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摆手,道:“二伯,瞧您说的,有什么可谢的,都是自家人。”说罢,我犹豫了再三,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可是,二伯,二伯母为什么这么伤心呢?到底出什么事了?”没办法,我的好奇心实在是太强烈了,憋得难受。
福全听罢,眼神一黯,顿了片刻,才道:“正月的时候,三格格走了,你二伯母想起她就哭,这半年来都这样,唉,你二伯我也实在没办法了。”
我一听,心下了然,怪不得西鲁特氏一开始的时候看见我会哭,原来是想起了她自己的女儿。母亲对女儿的思念,心里的沉痛,恐怕就连福全这个父亲也是无法真正体会到的。我心中充满了同情,方才的一番嬉闹,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眼见这屋里的空气又有些沉闷,我便岔开了话题,对福全道:“二伯,你这裕亲王府可比恭亲王府漂亮,气派,你带我到府里到处逛逛吧,熟悉熟悉,省得我一个人走的时候迷路。”
福全闻言欣然答应,便领着我到王府各处游荡了一番。我么,自然开始用心记忆王府的地形特征,特别是出入口,角门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
一晃,在裕亲王府呆了有两天了,没别的事儿,福全去紫禁城那边上岗的时候,俺就跟亲爱滴二伯母们唠唠嗑,逛逛王府花园,当然,小穗和赛图那俩去哪儿准跟着,福全要是回来,我更积极地跟他聊天,还总是试图把话题往安亲王岳乐那边引,但是,福全总是有本事顾左右而言他,我算是知道了,从他身上也套不出什么话来。我跟他表达过想出去的意思,可他非常秉持康师傅的意旨,坚决不同意。至此,我也不提要出王府的事了,求人不如求己。
王府的规矩自然不如在宫里的大,晚上小穗也不用在地上打地铺陪我,而是睡在外间的床上,塞图则被安排住在院子里的厢房里,我终于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
天刚泛起了一丝亮光,此时的王府还是安静得很,因为康师傅不在,福全不用赶着早朝,府里自然不需要那么早就忙碌开来,我决定牺牲下睡眠,采取行动。此时不动,再晚就动不了了。
这次特地把上次永绶给我的那套衣服带了出来,麻利地换上了,用枕头在床上造一个我还在睡觉的假象,再仔细地听了听外间的动静,小穗那边悄无声息,八成睡得正香。我放心了,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掀开了窗子,一脚踩上昨晚搬到窗边的椅子,翻了出去——跟着吴海也没白练,感觉动作轻快多了。平房就是好,这窗子也不高,下了地,我直接奔着王府后院一个专供杂役人员进出的角门而去。真是天助我也,应该是谁刚刚进来过,门是虚掩着的,我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出了裕王府,回头看了一眼王府的高墙,还吹了一记口哨,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往前走走就逐渐看到人来人往了,平民百姓为了生计早就忙碌开来了。我不知道安亲王府在哪,于是决定叫辆车子直接去。就在我上车吩咐车夫准备走的当口,忽听得车外有人呼道:“慢!”
这谁呀?一掀车帘子就看见塞图拦在车前。这人平时不说话,所以我听着他的声音觉着耳生,刚刚竟没听出来。他一看见我,就走到我面前,一拱手,躬身道:“主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快下来吧。”
我皱眉,盯了塞图几秒,心中的疑惑不小:连贴身的小穗都不知道我出来了,这小子住在跨院的厢房里,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
就在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忽然像闪过了电光一样,忽然明白了:这小子还有同伙!也就是说,康师傅其实不止派了他一个,肯定还有其他人,只不过他在明,别的人在暗罢了。从前听到“暗卫”这两个字觉得有点像天方夜谭,这回真让我亲身经历了。真不知道是该赞叹还是哀叹:康师傅安排得真是周到啊。
反正出都出来了,他们回头跟康师傅一汇报,骂是挨定了。既然横竖都躲不过,不如做得彻底一点。想到这里我决定摆摆主子的架子,跟塞图说道:“我要出去办点事,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尽管回去跟老爷子报告吧。我是不会下来的,你要么一起去,要么现在就把我打晕拖回去,两条路,你看着办吧。”
听了我的话,塞图犹豫了一会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既然如此,奴才就跟主子一起去。”
我料到塞图就会这么说,打晕我他决计不敢选,毕竟康师傅可是让他来保护我的。我高兴地招呼道:“那你也上车吧!”
