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实在有趣。”被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池素饶有兴趣的盯了嬴城一会,“不想知道我是谁么?”
“我只知你既不是楚人,也不是胡蛮,这就够了。”
轻叹一声,池素说道,“我现在,倒真有点不舍你走了。”
完全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嬴城从纸伞下抽身离开,“明日我便会告辞。”与池素擦肩而过时,悠悠扔下一句,“不劳相送了。”
第二天一早,嬴城换上自己的长衫,再次向对方道别后,独自走上了回赤渡的路途。
之所以不希望池素与自己同行,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那人心思太过剔透,独处的时间越长,容易暴‘露事情也就越多。
嬴城不知道池素具体知道多少关于自己的事情,另外,在某个未可知的角落,可能还有一个或者更多的暗卫。被监视的感觉任谁都不会觉得好。
反正具体方向和路线也已了解的差不多了,想起池素说过,往南一直走有很多村庄,尽头处也就离赤渡不远了。
既然一路都有村落,嬴城便放心很多,至少不用担忧住宿问题。
他的腿还是有些费劲,不过走走歇歇倒也不算艰难。现如今,就希望尽早赶到古城,让他们知道自己活得好好的。
也不知常曦最近过得如何,会不会正到处寻找着自己的踪迹。
两天下来,他边走边问。
从沼阳去往赤渡,的确是相距不近。
途经村落民风淳朴,见到生人问路求宿,皆热情周到,替嬴城省了不少事。因着这些好心人的帮助,所以路途较为顺利。
眼下,他又行了一段距离,此刻天色已染上薄淡墨色,只需再走三四里地,就能到达下一个村落。但受伤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所以嬴城只能先停下歇息片刻。
旁边一棵被凤堇花压满枝头的古树坚韧而高大,雪白花瓣不时落下,附近枯草都快及膝。
林间小道僻静的很,几日下来,也鲜少看见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
天际无垠广阔,嬴城仰望着开始沉思,照目前这种速度,估计还要三天才能到目的地。
三天,其实也很快了——
总算可以见到那个人了。
揉按着自己受伤的那条腿,胀痛的感觉无法忽略。
墨色愈加浓重,远处村户烛火跳跃,夜空中星似珍珠月似弓,辉光如水水连天。
一派安和景象。
身后枯草丛里有轻微动静传来,打断了嬴城的思绪,灰色野兔从他面前窜过,动作矫健迅速。
就连这些小东西都知道要急着回家,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这儿还真够不是滋味的。
扶着粗壮的树干,他慢慢站了起来,转身就打算离开。
然而脚步还未来得及迈出,整个人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符一般,再也无法动作了。
嬴城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脑袋都似停止了运转,他踌躇而不能行,怀疑自己是否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导致现在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身临梦境。
那个让自己想念而又担心的人,居然就站在几步之遥触手可及的地方。他脸色苍白,风尘仆仆,像走了很久很远的路。一向深邃的墨黑眸子也失了以往的神采,瘦削的下巴线条让嬴城看着很是难受。
再也没忍住,跌跌撞撞走了两步,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嬴城声音很轻,唯恐打破此刻的一切。
“常曦,”他问道,“是不是你?”
沉默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动。
那人一言不发,却朝着嬴城慢慢走近。
直到对方手指碰到自己的脸,淡淡的体温游走过眼角旁的伤痕,嬴城呼吸都静止了几拍,接着涌上心头的是铺天盖地的狂喜。
他紧紧抓住停在脸颊的那只手,一把搂过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喉咙像被东西堵住,竟无法说出任何话。
腰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勒得像是要嵌入对方的身体。
“我……找了你很久。”脖颈处,常曦的声音低哑的陌生,他不抬头看嬴城,却也不放开嬴城。
“我也是……我每天都在想到底何时才能回到赤渡。”
“我找遍了附近的每一个地方,可是每次都找不到你。”
嬴城感觉到脖子边有点点湿意,他吃了一惊,就想去看怀里的人。但常曦不肯顺着他的动作,只是在他颈侧闷闷地重复着,“还好你没事……”
仿佛能看见对方一次一次寻找却又一次一次的失望,这人在自己失踪的日子里肯定连休息时间都很少,否则也不会瘦成这副样子。心中更是不忍,看他情绪还有些不稳,嬴城安慰道,“我很好,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常曦……别担心。”
想把人拉到树下休息一会,然而稍一动作,蓟常曦立刻发现了嬴城的不对劲。攥着嬴城的胳膊,他声音都像失了真,“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没事……”嬴城安抚的哄着他,让人跟着自己在树边坐下,“伤口马上就要愈合了。那日我为了躲避胡蛮的追击,所以不慎从深林中摔落,有个好心人救了我。”
“你看,”指了指自己眼角的伤疤,嬴城解释道,“当时眼睛和这只腿受了点伤,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身体在发抖,那张年轻又英俊的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从容和淡然,此刻只剩下痛苦和自责。
嬴城自然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想要伸手去抱他,蓟常曦却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跪坐在嬴城面前,常曦轻轻搂住他的双腿,只怕会弄痛对方,试探地打算揭开长衫。
“这里荒郊野外的,你就要来脱我衣服啊。”不希望看这人愧疚的样子,嬴城抓着他的手,打趣了一句。
接着不等人反应,就将对方抱了个满怀,嬴城说道,“你啊……傻得要命。”
蓟常曦没有说话。
“赤渡怎么样了,守住了吗?”
