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沉,脉脉余晖中,成群的乌鸦扑腾着翅膀,落在了高高的红墙内!
“唉!”望着这些乌鸦,我叹了一口气,即使乌鸦很丑陋,此时,我倒也宁可化身为他们中的一员,那就不用背那么多的书,也不用守那么多的清规戒律了。
忽然,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一双小手蒙住了我的眼睛,这双小手我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我也不去掰他,只懒懒地道:“行了,胤禛,你这一招对我已经没用了,拜托你下次换个花样,成不?”
话音刚落,我的双眼就重现光明了,一转身,就见胤禛笑呵呵地对我道:“皇姐,今儿下午我们又比试射箭了!”
“哦?谁赢啦?”其实看到胤禛喜形于色的样子,我心里知道八成是这小子赢了,可我还是得做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也算照顾下他的情绪,难为他第一时间跑来跟我分享他的捷报。
胤禛咧着嘴,扬着眉,道:“你猜?”
“胤礽?”我故意说岔了。
胤禛扬扬眉,不无得意地道:“切!怎么可能次次让他赢!这回是我赢了!没想到吧!”
我笑着赞叹:“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记得前不久一次,胤禛一脸不高兴地进来,一问之下得知是我们书房的人跟胤礽比试射箭,结果全军覆没。不得不说,胤礽这家伙,别看平日里残暴了点,可是无论是诗书还是骑射都有两把刷子的。自打那回以后,胤禛到我这儿来的次数比往常少了些,在练武场的时间倒多了。为了这回能赢了胤礽,胤禛这小子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嘿嘿,皇姐,你看着吧,从今以后我一定次次都赢他!”胤禛昂着头,右手握着小拳头,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这孩子,好胜心强得很,但也容易飘飘然,唉,还是得我这个当姐姐的适当打压下啊。于是,我故意刺激道:“得了吧你,可别得意太早,只赢了一次而已,说那大话!”
“皇姐,你就喜欢给人泼冷水!”胤禛的兴致果然一下子被浇灭了不少,一屁股坐在了书案后的椅子上,瞟了一眼我摊在书桌上的书,问道,“对了,你的书背得怎么样了?刚刚出来的时候,额娘还嘱咐,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老实背书呢。”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佟妃还是蛮了解我的嘛!
书么,回来以后,就老老实实背了一页而已,可我自己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
胤禛望了我一会儿,断言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压根儿没背。”
哟哟,这小子开始反攻倒算了呢!
我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赶到一边儿的椅子上去,道:“一边儿呆着,你又哪只眼看到我没背了?”
胤禛整了整领子,乜斜着眼,道:“我刚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趴着看鸟儿?”
“我那是背累了休息会儿。”
“得得得,你总有理,小弟我辩不过你。不过,你要是到时候能辩过皇阿玛去,那我就真服了你了!”
“死小子,哪壶不开题哪壶!”我随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就朝胤禛扔了过去。胤禛往旁边一躲,避开了攻击,那书“哗啦”落在地上,从中飘出一张红红的叶子来。
胤禛眼疾手快地拾起了起来,端详了一下,还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
边城飞雪蔽连天,独坐帐前忆昔年,
轻歌一曲绕千回,犹似甘霖沐心田。
我一听,这不是正是班第那次写信的时候一起寄来的那首诗么?这阵子事儿多,他给我寄信的事儿倒是忘到九霄云外了。本来还想给他回一封信的呢。
“快还给我!”我向胤禛伸出手去讨要。之所以我这回不用抢的,是因为那片枫叶太脆弱了,估计经不起我和胤禛的野蛮撕扯。
胤禛把枫叶往身后一藏,问道:“你写的?”
我一愣,道:“啊,是啊,怎么了?”
胤禛看了看我,又迅速把枫叶拿出来瞟了一眼,又藏了回去,摇头道:“不像,这是首边塞诗,你天天在宫里呆着,哪写得出来?”
“我是写不出来,可朋友总送得吧?快还给我!”
“朋友?哪里的朋友?我认识么?”胤禛的眼里闪着警惕的眼神。
这小屁孩管得真是多,比贴身侍卫还贴身!
我本来想告诉他这是班第送的,可一想到我生辰的之时,他给班第来的那一个“下马威”,我又决定还是不要实说的好。
“你不认识,是去年围猎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送的。”
胤禛“哦”了一声,把枫叶拿出来,递给我,我刚想接的时候,他又缩了回去,补问了一句:“男的女的?”
我倒啊!这孩子竟然连这个都要管!
我皱眉,横了他一眼,威胁道:“你给不给?再啰嗦小心我扁你!”
