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侯君集等人告退,我仗着一身武功悄无声息的潜进‘宜春北苑’,继而潜进竹林。
漫漫竹林,充满着诡异的气氛。一亩有余的竹林黑暗无光,唯有竹海中的‘竹亭’有亮光。
可以清晰的看见你和杨丝蕊对面而坐,杨丝蕊的后面站着紫萍。而你的身后站有如云、如月。
很显然,因为太过专注,你们一众人都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不动声色,我选了个有利地形躲了起来,可以清晰的看见并听见‘竹亭’中的一切。
看情形你们二人应该已经谈论许久了,而且涉及了许多的话题,并且看样子似乎谈得很是融洽。
“观音婢,多少年了,我们二人再也没有像今夜这般促膝而谈。”
“是啊,算起来,我们两个认识已二十载了。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二十载呢?”
“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略歪着脑袋,点头笑道:“那个时候,炀帝西巡,我有幸随驾左右。在凤辇中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当时我就想,这是哪里来的个瓷娃娃啊,那一扑一扑的睫毛便像蝴蝶的羽翼,好可爱。”
“是……是吗?”说话间,杨丝蕊的声音明显的哽咽起来,眼中更是滚下泪珠来。“你,真的觉得我可爱?”
你郑重其事的点头。
“可是,我不喜欢你,觉得你一点也不可爱。”
轻叹一声,你说道:“因为你觉得你的父皇更喜欢我,是不?”
“是,是的。一直以来,父皇最爱的是我。可自从你出现,父皇便不再爱我了,只爱你。我清楚的记得,西巡路上,汾阳宫中,我们遇刺时,他第一个救的不是我而是你。”
“那是因为我离他近一些。”
“我们二人在他左右,哪谈得上谁近谁远,观音婢,不要再否认了,他先救你是事实。”
闻言,你不再出声。只听杨丝蕊又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魅力,紧接着,大哥也喜欢上了你,更为了你不惜和父皇绝裂。”
杨昭,虽痴心一生,但也差点将你带入‘陪葬品’的万劫不复中。于他,我从来不觉得他对你好。倒是你救下杨侑,颇有些以德报怨。
“我不明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喜欢你。更不明白,无论父皇去哪里为什么都要带上你。”
眼见杨丝蕊越说越激动且站了起来,你缓缓说道:“那是因为,我太像一个人。”
“人?”
“北周的千金公主。”
“宇文千金!”
“不错。”你亦缓缓的站了起来,迎着竹林的夜风,缓缓的讲述着千金公主、炀帝和岳父间的恩恩怨怨。
只到听完这一段恩怨,杨丝蕊才不可置信的倒在石椅上,喃喃念道:“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富贵今何在?空事写丹青。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虏廷。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古来共如此,非我独申名。惟有明君曲,偏伤远嫁情。”
“这首诗,便是千金公主的最后遗言。”
“她是公主,我也是公主,公主的命在世人眼中看起来何其的珍贵,却不知原来不过浮萍、荣华难守。这般才华横溢的公主倒也值得被父皇爱慕一生……只是我,却没有一个爱慕我一生的人。”
“所以,为了有一个全心全意爱慕你一生的人,你生了杀我之心。”
乍听这话,我吃了一惊: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杨丝蕊有杀你之心!
我震惊间,杨丝蕊淡淡一笑,“只是,我不明白的是,观音婢,你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我有杀你之心的呢?”
“那一年,江都‘丹阳宫’的大海中,我应你之邀泛舟采荷,那是我第一次领教了你欲杀我之心。”
那一次,我是真的差点失去你,也第一次让我领教到了人生中什么是害怕。素来狂妄不羁的心第一次知道了害怕的滋味。从此我发誓,无论以后遇到什么情况,第一个,我要救的人是你。
只是今夜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我清晰的记得那一日,我们一众人在‘见山楼’中亲眼目睹了杨丝蕊救你不得自己倒先掉进海中的一幕幕。一来她是帝王的女儿,她若出事你定当难辞其咎,搞不好又一个陪葬的命;二来在我后面的无忌肯定来得及救你,所以我去救了她……
往事一桩桩回映我脑中,我实在不知道到底在哪个环节杨丝蕊生了杀你之心。
万般疑惑中,只听杨丝蕊平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清声回答说道:“事后,我派人去打听过,紫萍的父亲是渔民,所以,江南水乡长大的紫萍应该会泅水。”
啊?!
我的脑中似被雷击中一般,清晰的浮现紫萍为了‘活命’拼命的拉扯你将你当救命稻草的一幕幕……
原本以为紫萍所为只是人在困境的求生本能,万不想是蓄了歹毒之意!
可恶!真可恶!