“嗯,多亏你。”常曦叹道,“伤亡了一些,好在折损不多,二哥和我最后赶过去了。可是你……”
像是感到后怕,他又看向嬴城,眼中自责不减半分,甚至还有些哀求,“以后你别再这样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
话还未说完,就被嬴城拉住,然后是毫无防备的一个深吻。
嬴城不喜欢常曦眼中的那种情绪,让人心口沉闷而隐痛,他想吻掉对方所有的担忧和内疚。
他们互相拥抱着,呼吸纠‘缠。
嬴城将他压在一片和凤堇花交错的草丛中,唇和唇的碰触,舌与舌的相交。这个吻并不怎么温柔,是出人意料的强势和热情。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如同无形的幕布笼罩了整个世间,让人混沌不知今夕何夕。
夜风拂过,飘零的花瓣被卷入空气又被抛弃在了泥土里。
他们感受着彼此的温度,谁都没有放手。
“王爷……”常曦在两人短暂分开的唇间问道,“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嬴城懂他的意思,这人一直介怀于给自己带来了麻烦和危险,但这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根本不用选择,他当然愿意和他在一起。
想必这个回答对常曦而言非常重要,重要到对方是否能跨过这一步。嬴城说道,“常曦,我愿意的很。”我只愿执子之手,如果可以,还想共你一世风霜。
在落下山林的那一刻,嬴城以为必死无疑,他不知道是会就此消失还是重回另一个时空,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眼前这个人。
他们朝夕以对了几年,却可能要分开更久,想到这里,心中的不舍慢慢变大。
嬴城重新吻住他,突然异常渴望和他再亲密一点。
常曦抱住嬴城,小心且轻慢的将两人位置调转了一下。
嬴城自下而上看着他,伸手环住对方柔韧的窄腰。
“我也很愿意……”蓟常曦如是说着,眼中渐渐有了笑意。缓缓扯落腰间的系带,他的动作很慢,却没有任何犹豫。他一件一件将自己衣服褪去,很快,再无遮蔽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了嬴城面前。
手腕微抬,蓟常曦将黑檀木簪摘下,一头锦缎似的乌发瞬间倾泻而下。
清冷月光圈圈漾开,他好看的如同月中仙,高洁的让人心动。
嬴城被这个人惊讶的近乎失神。
“王爷……”常曦手肘支在嬴城耳侧,在他耳边低低重复道,“我很愿意。”
这样温柔的话令人心弦都乱成了一团,嬴城喜欢他,自然对他的一切都很敏感。
仅仅一个动作,一句话,自己就像醉饮了三万场,连理智都开始休克。
抚上常曦的背,嬴城觉得自己的动作已经不受控制了。
对方的身体非常漂亮,一对蝴蝶骨清晰可触,几乎要破肤而出,他真的瘦了很多,让嬴城心疼。
四下安静,惟有风声和不停歇的花瓣。
他们扔开所有顾忌,遵循本心,像是回归到了最原始的兽‘类,彼此表达着自己最强烈的感情。
以天为盖,以地为庐。
交‘融,结‘合,感受到身心巨大的愉悦。
血液沸腾炙热,身体是充盈的、前所未有的满胀感,仿佛填补了整个空虚游离的灵魂。
蓟常曦只觉得腰间以下都不像是自己的了,那种紧贴着却又被阵阵撞‘击的感觉让人无法思考,全身丧失了所有力气。
他低低的喘‘息着,伴着其间无法抑制的几声暗哑呻‘吟。如墨玉的眸子像被浸在了一片深潭中,湿润而雾气重重。
修长脖颈因为身体受到的巨大快‘感而后仰着,像一张绷紧的弓,他的长发随着动作自肩上滑落至身后。
美的锐利而极致。
这是他向自己发出的一种诱‘惑——
嬴城凤眸深沉,胸口起伏着,他看着常曦,与其十指交扣。
——而摆脱诱惑的惟一办法,就是向诱惑投降。
轻风悄悄停驻,凤堇花如雨纷扬落下。
第22章 卷二十一·暗涌重重
不知过了多久,糅杂在空气中的紊乱呼吸重新归于平静。
身下的衣物有些凌乱,他们都没有去理会,只如同一个不会分割的生命体一般,于枯黄的杂草中相拥在一起。
嬴城看着常曦温软的眼眸,脸颊边浅淡红色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旖旎,他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一下。
仿佛回应似的,蓟常曦吻着嬴城眼角边的伤痕。
“没关系,总会好的。”嬴城握住他的手,忽而瞥见了什么,笑容带着狡黠,“图腾的颜色变了啊——”
手腕处,原本墨色的玄鸟图腾已然是通体赤红。
这是身为一个器,无法避免的事情。
想要把手缩回来,嬴城却把人抱得更紧了。
他在常曦颈边轻声说道,“怎样都好看得很,我很喜欢。”
韶光缱绻,良辰无声。
细碎的草末和花瓣落在身上,撩动着各自小小涌动的心绪。
待休息够了后,两人才整理妥当,此刻天还未亮。他们也不再磨蹭,朝着赤渡方向便开始前行。
一路上,嬴城问道,“我失踪这么些日子,王都那边瞒得住么?”
