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这算哪门子的如珠如宝!”我嘟着嘴,扭过脸,佯装生气。
其实我知道这家伙向来公私分明,指望他徇私情放一马的几率小得可怜,但是机会既然到了面前,试一试也未尝不可嘛!
“禧儿!”班第唤了我一声,试探道,“生气了?”
我不做声,继续保持着生气的姿势。班第的脸又往我这边凑了凑,道:“真生气了?”我还是不做声,班第轻叹道:“要不,过几天,我去跟皇上请辞,请他另给你们选个蒙语师傅,这样就不会有人骂你了,你也可以得高分,不过,可千万别让你皇阿玛发现,不然……”
好嘛,原来想将他一军,现在倒是被他将了。
“好啦好啦,我刚刚逗你玩儿的,压根儿就没生气!”我回过脸笑道。
“好啊,你这丫头,又被你涮了!”
“嘿嘿,半斤八两,彼此彼此,你不也搬出皇阿玛来了?”我笑答。
“哈哈哈,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班第大笑着,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禧儿,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珍宝,相信我,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
“这辈子只爱你一个”——这句话多耳熟,几年前,不,几天前,也有人这么说过,算算日子,这会儿那人应该都已经过了洞房花烛夜了……呃……我这是想什么呢, 又想多了。
我下意识地甩了甩头。
“怎么,你不相信?”班第似乎误会了我的动作。
“嗯?不是不是,我相信。”我急忙找了个借口解释,“大概是醒的太早,现在感觉有点晕。”
“那你再躺下好好睡会儿吧。”
“好。”我点点头,滑溜到被窝里。
“别胡思乱想,好好睡。”班第非常体贴地帮我将被角塞好,坐在一旁陪着。
我“嗯”了一声,闭上了眼。原本头晕要睡觉是个避免尴尬的借口,却不料这一闭上眼,没过多大会儿,竟然真又迷迷糊糊起来了……
当我再次从迷糊中抽离,却听得耳畔传来小穗的话:“大额附,精格福晋说是十万火急的事,估摸着是永绶阿哥的事,要不要把大公主叫醒?”
我心头突地一跳,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猛地起身道:“怎么,我哥她出事儿了?精格福晋在哪儿,我这就去见她。”说着,我一掀被子就跳下了床。
班第急忙拦着我道: “别急,我先去见见精格福晋,你先穿好衣服,外头冰天雪地的,可别冻着了。”
“好,你快去,快去。”我边催边将班第往外推。
班第一走,小穗的服侍下,我火急火燎地穿戴完毕,草草擦了把脸,直奔偏殿而去,却在半道上,碰到了行色匆匆,神色严峻的班第。他已然换了一套外出的服饰,一见到我,就拉着我的手往府门外疾走。
“怎么了,这是去哪儿?小五婶呢?出什么事了?” 我连声发问,心头一阵阵发紧,虽然还不知道事由,但直觉肯定没好事儿。
“出大事了!”班第边走边道,“你哥跟沈宛私奔没成功,被抓回来了!”
“什么?私奔?!”我惊得差点合不上嘴,怎么会这样?
前两天还听巴朗回报说沈宛已经离开了恭王府,永绶也“出关”了,而且精神不错,我还以为他们俩的事儿总算结束了,谁知道,一眨眼的功夫,这俩人竟然合伙“私奔”!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快走啊,再发呆,你哥可就没了!”
“哥!”我的心猛地一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往府门外发足狂奔。
“禧儿,路滑,当心摔着了!”班第在身后一阵疾呼
、170风波不断(二)
我跟着班第一路纵马疾驰;在半个时辰内抵达阳台山下,再紧急步行了大约一刻钟,终于到达了静思园。
这个园子是常宁刚建好不久的别墅,先前我还总想找机会来参观参观,却不料今天竟然在这种情形下到了这里。若在平日;我一定要好好欣赏欣赏别有一番风味的雪景;可这会儿兴致全无;只是紧跟着领路的管事;赶赴静心堂。
来的路上;班第跟我转述了精格福晋的话;说是今儿一早常宁派人回报马氏说找到了永绶和沈宛,为了不扩大影响;就把他们安置在静思园。马氏随即也奔赴静思园,因担心常宁在气头上,永绶要遭殃,临行前她让精格去长公主府找我去做一做缓冲。
不明白永绶到底怎么想的,竟然跟沈宛一起私奔!我不知道是该佩服他的勇气,还是该骂他笨蛋!私奔这事儿,要是换成一般人还行,天大地大,随便哪一方都可以安家,可问题就出在——他不是一般人!常宁虽然不是皇帝,但对一个亲王来说,就算要挖地三尺把儿子找回来,还不是小菜一碟?那沈宛也是昏了头了,胆敢拐带阿哥私奔,这不是不要命了是什么?她不是还有个儿子吗?难不成,她连儿子都不要了?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要说常宁和马氏,我都快被这对活宝气死了!