胤禛这才把枫叶交到我手上,嘀咕道:“凶什么凶啊,人家不是关心你嘛?你要不是我姐,我才懒得问呢。”
“是啊是啊,我知道你关心我。谢谢你了,行了吧?” 我边说,边把枫叶重新夹进书中,放心抽屉里。随后,吩咐小穗给胤禛拿点吃食过来。
胤禛拿了块白点子松饼,塞进嘴里,咬了一口,道: “皇姐,你听说没,那个班第,最近在雅克萨那边拔掉了罗刹人好几个据点。没想到这个人看着不怎么样,打仗还挺行的。”
“真的?你听谁说的?”我问道,真没想到班第这么神勇。
“胤礽呗。”说到这个名字,胤禛就有些不屑。“他说的眉飞色舞的,好像是他拔的据点一样。”
我“哦”了一声,没言语。
这个班第看来还算是能文能武,在蒙古人中算是异类吧,难怪孝庄和康师傅都对他另眼相看。不过,从胤礽的表现来看,难道是胤礽将班第规划为他的人了?这个班第,到底是归属哪个阵营的?这倒真是让人看不懂了。
“皇姐,皇姐!你又想什么呢?”胤禛使劲儿推了我一把。
“啊……哦”,我回过神来,掩饰道,“想什么,还不是想明天的事吗?”
“明天?”胤禛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取笑道,“我看,要不今儿你就先把罚抄的备好了吧,明儿皇阿玛一说完,你就可以上交了。”
我扯着嗓子一声吼:“小穗,拿把扫帚来,我要把这个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家伙扫地出门!!”
胤禛捂着耳朵,等我吼完后,才笑嘻嘻道:“皇姐,别生气,跟你开玩笑呢。”
我使劲地戳了下他的脑袋,“都这时候了,还开玩笑!你什么时候能有个正经啊?”
“嘿嘿,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胤禛笑得贼兮兮地道。
“什么办法?”
胤禛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装病。”
他话音未落,我就轻打了一下他脑袋,嗔道:“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想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康师傅那双“火眼金睛”,外加又懂医理,在他面前“装病”万一露馅,后果非常严重!
“这要是不行,那我也没办法了。你只好自求多福了。”胤禛摸着脑袋,嘟着嘴道。
用过晚膳,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捧着书老老实实地背,可是翻到“事夫”那部分,又让我心里呕得要死——此乃糟粕中的糟粕!通篇下来,只说明了四个字“男尊女卑”!我真有要撕书的冲动。
其实,我总背不下来《内则衍义》最大的原因就是心理抵触,甚至超过了蒙语。这本书中所讲的与我的价值观完全是背道而驰,我实在不能接受。
我再一次抚额,叹息,怎么办?难不成我就等着明天“坐以待毙”?
这时候,胤禛说的那两个字——“装病”忽然又跳出了出来。
我思忖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对啊,现在的天气可不是早晚凉么?要是开了窗户坐在这儿,片刻后我准得打喷嚏!“装病”是有点困难,得点小感冒却不是什么难事哈!
思及此,我立刻把小穗晚膳时才给关上的窗户又打开了,而且开得大大的,再把身上披的那件外套也甩到一边儿去。
不到几分钟的功夫,我果然就连打了三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弄假成真
俺的感冒策略果然奏效,话说一大早起床以后,我就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一只鼻子塞了,不过,我坚持去上书房了,以表示我还是热爱学习的。进了书房以后,我开始狂打喷嚏不止,半个时辰不到,我就让小穗给我换了不下二十条手绢,然后,顾八代顾大师傅每念一句,我就在下面时不时地“阿嚏”一声,与他的“之乎者也”相应和,这节奏,这节拍,简直就是上书房开设以来最“和谐”,最“动听”的交响曲啊!
书房里一片嘈杂,众人开始念念有词的时候,顾大师傅拨冗来到了我的身边,无比关切地躬身道:“呃……大公主,您今儿要不,先回去歇着?”
我摆摆手,刚要回答说“不用”,却猛然觉得鼻子发痒,赶忙别过头去,拿手帕捂住,好好打了个喷嚏,之后,吸了吸只剩一只鼻孔还通畅的鼻子,道:“不用了,顾师傅,我扛得住,今儿的书我还不读不顺呢,怎能早……啊嚏……早退呢?”这一个喷嚏来的突然,我来不及扭头,捂嘴,结果喷了顾八代一脸。
顾八代紧闭着双眼,眉毛胡子仿佛都扭成了一团,用袖子揩了揩脸,道:“大公主玉体要紧,还是回去修养为好,皇上那边,奴才自会去解释清楚。”
顾八代言辞如此恳切,我再不走,也太矫情了,再说,有他帮我跟康师傅通风报信,今儿那一劫应该可以躲过了。
于是,在胤禛自告奋勇的陪同下,在小穗等这些丫头的搀扶下,我一路掩着鼻,捂着嘴,从上书房撤回了晨曦阁。
一进卧室,趁着小穗去茶水间给我倒开水,胤禛坐在床头开始调侃:“皇姐,昨儿我跟你说的是‘装病’,你可好,弄假成真啦?”
