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凭添了几分慵懒,阳光照射在身上,有如刚刚睡醒的少女轻声的呢喃,也许脖颈处细微的触感还可以联想到红唇的轻吻。阳光照进四楼小窗的角度刚刚好覆盖在一张带笑的脸上。脚下几根吃剩的骨头,胸前几滴洒落的酒渍,半展开的折扇委屈压在桌脚下,酒杯倒在桌上,杯中残酒从桌沿流过滴落在已经破败不堪的折扇上。
待到最后一滴酒落在折扇上发出一声“啪”的声响,他睁开了眼睛,微笑的嘴角又努力地向上勾起些许。
他看到了阳光下的一抹黑,在客栈外的路上。
酒又重新端了上来,方圆极不情愿的表情恰到好外的隐藏在低头的谦恭之中,极为小心的将摆放在桌上了两个酒杯斟满。
人有三个,酒杯却只有两个。
桌子一张,凳子两个,人却有三个。
所以方圆只能站着,站着倒酒。
酒是上好的陈年花雕,只是却多了几分花粉的味道。
“当年酒酿好之后准备封存时,依照这边的习惯放了几朵花进去。”方圆低头解释道,眼珠在右眼角边停留了一会儿,打晾了一下右手边的那个黑衣人。
有酒却无菜,一朵四片花瓣的竖间在两人中间。
“我准备了花雕,你带来了一朵花,倒也相得益彰。”对面的白袍青年笑道:“四片花瓣,刚好够两人分。迎春!花很好,不知道你从哪找来的?”
“意外。”孟昶喝下了杯中酒,酒的味道被花粉的香冲淡,却也没什么不适的地方。方圆不是很情愿的将空酒杯斟满。
“我以为你这种人只会在冬天的风雪中挣扎,想不到你居然也能看到花红柳绿。”白袍青年将酒杯端起,抿上一口,回味着这不一样的味道。方圆忙不迭将空出些许的酒杯加满。白袍青年放下手中酒杯,扯过一片花瓣放在口中咀嚼,笑问:“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意外。”孟昶看了一眼眼前的三片花瓣,面色严肃的回答。
有种。方圆心里暗道,身边的黑衣少年正做着他不敢做甚至不敢想的事情,断裂了几根骨头的怨恨不由得少了几分,酒壶里倒出的别扭也不是那么的浓了。
“又是意外”听到两句一样的敷衍的回答,白袍青年有些恼怒,面色微寒,抬起下颌不愉地道:“如果有那么多意外,当年你怎么不意外的去死。”八年前,帝都内隐秘军营的校场上,一支突如其来直刺眉心的箭,在某些人的眼里只能算是个意外。
“也是意外。”孟昶眉头低耸,看不出丝毫的表情。黄泥覆盖的校场里多出一块石子,自然也是个意外。天外一箭自娇阳中来,往尘埃里去,孟昶肩头的血迹定格在或严肃或愤怒的面孔中。一块小石子在脚边晃荡,浑身裹满委屈的黄泥,却没人会去注意它,除了孟昶,除了校场边缘那张带笑的脸。
孟昶端起酒杯凝思一会儿却又放下,折下一朵花瓣在杯中轻轻摆动,忽而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道:“那一箭挺准,也很疼。如果我当时杀几个人,会怎么样?”
“那就不会有任何意外。”白袍青年面色一正,冷冷地道:“我王兄就是个疯子,任何事情都做得出来。那一箭就是他安排的,他不会去理会站在校场里的是谁,哪怕是一条狗那一箭也会准确无误的贯穿它的头颅。杀了,他高兴;杀不了,他也会高兴。在想疯狂的脑袋里相信一切都是天意,包括他的王位。他不允许任何忤逆他的事情发生,哪怕是我他的亲弟弟也不行,更何况是你。”
方圆端着酒壶的手不停晃动,不是因为累而是恐惧;额着上豆大的汗珠从他肥胖的脸颊上滑落进粗短的脖子里,不是因为热而是恐惧,这些话他不能听也不敢听却也不敢走。
白袍青年带着不屑的眼光看了方圆一眼,挥了挥手像是想赶走一只恼人的苍蝇。
方圆如蒙大赦,连忙放下手中酒壶退出了门外。关上门的那一刻,方圆长舒一口气,门内短短的几句话让他又想起了皇宫草屏上跪着的忐忑,不一样的情景却是一样的折磨,在恐惧中折磨,偏偏两件事都与正在门内坐着的黑衣少年有关,方圆对他的怨恨又如火苗遇到灯油一般熊熊的升腾起来。走下楼梯的那一刻又想起了那道不屑的目光,方圆却是极为轻松的自语道:“总比掉脑袋要强。”
“我叫王风,父王死前赐的名字。”满饮一杯酒后,白袍青年喟然长叹。“真是个好名字。我出生了,他就死了,真是个巧妙的安排。”
“不该来的来了,不该走的走了。”孟昶冷声道,就着花瓣喝光了杯中酒。两人似都没有将对死者的敬重放在心上,哪怕是那个人曾经高高在上,哪怕他还是一个人的父亲。
一个是杀人的人,一个是管着杀人的人,他们的眼里生命不过如草芥。
没有去理会孟昶话语中的讥讽,也没有去理会他话语里对曾经那位的大不敬,这位自称为王风的白袍青年看了看面前的空酒杯,目光又扫过孟昶面前见底的空杯最终落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却见到孟昶的目光始停留在那两片遥望而不得相见的花瓣上,不由得苦笑着拿过酒壶将两个空杯细细地倒满。
“怎么说我也是个王爷,你能不能对我表示出最起码的敬重。”王风佯怒道。
“姓王的就是王爷?”孟昶头也不抬的反问。
听闻此言,王风顿时哈哈大笑,而后一脸戏谑肯定道:“姓王的就是王爷。”
这句话回答的岂非是毫无道理,姓王的就是王爷,那么姓大的岂不就是大爷了?
