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去做什么?我马上回来。”语毕,李世民冷声吩咐,“候君集,看好她。如果她踏出城门一步,你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是,爷。”
这个候君集,除了李世民的话,任何人的帐都不买。我奈何他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世民独自策马出了城门,往突厥大军军营而去。
看着那个往突厥大军营地行进的潇洒背影,我的眼漫上了一层浅湿。
他太懂我。
为了我心中不再有罪孽滋生,他才冒这个险,孤身前往。
也是对未来不确定,他才命候君集‘看’着我,令我不能动弹分毫。
一切,都是为了我。
无需层层通报,颉利就在突厥军营的最前沿严阵以待,当他看到李世民一人一骑出现在突厥大军面前时,他亦是缓缓的策马走向李世民。
也不知他们二人说了些什么。很快,李世民已是拔转了马头,然后缓缓的往‘三关口’方向而来。
空旷的场地上,颉利一人呆立于呼啸的北风之中,大氅随风左右摇摆。怎么看都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雪,又起。
行至‘三关口’,李世民勒住马缰,缓缓抬头看向城楼,接着展颜一笑,“开城门。”
这一笑风华毕现,是那般的斩钉截铁,是那般的志得意满,就似那寒光出鞘的剑,身上的锋芒尽显。
没来由,对李世民极度的信任,萧瑀摆手,示意守城的士兵开启城门。
伴着‘吱呀’的声音,城门缓缓开启,李世民悠然自得的策马而入,大氅之上铺满雪花。
萧瑀急急迎下城楼,“二郎,如何?”
“不必关城门了。”看着发呆的守兵,李世民一笑,看向萧瑀,“看来,还需总兵大人下令才是。”
眼露疑惑,看了眼远处仍旧呆立风雪之中的颉利,萧瑀摆手,“大开城门。”
见萧瑀这般信任,李世民解释道:“我告诉那个颉利王子,一个时辰内……他如果不撤兵,我的信使将送一封信给咄吉,我大隋愿意和咄吉联军,重振咄吉在突厥的地位。”
一个时辰……够狠。
哪怕刻意追逐了十数年,但李世民仅在一个时辰内就让颉利的美梦皆成泡影。
终于明白李世民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也终于明白李世民‘要江山还是要美人’所谓何意。
如果李世民和咄吉联手,颉利初成的势力必将毁于一旦。
选我,颉利必将失了江山。
放弃我,颉利掌着江山,还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颉利够聪明的话,必将知道如何抉择。
只是这个抉择够狠,狠得要他当着李世民的面认输、撤兵。要他当着我的面做出放弃我的决定。
李世民一如我父亲,是个天生的政治家、权谋家,可以翻手为云也可以覆手为雨。
一个时辰后,突厥大军方向有了动静,人潮如海浪般往突厥方向撤去。
这说明,颉利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同时也说明,贺兰关之围已解。
大败历山飞,解雁门之围,如今又解贺兰关之围……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渲染着李世民正在向康庄大道一步步的靠近,封官加爵指日可待。
但他的康庄大道有可能就是我的独木桥,有可能从此我必须面对我当初的选择:独居小院,终老一生。
想到这里,眼有些恍惚了,眼前的李世民有些恍惚了,那个仍旧独立在风雪之中的孤傲身影亦有些恍惚了。
看着如潮般后退的突厥大军,萧瑀不禁问道:“二郎,如果此时我们趁胜追击,会不会大伤颉利的元气呢?”
云淡风轻的一笑,李世民轻声说道:“伤了颉利只会助涨咄吉的势力。留着他们罢,让他们闹去,我大隋也好安静安静。”
“好一个‘坐山观虎斗’……哈哈哈……论起打仗,我们这些文臣确实不如你们这些武将,惭愧啊惭愧。”
“但论起治国,我们这些武将就不如你们这些文臣了。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各有用处,没什么惭愧的。倒是二郎惹得姑父这里虚惊一场,向姑父陪罪了。”
不明白李世民此番抱拳作揖是何用意,萧瑀‘哦?’了一声,急急搀扶起李世民,“陪罪?”
朗声一笑,李世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好在没见血,一切安好。也不会耽搁姑父大人的春耕。”语毕,他看向我,“现在,你可满意了?喏……他就在那里,你要不要去告个别?”
