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这回应对起来更加吃力了,之前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人,一般的武功他可以凭借自己的悟性和见识模仿出来,让别人败在自己的功夫下岂不是更有震慑效果?但这次不一样,顾惜朝握枪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又是勉力格档了一下,腰间那把小斧就被他拿到了手上,隐隐听来似有鬼哭之声。
“神哭小斧,果然名不虚传。”李琅一早就防着这招了,她一个瑶台枕鹤往右闪去,就地打了个滚后枪尖便搭在了顾惜朝的颈边,而除了气颈划出的那一道浅浅血痕,李琅没让枪尖伤到顾惜朝一分一毫。
顾惜朝愣在原地,他本是极为自傲的人,虽然佩服这人的武功,却没想到自己这回会输得这么容易,他虚握了一下拳头,抛开了手中武器,“是你赢了。”
“你也是好样的嘛!”李琅笑着走过去往他肩上擂了一拳,“有本事就要露出来给他们看看,军里面,不一起打打架怎么亲热得起来。对这群兔崽子啊,揍一顿狠的他们就服气了。”
顾惜朝笑了笑没说话,难得没有那种讥诮的意味,或许他是该试一试这种直来直往的方式,毕竟,现在周围那些兵士的眼神就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不过这也足以看出面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在军中的威信了,顾惜朝垂下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琅见他只是保持沉默,就继续说道:“你有本事,这些人就认可你一半啦。而再加上战场上敢冲在最前面,还会喝酒又讲义气,弟兄们能放心把命交托给你,这样你还怕不能在军中混出个模样来?”
“难怪他们叫你狼头儿。”顾惜朝原以为这军中霸王一样的人物该是又凶又横的大汉,可看到这个自称李狼的少年周身气度,却让他觉得理所当然了。
底下的人也闹腾腾地起哄了,“那是,我们狼头儿可是当之无愧的头狼,不过……头狼带着的怎么也是一群狼嘛,怎么能总叫我们兔崽子呢?兔子?哪有我们这么凶悍的兔子?”
“哦?你们这样说啊。”李琅手中长枪荡开一圈,周围就立马鸦雀无声了。用一贯暴力手段解决了问题,李琅深谙打一棒子给个红枣的道理,便又神秘兮兮地笑着诱哄道:“前几日打了个小胜仗,今日朝廷派来封赏颁旨的特使也该来了,那庆功宴,便定在今晚了。怎么,这就都犯酒瘾了?是不是兔子晚上先干上两坛子酒再来和我说。小顾啊,你要能喝,就也和我拼拼酒,怎么样?”
“固所愿尔。”顾惜朝抿了一下唇,笑若春风。
李琅算着时间也该要回府了,回头的时候看见顾惜朝被一群大汉围在中间有些窘迫的模样,禁不住就笑弯了腰。她狡黠地弯起眼,以后动脑子的活儿,可算是有着落了。
李龄身为主将,是不可能不参加庆功宴的,于是李琅的偷溜计划难度就加大了,怎么也必须和李龄出门的时间错开来。所以,李琅毫无疑问地就去晚了。
月色清浅,篝火烈烈,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大汉,看着大多已有七八分醉意的酒鬼,李琅实在不好意思再拉别人拼酒,好在没有醉的人也还是有的。顾惜朝坐在树上,一手执着酒坛,仰着脖子吞咽着,一副清明的模样在一群醉汉中格外显眼。
李琅找准了目标,拎着个酒坛子就也往树上跳,和顾惜朝并肩而坐,“对不起,我来晚了。”
“当不得这话,李大人自然有陪着喝酒的人,顾惜朝一个小卒哪敢高攀?”顾惜朝的笑简直是让人发冷了。
李琅觉得自己那叫一个冤啊,“别这样啊,我可还是个白身,你叫我小狼、李狼、狼头儿都成,李大人什么的倒是慎得慌。”
顾惜朝放下酒坛,皱眉道,“白身?怎么可能?”杀敌数百,怎么也不会毫无封赏,而军里那些人的态度,也都是以此人为首的样子,若不是看他年纪小,又知道主将李龄的模样,顾惜朝保不准就要误会他才是将军了。莫非这军中,也和那朝堂一样?呵,真是可悲。
“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至少现在我不能出这个头,我做的那些事不过是为了那群兔崽子能在战场上多几分生还的机会而已。”李琅想了想,又补充道:“是暂时不能……以后我会带着他们打到辽国国都去。其实官位什么的不重要啦,说真的,我心里最想实现的只是一个执念,不过终究会实现就是啦。”
“你倒有自信。”顾惜朝听了李琅的话,只以为是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被身世所累,他和李琅撞了撞酒坛,“也是,你是他们能交托性命的存在。”
顾惜朝说这话时有淡淡的羡慕和佩服,他已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他们的狼头儿是哪般的人物。李琅却苦笑了一下,眼神有点茫然,“还不够,他们要能把性命交托给彼此,要能信任每一个同袍,他们应该悍不畏死,有进无退,战场上只有战死的兵,没有苟活的俘虏……他们要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如果大宋有这样的军队,就不会被辽国逼到这个地步。”顾惜朝的眼神也慢慢地放空,有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参军,许是为了自己的志向,但是真的就没有功成名就的幻想吗?
