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阿玛,”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我记得我明明好好儿的,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病了呢?而且,我明明记得是佟额娘病了呀!”
“你还说!你佟额娘病了,自有太医和下人们照料,你跟胤禛去凑什么热闹?连自个儿都照料不好的人还想去照料别人。要不是我那天一早赶回来,你还不得烧成个傻子?你呀,就是不让我省心!”康师傅说着戳了一下我的前额,那眼神中既有责备又有心疼。
“皇阿玛,”我趁机抱住了康师傅的胳膊,把头靠了上去,带着几分歉疚道,“让您担心,对不起,可是,佟额娘病得那么严重,人家很担心嘛。”
“唉,我知道,我都明白,” 康师傅抽出胳膊来,将我搂在怀里,叹息道,“佟妃对你一直不错,所以,你跟她亲厚,不过,就算这样,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骨啊。这儿早晚的温差那么大,你也不注意适时地加减衣服!你这孩子,我一不在你身边儿你就出状况,我该拿你怎么办呐!”
“皇阿玛……”我扯着沙沙的嗓子撒娇道,“这次只是一时失误,以后都不会了。”
“唉,”康师傅轻轻拍着我的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半呢喃道,“冒冒失失的丫头,你可知道,你一失误就这么痛苦,皇阿玛看着得有多心疼啊!”
“皇阿玛……”我唤了一声,更紧地贴向康师傅,只觉着心头暖暖的,好像有千言万语在心口上奔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眶却不觉湿润起来。
“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又哭了?”康师傅望着我的脸,关切道,“是不是哪儿又不舒服?”
“没有,没有啦,”我笑着擦了擦眼角,一把抱住康师傅的脖子道,“皇阿玛,我没事儿,就是想你了。”
康师傅“呵呵”笑道,“我还以为我不在,没人管你,你正乐得逍遥自在呢!”
要是每天不用读四书五经,不用跟着佟妃学《内则》,更不用练字临帖,想干嘛就干嘛,那还算有那么几分逍遥自在,可是他临行前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哪给我留什么逍遥自在了?我嘟着嘴道:“哪有!我倒想跟着您去巡边,可是您非不准我去嘛!”
“就你这身子骨还跟着去巡边?”康师傅无奈的摇了摇头,“幸亏没带你去。”
“皇阿玛,”我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康师傅,“您知道我的身子骨为什么会这么弱吗?”
康师傅略略一愣,道:“你说为什么?”
“都是闷出来的呗……”我郁郁道,“您每天就知道让人家读书写字,哪儿都不让我去。”
“你这孩子,”康师傅轻轻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才刚刚退烧,又开始不安分啦?”
“哎哟,”我摸着被敲的脑袋,万分委屈地抗议道,“人家哪有不安分,您说不许出行宫,我就在行宫里呆了一个月,老老实实地读书写字,我还要怎么样才算安分嘛!”
康师傅“嗯”了一声,点头道:“听佟妃说……”
“佟额娘醒了?”我忍不住抬头插话。对佟妃的记忆还停留在她昏迷的时候,想不到康师傅都已经跟她说过话了,我和胤禛可都还没跟她沟通好呢!不知道康师傅现在知不知道我跟胤禛擅自出宫的事儿,若是知道了,那我跟胤禛接下来的日子可难过了!不过,现在看着康师傅的神情还有说话的口气,似乎都不像是知道的样子……不过,也说不定,康师傅的心里向来很能藏事儿,他干的那些秋后算账的事儿也不少了。
“是啊,醒了,”康师傅笑道,“你睡着的时候她还过来看过你呢,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调理几天就没事儿了。”
我“哦”了一声,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急问:“您刚才说佟额娘说什么了?”
、饷银之难
“她说你这阵子表现不错;每日里安安心心地读书写字,性子收敛了不少。”康师傅这么一说,我顿时安心了,佟妃没把那事儿告诉康师傅,我和胤禛安全了!不过;细想想我也是多余担心;依照佟妃对胤禛的疼惜程度;她怎会眼睁睁看着她当心肝儿宝贝一样疼着的儿子被康师傅揍得屁股开花呢?“这样吧;”康师傅继续道;“这几天你安心养病;等你的病彻底好了,我就带你去汤山泡泡温泉;顺便打打猎,怎么样?”
“真的?!”我顿时心花怒放,生病还真不错,每回生病总有意外的福利!
“真的。”康师傅很郑重地点点头。
“皇阿玛万……咳咳咳……”原本想高呼万岁的,不成想兴奋过度,喉咙一呛又开始咳嗽了。康师傅帮我拍着背,待我平复了,将我安置回床头,语重心长道,“你啊,先别兴奋过早,要是养不好病,什么温泉啊,打猎啊……”康师傅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门帘一掀,小穗一手拖着托盘报告,“皇上,大公主的药好了。”
“拿来给我,”康师傅从小穗手里接过了药碗,用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递了过来,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往我鼻孔里钻,我反射性地别开了脸。康师傅望了我一眼,悠然道:“不喝药病是不会好的,你还想不想泡温泉,打猎呐?”
