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云道:“老前辈请便。”
黑衣老妪行出树林,走近马车,低言了数句。
篷车中传出些什么话,场中人都未听清楚,因为那声音很低。只见黑衣老妪行了出来,道:“公子,看来事情有些麻烦了。”
谭云道:“什么麻烦?”
黑衣老妪道:“我们姑娘说,她希望在这里歇马,但也不希望王爷离开,如是王爷坚持要走,那她就不休息了。”
谭云道:“这个嘛?在下也得请教一下王爷。”
黑衣老驱道:“那穿黄衣服的可是七王爷吗?”
谭云道:“不错。”
黑衣老妪道:“他已经听到咱们说话了,用不着再去问他。”
七王爷好修养,笑一笑,没有说话。
谭云却郑重其事地行近七王爷,一抱拳道:“王爷——”
七王爷道:“咱们该休息好久,就休息好久,不用改变计划。”
谭云一躬身道:“谭云遵命。”
回首间,扫掠了岳秀一眼,大步行到黑衣老妪的身前,接道:“王爷已吩咐下了。”
黑衣老妪道:“我都听到了,不劳转达。”
谭云道:“咱们还得休息半个时辰,老前辈是否歇马,要你们自己决定了。”
黑衣老妪行近红色篷车,道:“姑娘一路行来,极尽辛苦,最好能了车来透一口气。”
车中人道:“方便吗?”
黑衣老妪道:“姑娘带上面纱盖头,不瞧他们就是。”
车中人道:“我不瞧他们可以,但他们要瞧我又怎么办?”
黑衣老妪道:“反正他们看不到你的脸,也看不到你的手,瞧瞧身上的衣服,那又能怎样?”
车中人道:“既然如此,我就下车透透气了。”
这一番对话,听起来平平淡淡,不见有什么可疑之处,但两人之间做作,实已到天衣无缝之境了。
但见车帘启动,两个青衣女婢当先下了篷车。
两个女婢,都在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脸端庄凝重神情。
在两个女婢挽扶之下,走下来一个全身红衣的女子。
她头上真的有一盖头,双手也隐入长袖之中,一眼看去,难见一片肌肤。
谭云暗中打出了手势,使得群豪戒备更为小心一些。
马鹏大步行了过来,走到了张越身前,缓缓说道:“张兄,给兄弟看看你的右手。”
张越伸出手去,马鹏凝神看了一阵,道:“伤到了筋骨没有?”
马鹏取出一粒丹药,低声道:“吃下去,张兄,可能还要有一场搏杀。”
张越接过药丸,瞧也未瞧,就吞了下去。也低声道:“马兄,瞧出什么可疑的事吗?”
张越目光一转,发觉唐啸、欧阳俊,都已移动身躯,站在了一定的位置上。
因而来不及再和马鹏谈话,张越也快速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时,那黑衣者妪已带着红衣姑娘,直向七王爷停身的地方行去。
欧阳俊笑一笑,道:“诸位,请留步了。”
那黑衣老妪冷笑一声,道:“你要拦住俺们的去路?”
欧阳俊道:“不错,再往前走,那就是七王爷的大驾了。”
只听她冷哼一声,道:“老身已经说过了,不管是皇亲国戚,老身也不把他们放到眼中,我们姑娘的病势沉重,非得找一个适当地方,坐下来才行。”
欧阳俊道:“你是你们姑娘的仆人,在下是七王爷的侍卫,咱们有责任保护七王爷。”
黑衣者妪道:“问题在你能不能保护得了。”
欧阳俊道:“这个嘛很难说了。”
黑衣老妪道:“人贵自知之明,何不早些闪开。”
欧阳俊目光微转,看布置已成,才冷笑一声,道:“七王爷虽然爱民,但他究竟是干金之躯,你这番话,未免说的太过放肆了。”
黑衣老妪怒道:“你敢污辱老身?”右手一挥,长鞭扫出。
欧阳俊目睹鞭卷白衣人的利害,哪里还敢怠慢,急急闪身避开。
避开了那黑衣老妪的正面鞭势,却无法闪开那黑衣老妪长鞭的尾梢。
但闻刷的一声,鞭梢抽在欧阳俊的左臂,衣衫绽裂,左臂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鞭痕。
谭云右手疾出,一把抓住了长鞭。
原来,那黑衣老怄长鞭挥出中人之后,力道用尽,不便控制,被谭云一把抓中。
黑衣老妪用力一带,谭云却全力紧握不放,生牛皮扭制的长鞭,却突然被拉作了两段。
黑衣老妪冷哼一声,一连攻出五招。
谭云避开了五招,淡淡一笑,道:“既是有意的找事而来,如若不分一个胜败出来,那是很难罢手了。”
喝声中,侧身而上,攻出四拳两脚。
黑衣者妪被逼的向后退了三步,才算把谭云的拳、脚避开。
但她立刻展开反击,断鞭疾挥,呼呼风声。
片刻之间,幻起了重重鞭影。
谭云的攻势,完全被阻于重重的鞭影之外。
岳秀冷眼旁观,发觉这黑衣老妪确是一位身具才学的人物,不可轻敌,正想喝退谭云,亲自出手,谭云已展开强猛的反攻。
湘西谭家的推龙手,在江湖上流传的武功中,向称一绝,这种攻守兼具的武功,确也高明的很。
谭云施出了看家本领,赤手空拳,迫得那黑衣老妪变攻为守。
那黑衣老妪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脾气似是也暴烈得很,在谭云的逼迫之下,只急的怒目圆睁。
岳秀目睹谭云已稳住了形势,也就坐着未动。
双方搏斗了数十合,虽然未分出胜败,但谭云已然占尽了优势。
这时,忽听那红衣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道:“于婆婆,你在和人动手吗?”
