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婢,不认识我了?”一径说着话,杜如晦一径含笑走到我面前,接着他阴沉的看向忙碌的四海池,“走罢,这里太脏,不适合你。”
是啊,被李密一搅和,再好的美景也黯然失色,再好的兴致也荡然无存。
“回保和殿罢,方才的事传出去,大家会担心。”
知道他的‘担心’暗藏着它意,如今有他护送我回保和殿,其余人等自是无话可说。我轻抬了抬手,作出‘你先请’的姿式。
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路静默无言,直到要临近保和殿,杜如晦才定住身姿,环臂在胸,定定的看着我。
这眼神……唉……
不可,不可,无论是原来、现在、还是将来,都不可。
你的身边有一个痴心等你的女子听蝶。
你还有人世间很是崇高的身份仆射!
一如洛阳郊外,我未留给你一丝余地般,如今的我更要不留一丝余地。
还未开口说话,一阵寒风吹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观音婢,冷,是不?”说话间,杜如晦未加思索的解下自己身披的大氅。
没有拒绝他为我裹大氅,但待他将大氅替我裹好,我抬眸笑道:“宰相大人,这个兄妹之约,妹子可是等了一载又一载,到底要等到哪一天才是个头?”
眼见得他眼中一痛,我未加理会,只是俏皮一笑,又道:“想当初,我是风光无限的秦王妃,杜参军尚且一推再推。如今我不过是个失了宠的秦王妃,宰相大人只怕更是瞧不入眼了!”
一声轻叹在我面前响起,杜如晦再度环臂在胸,静静的看着我。
这眼光似要将人看穿般。
所有的武装一时崩溃,我低下了头。“如晦,我不好,非常的不好。”
“我知道。”
“我是悍妇。”
“那是谣传。”
“我欲灭佟儿和他的孩子。”
“那必不是你。”
“如果真是我呢?”我现在真的嫉妒欲狂啊,真怕自己做出杀人放火、栽赃嫁祸的事来。甚至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定定的看着我,半晌,杜如晦柔声说道:“你不会。”
是啊,你也是懂我的:我不会。
正因为我不会,所以我现在很苦、很痛、很疼。
见我久不语,杜如晦又轻声问道:“你愿意陪我走吗?”
“什么?”
“你愿意陪我走吗?”
“走?”
“走后半辈子的人生之路。”
这是……他这是要我和他一起生活吗?我震惊且迷茫的看着他,只听他又道:“世民曾经在我面前发誓,一生只爱你一人,一辈子也只宠你一人,如果今生生了二心,如果今生他有了旁的女人,他愿意……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带你走的机会。”
嘴角泛起苦涩的笑,突地觉得四肢冰凉,我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哀伤,“我……曾经是你们的赌注,是吗?”
“不,不是。”脸上的神情焦急异常,杜如晦慌乱解释,“我怎么忍心拿你当赌注,我爱你还来不及啊。”
许是知道自己失言了,杜如晦一时愣了神,半晌方如释重负的说道:“原来,说出来,心方能宽一大截。”
你的心宽了一大截,但我心中的疼痛却如落花坠地,堆积如山。
盛情难却!
你再该让我如何回绝,让我再该如何待你?
这世上,有些事,莫过于糊涂一点的好。
见我只是将头扭到一边未有理会他的话,杜如晦的声音盛满着痛惜,“知道吗?我从来不屑你和他订的亲事,一直以为你和他不可能。但偏偏他智斗皇权娶了你,然后宠着你,预备着给你一生的幸福。我不甘……我之于他,唯一欠缺的是先机,一个先认识你的机会。如果我也有这个机会,你还会属于他吗?”
是啊,曾经想过,我嫁给旁人又会是何命运?
但偏偏我不敢想我嫁给你会是什么命运。
确切的说,即不敢、更不能。
否则,我们面对的必是灾难、浩劫……
“世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如今……只要你答应和我走。我带你回我的老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如何?”
好一番世外桃源之景!
但这番影像之中,我身边的人不是你,是他那个笑得明媚,笑中带着倨傲的少年。
自那一夜的决绝至今,多少个长夜孤身一人。虽时有拿出玉龙子温暖自己的帐帷,但那一帐帷的温温之光却暖不了自己的心。
自此,梦多了,但都是噩梦。
每每惊醒,被衾俱是冷的,然后心中就像住着一个恶魔般的牵引着自己去想像他今夜又去了哪个妾室椒房中承欢。
曾经以为能够坦然面对,却原来寂寞之蛆早在脑海中生根、发芽,而且有愈长愈烈之势。
21世纪,听说失恋只有33天的过渡期。
可如今,过了33天了……我的美好生活期望中仍旧只有一个他。
原来我仍旧是这般深深的爱着他。
看着杜如晦期待的眼神,我轻启红唇,“如晦,听蝶是个好姑娘,你……”
不待我说完,如晦截住我的话,“若无心,如何去爱?”