温泉,打猎,当然要啊!就这么一碗小黑药怎能挡住我前行的步伐?喝就喝!
我双手接过康师傅手中的药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一仰头,“咕咚咕咚”飞快地将它消灭了。康师傅满意至极,亲手将冰糖塞进我的嘴里,又用帕子帮我擦了擦嘴角,表扬道:“不错不错,照这个样子,用不了几天,咱们就可以去汤泉了。”小穗端着托盘出去了,康师傅服侍我躺好,塞好被子道:“吃了药得好好休息才能好得快,乖,快闭上眼睛睡会儿。”
“我睡,您也去休息吧。”我望着康师傅的眼睛道。他眼里都有红血丝了,看样子就知道为了照顾我,他没休息好。
康师傅和煦地笑道:“等你睡着了,皇阿玛也去休息会儿。”
“嗯。”我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没过多久,我又陷入了一片黑甜之中,再次幽幽醒来时,夜幕已经降临,室内灯光昏暗,掀开床帘子一看,只见桌子上叠了高高的一叠奏折,康师傅趴在一张摊开的折子上睡着了。我悄悄地起身,拿起一件我自己的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到康师傅身后帮他披上了。康师傅似有感应,动了一动,但也许实在是太累了,他并没有醒来,我这才放下心来,伸长了脖子看了看他压在胳膊下的折子,却只看见了几行字“……因骑马不甚跌下,伤重不治身亡,特请旨……”
谁这么倒霉?骑个马也能跌死?我真想看看到底谁是这个倒霉鬼,奈何那名字恰好被康师傅的胳膊肘挡住了,只好作罢。我又将目光转向了其他奏折,随手拿了一本,一翻开却是兵部关于调兵的事儿要跟康师傅请旨,康师傅已经做好了批复:“京城大兵、暂且停其起程,大同宣府总兵官之兵、亦暂停起行、令其候旨;行在所有之兵、每佐领派护军二名、前锋派二百名、火器营兵全派、令赴安亲王军前,其存留官兵、拣选肥壮马匹、给发前去之兵。将青城运来之米、计口授之。此去之兵、著都统诺敏、彭春、护军统领托伦、惠兰……”我还没看完,奏折就被夺走了,康师傅一把将我抱起放回了床上,塞回被子里,瞪着眼睛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声不响就起来了,还穿那么点坐在那里,嫌病得不够重还要再病一次?”
“我……”我刚想开口,康师傅却似乎很生气,根本容不得我争辩,斥责道,“我什么我?不许再说话,给朕好好睡觉,再发现一次,家法伺候!”
得,龙颜大怒了,咱得避其锋芒啊。
在康师傅满面怒容的瞪视下,我不得不闭上了嘴巴,闭上了眼睛装睡。隔了一会儿,却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忍不住将左眼睁开了一条缝望出去,却见康师傅正望着握在手上的那件外套发愣,随即又转过脸来望向我,我慌忙又闭上了眼睛。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床前,停止,虽然没睁眼,但我能感觉到康师傅正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望着我。装睡非常别扭,可康师傅刚才的威胁仍在耳畔回旋,所以我也不敢睁眼。
“你刚刚是为了替我披衣服?”康师傅发话了,那口吻不像方才那般严厉,柔和的很,似乎还夹着点内疚。
“嗯。”我闭着眼睛点头,“我怕您着凉。皇阿玛,您可不能病,现在事儿这么多,您要是病了可不得了!”
“怎么会呢?”康师傅声音又柔和了几分,“你皇阿玛的身子骨好得很,这回在巡边的时候可又打死了一只大老虎呢!”
“那是两码事儿,”我继续闭着眼睛反驳,“您前一阵子不还腿疼?还让太医给您艾炙过呢。您也得注意!”
“知道了,皇阿玛以后注意就是。”康师傅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欣慰,似乎一点儿都不生气了,默了片刻,居然跟我道歉了,“刚刚是皇阿玛错怪你了……”
“没事儿,”我接口道,“我知道您是担心我。”
“你叫我怎能不担心?你啊,从小就这样,不生病则已,一生起病来就厉害得很,不折腾个十天半个月都不算完……” 康师傅又开始婆婆妈妈了,为了避免一个头两个大,我急忙插嘴岔开了话题,“皇阿玛,我刚刚瞄了一眼那本奏折,是谁那么倒霉,骑马也会摔死啊?”