塞图忙摆手道:“不不,奴才就在旁边跟着。”
看他这样,我也不坚持了,吩咐了车夫开拔,直奔安亲王府。后来才知道,原来裕亲王福和安亲王府离得很近的,根本就不需要坐车,溜达溜达就到,那赶车的硬是给我从外头兜了一圈。
王府的样子从外面看都差不多,看到一对石狮子我就知道到地方了。此时,王府的朱红色大门还紧闭着,我下了车,付了车钱,便上前去敲门。
过了一会儿,正门旁的右边门开了一个门缝,里头探出半个脑袋,用小眯缝眼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问道:“找谁?”
我从没来过安亲王府,这儿的人自然不认识我,这样的询问也是情有可原。我有礼貌地道:“找你们王爷,请你快去通报一声。”
那人又把我上下看了一遍,不耐烦地道:“我们王爷不在。”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在我身后的塞图眼疾手快地一手撑住府门,另一只手上的刀就架到了那人的脖子上,喝到:“大胆奴才,你竟敢……”
“塞图!”我制止了塞图,既然是秘密出来的,自然没有必要露了行藏。那个门房的脸色一瞬间煞白,面带惊恐地看着我,自然门也不敢关了。
我微笑道:“我这个兄弟脾气比较急,您别见怪。只要你老老实实答话,我们不会为难你。”
那个门房哆哆嗦嗦地道:“爷……爷您问吧,小的不敢有所欺瞒。”
“你们家王爷真的不在?”这我可真有点不信了,又不用御门听政,安亲王一大早会跑哪里去呢?所以我很怀疑是门房给了假信息,该不是因为我没给他好处费吧?
“真……真不在,小的可没骗您。”门房说的信誓旦旦的,的确不像骗人的样子。
“哦?你们王爷去哪儿了?”我追问道。
“天不亮就……就给公主上坟去了,今儿是公主的生……生辰。”那门房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拿眼瞟着胸前的刀。
“公主?哪个公主?”
“柔,柔嘉公主啊!”听门房的口气,好像我不知道这件事是很白痴似的。
柔嘉公主?!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我的脑子开始迅速地搜索,忽然想到前阵子跟康师傅闹绝食,孝庄他们来看我的时候,苏麻喇姑曾提到过一次,只是当时一带而过,我也没深想。可我依稀记得孝庄说那是我的一个姑姑啊?公主都是皇帝的女儿,怎么这安亲王倒这么积极地跑去祭奠呢?
这时那个门房开口道:“爷……爷……我可都告诉您了,您快让这位兄弟把家伙挪开吧。”
我光顾着想心事,倒是忘了塞图的刀还架在人家脖子上呢,道:“再问一个问题,便放了你。”
那门房点头如捣蒜道:“您说,您说。”
“你们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每年这个时候王爷都要等天黑了才能回来。”
我跟塞图一使眼色,塞图把刀收了回来。那门房深深舒了口气,急忙就把门关上了。
我跟塞图说:“走吧,咱们天黑了再来。”说着就往外走。
塞图跟在后面,问道:“主子,您这又要去哪儿?”
我站着左右看了一会儿,道:“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出来得急,没吃早点,有点饿了。”
我自然也不知道这附近哪有好一点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阵子,出了崇文门,在路边找了一家卖豆浆的小店看着还算干净就进去了,那店面很小,里头总共才有四张桌子,吃的人也不多,我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小店的老板热情地过来招呼这,我便要了两份早点。等我要完了,一回头却发现那塞图却还杵在一旁,就让他快坐下,他却期期艾艾地不肯坐。我知道他肯定是死守着规矩不肯放,便横了他一眼,故意激他道:“怎么,这地方寒酸,丢了你的身份是吧?”
“不,不是。”塞图果然急着否认。
“不是你为什么还不坐下?”
“这……这……”塞图一时语塞。我一使劲儿硬拉,他才坐了下来,看上去还有点窘迫,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见状,我轻轻摇头道:“现在咱们在外面呢,细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兄,你就别扭扭捏捏,死抱着那一套规矩不放行不?”
塞图莫名其妙脸上一红,低着头,一抱拳道:“主子教训得是。”
看到他这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我都快晕死了。邻桌俩食客看到我俩的样子都投来讶异的目光。我知道再多说只会更麻烦,便低声道:“行了行了,谁教训你了。快吃你的吧。”
就在我们吃得差不多,想让老板来结账的时候,忽听得一阵咣当声,回头一瞧,包子连着蒸笼都被扔在了地上。有两个人正指着铺子的老板大骂:“还敢跟爷要钱,爷吃你几个包子是看得起你!”