“会有的。”李琅自己曾经无数次带着这样的军队出征,现在的那些人,到底少了一些血性,或者说,他们的血性还没有完全被激起来。而她现在的身份,却不能对这些东西多加妄言,可是总有一天,她会站在前线,把那些辽人全从大宋的疆土上赶出去!
“无论如何,无论有什么困难,我要百姓都安宁和乐,我要烈士的魂魄终有所依,我要血洗这些年的耻辱,在大辽唱那胡无人!”李琅把手上的酒坛狠狠砸在地上,眼里燃着火光。是,她现在是有一些顾忌,可是这么一步步地走过来,她李琅怎么可能不战而退!
顾惜朝看着她,盯着她的眼睛,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胡无人,汉道昌。”
若得袍泽如此,生死何惧?顾惜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只这一句,把这一辈子卖出去也不亏。现在的主将李龄不知好坏,但是他能守住边关,而要打到辽国这种事,似乎只有面前这个人敢去做。顾惜朝毫不怀疑,只要这个人振臂一呼,就能拉起一支队伍,谁心里没有一点热血呢?
李琅眨眨眼,拉着顾惜朝跳下树,左拐右拐跑到离将军府不远的一个地方就徒手挖了起来。当初因为把补药往背包里扔占了太多位置,李琅不得不把一些好酒挪出来埋在树下,不过好酒也要有人陪着喝才是最好的。
“唔,果然不多了。”李琅手上最好的酒都是剑三里带来的,现在剩下的也不足十坛了,她犹豫好久才拿出两坛子,肉痛得很地给了顾惜朝一坛,“省着点喝。”
顾惜朝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一手抢过李琅手上那坛酒,一掌拍开泥封,对着坛口喝了一大口才扔回给李琅,“好酒!”
“要你省着喝不是喝我手上的!”李琅气得跳脚,到底也是灌下去好几口,然后瘪瘪嘴,“不醉不归的话,我这一坛子酒也不够啊。”
顾惜朝的眼神就又落在了李琅才填完土的大坑上,李琅更是心急了,她是不是该换个地方藏酒了?这可是她几辈子都舍不得喝的酒,要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的话可要她怎么熬啊。
“小顾,最多三年,我定要领兵攻辽。”再有三年,等她把军中其他人的势力控制住就和老爹摊牌,李琅有自信,李龄最后会做出一个明智的决定,她只想带兵出征,主将是谁都没有关系,不过若依旧是自己老爹的话岂不更便利些。
“我等着看呢。”顾惜朝半眯起眼,懒懒地倚在树边,他虽不知这人哪来的自信,却不介意试一试,“与辽一战,可算我一份。”
李琅目光灼灼,朗声大笑,同顾惜朝三击掌算是定约,“好兄弟!”
她说,异姓为兄弟,共战永不弃。
顾惜朝听了只闷头喝着酒,清冽的酒液滑过喉管热辣辣的,不管是夺权的戏码还是什么别的,用最后的热情去燃烧一把,也不负自己的满腹才华。他等得起三年,也乐意用三年去看清一个人,去抓住一个机会。
得到默认的李琅美滋滋地笑了笑。喝着美酒娆春,看着绝逼属于美人范畴的顾惜朝,啧啧,秀色可餐不过如此,她好想调戏一把肿么破?
