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天赐这是越想越美,兀在出神着,那美人儿又折身回了隔间,再出来时,头上便多了一顶幂离,长长的面纱直垂膝盖,再无那遮遮掩掩的一抹风情。
干少爷不觉失望,但心里却更痒痒。之前方见了美人儿虚掩半面,此刻又大包大裹着出来,更想让人上前将这一切遮蔽之物撕扯个干净。
看着这姓黄的小子面露满意欣然之色,干天赐暗暗咬牙,觉得眼前这高大俊朗的男人实在是碍眼之极,甚至等不得小娘子与他惺惺相惜,直接就想将这男人弄死得了。
赵嫣容冷眼看着这缺心眼的富二代脸上如开了染坊一样颜色变幻,再看一眼自家男人,不得不感叹,这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当了皇帝的人天生都是好演员,这演技过硬,心理素质也杠杠的——不愧是她男人。
以李睿的好相貌,加上这周身的气派,过硬的演技,若是放在现代,说不定能捧个小金人回来。
赵嫣容只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便清了清嗓子,先开了口。
“干公子,您方才与外子所说的米粮生意,果真能赚到银钱?需知粮价受着官府辖制,祟籴都有定数例份,卖米粮虽是稳当生意,但若要赚得很多却也是不容易的。”
见是佳人动问,为着显出自己的本事和势力,干天赐少不得要吹嘘一二。
“嫂子有所不知,在别的州府,粮价或要受着官家辖制,在定州,却是由我家说了算的。”
“哦?此话怎讲?”见李睿要说话,赵嫣容忙伸手掐了他一下。对这种情商智商都不大高的人,只要稍加引导便可得到他们想要的消息。她都捂得这样严实了,李睿还能再吃干醋不成?
这话她来问,能问出来个八|九,若是换了李睿去问,只怕人家只肯露个三四,还不知道带了多少水份呢。
就像审问犯人,要挑合适的时候给口水喝,给口烟抽,突然心防卸下之后,往往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果然,干天赐脸上微露犹豫迟疑之色。
“怎么,干公子是信不过我们夫妻?既然连点信任也没有,还谈什么合作?”赵嫣容站起身来,“相公,人家只是浑说说哄咱们玩儿呢。”
李睿立刻配合地站起身来,面露不豫之色。
干天赐一见美人儿恼了,忙摇手说:“怎么会怎么会,只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罢了。黄兄与嫂夫人千万莫怪,小弟一定知无不言。”
赵嫣容又款款坐了回去,拉了拉李睿,娇声说:“看着干公子仪表堂堂是个伟丈夫的模样,应该也不会这般无聊来开玩笑。”
被美人一夸,干天赐浑身骨头都没剩下二两了,只觉得轻飘飘如坠云端,一时间真恨不得连心带肺都掏出来给美人儿看。
不自觉地将胸一拔,摆个自以为很伟汉子的模样,干少爷豪情万丈道:“你们可知道淳安侯郭孝通郭大将军?”
李睿心中一惊。
这淳安侯原也是随着武德帝起事的功臣之一,当年这些功臣获爵受封,武德帝许的是爵位三代不减,郭孝通今年四十三岁,正是第二代淳安侯。他年少侠勇,力有千钧,也是员猛将。如今是西南道行军大总管,与东南道章士先两人手底下各有十五、六万精兵管控着西南至东南一线的布防。
“郭大将军便是我小姨父!”干天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以郭家那样高的身份,怎么可能娶个商户女子为侯夫人?这干天赐所说,只怕他的那位小姨,是郭孝通家里的一位宠姬。
“我小姨父与定州知府交情甚好,南方现在大旱,米粮精贵,知府大人便放了话,整个定州府的米粮买卖只由我一家经营。”
“那原先的商家呢?”李睿问道。
“他们啊!”干天赐嗤笑一声道,“有眼力界儿的,将铺子卖给我家,举家搬迁或是换个买卖做。那不肯听话还闹事儿的,已经被知府大人砍了脑袋挂在南门示众了。瞧见没,咱家可是有官家的靠山,在定州府里是独一份的买卖。”怪不得他们见着街上排队买米的百姓都是那样一副麻木灰败的形容。
李睿和赵嫣容都默然片刻。过了一会,赵嫣容才又问道:“既然干家在定州府已是一家独大,干公子你又何需拉着咱们入伙?”
干天赐笑着说:“嫂子您有所不知,定州的生意能有多大?咱家的利钱还要分给知府半分,我姨父六分,最后落回口袋的也没多少了。现如今这买卖还没办法伸进江州、交州、沪州和岐山府里,我姨父也很是焦急。他前些日子派人来说过,不日会对江州动手,等到那头换了当家的人,咱们干家便要派人过去江州做米粮买卖。到底是人手不足,所以小弟想着,再拉几个信得过的兄弟一起发财。您想啊,到了那头,可不是与定州一样?官府里都是自己家的人,咱们也是一家独大,将这生意独揽了。虽是要分些红利出去,但米是现成的,直接从官仓里拿,价是自定的,走多高都成。这种无本买卖可是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啊!”
