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平日在宫中他可是滴酒不沾的,就是前次在围场款待蒙古王公之时,我发现他也就是沾沾唇,润润嗓子,意思意思。像今天这样“豪饮”说明他是真的高兴。
终于可以开动了,现场的气氛开始高涨,男的开始推杯换盏,女的开始叽叽喳喳,人声渐沸,一改往日禁宫大内的寂寥之气。
酒过三巡,康师傅又吩咐梁九功去拿笔墨来,他要即兴赋诗一首。梁九功立刻指挥着手底下的小太监们火速备齐了所需之物。康师傅挥毫泼墨,一蹴而就,我跟胤禛一时好奇心起,就凑上去看了下,只见那雪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首七律,我费了点眼力才认出来那都是什么字,题目是《中秋日闻海上捷音》:
万里扶桑早挂弓,水犀军指岛门空。
来庭岂为修文德,柔远初非黩武功。
牙帐受降秋色外,羽林奏捷月明中。
海隅久念苍生困,耕凿从今九壤同。
康师傅看了我一眼,笑呵呵地道:“禧儿,来,你给大伙儿念念!”
“我?”我讶然,没料到这会儿会被康师傅抓差,我指指胤禛,笑嘻嘻地道,“还是让胤禛念吧!”
岂料胤禛极不配合,道:“皇姐,皇阿玛让你念你就念呗。”说完,还一溜烟跑回到他自己的座位去了。这家伙腿脚真是利索啊!
“快念,正好可以顺便考考你最近的学得如何。”康师傅催促道。
梁九功简直就像是康师傅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这时候极其配合康师傅的安排,扯着公鸭嗓子喊道:“请各位主子安静片刻,大公主要念一首皇上新作的诗!”
一瞬间,御花园里静极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顿时有一种站在聚光灯下的感觉,虽时值仲秋,却也不觉有些汗涔涔的。
我定了定神,拿起宣纸,将自己的脸隐在宣纸后面,同时也将众人的目光挡在宣纸外,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确认无误,才张口诵读,就八句话,却感觉似乎要比背一整篇古文还要紧张。
终于念完最后一个字,全场立刻赞誉声四起,说什么“皇上真是大手笔,此诗气势非凡,意境高远,道出了天下苍生的夙愿”,当然,顺便也夸赞了下我,说什么“大公主念的诗极有气势,恰好衬托出了诗里的意境”。夸赞康师傅的诗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对我的夸赞,我倒是有些心虚的,就我那嗓门和气势,念念婉约派的诗词,可能还有些意境,要表现这种暗含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诗词,我自认是逊色不是一般地多。
我看看康师傅的脸色,一脸的满意,暗舒了口气:总算是交差了。一回头,刚好瞥到福全和常宁这一桌,福全对我伸了伸大拇指,常宁则笑着对我点点头,两个都对我表示鼓励。我这心里顿时像喝了蜜似的,甜!
我回到座位,康师傅心情极佳,问我:“禧儿今儿表现不错,你要些什么赏赐,说吧。”
还有赏赐?这我倒是没想过。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现在对我来说这些个平时都不缺啊!
我想了想道:“谢皇阿玛赏。不过,要什么赏赐,我倒是一时没什么主意。不如这样,您先留着这个赏,等什么时候我想到了再跟您要吧!”
康师傅“哈哈”大笑道:“就你这丫头鬼主意多,行,就依了你吧。先给你留着。”
我起身行了个蹲礼,谢过康师傅,一抬头,却刚好看见隔壁邻桌,惠妃的贴身侍女琴香趴在惠妃的耳边说了什么,可惜惠妃的后脑勺对着我,看不见她的脸色。我有些愣神,一时间想到了卫绮兰,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禧儿,发什么愣呐?你爱吃的大螃蟹来咯,晚了可没了!”孝庄提醒道。
我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的盘子里已经趴着一只通红通红的足足有半两重的大闸蟹。金秋正是蟹肥之时,撇开惠妃荣妃的那些阴谋诡计不说,单是在这宴会的安排上来说,她们的确是下了一番心思的。
就在我开始专攻这只大闸蟹的时候,惠妃过来悄悄在佟妃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佟妃的脸色有片刻的凝重,想了想,又回头不知对惠妃说了几句什么话,随即脸色恢复如常。
孝庄眼尖,询问道:“佟丫头,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佟妃回过头,有些笑得不自然地答道:“回老祖宗,其实也没什么事,惠妹妹提议说咱们几个姐妹一起来给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敬酒,臣妾正犹豫着该不该答应呢。不答应吧,这是众位姐妹的一片心意,答应吧,又怕……”佟妃说着瞄了一眼康师傅。
康师傅今天倒是少有的爽气,道:“不碍事,今儿难得高兴,朕就破次例吧!不过,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胜酒力,就随意吧。”康师傅金口一开,席上的那些嫔妃们都异常地兴奋,一时间,这一桌成了整个场子里最热闹的所在,风景这边独好啊。
美食品得差不多了,看着康师傅的大小老婆们,我的脑海中就想起卫绮兰来,心中不知怎的还是有些担心,就有些坐不住了,于是找个借口跟孝庄说要去消消食,孝庄嘱咐了我几句就放我出去了。
我看看场内,个个都忙着,就连福全和常宁也是忙着应付场内各色人等的敬酒,没有人注意我的动向,便在御花园里小小地兜转片刻后带着小穗拐出了琼苑右门,往储秀宫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储秀宫的门口,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不住地张望着,我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卫绮兰的贴身大丫头吗?