苦涩一笑,我叹道:“我的执着一如你的执着。”
这是摆明了拒绝他。眼见他眼神又是一痛,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说道:“如晦,无论他如何待我,但我爱着他,你明白不?”
转身,吸气。似乎经过了漫长的一季,杜如晦终是转过身,再度温和的看着我,“既然如此,我帮你。”
一愣,胸中有酸甜喷薄欲出,只觉得眼前的人朦胧一片,我强笑说道:“若无心,还争什么?”眼见杜如晦震惊的看着我,我继续说道:“如晦,这是我选择的一条路,无论这条路多么的艰难,但是我想走走看。无论这条路我会跌倒多少次,但有了你们,我还是会爬起来。”
“观音婢!”
“相信我,好么?我不再是洛阳郊外那个隐忍百般的女子,我也不再是洛阳郊外那个听天由命的女子,我更不再是洛阳郊外那个自暴自弃的女子……我,如今是一位母亲。我幼失双亲,必不会让自己的儿子也走我的路。”
见我言之灼灼,他好看的俊眉舒展开,“好,无论你走在哪条路上,不要忘了,我就站在你身边。”
是啊,你就像我人生指路的明灯,一直伴随着我的成长。你是比三哥还要了解我的人啊,让我的心总是被亲情包裹得满满的。虽置身寒冬,但我的心现在是暖暖的,我笑看着如晦,问道:“楚客现在可好?”
楚客是杜如晦的胞弟,当初初逢如晦的时候还没有楚客,杜如晦算是杜家的独子。不想后来杜老爷老来得子。因杜老爷夫妻去世得早,可以说,杜楚客是杜如晦即当爹又当妈带大的。
一旦问及杜楚客,杜如晦的笑就更柔和了,“他前番还来信吵着要来长安呢。”
“人呢?怎么不见?”
柔和的看了我一眼,杜如晦苦笑说道:“怪我太过自信。我以为……唉,所以我去信楚客,要他在老家等着我,等着我和……你,一起过隐居的日子。”
心中一痛,我垂下眼眸,“如晦。”
“也好,楚客长大了,该历练历练了,我这就去信,让他来长安。”
“到时候,一定要引我见识见识。”
“好啊,他对你亦感兴趣得狠……”
杜如晦的话尚未说完,侯君集却是来到了我们二人面前,他先和杜如晦相互抱拳见过后,这才恭敬的一鞠躬,“王妃娘娘,小王爷累了,吵着闹着要回王府。”
翌日。
秦王府。
秦妈妈为我带来两个消息。
一个是李密,听说他毛遂自荐前往河南一带欲说服瓦岗旧部归降李渊,虽然有许多大臣反对李渊放虎归山,但李渊居然同意了李密的请求,放李密出长安。
第二个是杜如晦,因李世民此次因战功受封陕东道大行台,蒲州、河北诸府兵马皆受李世民节度,按李世民的意思,为巩固兵防,特委派杜如晦前往蒲州、河北查探军情……至于什么时候回,要看兵防布置如何再定。
杜如晦因了李世民的事长期外派出公差不足为奇。倒是李渊放走李密令我深深不解。秦妈妈说道:“起初我也和王妃娘娘一般认为陛下此举太过凶险、令人捉摸不透,但陛下却说‘李密就算有反叛之心,但也不过是一支篙草做的箭,成不了大事’之话……”
闻言,我心一动:若真如此,保不准李渊此次大义放行是另有目的也说不定。
果然,不几日,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李密暴亡函谷关外。
“果然是暴亡?”
秦妈妈神秘的凑近我耳边,“老身命人去察了,不是病亡也不是劫匪所伤,从李密身上的刀痕来看,是军刀所伤。”
“军刀?!”也就是说,应该是朝庭所为了。
是李渊?
见我沉思,秦妈妈再度肯定说道:“天机星最懂兵器伤痕,定是军刀无疑。”
虽然我对黄金战士还没达到了如指掌的地步,但至少目前我知道一件事:难怪秦妈妈总是能够完成我交待的事情,原来在我们生活最艰难的时期,这些黄金战士就曾经帮助过我。
洛阳郊外,秦妈妈的稻田种得不错,呵呵……一群豪杰英雄在稻田插秧是不是大材小用了些。
在我遥想间,只听秦妈妈继续说道:“李密的尸身已送到徐茂公处,王爷下令全军为李密举行隆重的葬礼。”
咦……李世民什么时候这般热情的对待起李密来了?
真是人死万事休?