黑衣老妪道:“是!老身遇上了从未遇到过的劲敌。”
红衣女子道:“可惜,我不能拿下盖头来,看看你们搏杀的情形。”
于婆婆道:“对,你怎么能让这些臭男人看你。”
谭云掌势一紧,突然欺入了鞭影之中,大喝一声,“放手。”
一掌拍落了于婆婆手中皮鞭。
同时,谭云右手一翻,扣住了黑衣老妪脉穴。
激烈的打斗,突然间静止下来。
红衣女子一直静静的站在于婆婆的身侧。
那激烈的打斗,似乎是对她毫无影响。
直待打斗声止,红衣女子才叹口气,道:“于婆婆,怎么不打了?”
于婆婆道:“老身被人家扣住了手腕的脉穴。”
红衣女子道:“这么说来,你败了。”
于婆婆道:“看来是败了。”
红衣女子道:“你败在什么人的手中?”
于婆婆道:“谭家寨的谭二公子谭云的手中。”
红衣女子道:“湘西谭家寨,以十二推龙手最为驰名,你应该和他动兵刃的。”
于婆婆道:“可是现在晚了。”
红衣女子道:“不算大晚,我会要他放开你的脉穴。”
语声一顿,接道:“谭云,放开她。”
谭云淡淡一笑,道:“为什么?”
红衣女子道:“因为我要你放开她。”
谭云嗯了一声,道:“可以,不过得先请姑娘亮出身份,谭云掂掂姑娘你够不够这个分量。”
红衣女子道:“对一个妇道人家,讲出这样难听的话,不觉着有些过分吗?”
谭云道:“如若你也知道过分二字,那你就不该逾分太多。”
红衣女子道:“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该属于那一种人。”
谭云道:“江湖人的可悲地方,就在它过于自负,姑娘有什么手段,只管施展就是,就算是谭某人接不下来,还有别的人,接下你姑娘的手段。”
红衣女子道:“这话说来,大名鼎鼎的谭二公子,原来只是一个二等跟班。”
谭云笑一笑,道:“姑娘,就算谭某人是个二等跟班吧,却是堂堂正正,以真正面目和人见面,不像你姑娘一样,盖头遮脸,见不得天日。”
红衣女子的口气,突然转变的十分冷利,道:“祸从口出,你敢对我如此无礼,那是自找苦吃了。”
突然一挥手,长袖如蛇,卷了出去。
她脸上蒙着厚厚的盖头,应该是目难见物,但她认位奇准,竟然缠上了谭云扣拿于婆婆的右手的腕上。
谭云心头微微一震,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应变措施,那缠在手腕上的衣袖,已然收紧。
握在于婆婆腕上的五指,力道大减。
红衣女子格格一笑,道:“于婆婆,可以拿开你的手了。”
于婆婆微一用力,果然挣脱了谭云的五指。
唐啸一上步,阎王判寒芒闪动,抢到了谭云身前,防止了于婆婆加害谭云。
只听那红衣女子说道:“听说这位湘西谭家寨二公子,只是个二号人物,在他之上,还有武功更强的人是吗?”
于婆婆道:“听口气好像如此。”
这两人一拉一唱,说的讽刺无比。
谭云暗中运气,希望解脱缠在腕上的衣袖,但他两番努力之后,不但未能解开缠在腕上的衣袖,而且那衣袖缠得更紧。
两人两度暗较内劲,但表面上仍然维持着相当的镇静,很少人能够瞧得出来。
谭云感觉到遇上第一等强敌,自己无能解得,其他人也难为力,只好发出暗记。
那是招呼岳秀的暗记。
岳秀站起了身子,暗暗一皱眉头,大步行了过去,道:“哪一位要找在下?”
红衣女子道:“于婆婆,这一位是正主儿么?”
