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喝茶吧。”她笑着招呼弟弟和裴侯。
裴宜抬眼,正与她四目相对。
二人皆是一怔,随即,裴侯那双美丽绝伦的桃花眼微微一眯,唇角勾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来。
第91章 宫中有人来(第二更)
91 【宫中有人来】裴侯的承诺+远方的喜讯+讨厌!
茶香沁人;可是三人各怀心事;谁也品不出那难得好茶的味道来。
肖沉墨低着头;她如今扮着皇后的模样;顶着一张假脸,可是总觉得有视线如刀穿透了她的假面;直刺着她的内里。
也不知为什么,她在裴宜面前总觉得不大自在。
明明裴侯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问,甚至目光也只会偶尔才扫到她这边。
可肖沉墨就是有种感觉;仿佛裴宜无时无刻不在审视、观察、试探着她;让她坐立不安。
“前日宫里又来人送信,魏太妃想我回宫一趟。”秦潇觉得头大如斗。在玉泉山庄;四周都是信得过的人;他也不用时时端着装着,不过是预防万一地顶着李睿的脸,倒也逍遥自在。
可是魏太妃也不知发什么疯,才一个月的功夫,已经来了四拨人,非要他回宫去。这回直接说了,若是皇上不肯回宫,她便要来玉泉山庄。
秦潇自认能瞒过满朝文武,但对方是抚养皇帝长大的太妃,母子之前有许多不为外人知的言语,只要太妃略用心,便能看出他这个假皇帝的不妥来。
实在是头疼。
“不用担心,只要没有皇上的口谕,太妃娘娘轻易出不得宫。”裴宜垂目转动手上的紫金陶泥竹叶杯小盏,轻啜一口,“就说事务繁杂,一时脱不开身,让她有事就遣人送信来。后宫的事哪有前朝的事急?左右不过是些女人的琐事,太妃是个聪明人,不会做没脑子的事。”
秦潇皱着双眉,轻叹了一声:“也不知皇上他们现在如何,走到了哪里,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裴宜看他一眼,唇角一勾:“怎么,不急着让他帮你们报仇了?”
秦潇摸了摸鼻子没说话,肖沉墨开了口:“我们不过是想借着皇上的手将章士先的爪牙拔了,报仇这种事,还是让我们亲自动手才能快意。”
她目光沉沉,并没有看秦潇或是裴宜,只是专注地看着炉火,向铜壶里注水。
“肖女官等这天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裴宜将身子向后一靠,慢悠悠地说。
肖沉墨垂着头,并不与他四目相接,只是微微颔首道:“大理子民感念皇帝大恩,感念裴侯仗义,生生世世,必当效忠大齐。”
裴宜唇角一翘:“郡主,皇上和我都不需要你的誓言。”
他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走到围栏前。
山岚初起,微风舒卷着他的长发和衣角发出细微的猎猎声响。肖沉墨抬起头,只看见他的侧脸和被风扬起的发丝,如仙人之姿,似会随时乘风而去一般。
清瘦中带着凡人无法比拟的飘逸。
“民心向背,并非一句誓言可以左右。”裴宜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围栏上,那话是对着亭外群山所说,也是对着在坐的大理王血脉说,更是对着他自己说,“民重,君轻。如舟行水上,张帆掌舵丝毫松懈不得。清平盛世之下,谁会以死搏命?若是政事糜腐,民不聊生,那谁还会理一纸轻诺,一句誓言?二位请放心,我裴宜自当尽心竭力,辅佐皇上成为一代明君,还盛世一个清平,还天下一场公道。令老有所养,幼有所倚。”
肖沉墨肃容而起,整整衣裙与秦潇一起拜下。
“便凭裴侯这句话,请受我姐弟一拜。”
裴宜也不偏让,坦然受了他们一礼,秦潇站起身来时,眼中已含了泪,哽咽着说:“只可叹我的父母,生不逢时,又没遇到皇上这样的明君。”
“先帝他……”裴宜摇了摇头,身为臣子,他自然不好说先皇什么。
先帝也不是个昏庸无道的,只不过有时候会犯糊涂。比如放任章士先对大理萧氏动手!可是若细想,你又觉得他不是因为一时糊涂。
萧氏一族在大理有数百年的基业,大理百姓向来认萧家不认皇家,大理隐隐有自立为国的架势。
再加上萧氏原为周朝皇室姻亲,虽然投奔了武德帝举兵反周,但先帝难免心存介蒂。
章士先诬陷萧家自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荣华,但这背后先帝的手推动了多少,谁也说不清楚。
一世帝王,借着大臣的手,拔去了扎在心头的利刺,但他也是心虚的,让大舅子扛了事,不令史书上牵连他一星半点。
不愧是武德帝的亲儿子,又狠又诈。
章士先已将萧家的根基连根掀了,将来秦潇回到大理,也只能做大齐的藩属封地,再不复昔日萧氏的荣光。萧家因此又欠了大齐皇家的一个大人情,此后数代,忠心是不用担心的了。
裴宜又看了肖沉墨一眼,见她始终垂着头不看自己,不觉冷笑一声,将头转过去,继续看他的山水风光。
正在此时,一名青虎卫从亭外走入,单膝跪地,对裴宜呈上一封信。
“侯爷,那边来信了。”
裴宜接了信点了点头,那青虎卫行了一礼后迅疾离开。
裴宜撕开封口,将李睿手书拿在手中看了看,眼睛一弯,笑了起来。
“皇上怎么说?”秦潇问道。
裴宜一脸喜气:“皇后有孕了!”