“斯若——不——”正在胡思乱想中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的心脏“砰砰”乱跳,这分明是永绶的声音,如此撕心裂肺,出什么事了?呆了两秒,一抬头看见静思堂就只在前方十几米处,我伸手将领路的管事推到一边儿,撒腿就往前冲,门前的侍卫显然都认识我,见我到来,非但没阻拦,反而忙不迭地替我开门。
“走开,走开!谁也不许碰我的斯若,谁也不许!”门刚一打开,永绶震耳欲聋的啸叫声就夹杂着一股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只见他一手紧拥着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沈宛,一手拿手巾捂着她的脖子,神情激愤地朝身旁的两个侍卫怒吼着,这两个侍卫的马褂前襟上也满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满是鲜血的场面,舌头也不觉有些打结。然而,我的问题没人回答我,常宁和马氏似乎都有些吃惊,呆坐在堂上的椅子上,漠然不语,永绶只是抱着怀里的人,泪流满面地哭叫着,“斯若,斯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
班第快步走到永绶身边,一面吩咐人赶快去找大夫,一面伸手在沈宛身上点了几下,试图帮沈宛止血,但那是颈部的大动脉,这会儿就是神仙来了,也止不住。
沈宛抬头,缓缓伸手抚着永绶的脸,嘴角浮起一抹惨淡的浅笑,道:“绶……你阿玛……和……额娘说得对,我是祸水……活着只会害人……已经害死了一个容若,不能再害你……”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永绶流泪嘶吼,“容若是病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绶……你听我说完!”沈宛用手指压住永绶的唇。“这辈子……能跟你全心全意爱一场,我已无悔,如果……如果有来生,我……我一定要嫁给你!”
“什么来生,这一生你就是我的妻!难道你忘了我们已经拜过天地了吗?”永绶形容激动地道。
“不……”沈宛缓缓摇了摇头,“来生吧……但愿……来生我不再是贱民,你也……不是王府的嫡长子……”
“不,你就是我的妻,谁也不能取代!”永绶大声宣告,似乎要向让全世界都知道。
“傻瓜……”沈宛眼含泪嗔了一句,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永绶的脸上移到我的身上,轻声恳求道,“大……大公主,民妇……最后求您一件事……行吗?”
“说吧。”我点点头。虽说对这个女人很反感,但要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求您跟……跟王爷说一声,所有的……所有的罪名都由……民妇承担,请他……放过我儿子,安然送他回……回纳兰家……认祖……归宗,忘了……我这个娘,行……行吗?”沈宛的气若游丝,看得出来,她是在拼尽最后的力量交代后事。
常宁这时其实就站在永绶的身旁,我抬头望了一眼常宁,只见他带着几分不忍和赞赏,郑重地点点头,我于是道:“好,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办好。”
“谢……大公主,那我就放……放……”沈宛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忽然委顿下来,眼中的神采一下子消失殆尽,缓缓闭上了眼睛。
“斯若?斯若?!”永绶边呼唤边摇晃着沈宛,但沈宛整个人软塌塌的,没有任何反应。
班第一探沈宛的鼻息,沉痛地跟永绶道:“她已经去了,你节哀顺便!”
“去了?不会的,不会的!”凄惶的神色在永绶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他抱着沈宛的尸身,略带神经质的轻拍着沈宛的脸,温柔地唤道,“斯若,斯若,你快醒醒,快醒醒,我知道你累了,可是,不能在这里睡,会着凉的,咱们回房里再睡,啊!”
看着永绶这副拒绝面对事实,神经兮兮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心酸,又有些担心,便挪到他身旁,劝解道:“哥,你别这样,她已经死了,死了啊!”
“胡说!她没死!”永绶横眉怒目,一把将我推开,我没防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班第和常宁忙过来扶我起来。就在我起身的当口,只见永绶一把抱起沈宛的尸身,失魂落魄地往门口走去,喃喃自语道:“斯若,你千万别睡,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大觉寺看腊梅,看夕阳!你不是最喜欢看这些吗?要是睡着了,就看不到啦……”
“绶儿,绶儿!”马氏飞快地跑到永绶身前拦住他,拽住他的胳膊,痛心地道,“我是额娘啊,你看看我,你可千万别吓我呀!绶儿!”
永绶滞了一下,盯了马氏一眼,又要继续前行,马氏死拽住永绶不放,永绶稍稍用力甩了一下,马氏也被摔到了地上,一旁的侍卫急忙上前搀扶。
“你给我站住!”高喝并没有止住永绶前行的步伐。常宁几步到永绶身前,怒气冲冲地朝永绶脸上挥过去,责骂道:“你这个不孝子!”