直接从官仓里拿!
干少爷的话真是震聋发聩,一句比一句骇人。
“官仓,那是官粮,是朝廷的屯粮,你们居然……”李睿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终于知道那些陈米是从哪里来的。开了官仓,混入陈米、碎石、麸皮,再高价卖与百姓。
剥皮揎草的刑罚他都觉得轻了。
“公子的姨父居然这么厉害?”赵嫣容发出惊叹,像一般不通世故的小姑娘一样,语气中充满了震惊和崇拜,“江州府的当家,可不是知府大人?他说换那就能换啊!真真了不得!”
干天赐听了赵嫣容的话,更加得意。
“那可不!他老人家在南边可是跺跺脚都会震三震的人物,咱们好好做,供足了姨父银钱,将来便是大功勋。封妻荫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郭孝通要银子做什么?给他银子便是大功勋?还能封妻荫子?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这果然是条大鱼!
又零碎问了一些,这干家少爷所知也相当有限,除了前头那些话轱辘着说,真没有什么特别具体的详细的更有价值的信息问出来。
不过一条小虾,若不是因为家里有女人是郭孝通房里的,只怕这些话他也是听不到学不来的。
赵嫣容答应了要好好考虑再与家里人商量一下,便客客气气送了这位少爷离开客栈。
房门一关,李睿的脸色就变了。
“等事毕了,朕要将这小子砍了脑袋,挖了眼珠子。”
赵嫣容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毛:“别说砍脑袋,您就是将他千刀万剐了也没意见,就当是为民除了害。不过这郭孝通是怎么回事?又有爵位又有兵马,怎么会生出反意来?难道是您给发的薪俸不够,所以人家要另择新主了?”
“能有什么新主让他择?”李睿顿了顿道,“无非是废太子李崎。他如今人在南郡,倒是郭孝通可以伸手捞得着的地方。”
他来回走了几步,皱眉道:“李崎此人心胸狭窄,刚愎自用,并非明主。郭孝通是个聪明人,他若是冒险扶助李崎,其实是件得不偿失之事。除非……”
赵嫣容脑子转了转:“挟天子以令诸侯?”
李睿点了点头说:“或许他心里另有想法,想着明面上扶立李崎,暗地里坐拥江山。”
他眼睛微眯了眯,对赵嫣容说:“这两头都不是傻子,郭孝通的心思连朕都能猜到,李崎那样猜疑心重的人没有可能不知道。估计是各怀着鬼胎一处共事罢了。”
政治真特么肮脏。
赵嫣容皱了皱双眉。
“那现在要怎么办?听那小子的话里话外,江州怕是要乱。”
“必须要人去江州走一趟,务必要保住苏定方和陈致的命。江州不能乱。”
赵嫣容沉吟片刻道:“不若我去江州走一趟?我有舅舅的令符,那两人当信我。”
“咱们手下又不是无人,怎么可以让你亲身犯险?不妥。”李睿立刻否决,“你一个妇道人家,行路多有不便。”
赵嫣容摇头说:“别人去我们怎么能放得下心来?而且咱们也不知道那里到底何时动手,怎么动手。是找人暗杀还是令人构陷。我是觉得前者可能性大些。若是构陷有罪,还需要上报朝廷,派人查核,再找人选,郭孝通没有那样的好耐性。”
“还有一种可能,”李睿眼睛一亮,击掌道,“我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留着陆嘉!”
监察巡按有代表朝廷行巡察纠法之职,只要有实证,便可先将不法官员羁押收拿,而无需层层上报批准。
“他要留着陆嘉对付苏定方和陈致!可能是因为一直没能收服陆嘉,所以只好先将人托病关押起来。”
“可方才那小子言之凿凿江州不日便要换天,难不成是陆嘉屈服了?”
“不会。若是他屈服了,昨日龙牙卫便不会见到还被严密关押看守的陆大人。且陆嘉此人我清楚,出了名的硬骨头,强项之辈,他不是那贪生怕死,贪慕名利之人。”
赵嫣容想了想,抬起头来:“若不是,那陆大人怕要危险。”
“怎么说?”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赵嫣容慢慢地说,“或许是人家找到了像肖女官那样的易容高手,要找人假扮陆嘉了。反正他的官符印信都在定州知府的手上,只要这人音容与陆嘉相仿,苏定方和陈致便不会心疑有他,一定不会反抗!”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
先救陆嘉!
、第82章 我有金手指
82 【我有金手指】金手指一开;好运自然来!
救人是项技术活儿。
陆嘉被定州知府关在后院儿里,要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将人救出来了?还要掐准时间;在郭孝通派来的易容高手到来之前下手。
李睿和赵嫣容凑在一处想了半宿也没有想出一个周到万全的法子来。
赵嫣容便将荣王派来的帮手老莫请了过来;他是江湖老道人,各种江湖的门道都清楚;说不定他能给想个法子出来。
果然,老莫听他们一说;只略忖了忖就给了条建议。
“釜底抽薪”+“偷龙转凤”!