康师傅顿了一顿,略带黯然道:“是南怀仁。”
“什么?”我深感意外,忍不住睁开了眼盯住了康师傅,“是南师父?怎么会这样?”
康师傅没言语,只是抿着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神色似乎有些悲痛。
虽然因为戴梓的事儿,我有点记恨南怀仁,但是从康师傅的角度来说,南怀仁对他而言是良师益友,他从南怀仁那里学到了很多西方先进的理念,难怪他会这副表情。
“皇阿玛,您现在是不是缺钱呐?”为了不让康师傅沉痛下去,我转换了话题。
“缺钱?”康师傅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道,“缺什么钱?”
“我都听见啦,”我嘿嘿一笑道,“您想要跟噶尔丹一决高下,但是没银子付军饷是不是?”
“你这孩子,”康师傅责怪地看了我一眼,“原来一早就醒了,在那儿偷听!”
“我可不是偷听,”我腆着笑脸辩解,“你们当时正商议着这么大的事儿,打断了你们多不好啊,我那是不得已才听的!不过,您放心,我知道这都是机密,跟谁都不说!”
“小丫头!”康师傅宠溺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嗔道,“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皇阿玛自会解决。”
“怎么解决?”我望着康师傅的眼睛问道,“您打算等百姓们全都安居乐业了,用收上来的赋税充实了国库再跟噶尔丹开打?”
康师傅闻言又一愣,随即换了严肃的口吻,强压了我的质疑:“说了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病。”
“皇阿玛,我有钱!”我一手按着胸前的压胜钱,脑海中想着吴三桂亲孙女当时跟我说的那些话。
“你有钱?”康师傅有点儿哭笑不得,“你的钱还不是我给你的?别说傻话了,快闭上眼睛,睡觉。”
“真的,真的,”我很认真地望着康师傅道,“我真的有钱,不是您给的,是别人给我的,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不过,应该也有不少才对!”
“别人给你的?”康师傅的双眉渐蹙,打量了我一阵,大约见我不像在说假话,口气也有些严厉起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别人给你钱?别人无缘无故为什么给你钱?你赶快给我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
一听这口气,一看这神色就知道,康师傅那是担心我又招惹了是非,我忙解释道:“皇阿玛,您甭担心,等我说完,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完,我就把当年吴三桂的亲孙女儿如何托付我照顾她儿子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跟康师傅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康师傅那蹙紧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来,若有所思道,“想不到吴三桂那恶贼居然还藏着宝藏?”
“是啊,谁想得到呢?”我略带兴奋地道,“皇阿玛,听说当年吴三桂在云南的时候横征暴敛,他的财产是富可敌国啊,您说,他的宝藏会不会也有很多啊!”
康师傅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沉吟了片刻问我道:“那首诗你还记得吗?”
“呃——”我仔细地回忆了一遍,却只能勉强想起几句而已,便摇了摇头,道:“想不全了。”
“哦,那算了吧。”康师傅虽这么说,脸上却掩不住的一阵失望。
“不过,”我急忙补充道,“当时我特地抄了一份放在小书房里,原本想得了空拿给您的,可后来事儿太多就忘了。等回了宫,我立马就给您送过去。”
“好闺女,”康师傅忽然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略带激动道,“禧儿,你真是我的好闺女,你是上天给我最好的恩赐!”
“皇阿玛,”康师傅这么兴奋,我却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担心来,“万一那宝藏没有想象的那么多您不会失望吧?”
“不会,”康师傅摇摇头,欣慰地道,“禧儿这么懂事,如此替皇阿玛着想,皇阿玛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失望呢?你等着瞧吧,皇阿玛一定会打败噶尔丹,到时候天下太平了,咱们禧儿想去哪儿玩儿就去哪儿玩,好不好?”
“嗯,”我顺着康师傅的话给他打气,“皇阿玛,我相信您一定会赢的!”
“好,有我闺女的吉言,一定会赢!”康师傅放开了我,将我塞回被子里,掩好被角,哄我道,“好了,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把病养好了才是正经。”
、汤泉散心(一)
“羽扇纶巾天下动;一怒落子常饮恨,大好河山颜色变,口舌之下骂名存,千堆雪……千堆雪……”,这“千堆雪”后面是什么呀?每次想到这儿就会卡壳;真是邪门。唉;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诗藏在小书房里也不会跑;而且康师傅也说不急在一时;我干嘛自虐?晃了晃脑袋,我收回了游离的思绪;将目光又重新定在手中握着的《东坡词》上:“……送行淡月微云。樽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得是经历了多少跌宕起伏,才让这一代文豪写了这么一句饱含着无尽感慨的词句来!不过,细想想,世上又有多少人一生都是顺风顺水的?似乎没有吧?就连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例外,因此才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之说,才会有人发出“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慨叹,不过,人家那也就是慨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