这一掌的力道着实不轻,永绶被打得摔在地上,嘴角甚至都渗出了血丝!但是,这一巴掌似乎也将处于半疯癫状态的永绶给打醒了,当他低头看到跌落在地上的沈宛,万分心痛地将她重新揽入怀内,那眼神分明是彻骨的伤悲和愤恨,而不是方才的茫然呆滞。
心疼不已的马氏,掏出帕子想替永绶擦去嘴角的血丝,永绶却将她推开,用一种嫌恶而仇恨的眼光盯着她,狠狠地骂道:“走开,谁要你假惺惺,刽子手!”
“绶儿……”马氏伤心欲绝,泪水夺眶而出!
“你……你这个逆子……”常宁气得浑身颤抖,左看右看,抽出一旁侍卫身上的腰刀,就要往永绶头上砍去。
“王爷!”
“五叔!”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马氏不顾一切地扑在了永绶身上,以身挡刀,我和班第则一个死拖住常宁,一个夺过了他手中的钢刀。
“来啊,杀了我吧!”永绶一副决绝的表情,似乎真的一心求死。“我跟斯若生不能做夫妻,死了能在黄泉路上相聚也是福气!”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个孽障,留着他也是个祸害!”常宁被永绶这一刺激,又要冲过去打常宁。
马氏挺身跪在常宁面前,声泪俱下;“王爷,我就只有永绶这么一个儿子,您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我紧紧拽着常宁的胳膊道:“五叔,哥是受了刺激才会口不择言,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是啊,五叔,禧儿说的对,永绶他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班第紧接着我的话茬打圆场,跟我做了个眼色,道,“禧儿,你陪五叔先回房歇会儿,我和福晋留在这儿帮永绶料理斯若姑娘的后事。”
“哦,好!”我赶紧应承下来,因我明白,班第这是想让永绶跟常宁先隔离冷却一下,以防止情势进一步紧张。“五叔,我赶了大半天的路可累了,咱们去喝杯茶歇歇脚,好不好?”
常宁虽然还是虎着脸,但并没有反对。毕竟,永绶是嫡长子,管教归管教,常宁心里对他的疼惜远胜于庶出的满都护和海善。
我挽着常宁的胳膊,跟着他来到了一处名叫“听松轩”的院落,才刚迈进院门,就听见西厢房内传来一阵孩子的哭闹声:“呜……娘……娘……呜……”
原来,常宁把沈宛的孩子安置在这里。
“再哭,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喂狼!” 一个很不耐烦的尖细女声吓唬道。但这显然没唬住那个孩子,停了不到两秒,哭闹声重又响起。
我看了一眼常宁,见他皱紧了眉头,加快脚步往西厢房走去,却示意随行人员都噤声。
刚到西厢房门前,忽听见“啪啪”两声,孩子的哭闹声突然加大了分贝,随即另一个女声嗔怪道:“唉呀,你干嘛打孩子,王爷可吩咐咱们要好好照看他的!”
“都哭了快一个时辰了,我可受不了了!”那尖细女声抱怨道,“真是有什么样的额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瞧她那狐媚的额娘,把小公爷害成这样了小公爷还护着她!我这儿正有气没处撒呢!”
另一个女声似在阻拦:“欸,你干嘛,他娘是他娘,他是他,你拿孩子撒什么气!就算没有他娘,你也做不了小公爷的福……啊!你……你打我?”
“打你又怎么样?!”尖细的女声听上去盛气凌人。“有本事你去王爷福晋面前告去呀!
“你……你……”
“我怎么样?”那尖细女声提高了音量,似乎有些激动。“别装的跟贞节烈女似的,你当我不知道你为啥不愿意服侍小公爷,还不是因为你跟亚尔泰有一腿?”
好嘛,两个丫头吵吵架倒是揭出了恭王府的一件“丑闻”。
王府的规矩其实跟宫里差不多,都禁止侍女跟侍卫在私底下谈情说爱,若有发现,这两个当事人都要受重责。
所有人一听到那丫头抖落出来的这句,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到了此刻恰恰立在我和常宁身后的亚尔泰身上,只见他满脸窘迫,在常宁的逼视下,“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带着些哭腔磕头道:“王爷,奴才……”
“把他关到柴房去!听候处置!”常宁虎着脸冷冷地吩咐完,再也不看一眼亚尔泰,就一掀门帘,带我进了屋内。
“奴……奴婢……给王爷请安!”刚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丫头,此刻都低头跪在地上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一个身形削瘦,双手绞着帕子,一个略显丰满,怀里抱着依旧哭闹不止的大胖小子。
扶着常宁在炕坐上一坐好,我便道:“五叔,我先抱孩子过去吧!一会儿您处置完了来找我。”
永绶的事情还在那儿悬着,常宁要怎么处置他府里的事儿,我根本就没兴趣,不如避开的好。
“也好,你去吧。”常宁点头同意。
“把孩子给我!”我朝那略显丰满的丫头伸出双手,那丫头把孩子递给我。我一抱过来只觉得手臂不觉往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