岳秀道:“不错,姑娘要的就是在下了。”
红衣女子道:“于婆婆,问问他的姓名,别误伤了故人。”
不容于婆婆说话,岳秀已开口接道:“在下岳秀。”
红衣女子道:“于婆婆,岳秀是何许人物?”
于婆婆道:“没有听人说过,只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人。”
红衣女子道:“问问他的师承?”
于婆婆道:“咱们姑娘不知岳秀是何许人?报上你师父的姓名。”
岳秀道:“在下觉着似乎用不着,岳某本人,应该已有能力解危了。”
红衣女子道:“那阁下何不试试……”
岳秀接道:“在下正要试试。”
右手一探,疾伸而出抓向红衣女子缠在谭云腕的衣袖。
岳秀五指已搭上那白绫衣袖,立时感觉到一股暗劲直逼过来。
谭云感觉到那缠在手腕上的衣袖一紧,手臂突然一麻,不禁心头震动,暗道:她用衣袖传出的力量,竟然如此强烈,这个女人内功的精深,实已到骇人听闻之境。
心念转动之间,那涌上来的力道,突然消失不见,缠在手腕上的衣袖,也自行松开。
原来,岳秀已接下红衣女子发出的力道,使谭云腕上的绫带自解。
谭云横移两步,站在一侧。
红衣女子的脸上被盖头遮去,没有人瞧到她脸上的神情变化,但岳秀的脸色却是十分凝重。
双方相持了一盏热茶的工夫之久,那红绸所包身躯突然一阵抖动,笔直的衣袖,软软地垂了下去。
岳秀不为已甚,放开了右手。
红衣女子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于婆婆,咱们走吧!”
也不再理会于婆婆,转身向外行去。
于婆婆低声说道:“姑娘,咱们……”
红衣女子冷冷接道:“我说得很清楚了,你没有听到吗?”
岳秀望着那红衣女子的背影,道:“咱们也动身吧!”
那红衣女子一走,另外一批人马和那金面大汉等,也悄然离去。
他们来的轰轰烈烈,走的却悄无声息。
那红衣女子离开茶棚,马车直登上官道,飞驰而去。谭云立刻下令,准备出动。
岳秀一直静静地看着,看到了马车行动,才一拉谭云,两个人同时坐上一辆车。
谭云道:“岳兄,那红衣女子是不是龙风会中人?”
岳秀道:“我看很可能,至少她和龙风会有关。”
谭云道:“她受到挫败之后,龙凤会应该有所警惕,但不知他们是否还会在途中拦劫咱们?”
岳秀道:“会!我想他们还会有很多次的行动,谭兄,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谭云道:“岳兄,咱们如是不拿出一些手段,让他们见识、见识,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岳秀沉吟了一阵,道:“如是情势迫得咱们非要杀人不可,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但能不伤人,最好是不要流血,须知咱们是堂堂正正的官府人物,如是沿途杀了很多人,对七王爷而言,岂不是一桩很为难的事。”
谭云道:“这一点,兄弟倒未想到。”
岳秀笑一笑,道:“谭兄,但兄弟也并非是主张纵恶,如是他们明火执杖,硬劫篷车,构成了可杀之罪,咱们就放手施为。”
谭云道:“对!恩威并济,对那些冥顽不灵之徒,也只有杀之示警了。”
篷车又行了数十里,已是太阳快下山的时分。
一道土坡岭,横拦去路。
谭云的随行家将,分走在篷车头尾。
这些人都是久年在江湖走动的人,行近土岭,立刻感觉不对。
原来那土岭前丈许处,插着一面铜牌,上面画着一个骷髅头。
当先带路的家将,挥手示意篷车停下,立刻勒缰停下,直奔谭云乘坐的篷车前面。
其实不用他通报,篷车已停,谭云已当先下车。
群豪鱼贯离开了篷车。
家将一欠身,道:“二少爷,骷髅铜牌拦道。”
谭云哦了一声,道:“准备迎敌!”
人却大步行近铜牌。
岳秀、朱奇等也鱼贯跟去。
铜牌大于面盆,挂在一杆梨花枪上,竖立道旁。
回顾了岳秀一眼,谭云低声说道:“岳兄,这骷髅铜牌,还有一个另外的名字。”
岳秀道:“什么名字?”
谭云道:“叫做死亡的标识!”
岳秀道:“谭兄对这铜牌的来历,是否很清楚?”
谭云道:“兄弟只是听人约略的说过,对于详细内情,我还不太了解……”
谭云道:“朱兄以你江湖阅历之丰,在场者无出其右,对这骷髅铜牌的来历,大概知道了。”
朱奇道:“略知一二,这骷髅铜牌在江湖上出现的次数不多,所以,江湖上对他们的来龙去脉,还不太清楚。”
岳秀道:“这骷髅铜牌,和龙凤会也有关系吗?”
朱奇道:“应该是没有关系。”
岳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