。陈则回首向身后六个默不作声偏又阴气极重的斗笠客道:“跟我来。”
踏过门槛,陈则忽然又问向黄鼠狼道:“今晚都是哪几位当值?”
陈则陪笑道:“今儿尚书大人和右侍郎大人在‘富贵楼’给老母亲摆寿酒,涂大人和两位老总都去赴宴了,十九爷、黑奶奶都在,对了,班总执事和哥舒副总执事也在。”
陈则沉吟了一阵,忽然道:“谁在‘天牢’镇守?”
黄鼠狼搔了搔头,才道:“这个时辰,应该是雷二哥在巡察。”
陈则没有再作声,冷然的点点头,便带那六名表情木然的怪客鱼贯而入。年少好奇的小鸡,不禁望了一眼侧身而过的六个怪客,这一看之下,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这六个人虽是“禁军”将佐的装束,但相貌丑陋,表情狞恶,更让人脑皮发炸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或者腕子上,都盘着一条长短粗细不一、形状颜色不同的怪蛇,端的吓人。
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进衙门,关合铁门后,小鸡才惊叫得出声:“我的亲娘哎——高太尉这又是从哪儿招了这一批凶神恶煞的手下,吓死宝宝了!”
黄鼠狼虽然也心有余悸,但毕竟是上了一些年纪、见了些场面,取笑道:“你娘说不定这个时候在哪个野男人下面爽快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就听“天牢”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这惨叫的声音,黄鼠狼最熟悉不过,他变色失声道:“好像是雷二哥出事了!”
小鸡等人纷纷对望了一眼,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铁门里一个阴沉的声音道:“开门!”
黄鼠狼感觉到了里面有事情发生,他警觉的问出口令道:“刑部十虎。”
里面那阴沉声音即答:“虎虎生风。”然后,马上不耐烦地喝道:“快开门,我是陈副总!”
黄鼠狼慌忙掏出锁匙,打开了铁门,只见里面六名神情狞恶的蛇客,押着六名罩着黑头套、看不清脸的死囚,快步而出,领路的陈则,神色略显得有些仓皇。
事有蹊跷,黄鼠狼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去问:“陈副总,他们……”
陈则瞪了黄鼠狼一眼,冷冷的“哼”道:“‘殿帅府’要的人,耽搁了太尉大人的军务,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滚开!”
“死神”陈则积威甚久,黄鼠狼倒抽一口凉气,下面的问话,再也吐不出来,期期艾艾地道:“是……是……嘿嘿……陈副总慢走……慢走……”
陈则冷冷地“嗯”了一声,又扫了众守卫一眼,带领着十二人,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快速地消失在雨夜的街头。
见他们走得如此之急,经验老道的黄鼠狼越觉着不对劲,大家都正在你看我、我悄你之际,忽然自还未关合的铁门缝隙里跃出一人,一身深蓝色罩盔软甲,在大家面前一闪而过!
小鸡惊叫道:“十九爷!”
大家惊疑才起,就听牢里一声雌虎大吼,又一身形粗壮的凶悍黑妇猛地跳出,向门外的守卫吼道:“你们谁见到陈则那个狗妈养的望什么方向去了?!”
“黑奶奶!”小鸡几个新人被这脾气火爆的黑寡妇,吓得呆住了!
世故圆滑的黄鼠狼,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慌忙向西一指,急声回道:“‘西华门’方向……”
他一语未毕,黑光一闪,大家再看时,那悍如母虎的黑寡妇,已在十数丈之外,向西急奔而去。
所
大家惊疑不定,又不敢擅离职守,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只听铁门里人声沸腾,马嘶金鸣,从里面冲出五、六十名“金衣卫”,个个拔刀提枪,人人夹枷携锁,当头一个长身披发的红衣提刀大汉劈头就问众护卫:“人呢?他们逃向哪里去了?”
黄鼠狼慌张的道:“一休哥,里面究竟出什么事了啊?”
一个左臂镶嵌铁钩的断手少年叱道:“混帐,你们守在这儿,难道没瞧见发生什么事了么?”
众守卫都知这新升任“总执事”的少年班马儿(参见《财神局》卷)正得势,人又无情,都不敢顶撞,黄鼠狼苦笑道:“班少爷,小的们瞧见是瞧见了,就是瞧得一头雾水啊!”
提着鬼头刀的副总执事哥舒一休(参见《山河社》、《东风破》卷)没好气地道:“妈的,我们刚才都在黑大姐的‘黄’牢里赌钱喝酒操女囚,也不大清楚状况,就只知道陈死神杀了雷老二和他手下十几个弟兄,‘天’字十三号监房的夏侯皓月和十八号牢房的公子明、叶屠城、萧怜花、关山月、手掌大人都逃了出来!”