似乎有什么在我脑海中一现,却又如何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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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观音婢 071章 叹无常7
自从‘幽禁’在三思园,除却朝中大事诏三品以上命妇前往太极宫宴客外,我一般不出三思园。甚至武德二年(619年)的元旦、元霄、大赦等国家大典,我均以‘身体虚弱、不堪赴宴’为由拒绝前往皇宫。
我想,慢慢的,秦王妃终究会淡出人们的视野。
转眼入得二月。
这一日练习《黄金诀》后,甚觉疲倦,早早就睡下的人,突地被外院传来的哭叫声吵醒。
听声音应该是个小丫头。
虽然有如云、如月在一个迳的劝说‘王妃娘娘已然睡下,明儿个再来’之词,但那丫头仍旧执着的哭诉道:“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求您见见奴婢吧。求您了。”
“如云。”
听得我的声音,如云快速进内,“王妃娘娘,是佟贵人院中的小莲,蓬头垢面的看着很是骇人,要不要打发了?”
“小莲?”我一边说着话,一边揣度着她这个时候来找我是什么事?
看了看外面的天,乌漆抹黑的,“想必是急事,你让她进来。”
说起这个佟儿,也是个有骨气的人。虽然获得御封的‘贵人’之姿,但她不似杨贵人、阴贵人般的对李世民阿谀奉承、刻意讨好,而是自搭了一个简陋的佛堂,日日在佛堂唱经念佛。
突地,我心中一惊,算算日子,难道是发作了?
可日子不对啊!
莫非那孩子要提前出来?
在我疑惑连连间,小莲已被如云领了进来,她‘卟通’一声跪在我面前,痛哭说道:“王妃娘娘,求您了,救救我们家主子罢。”
“起来,说清楚,怎么回事?”
“娘娘不答应,奴婢就不起来。”
王府后院一如雪主所言,踩低拜高、跟红顶白之事常见。由于佟儿不得李世民的待见,那些奴仆们对她自然而然就冷眼三分,吃穿用度每每都有拖欠。听闻,只有眼前这么一个丫头是忠于佟儿的。
看着这个忠心护主的小丫头,再看她哭得满脸似猫抓了般,我心中一软,“起来罢,我尽力而为。”
“谢娘娘,谢娘娘……”一个径的磕着头,小莲并不起身,只是说道:“娘娘……我们主子要生了。”
佟儿是导致我和李世民直接情裂的主要原因,虽然这是我和李世民必要走的路,虽然佟儿是无辜的,但一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仍旧似被针扎了一下,“你说什么?”
“王妃娘娘,今儿申时,我们主子就有些不对了,直到酉时主子就发作了,羊水也破了……奴婢,奴婢不懂,可我们主子也是个倔强的,不许我将事说出去。如今,如今她痛得死去活来,奴婢是趁着主子人事不知才溜出来的。”
溜出来?我再度看了看外面的天,应该是子时时分了。那这个时候不就只剩下佟儿一人?我吃了一惊,问道:“你可有去禀报王爷?”
“奴婢去了的,但……王爷……王爷已然睡了,守卫说不得打扰王爷和小王爷安寝。”
承乾仍旧霸着李世民的床榻,有人敢扰承乾睡眠者:杀无赦。
也难怪这丫头不敢打扰。念及此,我心中一动,“那你应该去找府上的稳婆啊,对,有三个,三个,她们不都在王府中待命么?”
眼泪不可断绝,小莲哭得稀里哗啦,哽咽说道:“奴婢去了的,但她们都睡下了,只听我说了我们主子的迹象后说了句‘不急,还早着呢’的话后不再搭理奴婢了。”
佟儿虽有贵人之姿,但素来不得宠,当然无势。闻言,我怒拍桌面,“这帮势力眼的奴才。”
如云、如月吓了一跳,如云道:“王妃娘娘,要不,我们去摧摧。”
“不,娘娘,求您了。求您去看看我们主子,她虽倔强,虽然时有昏迷,但口中喊得最多的是王妃娘娘您和王爷啊。”
本因了心中的刺不想管此事,但此时闻言,心中一痛。我缓缓起身,“走,去看看。”
夜深人静,佟儿的房间只燃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灯火昏暗,照出一室凄惨之景。
这里,比关押她的柴房好不了多少。
看着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人,我急忙命道:“如云,去通知王爷,佟儿要生了,他若因瞌睡被吵要怪罪与你,要他找我便是。如月,去将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稳婆抓来,告诉她们,佟儿要生的可是王爷的孩子,若这个孩子出了事,她们一个都活不了。”
眼见着如云、如月去了,小莲再度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谢王妃娘娘,谢王妃娘娘。”
“傻丫头,快起来。你去准备准备,烧些热水。还有,这门、窗都不能开着,都关上,否则你们主子会落下月子病的。”
急急的抹着眼泪,小莲快迅的关着门窗,接着又急忙小跑着去烧水。
怀着复杂的心,我缓缓的坐到佟儿身边,看着她苍白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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