漫天雪花之中,颉利傲然挺立站在城下,遥遥看着‘三关口’方向。
似乎看出我和李世民中间有暗潮涌动,萧瑀疑惑的眼神在我和李世民身上游来移去。
我知道,颉利至今不走是期望见我一面,可……我不能再给颉利任何想像的空间,当断不断、其后必乱。瞪了那个既想看好戏又明明吃味的人一眼,我头也不回的下了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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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观音婢 065章 秦王妃6
傍晚,李世民才回到房间。
明明听到他的脚步声,我装作没有听到的合衣侧卧假寐。他在床缘边站立许久,终是阴阳怪气的说道:“真真是痴情啊,动用一国之兵,直站到夕阳西下才黯然离去。”
颉利终于走了。
暗吁一口气,不再假寐,我起身靠在床头,“你为什么不杀他?”
“杀了他?你会原谅我?”
这话明显还带着小性儿,但还真不排除这个可能,颉利如果真死了,我心真的会痛……既不承认也不反驳,我定定的看着他说道:“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你觉得颉利更适合当突厥的可汗,是以才放过他,是不?”
“放?”李世民嘴角带着讥讽,撩袍坐到我身边,“我只是要他回去休养生息、掌握实权,以后好好的和我大战一场罢了。到时候……必是你死我活。”
不是不打,而是将打的时间延后,为什么呢?
脑中灵光一闪,我心一沉,冷声问道:“我是你们的赌注?”
轻抚着我额间的留海,李世民说道:“为什么这么问?”
“到时候,胜的一方得我,是不是?”语毕,只觉心中一痛。看来,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如这个时代的女子在男子心中的地位:如衣可弃!
并未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缓缓说道:“颉利为了你不惜举一国之兵前来……不管你和颉利以前有过什么,我即往不咎,但是观音婢,以后,你不可以再见他。”
这是成婚以来,他头一次这般冷淡的言谈、冷淡的神情、冷淡的命令着我。就像是我给他戴了绿帽子的感觉似的。我心中很不爽,叫道:“什么叫‘即往不咎’?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切是他一厢情愿而已。你还没有回答我,我是不是你们的赌注?”
仍旧不回答我的问题,李世民只是说道:“观音婢,你心中只能住我一个人,其他的住一个我灭一个,住两个我就杀一双。”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居然闪着嗜血的光芒,闪得我的心窒了窒。本待要再问他,门外却响起候君集的声音,“爷。”
闻言,李世民缓步出门,半晌门外传来李世民震惊的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只当是颉利去而复返,我急忙溜下床来,方方站定,李世民已一脚将门踹开,俊脸上的神情极度的扭曲。
“二郎,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他一边叫嚣着一边极怒的向我扑来,手上紧拽的瓷瓶被他狠狠的砸在地上,随着瓷瓶的碎裂,里面的药丸四飞五散,我还来不及细看,他的双手已是掐住我的脖子,“你想不想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他还真下得去手,感觉呼吸不畅,咳嗽声声中我的眼泪都呛了出来,断断续续说道:“你……疯了……快松手。”
听到房内动静,如云、如月双双跑进来,看着要置我予死地的李世民,二人异口同声的惊叫了一声“姑爷”后不知所措的呆站着。
眼睛突地变得血红,李世民扭头瞪向她们,“滚出去。”
听到动静,红拂和李靖亦是相继着冲了进来,‘啊’的惊叫一声,红拂一边急忙上前拉掐着我脖子的手,一边急急说道:“爷,松手,松手,夫人不行了。”
大掌一挥,红拂如一片红云般被李世民拍出房间,好在有李靖起身相迎才挡住红拂的去势。
紧接着,只觉得似一只断线的风筝,我似抛物线般的被抛在了床榻上。
窒息的感觉真是难受。我不停的摸着自己的脖子,不停的咳嗽喘息着。耳中恍惚听得两声关门的声音。
泪眼朦胧中,我回眼看向房门的方向,只见李世民带着浑身的戾气似魔界的修罗般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雷霆之怒!
猛然,很长时间不再有的恐惧、惊慌、胆小再次涌进我的体内,我不停的往床里侧退缩着,“二郎,你……咳咳……你……”
皮靴踩得地上碎裂的瓷片‘咯咯’作响,他突地弯身从地上拾起一粒药丸,接着扑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拽到他眼前,“说说看,这药丸是什么?”
药丸?
