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梦耶非耶、天上人间?
“九重天在什么地方?”
“天上吧。”
“九重天可有个名唤小山亭的地方?”
“小山亭在人间。”
直到那时,我方明了,你从此来便没有离开过我,你从来没有抛弃过我,你也从来没有不在乎过我。你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默默无闻的站在了我的身后,在我有危险的时候扶我一把,在我癫狂流离的时候和我借酒消愁,在我徬徨哀伤的时候和我作诗赋曲,在我失望独殇的时候和我快意人生。在我要走入绝境的时候,你事先跳到绝境中替我披荆斩棘,然后,铺好一条光明大道给我走。
你做了一个朋友、妻子、母亲该做的一切。
“执子之手,陪你痴狂千生。深吻子眸,伴你万世轮回。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
这话,有多颤抖我的心,你不可能知道。但当时,我只是抱住你,只想紧紧的抱住你,再也不让你离开我分毫,哪怕你将我带入地狱我也去,乾儿我不管了、青雀我也不管了、丽质我不管了、父皇我也不管了、江湖我更不管了。
我只要你,哪怕是梦,便永生坠入梦中,不再醒来。
现在,我终于懂了,你予我的痛、我的苦、我的泪、我的血,其实我也同样予了你。一如你劝慰丽质的话,“夫妻之间没有谁赢、谁输,要么双赢、要么双输。”
我们共同经历的劫难成了我们雄厚的力量,成了我们坚不可摧的堡垒,更因了我们再也抛不下对方的风雨同舟、同舟共济,我们后期闯过了人生最大的劫难皇权更迭、兄弟阋墙。
在册封你为皇后的大典之际,我眼中看的是你脚下开出的一朵朵牡丹,脑中漫过的是长捷法师为你卜的贵格之命,归宁之时舅娘在我们窗外看到天马的惊叫之神,江流儿为你卜的之泰卦的后妃之像,万不想,果成事实……早知如此,当年我便不应该只贪念玩乐、不应该贪念那闲云野鹤的生活,我应该在晋阳起兵之时便答应父皇做太子,这样的话大哥不会死、元吉也不会死。
可,再多的悔也没用了。
该来的终得来,该发生的终得发生。
你躲得过此一时,却躲不过彼一时。
好在,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规谏我的时候赛一众臣子、宽容我的时候似母亲,保护我的时候似朋友,爱护我的时候是妻子,撒娇的时候似女儿……
你我相依相扶,你我相偎相励,终于走过那血腥的玄武门,终于换来所有亲人的原谅,也终于创下这人间的盛世。
所以,我的观音婢,我很自私,自私到就算明知道你的判断能力正在消失,明知道你怀上这个孩子之所以如此兴奋是因为你庆幸自己又恢复了判断力的原因,自私到明知道如今的你正经历着一个又一个漫长的、未知的前路,但我不放手,不放手。我要拉着你活在人间,好好的活在人间。
哪怕你痴、你傻、你呆,我也不放手。
因为,这人世间的繁华,我和你还没有享受够,没有!
门‘吱呀’一声推开,我便看到了你,我最爱的人,出现在我的眼前。
“二郎,傻瓜似的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再多的情话、誓言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爱。我缓缓起身,轻拥住你。“我给我们的女儿想到了一个小字。”
“哦?”
“兕子,好听不?”
“柿子?打算将我的女儿当软柿子捏?”
轻拍你的脑袋,我说道:“新罗进贡的那浑身若白玉的犀牛。”
你“哦”了一声,接着却坏坏的笑道:“怎么,你觉得这次我会替你生一个孔武有力的女儿?”
再度拍着你的脑袋,我笑道:“是希冀着我们的小宝贝能够如同犀牛一样强壮康健。”
你‘呵呵’笑了两声,摸着脑袋说道:“明白了,明白了。兕子就兕子罢,不错。”
弯身,我将嘴贴近你的肚子,轻声说道:“父皇的丽珍,父皇的明达,父皇的小兕子,父皇的小犀牛,你是父皇的小公主,一个在爱巢中新生的小公主,你出生之日,父皇便赐晋阳之封予你,你是父皇的晋阳小公主。”
‘你呀’一声后,你轻戳着我的额头,“还没出生呢,名字、名号便一大堆,我看啊,不但丽质、丽雅会吃醋,便是乾儿、青雀、雉奴也会吃醋。”
“我的小兕子是他们最小、最宝贝的妹妹,不但我这个父皇要最宠她。便是这帮哥哥、姐姐也得宠着她,最好宠得无度的好,哪有吃醋的道理?”一迳说着我,我一迳站直身子。看着你哭笑不得的神情,我问道:“对了,丽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女儿胆子比天还大,居然孤身闯出长安来到太原。”
你一笑,未有回答,却是拉着我的手来到书桌前,“还记不记得你火烧秦王府的那一年,我们在这玲珑阁中作诗作赋?”