黄鼠狼,小鸡等十数名守卫听罢,惊得震呆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
班马儿、哥舒一休这群“金衣卫”急急出发,才走不久,门里又是一阵人喊马叫,数十匹悍马旋风般冲出衙门,当先一骑,臂挽龙形银色怪刃的大汉,双眼血红,一脸的杀气;马上的骑士,都是黑衣装束,多半衣冠不整,显然是才从梦中惊醒,匆忙上路追逃。
小鸡咋舌道:“看唐大哥要吃人的样子,吓死宝宝了!”
黄鼠狼叹息道:“死的雷地虎,是唐天龙的把兄弟,他不拼命才怪,‘天龙地虎’(参见《血馒头》卷)感情好着呢!”
风,吹着。
雨,下着。
隔了不一会,又有马队拥着一顶八抬大轿有远及近,守卫们纷纷提高警觉,关紧大门,就听马上一个锦衣官儿狐假虎威的斥骂道:“尚书大人回府!狗眼都瞎了吗?!”
守卫们这才看清河喝骂者是右侍郎阎罗爷阎大人,另外一位左侍郎涂途一脸丧气的乘马跟在尚书大人豪奢官轿之旁,昏昏欲睡。
今晚的各位大老爷脾气都不好,守卫们心里叫苦不迭,七手八脚的为尚书大人的仪仗清除路障、打开府门。
官轿直入“阎王殿”,落轿,脸如铁色,不怒而威的尚书大人阎罗王一落座,马上表情阴沉的问紧随其后两名副手道:“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右侍郎阎罗爷额顶布满汗珠,焦虑的道:“都知道了,我早就看出陈副总那小子有问题……”
“现在不是放‘马后炮’的时候!”阎罗王厉声打断兄弟的废话,脸色阴怖的可怕!
被兄长当头不留情面的一喝,阎二爷唬得不敢作声起来。
阎罗王阴狠的目光,看向同样大汗淋漓、却闷声不语的左侍郎涂途的时候,稍稍转缓,语气也相对平和一些的道:“年兄,咱老哥俩管辖的地界,出了这样一个大娄子,看来咱们老哥俩这头上的乌纱,是戴不下去了。”
涂途一面揩汗一面回答,语音有些微喘:“亡羊补牢,请二爷留守大本营,属下愿意会同弓、索两位老总,即率人西去追捕,天涯海角,也把抓他们回来归案补过。”
阎罗王长叹道:“出了这等大事,弟自然也不能闲着,高太尉那里还好说,蔡太师、童大公公和小柴王爷那里,少不了要金山银海美女如云的答对一下,要不然被李纲老匹夫咬住不放,我们的人头都要挪挪地方了。”
阎罗爷语音有点惶急道:“如果这次越狱劫牢,真的是‘青龙会’的‘狂魔’操纵,我们追回逃犯的希望,简直是渺茫啊!”
阎罗爷仰天长叹道:“看来而今我只求是厚着脸皮去见一个人了……”
睡眼惺忪的涂途目光闪动,立即问道:“难道是他?”
第三章 捉放囚
第十一脚,公孙衣冠第八次轰然倒下。
当雷双响背着旧伤未愈新伤又添伤上加伤重伤昏厥的公孙衣冠下楼时,被迎面上楼擦肩而过的几个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前面一个身形富态、神情和蔼且笑容满面的的锦衣大官,不是别人,正是“京师”手握天宪,杀伐无情的“刑部”大佬阎罗王;陪在他身侧的,是个长着一双招风耳,看着就像睡不醒的迷糊官儿,不是官场老好人涂途大人又是哪个?
——我的乖乖!一个二品省部大员、一个三品侍郎大官,一大清早来“风雨飘香楼”来睡姑娘吗?
再一瞧两位大人身后紧贴的一男一女,男的蓝色轻盔软甲,碧眼深目,年轻英俊;女的五大三粗,活脱一头母暴龙相仿。
这两人,显然是“刑部”的知名要员:蓝盔十九和黑寡妇。
这些平日京城官民见到畏惧如虎的阴间阎罗判官、黑白无常,如此行色匆忙,绝不是寻常的事。雷双响自是不愿和这些人物有所牵扯,避过一旁,匆匆下楼。
精致雅阁里,两万足赤足两的黄金,已整齐的摆在白玉桌上。
“北城兄,这是小弟和同僚的一点小意思,您说什么也要笑纳。”阎罗王开门见山,直抒来意,阎罗王笑得像一头胖狐狸。
一袭寒衣半面微醺的冷北城,微笑道:“这是重金。”
依偎审判的冷若颜,也笑道:“重金所求,也必定是重事。”
涂途在一旁陪着笑脸道:“所求之人,也必是重将。”
冷北城挑眉,道:“哦?”
阎罗王笑道:“如果不是重将,又如何能堪于重任?”
涂途紧接着道:“冷爷是神仙一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