要忍耐!李琅默默抬头望天,突然心中一跳……
尼玛天就要亮了,再不回去被发现就死定了,她家老爹的心脏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哼唧,表示虽然小琅很快就要被抓包,但是绝逼不是因为这一次的事~
哇咔咔,这回又在身份上坑了少女一把~~~
59逆水寒三
幸运女神终于还是眷顾了李琅一次,庆功宴李龄也喝得大醉宿在营里了;而在清早就出现在练武场的李琅完全没被别人怀疑。
难得好运的李琅晃悠着晃悠着就又去了军营;顾惜朝武功不错,这是李琅好不容易能找到的对手了。顾惜朝显然也很愿意和武功高于自己的人切磋;顺带看看那被说成形似神不似的枪法到底有个啥名堂。
“当然神不似;你还没上过战场吧,这几个,也是半桶子水;有了沙场的血气,却怎么都形似不了!”李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几个笑嘻嘻看热闹的人;又对顾惜朝说道:“小顾啊;你有空也帮我指点一下他们;我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不能来了。”
顾惜朝不在意地点头应了,他算是知道李琅对这群士兵来说有多重要了,不过这些人确实也像李琅说的那样,一群可爱的小兔崽子?顾惜朝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回来之前你们还没有练熟奔雷枪法的话……”
底下的人齐齐打了个抖,沉声应了,顾惜朝笑了笑,果然还是兔子,不禁吓的嘛,就是……个头大了点。
军营里似乎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李琅那边的日子就变化大了去了,学习女红什么的不要太不给力啊!得亏了系统啊,李琅一脸血的盯着眼前的针线,恨不得一口把它们吞下去,既然有缝纫这个技能,她练一练刷起熟练度来,还是可以交出成品的吧……
戳得一手指伤的李琅在得到解禁的那一刻几乎喜极而泣了有木有!原想着去偷几样成品送过去凑数,结果在听到她爹说什么勉勉强强,倒像是她真实水平这样的话,李琅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感情她都这么幸苦弄出来了,她爹还不信是她绣的啊……
一脸悲剧样的李琅跑到军营里,看到的就是同样一脸悲剧,不,是一脸悲愤的顾惜朝。李琅心情很不厚道地好了不少,“小顾,来来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给我开心开心~”
李琅得承认,顾惜朝一开始还只是有点不平和失落,听了她的话之后才黑的脸,所以她痛快地接受了顾惜朝打一场的提议,然后……果断揍了顾惜朝一顿。她像是那种会送上门给别人揍的人吗?能记得不打脸就是很不错的了。
可想而知,顾惜朝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心情得是有多么的纠结,原来应该要庆幸自己长得还不错吗?他揉了揉肩膀,走进自己的营帐把厚厚的一打书稿拿了出来,“这是我写的兵书,名为七略。”
“你拿去给李将军他们看了?”李琅挑了挑眉,她算是知道顾惜朝为什么心情不好了。虽然因为武功不错,又和各营将士关系也好,顾惜朝在军中升职的路走得还算顺畅,但不过这么点时间,又怎么能让几个将军重视起来呢?况且她是知道自家老爹因为哥哥李瑾弃武从文,对着文生还是有点偏见的。
顾惜朝眼见着李琅翻阅他写的东西还是有点紧张的,听她发问了,却只剩下苦笑,“他们没有看。”
李琅叹了口气,把七略收进怀里,这种东西可不是翻一翻就能看完的,她还要拿回去细细琢磨才行。顾惜朝也知道这一点,李琅这种珍视的态度也让他的心情好了一点,也有兴致套出李琅的悲剧来愉悦一下自己了,“你最近又怎么了,可有十多日不曾来营里了。”
“说来话长,我这十多日……满满的全是血泪啊!不堪回首!”那是,被针扎的一手血,在烛火下描花样眼睛都酸了,眨巴眨巴就生理性地流泪。李琅一手捂脸,长吁短叹,“愉悦到你没有?”
没有!顾惜朝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他也知道对上李琅这么个厚脸皮的,自己是完全不能在无耻这方面赢过去的,于是他拍了拍李琅的肩膀,算是聊表安慰吧。
李琅撇撇嘴,想了想还是窝在顾惜朝的小营帐里专心看起了七略,这要是带回去看被逮到了,那可说都说不清楚了。对于兵书,李琅一向是有些兴趣的,顾惜朝这本七略也算是把古来的兵书看了个通透才得这么一些见解,只是……
“只是什么?看你的模样就是有话要说。”顾惜朝在李琅看书的时候也一直守在旁边,几乎是跟着李琅的翻页把自己的书又看了一遍。
李琅把书稿整理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见识过真正的战争吗?”
或许顾惜朝在游历的时候看到过战争的局面,只是,他是绝对不能得到双方的精准信息的,而且没有实实在在地带过一次兵,很难真正把握住战场上的瞬息万变。那些在战场上拼杀了半辈子的老将,看到顾惜朝模样起,怕是就不信这个少年能真正写出什么兵书,只当又是个纸上谈兵的罢了。
顾惜朝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他猛地按住自己那一叠书稿,沉声问道:“你也认为,七略……不过废物?”
“开什么玩笑,废物我怎么会看这么久?”李琅开口就是反驳,她示意顾惜朝冷静一点,这才继续下去,“那些老将军到底是老啦。我敢说对兵法的见解,没几个人能比你更厉害了,更妙的是屡有奇思奇谋……正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算了,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试试在军营待两年再完善七略,或者,我知道不少战役的具体情况,同你说说也好。”
顾惜朝从来没想过李琅会表现得像是一个真的历经百战的将军一样,那些战争,似乎真的是亲身经历过一样,那些机谋百变,千钧一发,一一被李琅展现在他面前。
李琅打过的大大小小的仗,早已多过百场,上辈子和白飞飞关于排兵布阵的演习也极是频繁,她想着,这些事能给顾惜朝一些启示也是不错的,不过最好还是能切身体会一下战场氛围最好了。飞飞总说她有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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