“当然记得。”
“陛下当年那首豪情满怀,令人止不住的热血沸腾。”
“你当年那首不也道出了我的心声,让我惊异惊诧。”
“转眼间,红尘浮世,恍若梦中……二郎,要不,趁着这大好的秋景,我们再来赋诗一首,如何?”
想来,丽质的事你还没想好怎么办,是以才故意的转移话题。我道了声‘好’后,率先提笔,一挥而就。
紧接着,你亦提笔和了一首,亦是一挥而就。
【山阁晚秋】山亭秋色满,岩牖凉风度。疏兰尚染烟,残菊犹承露。古石衣新苔,新巢封古树。历览情无极,咫尺轮光暮。
【秋暮言志】朝光浮烧野,霜华净碧空。结浪冰初镜,在径菊方丛。约岭烟深翠,分旗霞散红。抽思滋泉侧,飞想傅岩中。已获千箱庆,何以继熏风。
为什么你总是将你写的诗署我的名字?难道仅仅只是因为署你的名不好流传的原因?
最奇怪的是,无论你写什么诗,我都有一种应该是出自我肺腑的感觉。
这是不是就是夫妻心有灵犀、夫妻一体的原因。
念及此,我‘呵呵’一笑,道:“无论如何,你那首却是署不了我的名了。因为我让顺德将它传回了长安,让所有的人知道他们的皇后是有多么的狂、多么的媚、多么的艳。同时,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他们皇后的这份狂、媚、艳是因了我予了她无上的宠、无上的爱。因为,她是值得人宠、值得人爱的人。”
闻言,你只是静静轻拥着我的腰,抬眼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低头,在你额头一吻,“怎么了,观音婢。”
“想记住你。”
心中一颤,我眼睛有些浅湿,将你的头摁在我怀中,不让你看到我动容的神情,轻道:“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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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观音婢 087章 春游曲14
数日后。
也许是心中所有的委屈都舒发了的原因,丽质不再似方方到太原般的有着千般的委屈、千般的恨,而且总是高兴的拉着你到太原各处闲逛。
怀着身孕的你哪经得起她那般折腾,是以我只得将你有孕不得太过走动的事告诉她,她欣喜之极,不再拉着你到处闲逛,而是自己长期出门在外,每天为她还未出生的小妹子买着各种用品。
我只得吩咐秦妈妈暗中去保护丽质。
“看丽质似乎恢复了不少,再该将她的事讲予我听了罢。”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没有可以倾吐的人。说出来,气便消了许多。现在只看冲儿聪不聪明,来不来太原接她,只要冲儿来了,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哦,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你的细述中我知道了个齐整。
从小随性惯了的丽质自嫁入长孙府以来,并没有将自己当一个公主看待,而是规规矩矩行着儿媳之责,生怕自己的一个失礼、失言而让皇家的威严受损,所以倒也做到了恪已守礼、孝顺公婆。
两个月前,素来讲规矩、懂礼仪的丽质因了一大早起来肚子不舒服,便晚了去给她婆婆请安的时间。一向孝敬的冲儿便罚丽质抄写长孙府的家规。
抄写家规事小,问题是丽质觉得自己误了请安时间是有原因的,她无错,若受罚便有损皇家颜面,于是第一次和冲儿起了冲突,当着无忌、慧兰的面,冲儿觉得丽质太不尊敬长辈,是以要丽质在认错和家法中选用一样。
无论是认错还是家法,丽质当然都不能忍受。当时丽质的公主脾气便发了,一甩袖,冲进马厩骑马便去了皇宫。
收留她的是承乾。
素来宠丽质无度,再加之听闻丽质之所以误了请安时间的原因后,承乾大怒,不许长孙冲和丽质见面。
丽质呢,趁着承乾不注意的功夫,又留了一封信后偷偷的跑出长安。更绝的是,她信上说是要上扬州找自己最好的姐妹豫章谈心以解心中闷气,如果她喜欢上了扬州,便决定在扬州出家为尼,长伴青灯古佛。
出家为尼,笑话!吓唬冲儿的吧。至于扬州……“那怎么来的太原?”
“你这个女儿将你那指东打西、虚张声势的一套学得真是彻底。她明着留信说是去扬州找豫章,实则是转道前来太原。目的便是让冲儿寻错路。”
去岁,承乾受我意,将唐善识那小子派到扬州去了,豫章当然也去了扬州。丽质和豫章的关系一向好,受了委屈找最好的姐妹倾吐也很是正常。我估计,冲儿在扬州找不到丽质的话,真懵了。
想着丽质将冲儿耍得团团转,我颇是得意。“不管丽质犯了多大的事,她是我的宝贝,我的掌上明珠,我李唐的金枝玉叶。只为请安晚了点子小事动不动不是认错便是家法也太不像话。冲儿此为是以下犯上,对我、对朝廷都不敬。丽质说得对,便算是为了皇家的威严也不能认错。丽质做得好,我赞成。”
随着我语落地,你狠狠的戳了戳我的额头,“怎么觉得你有些唯恐天下不乱啊。你这还没知道丽质为什么起晚的原因呢,如果知道了,只怕连杀了冲儿的心都有了。”
这话,说得我心中一‘咯噔’,“不说是肚子不舒服?”