我看着情形觉得真是似曾相识啊,记忆中在那个时空里也有人经常看做小买卖的人不顺眼,只不过那些人穿着制服,而这些人穿着长袍坎肩,戴着西瓜帽罢了,这可真是一脉相承,遥相呼应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仗义举子
塞图倒是很有正义感,看到那俩人的嚣张样,一手紧握着刀柄就要起身上前行侠仗义去了。我伸手按住他,示意他再等等,还没搞清楚人家的底细,到底有多少人就贸然上前,实在是不妥当的。
这家小吃店其实是个夫妻档,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小年轻,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那老板一看到这个情形也是气极,随手拿起一把切肉的刀就要冲上去跟那俩人拼命,老板娘一把拉住老板,叫道:“柱子他爹,可不能啊。他们是贝子府的人,就是来找茬的!”
贝子府?这让我想起前阵子碰到的那个星尼,怎么贝子都这德性呢?
只听其中一个找茬的人冷笑了几声道:“算你有眼力!既然认出来了就实话告诉你,今儿我们来只是小小地教训教训你,若是你们还不把状子撤下来,哼哼!到时候有你们好看的!”
那老板气忽忽地道:“你们,你们仗着是皇亲就侵吞我们家的田地!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就不相信天子脚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那人眯缝着三角眼恶狠狠地道:“哟嗬,小子,嘴还挺硬!爷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来呀,给我砸!”他一挥手,忽然就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四五个如狼似虎家丁模样的人,就要冲进铺子砸东西。
这些家丁要不出来,我还不知道他们说的贝子到底是谁,这回他们一出来,我看着其中有两个还挺眼熟,可不就是上回星尼当街抢人架着红莺的嘛。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总能碰到这厮不干好事呢?败类啊败类!反正上次已经跟他结下了梁子,多一次也不多。
我霍地站起身来,喝道:“住手!”
猛地听到有人出声制止,那帮人愣了一下,那领头的又用那三角眼把我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轻蔑地道:“哪里来的小子,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说完又要指挥那帮喽啰打砸抢。
我跟塞图一示意,他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步到了那人的面前,刀自然架到了那三角眼的脖子上。三角眼吃了一惊,心里发虚,但却还是硬撑着狐假虎威地道:“大胆,你……你们知道爷是谁吗?敢这么对我!”
我摇着扇子,慢悠悠道踱到他面前,夸张地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冷笑了一声,奚落道:“爷?就你这人模狗样的也配称爷?”
那人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显然想要发怒,但是碍于塞图的那把刀,愤愤地道:“你……你……”
我截住他的话头,冷然道:“你要是还想要你的狗命,就让他们撤了,另外再把损坏的照价赔给老板。”
三角眼沉默不语,还在盘算,我跟塞图交换了一个眼神,三角眼脖子上的那把刀立刻又逼近了一些,甚至都能清晰地看到一条红印。三角眼这才一迭声地道:“别,别,别,都照您的意思,我赔,我撤总行了吧。”
三角眼吩咐那些喽啰们停手,又极不甘愿却哆哆嗦嗦地掏出钱来交给了铺子的老板。我这才让塞图撤了回来。
那群喽啰簇拥着三角眼道:“二管家,您没事吧?”
哦,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是星尼的二管家。
三角眼二管家心有余悸地摸摸脖子,看看我,又看看塞图,恶狠狠地撂下话道:“你们……你们有种的就别跑。”
我直直地看着那双三角眼,脸上挂上一层微笑道:“呵呵,爷想去哪就去哪,还轮不到你来管!”
塞图在旁边喝道:“我们主子仁慈,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那三角眼吓得一激灵,在喽啰的簇拥下,落荒而逃。
老板和老板娘这时上前来行礼致谢,老板娘道:“这位公子,多谢你帮我们出头。只是您帮了我们,您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周围围观的群众也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这星尼贝子可不好惹啊!”
店老板愤怒地在墙上砸了一拳,愤愤地道:“这帮人渣!”
我掏出饭钱,交给老板娘,费了一番唇舌他们才勉强收了。老板娘又道:“公子,您快走吧,有多远走多远,要是那帮人再来找到您,那可就麻烦了。”
店老板也说:“是啊,公子快走吧。可别像张先生一样,被他们找到了,结果现在还躺在客栈里起不来呢。”
“哦?哪个张先生,他们为什么打他?”星尼那人渣,有塞图在身边,我才不怕呢。只是这事情貌似越扯相关人员越多,还蛮复杂的,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老板娘叹了口气,跟我将事情的始末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这对夫妇来自保定,家中原有几亩田还算肥沃,结果被当地的一个恶霸名叫李霖的看中,硬要强占了去,他们一状告到官府,但总是不了了之,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个恶霸李霖的堂兄李霨是京城的大官,地方的官员都忌惮这层关系,都不敢惹。他们气不过,就卖了所有的家当,举家来到了京城,一面租了个不起眼的小店面以卖小吃为生,一面找人写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