既要救人出来;不惊动对方;还要坏了对方的好事,没有什么比将计就计更得用的法子了。
夫妻二人听了之后连连称妙!
三人连夜谋划了一番;便开始行动起来。
当日夜探知府衙门的龙牙卫在京中见过陆嘉;所以识得他的样子。定州知府将人弄在内院里;自然是最放心不过的,当初同陆嘉一道来的人,因身上都有要务不能耽搁,都分到下头各县去巡查办公了。留下的几个与陆嘉亲近的,不好收服的都被他杀了,剩几个胆小怯懦的,那知府便留了下来在院子里伺候陆嘉。
定州知府姓冯,原是个少年神童,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之后却是一连考了十五年才中了进士,性情偏执激进,虽做到了三品,还总有怀才不遇之感。他早年受过郭孝通恩惠,一切唯郭公马首是瞻。原本计划得很好,将陆嘉策反了之后,让他去江州收服苏定方,却没想到陆嘉年纪虽轻,骨头却硬,不管他使尽软功硬功,鞭子美人一起上,那陆嘉也是铁血汉子不肯屈服。
冯知府也怕逼急了,陆嘉一横心自己寻死,便将他拘在后院里另做他计。正巧郭公送信来,要他将陆嘉看好,不日将派人过来照着陆嘉的样貌再造一个陆嘉出来。
这么一听,便知陆嘉也活不了几日了,未免看守得也有些放松。
想也是啊,整个定州都是他管着的,陆嘉又关在定州府的知府衙门后院,围得如铁桶一般的定州府衙,谁有那大胆子那大本事能进到核心的核心里偷人出去?
陆嘉是大兴三年的进士,也是少年成名,二十一岁便中二甲头名传胪,今年刚满三十,为人急公好义,正直端方,在京中名声相当的好。
冯知府有点惜才,想着这人才学虽好,怎耐是只不开窍的棒槌,只认死理,不知变通转寰,活该早死。
想想这风华正茂的就要去见阎王,反正他也要死了,也就没必要在最后几天再让他受苦楚,便让人好吃好喝给照应起来。
正因如此,那龙牙卫才能在知府衙门里找着陆嘉。否则若是真派了太多人手严加看管着,这龙牙卫有天大的本事也未必能见到陆嘉的脸。
老莫是个老江湖了,只在府衙附近转了两天,便打听着不少消息,又勾搭上看守府衙后门的小子,借着他们买通了府衙里头伙房的管事婆子。
赵嫣容将子余的面容略做调整,让她变得平凡一些,然后让她混进了府衙里当了个烧火丫头。
冯大人那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男人一般都不大爱管后宅里的事。
就像当年的李睿,后宅乱成那样,也不说回头去想想,理理,清一清。
子余进去得十分顺利,然后老莫又陆陆续续送了几个龙牙卫进去当粗使仆役。
京城里只派出了一拨子巡查使,并没有继续派人来核查过,所以冯知府放心得很,他可没想到自己的后宅会混进皇宫里的护卫。
这几日,干天赐又来找过李睿几回,李睿都是打着哈哈应付着,见他急眼了,就把老婆包得严严实实地放出来溜一圈。
赵嫣容对人的心态把握得很到位,常常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就将干天赐哄得眉开眼笑,掏心挖肺的,却连小手也摸不到一下。
干少爷追女人从来没有像追这位黄梁氏这样艰难有趣。
正应了那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的话。
越是这样,干少爷对赵嫣容越是如痴如醉一般,甚至想着等他把姓黄的小子弄死了,便要将这位小娘子正式娶回家里,将黄脸婆踹了,直接扶她当正室。
只是难为了李睿,每回干天赐来过,他便要磨上半天牙,筷子都不知道被他掰折了多少双。若不是很快得了消息,皇帝同学可真就忍不下去要把干少爷那张花里胡哨的脸踩成大饼了。
第三日上,兴冲冲又过来与美人商议发财大计的干少爷露了句话来,淳安侯府来人了,按着路程,今晚明晨就该能来。
“姨母捎了信来,侯府里花用大,叫我母亲再包些银子过去给她应急。”干天赐没心没肺地说,“听说来的是个苗女,跟我姨母关系不错。嫂子家是大理的,说不定与她相识呢。”
那是,临行前舅舅都交待过了,肖女官可是大理的郡主,她亲娘就是苗疆的巫女……
哟!等等,说不定真是肖女官的熟人!
赵嫣容心念电转。肖沉墨之所以那样帮她们,也是想将来可以手刃仇人。大理王妃曾是苗疆巫女,大巫师的女儿,也算是个公主吧,她被章家的人害死,苗疆人能不记仇?
听说当年章士先为了斩草除根,杀了不少苗人和侗人,这仇怨结得可深,苗女又怎么会为他卖命?
“正是,我的一位干娘还是苗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