好歹毒的心思。居然当着一众人的面欲置我的观音婢予死地,然后还要让我们一众人皆认为这个娇弱的公主正在全力的‘救助’一个已故大臣的女儿。
等会子,便杀了你们解恨、报仇。
我不能再让任何对我的观音婢有隐患的事留存。
‘呵呵’一笑,杨丝蕊问道:“当时,为什么不揭发我?”
“一来,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官不和皇家结怨,这是乱世之中人能够活下来的根本。二来,如果紫萍咬定自己不会泅水,或者咬定自己虽然是渔民的女儿但并不会泅水,我岂不有冤枉我的‘救命恩人’之心?我的声望倒也罢了,那置我威武英烈的父亲这个忠臣于何地?”
闻言,我眼睛有了酸涩:我的观音婢,原来你还藏着这般大的秘密。幼时丧父、历尽‘陪葬品’的劫难,又被一个公主算计差点丢掉性命……你到底受了多少苦。而我呢,却什么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我恨得捏紧了拳头:如果当时你向我倾诉,我又会如何呢?是直接揭起反旗还是忍辱负重?
我想,我也要顾及一下李家的枝枝节节、老老少少,定不会冒然行事。我应该会先忍辱负重,然后暗自做着准备以防万一。
也许你知道这件事一旦告诉我我便会生反心,继而定会惹得天地变色……考虑到方方面面,所以你便没有将此事告诉我。
在我感动于你的深明大义间,只听得杨丝蕊淡笑一声,来了一句‘原来如此’后她又笑问,“听你方才所言,丹阳宫中,你只是第一次领略了我欲杀你之心。那就是说还有第二次喽?”
第二次?居然还有第二次!
自从海中遇难后,我对你几乎是寸步不离,哪有第二次?
“第二次,四明山,你差点坠入铁索桥底下的万丈深渊,当时我出手救你。你却利用我救你的机会用力将我拉下铁索桥。”
“你居然……感觉到了。”
听着杨丝蕊再平静不过的语调,也就说明她承认她欲杀你的事实。
这个表面看似柔弱的公主,原来却有着这般隐讳、恶毒的心。从小长在宫中的她是受了深宫中所见所闻的耳濡目染杀人于无形!
居然当着我的面杀我的观音婢我都没有发觉:太可恶了,更可恶的是我!
我正恨不迭间,只听杨丝蕊继续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他,告诉他我屡番杀你之心?”
“李家不过炀帝的臣子,我更不想做一个红颜祸水的儿媳。”
“你这般断定他为了你便会反了我杨隋?”
“如今,李唐坐拥天下是事实,这说明他李家确实有这个能力。”
说话间,你们二人相互注视,各不相让。半晌,还是杨丝蕊开口淡声问道:“还有第三次吗?”
第三次?!
如果有,我不介意现在就现身杀了这个恶毒的女人。
你定定的看着杨丝蕊,轻缓的摇了摇头。
“倒也没有冤枉我。”杨丝蕊轻笑一声,又道:“今日,为了了断疯牛案这桩公案……你说不分皇后嫔妃,不分主子奴才,只回忆平生,我便知道该来的都来了。我知道,你让所有的羽林军退出‘宜春北苑’便是想给我这个大唐的淑妃、前隋的公主一些颜面。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观音婢。”
“那是因为你在乾儿的事上敢做敢当。”
疯牛案?公案?乾儿的事?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霍地,我脑子一亮,掠过乾儿倒在疯狂的牛群中的一幕幕……
难道我的乾儿受伤并不是意外而是杨丝蕊的蓄意所为!
若真如此……
虽然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但我知道你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也断不会冤枉她人。
愤怒至极,心几近发狂,唯有杀人、杀人才能泄我心头之恨,我已很久没有这般的想杀人解气了。
在我要现身的时候,身边一只大手压住了我,回头看去,居然是秦妈妈。
愤怒间我失了对周边状况的灵敏感知,秦妈妈出现在我身边我居然不知。只见她‘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动怒,接着她轻声道:“今日是娘娘的走火入魔之日,正可以趁着她的不防倾听她的心声,听过后,陛下,你会更疼爱娘娘的。”
疼?
是啊,心疼!
知道得越多,心疼得越厉害。
“观音婢,我始终想不透,你到底是如何能够这般快的便查出疯牛案与我有关?”
“既然你可以买到至牛疯狂的丹毒,那我便能够打听到是谁卖的药,只要画出买药之人的图像,卖药的一眼便能够认出来。”语及此,你瞟向紫萍,“卖药的人清楚的告诉我,是她。之所以一眼便能够认出她,那是因为她买药的量太大,大得他无法忘记。”
“为什么,你为什么那般断定是紫萍,为什么偏就将紫萍的画像给那卖药的人看?”