“啊?”秦潇和肖沉墨对视了一眼,面露微讶。
“皇后有孕了。”裴宜深吸了一口气,“盼着她能为皇上生个皇子。”
李睿一直无子,这对他的皇位稳固十分不利。若是赵嫣容能一举得男,不止李睿在朝堂上无后顾之忧,无皇嗣压力,赵嫣容这皇后的宝座更是稳如泰山,再无人可以撼动分毫。
“将这消息传回京里去。”裴宜当机立断,“皇后初孕,诸多不适,要留在玉泉山庄静养。这是皇后第一胎,皇帝自然无法安心,也要留在玉泉山庄相陪。就这样传话给魏太妃好了,这样的大事,想必她不会再来难为你。”
秦潇笑了起来:“这是天大的好事。皇后离了京城便能有孕,看来还是外头的山水养人。”
肖沉墨也笑了起来:“宫里人杂事多秽气重,自然出宫就能好的。”
裴宜将李睿的手书放在铜壶下头的炉火上点着:“这消息一传回宫,有人便要坐不住了。也好,皇上心慈下不了手,我就帮帮他。”
秦潇双目一缩,心知裴侯所说的是庄贵妃,不觉有些犹豫。
“她到底是跟皇上一道儿长大的,这,怕是不妥。”
“一道儿长大的又如何?”裴宜冷笑一声,“一道儿长大的也没碍着她下手害了他的子嗣。她害别的女人我也不问,只是她不该将手伸向皇后。那位子也是她能肖想得了的?”
家人是裴宜的逆鳞,谁也动不得。
他知道庄芹向赵嫣容下手的那一刻,心里已动了杀机。
庄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李睿多年不育,这已经让裴宜十分不满。在他的心里,庄芹始终是顾允行的女人,而不是皇帝的妃嫔。皇帝代着顾允行照顾她,给她安享尊荣已是对得起兄弟,可庄芹心太大了,竟然下手害李睿无子。
这女人的心思,又沉又毒。
既对不起顾允行,也对不起李睿。
李睿若是不忍心下手,那他来下。
李睿欠了顾允行,他裴宜没有欠。
谁敢动手伤他的家人,他必十倍百倍还之,绝不手软。
想到此处,他又望了一眼肖沉墨。
十二年了,当年她加诸于他身上的痛苦,他也要讨回来。
十倍不足便百倍,百倍不够,那就让她还一辈子!
裴宜的面上神情变幻着,目光阴郁,看得肖沉墨阵阵心惊。
早在见到裴宜的第一眼,她已认出他来。
可是那时候她还心存侥幸,事过那么多年了,她又换了张脸,裴宜应该认不出她来。
可是没想到他还记得……
看着他消瘦的身体,苍白无血色的面容,肖沉墨心中一悸。
又是害怕,又是……愧疚。
德宝急匆匆地赶来,凑到裴宜耳边说了两句话,裴宜双眉一拧,面露不善之色。
“她怎么来了?谁许她出的宫?”
“是魏太妃,说是多日未见皇上,心里记挂着,便让魏姑娘到玉泉山庄里好陪伴皇后娘娘,顺带着让她给皇上请安。”
裴宜冷笑一声:“太妃娘娘心可真宽,太后都还没有让人这样三催四请呢,她倒显得比太后娘娘还要心疼皇上。”说着,他眼波一转,对着肖沉墨说:“太妃派了魏安澜来,也算是你的熟人,你看着将她打发了吧。”
肖沉墨心里暗暗叫苦。
旁人不清楚魏安澜,她却是知道的。
好歹跟在她身后也有几个月,魏安澜此人看着怯懦柔弱,实则聪颖灵慧,心细如发,一双眼睛毒得很。
不过这是她的职责所在,就算裴宜不推给她,她也不能不见。
肖沉墨默然行了一礼,转过身已是皇后的雍容气度,抬手搭上木兰的手背,像模似样地款款向亭外走去。
裴宜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闪烁,突然开口道:“别忘了,皇后已怀了两个月身孕。宫里虽还没得着信儿,皇后娘娘也要小心着,将自己当成有了身孕的人。”
肖沉墨身子微微一晃,忍不住回头看了裴宜一眼。
那人桃花眼微挑着,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未明的笑,色若春花一般,让她恍了恍神。又羞又气地转回身,肖沉墨咬着下唇愤愤地想,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恶了!