即便此时看东西模模糊糊,但那熟悉的味道不用看我都知道,是我长期服用的避孕药丸的味道。
“从你紧张那个药囊我就开始担心,什么事令那个一向从从容容的观音婢这么紧张?”说到这里,他居然笑得有些凄怆,将那药丸放在我嘴边,又道:“我还以为是你的病情加重了,为免我担心才不许候爷前去配药。可是,如果你的病情真加重了,我怎么放心得下?所以我将药囊在还给你的同时又偷偷的留下一粒。然后……然后我还叮嘱候爷按这个药丸去配药,顺便探听清楚我以后要注意些什么,有没有什么偏方可以医治你的顽疾……”
果然啊,果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轻‘啊’一声,我哽咽说道:“二郎,对不起,对不起。你听我说……”
不待我解释,他痛苦的大叫一声站了起来,厉声说道:“原来那些誓言都是假的。原来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一如成亲那天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一如被单雄信所掳你不愿意回太原,一如现在,你居然将我当丑角般的看待,一次又一次的当着我的面扼杀我的孩子。而我呢……我都干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就那般笑看着你吃药,就这般傻瓜似的命自己的手下去配制扼杀我孩子的药?”
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失态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手足无措的他,也从来没见过这般半疯半癫的他,我急忙从床榻上溜下来拉住他的手,“二郎,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我不听。”
随着他猛力将我推开,一个不稳,我再度被推倒在床榻上,那床棱撞得我的腰生疼生疼。
忍痛回头看着已近成魔的他,只见他双眼怒睁,里成盛满了阴戾寒冰,俊脸扭曲变形,拳头捏得死死的,其上青筋暴露,那颀长的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着。一向柔顺的乌发也被他甩得满头满脸尽是,这个形象要多惨就有多惨。
我的心是一阵阵的痛:是我,是我害得你如此。明明我有机会可以毁掉那药丸……明明我有机会让你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可着了魔般的我希望你知道,我不希望对你有所隐瞒,我想将这件事待我有身孕后再告诉你。可万不想……
见我只是流泪却不出声,他再度跨进我身边,一把托起我的下颌,“你是毒药,是扼杀孩子的毒药。可我偏偏就喜欢你这毒药,不但吃上了瘾而且还任你愚弄……”说到这里,他将我的下颌嫌恶的甩开,狂笑两声,“好,你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么?我让你看个够……你要看仔细喽,我是不是真就对你上瘾?是不是真少了你就不行?”
“二郎,对不起,孩子……孩子会有的。”
“你想要孩子吗?”他的语气带着史无前例的冷嘲热讽,阵阵冷意直透骨髓,只听他继续说道:“可惜,迟了。我不想要你的孩子。”
语毕,他以狂风卷秋叶般的去势再度将门踹开不见了踪影。
看着四分五裂撒落在地上的门板,如云、如月、红拂三人颤颤兢兢的走了进来。
如云、如月默不作声的打扫着屋子,红拂轻叹一声扶起还趴在床缘边的我。“夫人,你……好糊涂。”
里间闹得这般凶,外面肯定听得真切。脸上的泪珠未试,我傻笑问红拂,“我是不是很傻?”
扶着我在床上坐定,红拂一边替我试着泪一边叹道:“夫人……夫人暂时不想要孩子,这件事该和爷商量,以爷对你的宠,他不会不答应。你又何苦瞒着他?爷自尊极强,唉……再如何是好?”
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我的爱却总是迟一步①。
当他喜欢我的时候,我躲着他;
当他爱上我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他;
当他想要孩子的时候,我不想要孩子;
当我想要孩子的时候,他却不再想要我的孩子。
因为,我是毒药,是扼杀他孩子的毒药。
摸了摸胸口的药囊,心无由的痛了:我这颗毒药因了你不但动情而且动心,不但沉沦而且放弃最后的底线期望着你我有一个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可以如你所愿。
因为这个孩子可以证明,我确确实实存活过。
还因为这个孩子可以证明,曾经,我和你有过一段多么美好的爱情。
按21世纪的说法,长期服用避孕药的人若要做怀孕打算,至少半年内不能再饮用任何药物,否则对胎儿会有影响,当然这仅是对于西药而言。之于中药的话三个月足矣。也许是天意,因了雁门之围,我和你分别三月有余,我还期待着……
现在,一切期待都成了泡影。我的爱总是比你迟来一步,起始于心力憔悴,终结于心力憔悴。
见我似傻了般的痴呆眼光,红拂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我是多么的想替药师生一个孩子啊……可当年在越王府,担心我们这帮歌姬、舞姬生下越王爷的孩子会得宠,越王妃强迫我们喝下断子绝孙药,一辈子再也享不了女人做母亲的权利。”
从自己的心酸中回过神,我吃惊的看着红拂,只见她的眼睛红红的,里面布满了痛。接着,她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夫人,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不知不觉,眼泪再度漫上我的眼眶:你们看见的都是我身在福中、身在蜜缸中。你们何曾看见我内心的恐惧?
一种明知未来却不能确定未来的恐惧。
越是甜,以后会越苦啊。
一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