然而十年前从金銮殿内飘出的一道圣旨却让这句话成了铁律:天下凡王氏者,唯应只我皇族一家,其余者,斩。
这道圣旨成为笼罩帝国上空的阴霾,持续一个月的杀戮将帝国逼进了崩溃的边缘,所幸姓王者不多,四十万人而已。帝国在停血之时,冬去春来之际残喘至今。
而皇帝自姓为天,天意。
“我王兄就是个疯子。”王风再次道出了这句话,随后又想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哈哈笑道:“他居然疯到认为只有你能杀了他,原因就是他那次没能杀得了你。你说好笑不好笑。”话音刚落,他便乐不可支的狂笑着,散了杯中酒,湿了白衣衫。“所以我也只能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能在他眼底下存活。我要活着看你如何杀了他。”
两片花瓣在王风的狂笑中不甘的落下,洒了一直的酒在空气中弥漫出孟昶不耐烦的味道,他敲了敲桌面,打断了王风的疯癫不悦的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戏,看一场好戏……”
戏还没有开始,剧本还没有补完,演戏的人正在陆续的上场。
春日温和的太阳娇羞地隐去在不可知的远处,留下的那点余光在花从中收缩,在街头攒动的人群中渐渐逝去。
夜在轮回中不可逆转的来。
春风吹得有些紧,半开的小窗随着风豁然敞开复又猛然合上,惊醒了趴在桌上熟睡的人。
“就这样走了?”王风抬起头朦胧的眼睛看了一眼对面,不满的嘟哝着,站起身来伸手抹去酒渍在脸上留下的一条黄色曲线,拍了拍昏沉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躺下。
并不是睡觉的好时辰,但在好戏开始前的养精蓄锐却必不可少,况且这春风中总是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倦意,好似一位少女温柔的轻抚全身都透露着难言的快感,睡觉已成了必然的选择。
方圆的小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看到那个让他感到恼恨的人离开客栈,他听到从门缝中传来的轻鼾,他想到新纳那位小妾光滑不堪一握的腰肢,乐不可支的从楼梯上返回倒了一壶酒急匆匆钻进小妾的房间里。
房间临窗的方桌上摆着一坛酒,几碟小菜。酒是十年陈酿的女儿红,菜是刚出锅依旧热气腾腾的菜。单瑛坐在精美的雕花木椅上清冷地看着窗外,窗外行人渐少,窗外春风卷起几缕尘埃落下时却多了几片花瓣,窗外清亮的月光将街道染成了一个黯淡的白昼。突然间,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竟比月光还要清亮几分,仿佛怀春少女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令她朝思暮想的……人,一个传闻中能杀了皇帝的人。
第五章 简单的因果(上)
皇帝在朝堂上随意的笑语却让群臣又过了一个心惊胆战的日子。能听却不能记住,记住了又不能说出来,谁也不知道说出来的后果,这句话也就成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秘密总有被泄露的一天。在一个漆黑的深夜里,在一颗大好头颅飞向天空喷洒的鲜血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又多了一些。对于这些只能隐藏在黑暗深处的人来说,这句笑话却成了溺水将亡前飘浮在水面上的那根稻草。
房间的门被打开,方圆站着门口眨巴着眼睛,不由得愣了神。“这是什么情况?”方圆迟疑的迈进了房间,小心的关上门,一脸不解的问。
单瑛转过头来,对着方圆微微地笑了笑,笑如青莲浴水。“虽然你应该有点意外,但你的表现却有些过火。现在你看到的应该让你高兴才对,可你的表现却让我觉得有些委屈。”单瑛站起身来走到方圆身前,从他手中接过酒壶极为轻柔的扶着他坐到了方桌对面,从方桌上端起早已经倒满酒的酒杯送到方圆嘴边,温柔的喂他喝下。
一杯酒下肚,火在心中留。火自然是是欲*火。方圆知单瑛不敢害他,故而放心的喝下杯中酒,然而此刻却是真相不明,他也不敢造次,像一只提线木偶般任由单瑛摆布。