我抛了个“卫生球”给胤禛,刚想说“瞎扯啥?什么弄假成真?”,以证明我此次生病并非采用了他的“馊主意”,却只刚说了个“瞎扯”,就又一个“喷嚏”来袭,吓得胤禛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跳到了一旁,恰好小穗正从外头端了开水进来,俩人撞到了一起,“哐当”一声,托盘啥的全摔到了地上,所幸没烫到人。
我用力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行了吧,别在这儿碍手碍脚了,回去吧,回去吧。”
“皇姐,我看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吧!”胤禛走到了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
“不用,不用,发发汗就好了。你甭操心。”我说着跟他扬了扬手,示意他快走。
方才刚进房间之时,胤禛就说要派人去找蒋大夫来,我立刻阻止了。
好不容易得上的感冒,其实也不是非常严重,只是我适当地发挥表演了一下,让旁人看上去觉得很严重罢了。蒋燮一来,开个方子吃了药,不出两天准好,那接下来的日子怎么混?
胤禛终于恋恋不舍地走了,其实我知道,这家伙也是借着陪我出来放放风。虽然他是比我勤奋多了,可是在书房背书的那段时间,的确是史上最枯燥的时刻。
为了缓解症状,我让小穗不停地倒开水,我则不停地喝,这是以前我自己应付小感冒常用的手法。
小穗则在一旁忧心忡忡的劝说道:“主子,四阿哥说的对,奴婢还是去请大夫来吧,您这样扛着万一扛出大病来,可怎么得了。”
我喝完一大碗的开水,把空碗交给小穗道:“我说不用就不用,你难道没发现,这会儿我的喷嚏比刚才少很多了吗?”
其实先前“打喷嚏”,本来就是真真假假参杂在一起,我不使劲儿打,怎么昭告天下“本公主感冒了”呢?这会儿不用昭告了,减少喷嚏的次数,倒是能跟人证明“我自己能应付这次的伤风,请大夫属于多余”。
果然,小穗想了想道:“那倒是真的。”
我笑道:“好啦,你出去吧,我睡会儿,发发汗。”
……
“我就是背不出来,你能怎样?你当的什么狗屁皇帝啊?竟然编《内则衍义》这种无聊的书!全天下的女孩子都被你害死了!你真是有够无聊,无聊至极!!!”
丫的,顺治的《内则衍义》真把我害惨了,我怎么背都只背得出第一句,他竟然指责我不用功读书云云,我恼羞成怒,“哗啦啦”撕了书,还叉着腰,高声骂他!这一骂把自己给骂醒了!汗……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我睁开眼,望着帐顶发呆,迷迷糊糊地想:这骂的可真痛快啊!不过要是康师傅知道我做梦都这么骂他爹,可得暴跳如雷了!
“禧儿,你醒了!”忽听得耳畔有人在跟我说话,我微微一转头,额头上掉下一块毛巾来,同时,康师傅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我差点儿没吓得惊叫出来。
康师傅将掉下的毛巾拾起,递给了站在一旁的蒋燮,然后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道:“嗯,总算退烧了。”
退烧?我发烧了?我伸手摸摸额头,疑惑地望着康师傅,“我怎么了?”这一开口,我发现嗓子竟然沙哑了,看来感冒在我睡觉的时候加重了。
康师傅略带责备地道:“你这丫头,讳疾忌医,有病还扛着,发高烧了!”
“啊?不会吧?”我纳闷,按理说,这样的小感冒,按照我自己的处理方式,不会发展成重感冒的,只是需要一到两周的时间,慢慢地自动痊愈。
“不会什么?刚刚都说起了胡话!”
“胡话?”我一惊,该不会是我骂顺治的话,康师傅全听见了吧?急忙试探道,“我说什么了?”
这时,佟妃竟然从外头进来了,还端了个托盘,上面放了个小碗,一股中药味儿立刻塞满了整个房间。
康师傅将我扶起,垫好枕头,从佟妃手中把药碗接过来,递送到我面前,道:“那个以后再说,来,先把药喝了。”
以后再说?难道他全听见了?
天啊,说梦话果然很危险呐!我忽然就想到了从前看某“谍战”片的一个情节:某谍因为一句梦话,泄漏了身份,结果害得他那一条线上的战友全部牺牲。瀑布汗呐!我虽然没有战友,但是,如果今儿的梦话康师傅全听见了的话,回头“秋后算账”那我也够呛。刚才骂人的痛快劲儿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乖乖喝完了药,侍立在一旁的蒋燮这时候道:“皇上,皇贵妃,大公主高烧已退,往后每日只需按时服用这“参苏饮”,若无其他意外,不出五日即可痊愈。臣告退。”
好,五日痊愈,五日之后,又得继续煎熬咯!
蒋燮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口后,我逡巡了一圈室内,竟然没有发现小穗的身影!我心内“咯噔”一下,那丫头该不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于是,我躺下后便道:“佟额娘,怎么能让您来给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