“一个母亲的直觉吧。”
在你的缓缓讲述中,我明白了个大概。承乾受伤那日,你并没有全然被当时的乱像所迷惑,反倒不着痕迹的取了些死牛身上的血进行检验,依你医术之高,检验出死牛的血中含有丹毒成分,然后你又避开所有的人到铁牛放牛的地方去查看,果然不出你所料,那些草地上亦有残留的丹毒。
这丹毒是引得牛群发狂的根本。
于是,你断定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起蓄意谋杀案。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安定种棉场所的军心,你没将此事公开。而是暗中派人去察那丹毒的出处。种棉场所方圆百余里地范围内所有的药铺你都没有放过,便是这百余里范围内游走江湖的小药摊和长驻山中的猎户你亦一一不着痕迹的盘查。最终,在一个江湖小贩手中你买到了丹毒并且成功的让那个江湖小贩认出了紫萍。
“其实,疯牛案到底是为了对付铁牛还是为了对付乾儿,一直以来困挠着我。直到那个小贩认出紫萍的画像,我才知道我的直觉并没有错。这深深宫阙,唯有你曾有杀我之心。若这案子果然是蓄意谋杀,恨我和乾儿母子的第一嫌疑人定然是你。你贵为淑妃行动不便,那么最忠心于你的紫萍便是最好的人选,一来她可以自由出入种棉场所,二来便算她失踪几日,有你替她掩护,别人也不会追究她的去向。”
原来,这对歹毒的主仆知道承乾每日准时会去找铁牛,更算定承乾一定会救铁牛。然后,紫萍利用种棉可以外出的机会不远百里买来丹毒下到牛吃的草中,牛吃后便发了疯般的攻击一切……
因为有铁牛做挡箭牌,她们二人想着肯定不会有人觉察到其真实目的是为了对付承乾,更不会去察这一起意外。
好可恶的一对主仆!
我咬牙切齿间,秦妈妈再度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冷静,继续听下去。
此时,你的神情有些迷茫,即使是声调也透着迷茫,“花藤……花藤……告诉我,果然是妒忌、恨蒙蔽了你的心,让你在罪恶的孽海中越沉越深了吗?”
很显然,听到‘花藤’之语,杨丝蕊的神情很是激动,喃喃说道:“花藤……花藤,这些年来,除了曼青外,再也没有人唤我‘花藤’了。”语及此,她又‘哈哈’一笑,突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石桌,和你面对面。高声问,“恨、妒忌……你为什么不说是羡慕呢?”
你只是不避不闪的看着她,一语不发。
只见杨丝蕊一把抹了脸上的泪,又道:“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羡慕你轻而易举的便得到他所有的爱。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你的儿子名唤承乾,‘承继皇业、总领乾坤’。而我的儿子呢,‘恪……李恪’,是要我时刻记住,恪守妾职、恪守本分、恪守尊卑礼数、恪守教儿心得。不要再认为自己是隋时的公主,同时也要恪儿时刻紧记他不是隋炀旁的外孙。免得我们母子心中只有杨隋而没有李唐。”
看着杨丝蕊脸上近乎狰狞的神情,你轻叹一口气,“还有呢?还羡慕我什么?”
“我羡慕,羡慕他为了使得你子女团圆,不惜力排众议,独断专行的为你‘抢’回本就过继给他人的儿子,并且封为‘魏王’。‘魏王……李泰’,多美的名字啊,平安康泰。可我的儿子呢,‘愔……李愔’,是要我们小心翼翼不要出声、不要道是非,永远似哑巴般的活着。哈哈……如果说,我的恪儿、愔儿命格不如你的太子殿下,我认了。但和魏王比呢?又如何?首先,从名字上便输了一筹……”
将青雀重新收归名下,我确实费了很大的力气,甚至不惜最后发狠直接下了圣旨才将青雀回归我名下。
虽然这方面有元霸暗许的原因,但不想这红尘中的人去打扰元霸的静修,所以我并没有将元霸还活着的事公诸世人知晓。
于是,世人眼中对我收回青雀便有了说辞:强硬手腕。
便是强硬了又如何?反正青雀现在回归我名下了,是我的儿子了。
在将青雀回归名下后我立即封他为‘魏王’,更加封他为‘扬州大都督’,领扬州、常、海、润、楚、舒、庐、濠、寿、歙、苏、杭、宣、东睦、南和等十六州诸军事,相较于其他的那些仅统领八州的皇子而言,青雀的封地是他们的一倍不说,更重要的是青雀的封地土地肥沃、物质丰盛。
“还有啊,我羡慕你,子女绕膝。你再看看我,再或者看看我们后宫中的这些女人,可有儿子缠绕膝下?我们那些无论是年长还是年幼的孩儿,一旦受封便被派往封地,从此,按祖制,除非是我们死,他们才会奉诏回京看望我们一眼。年长的孩子受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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