惊愕的表情定格在肥胖的脸上竟有几分和谐的意思,单瑛伪装的心变软了几分,她吃吃笑道:“若是你一直这副表情,今晚的情趣便要少了很多。我被你强行纳了门,又被你占了身子,尽管嘴上不说但心里早已经承认是你的人。只是前几日心中仍有几分怨恨所以才对你不理不睬。如今我已想通,既然已经注定是你方家的人自然不能再作小女儿姿态。我惧怕若哪日你恼怒于我,那时我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方圆一脸兴奋拉起单瑛的双手,激动的道:“单瑛啊,我可是真的喜欢你,看到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你。虽然娶你进门的手段有些不堪,但那也是我的心啊。如今你能想通便好,你且放心,我方圆活在世上一天,便一天不会负你。”
方圆细细的捏着单瑛柔若无骨的手,心底的欲望不由自主的升腾起来,肥胖的嘴唇就要印上单瑛如花般娇羞的脸,却被单瑛及时抽回的手挡了住。单瑛娇羞道:“夜还长,你猴急什么,今夜你可以随便对我。”
方圆不停搓着手,只剩下嘿嘿傻笑。
“我听小莲说,你今日居然亲自替两位客人倒酒,想必是哪两位贵人了。我心里想着你今日应该会有些疲倦,所以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用纤纤玉手捏起一块切得细薄的牛肉放入方圆口中,单瑛柔声说道。
方圆脸色剧变,脸上的肥肉恰如被几根细线向上提着,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略有些惊惧的问:“小莲可曾跟你说她听到什么没有?”
单手捂住嘴角掩去一丝冷意,单瑛娇笑道:“小莲哪敢听你们的谈话啊!她只是送水时路过,见着门没关紧于是看了一眼就走了,连两位贵人的模样都没有看清楚。你瞧你,也太紧张了。”
方圆重新坐回椅子上,讪讪笑道:“这不是怕客人有意见嘛。若是客人知道他们在客栈里的谈话被人听了去,下次也不敢再来了。那两个人原是我生意上的朋友,之间曾得到过他们帮助,所以为他们倒酒也是应该的。”一把抱过单瑛坐在腿上,突然想起什么有些疑惑的问:“小莲是谁?我怎么不记得客栈里雇过这个人?”
一根手指指着方圆眉心轻轻按着,单瑛有些哀怨地道:“小莲你都不记得,是你把我们一起抢回来的。亏我还想着怎么对你好,说不定哪天你也把我忘了。”
将娇小的身躯往怀中紧了紧,方圆一脸正色地道:“这事绝对不可能,我就算忘了我老子,也不会忘了你。我老子可没有你这么大有胸脯,这么光滑的身体。”话未说完,双手便已经探入了轻薄纱衣中,握住了那一对高耸。
与进行中的动作相反,这厮依旧保持着一脸的正色,仿佛此刻做的是一件圣洁崇高的事儿。
单瑛却有些不情愿,柔软的身躯似一条游鱼不停扭动,方圆怀抱与方桌之间的微小空间竟被她轻而易举的钻了出来,钻进了床上横放着的棉被中,仅露出羞涩的半张脸,她声如细丝道:“你先去洗澡。”
方圆乐呵呵地关上门,走到后院脸色骤然变冷。他可以不知道一个人,却不会不知道做过的事,更可况是关紧房门这样的小事。唤过两个正在搬着酒桶的小二,寒声说道:“小莲你们可知晓?这个人有问题,给我盯死她。”
“不,直接杀了。”方圆冷声说道:“我怀疑她跟单瑛有别的目的。给我查清楚她们来春城这些日子的动向……”
交待完这件事,方圆在后院里闲逛了会儿,然后推开了那扇门,脱了衣服爬上了那张床抱住那个温热的人。
单瑛从方圆肩膀探出头来,双手环抱住方圆宽阔的后背,低声说道:“明天刘云过寿,你带我去吧……”
“好。”方圆柔声应道。
灯熄了,春意却正当时。
书房是一个男人极其重要且私密的地方。
借着墨卷书香的遮掩,避开黄脸婆不善的注视,做那风流快活之事:娇软红袖在怀中揉捏,红唇轻吻渡过的酒,是何等的惬意。
先帝评价刘云的书房,只用了短短五个字“不似读书人”。
那时刘云正当不惑之龄,从容不迫甚至有些骄傲的应道:“读书人的似,毫无根据,一桌一椅就可读书。邻居院墙破洞下可为书房,囊萤映雪亦可谓书房。读书人读的是书,可不是毫无用处的风雅。”
刘云的书房内,一张书桌,几卷圣贤书整齐摆放,一方澄泥砚、一支北国雪狼毫笔,几张洁净的纸。这样的摆设从边境不知名的小村庄带到了帝都,又延续到了春城。看起来并不像个书房,倒可以算得上带了几许墨香的柴房。
“你于我有恩。从边境到帝都的路究竟有多长,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们从漫天大雪中围着暧炉喝着酒开始上路,到帝都后围着暖炉喝着酒,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帝都的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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