“月信。”
“呃?”
“月信,那天丽质的肚子不舒服的原因是因为她第一次来月信。一大早起来,小人儿吓坏了,又不敢声张,只是躲在被子中不起身。还是李妈妈……”
原来,我的丽质长大了。我心中抹过一丝难言的情绪。难怪那天她不许我听。
“偏偏冲儿和丽质还没有圆房,分着睡。当然便不知丽质请安晚了的具体原因。只知道将什么的拿出来教训丽质。丽质一大早就受过惊吓,又见原来疼她、宠她的冲哥哥不分青红皂白便给她脸色,于是,委屈下便跑出长孙府,去找乾儿为她申冤。”
难怪乾儿会大怒,原来丽质将一切都讲给他听了。唉,看来,我这个父亲还不如一个长兄。
“诶,你到底在听没有?怎么像丢了魂似的?”
我冷哼一声,“你说得对,我现在杀冲儿的心都有了。不分青红皂白也便罢了,那种只知一味指责丽质过失却一点也不考虑丽质感受的驸马要他何用?”
“你还真想杀了冲儿?”
“至少要解除他们的婚约。我再替丽质寻一个疼她的、宠她的……”
话未说尽,你再度戳着我的额头,“如果说事前冲儿有错,但事后丽质这不顾一切的离家出走却也太过刁蛮任性。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如今口口声声的说着要为丽质另择驸马的话,是想拆十座庙么?”
“可冲儿所为太令我生气。”
“冲儿教训丽质对长辈不敬也是有法可依,你懊恼个什么?瞧瞧,丽质自从说出委屈后便快活了许多,哪真和冲儿有天大的不可解的仇?你呀,若真退了他们二人的婚事,我看天下人不会说冲儿如何,倒会说你女儿德行有失,不说德行有失的人在李唐不受人敬也便罢了,你要再为丽质寻一门上好的亲事虽然容易,但要那夫家真正做到敬丽质、爱丽质只怕比登天还难。”
那倒也是,虽然丽质贵为皇家公主,但如果真以‘不敬长辈’之由回了宫中,便算有人再娶,只怕也是屈于皇威。“那怎么办?”
你凑近我耳边,轻声说道:“不如这般……”
听着你的计划,我不停的点头,连声说着‘好、好’的话,“都听你的,都按你的来。”
数天后,冲儿跪在了我面前。
看着风尘仆仆的人便知,他肯定是追错了道,追去了扬州。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追来了太原,还算聪明。
思绪间,我仍旧当个没看到他的和你下着棋。
只待三局完毕,我才看向那个仍旧一动不动的跪着的人,“怎么,驸马,有事。”
“冲儿错了。”
看着俊逸的少年脸上的那道疤,虽然不影响他的长相,但……我心中的怒气减了许多,“知道原因了?”见他‘嗯’了一声,看他的悔不当初之神,我道:“女孩儿的非常时期多少有些脾性,更何况她是第一次,早间的惊吓就够应该让人疼,不想你不但不疼她,居然还要罚她,哼!”
“冲儿知错了。烦父皇告诉冲儿丽质在什么地方,冲儿当着她的面认错。”
我将丽质手写的一纸书信丢到他面前,“看看罢,丽质这回真发了倔脾气,我这个父皇也拿她无法了。”
那信上写的是:父皇母后,女儿不孝,德行有失,贻笑天下,无颜再见家人。唯愿遁入空门,常伴青灯古佛之旁,为父皇母后祈祷,为天下苍生祈福……不孝女敬上。
呵呵,虽然丽质如今人在庵堂,但这封信其实是吓唬人的。
在你的劝说下,丽质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说只要冲儿来了太原,就说明冲儿还是在乎她的,是聪明的,她就不计较原来的事了,原谅冲儿。
但是,你却在丽质原谅冲儿的前提上又加了一个条件:让冲儿做一件有利于太原子民的事。
眼见冲儿看信的脸色越来越白,手越来越颤抖,我又觉得好笑之极。看样子,冲儿应该是十分在乎丽质的。撮合他们两个也是应该。
明知道我是抱着看好戏的心,你怒瞪了我一眼,好生安慰冲儿。“冲儿,你别急。圆慧大师说丽质红尘情缘未断,便算她想成为佛家弟子普渡众生也不急在这一时。所以,丽质现在虽然还在圆慧大师处,但并未出家。”
“母后。”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问题是对自己的过错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其实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