第92章 山中闻惊|变
92 【山中闻惊|变】她好想退出去找皇后娘娘打麻将啊;魏安澜在心中哭喊
魏安澜还没见着皇后,就听着喜气洋洋的宫人们正在口耳相传着皇后有孕的事了。
她这趟过来的颇不情愿;若不是魏太妃三逼四催地;她也不能跑到玉泉山庄里当这碍眼的明灯。
不过现在她倒是满心欢喜起来。
皇后有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太妃娘娘知道了;一定会欢喜。
兴许有这喜事一冲,太妃心里也就不那么急;也不会这样上赶着逼皇上了。
“皇后在哪里?我先去给娘娘贺喜。”魏安澜拉着引路的宫女,原是要先去给皇帝磕头带魏太妃的话的,现在也顾不得了。皇后论起来是她的牌友;一张麻将桌上搓出来的交情比不得一般;魏安澜此时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赵嫣容了;一脸的喜气,遮也遮不住。
那宫女见她一脸欢欣雀跃,心里也高兴,便带她拐了个弯儿向半山亭走过去。
“皇上和皇后正在半山亭品茶,奴婢先带您在外头等一等,待回了皇后您才能上去啊。”
“好,有劳姐姐。”魏安澜特别有眼色地塞了块小银锭子给那宫女。
这边肖沉墨往行宫里走,魏安澜往半山亭处奔,两下里错身而过,只隔了条□□,竟然就这样错过去了。
魏安澜跟着宫女走到半山亭外头,远远看见两个男子,一个身穿明黄色五龙纹轻袍,头戴九龙紫金冠,一个身穿玄青色长衫外罩半袖乌金罩衫,只在头上簪了只玉叶簪,二人正凭栏说着话。
离得远看不清样貌,不过瞧着冠服,其中一个是皇帝,另一个只怕就是那位闻名已久的裴侯。
魏安澜见那宫女入内禀报,一时未及阻止,心下有些后悔了。
皇后并不在,只有皇帝和裴侯两个男人在场,这两个还都是太妃曾经意属过的对象。魏安澜单独见一个也还好,这一下子要同时面对俩,心里别扭尴尬自无需言说。
可是又不能掉头就走!
就见那宫女进去不知道说了什么,那里头穿着玄衣的男子挥了挥手,皇帝倒是靠着围栏没有什么动作。
过了一会儿,那宫女过来对她行了一礼道:“姑娘,皇后娘娘刚下山去,皇上的意思,是请您过去先说两句话,一会奴婢再带您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魏安澜无奈,只得跟着那宫女,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进了半山亭,规规矩矩地给皇帝下跪见礼。
“你起来吧。”
奇怪的是,让她平身的并非皇帝,而是坐在他身边的男人。
魏安澜这才起身,抬头快速地扫了一眼这位传说中的冠军侯。
玄青色的衣裳更显得他肤色白皙,不过是那种没什么血色的苍白。裴宜的五官极美,却又没有女子的阴柔感,虽然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但眉梢眼角带着男儿特有的英气,棱角分明,再加上眉眼冷厉,身上的气势并不比皇帝弱。
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只是这位美男子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凛然冷意,魏安澜甚至觉得这位带着几分杀气,就算他下一刻就要杀人都不会令人意外。
被那双褐色的眼睛一扫,魏安澜就觉得自骨缝里透出一股寒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而裴宜,不过是打量了魏安澜一眼,一想到魏太妃曾经想把她塞进李睿的后宫,成为他外甥女的敌手就觉得心里膈应罢了。
若是他知晓眼前这位美人儿差点要成为冠军侯夫人,只怕他能暴起杀人,而非现在这样的心平气和。
只一眼,魏安澜就觉得这位形似柔弱的冠军侯绝对善类,心中连连道好险。若不是皇帝和皇后那样明确地拒绝,自己要是真嫁去了冠军侯府,只怕没几天就要被这位侯爷冻成一块冰了。
难怪皇后私底下跟她说,她与裴侯不合适。
这也没办法合适。
裴宜就像一柄未出鞘的剑,虽然外表无害,但内里锐利,稍不注意就会被割破了手指,甚至割断了喉咙。像她这样自小熟读女诫女则的,太过柔弱,根本没办法举起这柄剑。
阿弥陀佛,好在有皇后拦着,这裴侯再俊美,也非她魏安澜良配。
魏姑娘在心里默默擦汗,只觉得身上压力山大,若不是还有魏太妃的话要带,她真想掉头逃走。
“太妃让你给皇上带什么话?”皇帝依旧是坐在那里,垂目不言。裴宜的语调平板冷漠,与她说话就像在朝堂上与朝臣谈论公事。
魏安澜捡魏太妃让她带的话说了一遍。无非是挂念皇帝的身体,让他不要过于操劳之类的……废话。
其实魏太妃逼着魏安澜来翠屏山也是为了让她多在皇帝面前晃一晃,好提醒皇帝,你答应要帮她找婆家的,现在还没个声响,别是忙着陪老婆陪忘了个溜干净了。
秦潇哪里知道李睿答应过魏太妃什么?不过他是知道太妃曾有意将魏安澜弄进宫里当妃嫔的。
所以他也提着十二分小心。
如今李睿满心满眼的只有皇后一人,可别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