“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无法瞒的。”常曦把之后的事情都告诉了身边这人一遍。那天,嬴城引开了胡蛮之后,梁军仍在努力坚守着,好在终于等到了援兵。因为来的还算及时,且嬴城之前又分散了敌方很多人,所以赤渡才有惊无险。
待赤渡守卒将所发生的一切通报完毕后,几位副将和总兵当下便带着精兵深入树林,开始寻找嬴城的踪迹,但却一直未果,反而遇到了那个虬髯大汉,也就是夜袭赤渡的将领。生擒之后,一经拷问,果然是楚国在背后策划,那个将领也是个楚人。
虽常曦和嬴城有相思蛊作为牵引,但嬴城的蛊虫不知落在了林中的哪个地方,因而常曦只能在附近每一处都派人寻找,两天之后依旧毫无消息。
皇子失踪,事关重大,其他人皆是心急如焚,奈何一点办法也无。最后惟有派人加急快报,告知了王都的大梁国君。
嬴从煜震怒非常,当即就让蓟宏之扩大范围加派兵力去寻人,明确表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且下令斩杀所有楚国战俘,并将他们的首级挂于浒牢关关口示众。
蓟常曦在那些天里,几乎没有合过眼,搜寻的队伍找了十多日却无任何消息,大家不由得猜想嬴城是否真的遭遇了不测。然而他却不肯放过一点点微小的可能。一个人不停的穿过一条条湍流,一丛丛树林,一座座村落。
就在快要泄气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嬴城。那一刻蓟常曦真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就像之前每次思念这个人时那样,不过镜花水月。但好在这次是真实的,他切切实实握住了嬴城的手,感受到了嬴城的温度,以及对方的气息。
再次见到嬴城的那一刻,蓟常曦便发誓,再也不能将眼前这人拉入未可知的危险之中。这样痛苦又焦虑的心情,经历一次后实在是够了。
想到这里,他握紧两人相牵的手,说道,“等回去后,就立刻让人送消息回王都,好让陛下和凤君放心。”
嬴城嗯了一声:这次的意外恐怕让朝堂上那两位担心不已,真是过意不去。他同意了常曦的想法。
赤渡和浒牢关此刻也是气氛凝重,人人沉默。
已经近半个月了,事情没有一点进展,将士们都担忧不已。特别是当时和嬴城一起镇守赤渡的士卒们,各个愤怒而悲伤,在盼着王爷平安无事的同时又恨不得痛击胡蛮和楚国,报仇雪恨。
“父亲,”营帐之中,蓟常聆终于打破沉闷,说道,“我再带人去找找吧。”
蓟宏之几日之间像是苍老了很多,长叹一声,“也好,总比在这等着无能为力的强,曦儿他——”闭目顿了顿,声音中是掩不住的痛楚,“我总想着他和睿王在一起,过的还是高兴的,我也能减轻点愧疚,谁可料——”
“睿王不会有事的。”蓟常聆单膝跪在他面前,握住自己父亲那双厚茧遍布的手,“别担心,我先去把常曦找回来,我们再继续去寻王爷,一定能找到的。”
点点头,蓟宏之看着自己素来懂事的儿子,一时百感交集,“你们两个……本不该过着这种日子,”忍不住歉意道,“我欠你和曦儿太多——”
“我倒觉得是父亲纵容我太多。”蓟常聆仰头看着他,“谁家的器可以无所拘束策马疆场,手握重兵为国御敌?”他的目光变得柔和,明澈的笑容浅浅漾开,“父亲,我真的很高兴,自己是您的孩子。”
在万千敌军前杀伐果断,镇定自若的定北大将军,只为这一句话,便失却了所有的语言,只是拍拍蓟常聆的手,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说道,“好……好……”便再也无法继续。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喧哗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刚要出去看看。
一士卒来报,“将军,总兵!少将军……少将军带着王爷回来了!”
等到两人出去时,其他人早已经将嬴城和常曦团团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