作者有话要说:此次文中的诗百分百为老康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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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一下错别字,端靖的“靖”字。本章的“端靖”是指固伦端靖长公主,皇太极原配皇后哲哲生的,排行第三,嫁给科尔沁郡王奇塔特,也就是纯禧公主的额驸——班第的爷爷。
2009年6月26日
、冷屋鬼火三更泣
那丫头远远地望见我,先是面露喜色,迎上前来,给我施礼,起身后往我身后看了半天后,又面露忧色。因跟卫绮兰并不时常见面,因此这丫头的名字我并不知晓,只认得这张脸。
我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你们主子怎么样了?”
一听这句话,那丫头的眼圈立即红了,道:“主子她很不好。”
“怎么了?”听到这种回答,我有些紧张。
“主子她,恐怕要小产。”那丫头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啊?”我惊叫,“什么时候的事?先前还不是好好的吗?请太医了吗?”
“刚刚太医看过了,说要立刻请产婆来,否则可能有生命之危,可……可是这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呀?”那丫头已经泫然欲泣了。
我想了想道,“先别哭,贵妃,宜妃或者德妃那儿应该备着产婆,去那里问过了吗?”
那丫头点点头道:“派人去问过,可都被打发回来了,说是若是没有上头发话,不敢擅离职守。奴婢实在没法子,只好去御花园想要觐见皇贵妃,在门口却被拦住了,幸亏碰到香琴,她说她会禀报惠妃娘娘,让我先回来等信儿。可我在这里盼了半天了,还是没个人影!”
这丫头的话,让我想起刚才席间香琴跟惠妃耳语,以及后来惠妃跟佟妃说悄悄话时,佟妃那种古怪的神情,原来真的都跟卫绮兰有关。她们也未免太大胆了些,这人命关天的事,竟胆敢压下来。这后宫究竟有多黑呢?
我虽然义愤填膺,可我一不认识产婆,二也没有对后宫事务发号施令的权利,要是想帮忙唯有走到众多嫔妃的对立面去——直接请康师傅或者孝庄下令。可这么做的后果,只能让卫绮兰今后的日子更难过!一时间,我是真的无计可施,心里像着了火似的,烧得很。
就在我犯难的时候,竟看到到佟妃的大丫头春梅带着几个人过来了,其中一个是妇人打扮,看到此我明白了,她是奉命带着产婆过来了。
“奴婢给大公主请安。”春梅照例给我行礼。
我笑道:“起来吧。是佟额娘让你带产婆来了?”
“正是!”春梅答道。
“那快进去吧,卫贵人正等着呢。”我催促道。
一行人进了院子,产婆进到屋里,闲杂人等都被拦在房门外,来诊治的太医也提着药箱等在门外。我看了看太医的脸色,是一脸的凝重,便问询起卫绮兰的病情。
那太医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产婆此刻才到,贵人的性命虽可保无虞,胎儿必定不保,而且……”说到这里太医捋了捋胡子,似乎有些犹豫。
“而且怎么样?”我急问道。
“而且此后贵人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太医犹豫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这一句。
听到这个结论,我脑子里就觉得“轰”地一声,这对卫绮兰说未免太残酷了些。她出身低,现在仅有一个孩子,还被别人抱养,别说一年,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几次面,若是能够再生一个,或许就有可能晋封,那就意味着有抚养孩子的希望!现在这个希望的门算是彻底地合上了。
屋子里传出一阵阵凄惨的嚎叫声,丫头们捧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走,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给这个中秋夜笼上了一层血色。过了一会儿,房里就传出来撕心裂肺的啼哭声。
这样凄清的情形,对比下不远处御花园的热闹场景,我的脑海中只出现了的两句戏文中唱词:她这边是冷屋鬼火三更泣,你那边是洞房春暖一天喜!
“卫贵人怎么会小产呢?昨儿我看她还是好好的。”我真是纳闷,这件事到底怎么发生的。昨天看她还好好的,今天在慈宁宫的时候,磕头请安前也是平平安安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臣先前也有疑惑,看过张太医的记录的脉案,三天前贵人的脉象还是平稳的……”
我打断了太医的话,问道:“张太医?原来不是负您责照看卫贵人的?”
那太医拱手道:“张太医丁忧了,臣也是今日刚接手。”
我“哦”了一声,道“您继续说。”心中却隐隐感觉不对劲,至于不对劲在哪儿却说不上来。
“……臣询问过贵人和她的贴身丫头,这问题恐怕出现在吃食上。”太医皱着眉回忆道。
“吃食?”我讶异。这是头一次听说吃食可以引起小产的。
那太医点点头:“听丫头说,卫贵人连日来没有胃口,却喜食山楂等酸甜类的果品,且这几日以来的膳食中也有很多山楂的成分。”
“山楂不是助消化,有利于开胃么,这有什么问题?”我问道。
“大公主有所不知,山楂虽有消食健胃的功效,但它还有一个功效却是行气散瘀,可用来治疗瘀血经闭、产后瘀阻等,因此,若是孕妇食用过多山楂,容易诱发流产。”
太医的一番话让我大大地长了一番见识,原来山楂竟然还包含着这种功用用。不知怎的,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小路子篮子里那鲜红的山楂来。
这时,房门重新开启,产婆出来了请李太医进去给卫绮兰诊治。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卫绮兰伤心欲绝的样子,便只让小穗把卫绮兰的贴身侍女叫了出来,嘱咐了几句,这时我才知道她原来叫秋雁。
因出来的时间有点长了,我便打算告辞。谁知秋雁这时却恳求道:“能否请大公主帮忙跟皇贵妃说说,给这儿调派个人手?”
“怎么,这儿人手不够么?”我问道。
秋雁道:“加上奴婢这里也就只有三个丫头,另两个丫头年纪太小,手脚不太利索。奴婢曾求过上头,可上面总答人手缺,让再等等。这回卫贵人出了这事,奴婢怕会误事,只好斗胆请大公主帮这个忙。”
这件事说大不大,却也要费番脑筋。可看到秋雁殷切的目光,想到屋内躺着的卫绮兰,和可爱的小胤禩,我也不忍拒绝,便道:“你好好照顾你们主子,这件事我帮着想想办法吧。”
回到御花园中秋晚宴现场,宴会已接近尾声。正式结束之时,康师傅也有了几分醉意,佟妃张罗着给送到了承乾宫。这种情况下,张口跟谁说卫绮兰的事都属于白说。
回到自己的寝殿,我又开始辗转反侧,小穗见状劝道:“大公主,这事本就是后宫娘娘们的事,您若帮不上忙也在情理中,就别多想了。”
小穗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既然答应了秋雁,若撒手不管心里又是难安的。
第二天下了学,给两宫太后请过安后,我直奔南书房,却被告知说康师傅去了承乾宫。我又巴巴地赶往承乾宫。
一进承乾宫,上上下下的气氛紧张到极致,一个个太监宫女都噤若寒蝉。主殿大门紧闭,春梅和梁九功都侍立在殿门口,双眉紧缩,神情肃穆。
我笑着叫了一声:“梁公公!”
梁九功一见是我,好像舒了口气,笑道:“大公主,您来了就好啦。”
我一听,奇怪了,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皇阿玛在里面吗?”
梁九功压低了声音,道:“在里头跟皇贵妃发火呢。老奴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巧您来了。”
康师傅竟然跟佟妃发火?这可是大新闻。我好奇地问:“什么事这么严重?”
梁九功轻叹了口气道:“唉,昨儿晚上卫贵人小产,让皇贵妃给压下了,没禀告皇上。”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看来康师傅对卫绮兰还算不错,那么秋雁托我的那件事应该也有盼头了。于是我问道:“他们在里头多久了?”
“约莫有半个时辰了。”梁九功答道。
“哦,这样吧,梁公公我进去瞧瞧。”
梁九功微微点头,却又提醒道:“您可小心着点儿,皇上正在气头上。”
我答应了一声,推门而入。厅堂里没人,估计在里屋,我便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里屋,细细地听了下,却没听到康师傅的声音,只偶尔听到有人抽泣的声音。
我深呼吸了一下,轻轻推开门,探进头去,只见康师傅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坐在床对面的炕坐上,佟妃则跪在地上,低着头不住地抹泪。
康师傅一抬眼,见是我,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却仍冷冰冰地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踢到铁板,但我知道这时候不能后退,唯有向前,事情才能办成。
于是我收拢了心神,“嘿嘿”笑着,道:“皇阿玛,禧儿暂时不能出去,我找您半天了,有重要事情。”
“什么事这么重要?”康师傅问道。好,康师傅问了就好,他要不问就不好办了。
我走到佟妃身边,挽住佟妃的胳膊,道:“佟额娘,您快起来吧,地上凉。”
佟妃抬头看了看康师傅,却不敢动。我只好转而对康师傅道:“您就让佟额娘起来吧,她的病可才刚好没多久呢!”
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