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突然有些慌乱起来,看着沈陌似是相信又似是不敢相信,他还有一家老小,连手指也发颤起来。
“前辈是要去放碗么?我多日没有下床,也正好想走动走动,随你一起去吧。”沈陌却似镇静许多,拿下一旁的瓷碗便翻身下榻。
看着她踉跄地走出门,身后的老人顿时不知如何是好,正犹豫之际,突闻落地碎碗之声,接下来便是一声尖叫。
若不是这个院子没其他女眷,老人定要认为如此大的叫声不会出自于病弱地沈陌之口。他忙奔出门,瞬间感觉一袭黑衣飘过,眨眨眼睛,又似什么都没看到。
“姑娘如何?”老人忙扶起她。
沈陌借势往他耳边靠近些,低声道:“只有一人。”待重新站起来又恢复寻常,“我平日最怕鼠类,方才碰上,让前辈见笑了。”
老人愣了愣,遂明白过来她要干什么,默默地放开她终是无声地点点头。
沈陌转身进了一旁的小厨房,片刻便出来,笑着对老人道:“看着厨房这些烟灰身上也难受起来,可否烦请前辈提两桶水往我房间?哦不对,我有些洁癖,怕是要多提几桶。”
老人看着眼前女子虚晃无力的脚步,突然不明白她到底要怎么做。当看着夕阳洒下最后一片余晖消失,他突然发现夜幕竟来得这样快。
当夜,老人如往常一样给沈陌送药,但是许久都不见他出来,突然,屋内燃起一大片火光,好在外面的人及时闯进来,拼却性命用屋内的水桶和衣物好不容易扑灭,但当睁开被烟雾熏得发痛的眼睛时,才发现屋内已空无一人,看了看大开的纸窗,那人想也不想,投身而去。
许久,床榻下试探性地钻出一个脑袋,似是觉得安全了忙爬出来,而后拉出老人,“前辈,他只是一时受惑,很有可能会回来,事不宜迟,我们要赶快离开。”
他们本是穿着满身湿濡的衣物进去的,现在已被火势风干一大半,老人抖了抖衣物跟着她,却很是不满,“姑娘怎可拿自身性命开玩笑,若是那人不出现救火,我们岂不要被自己放的火烧死。”
沈陌微微抿唇,“放心,他受人之命,那人不到,他不可能让我们死。”沈陌说罢又往床榻上浇了些油沫,火折子一扔便往外跑。
“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为了明日交差不奉上一片空地,那人回来又要一阵忙活了。”
老人被她说得良久无话,只得一味逃命。此刻却发现她放弃小路不走,直奔大路,忙叫住,“姑娘莫不是想被抓回去不成。”
明白他的意思,沈陌只得停下来解释,“自古逃命之人均有小道情节,追命之人亦然。”说罢便离去,“前辈若不信,可另取别道,毕竟此事我也无十足把握。”
老人回头看了看后路,终是相信她。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寻着大路旁的隐蔽处前行,直到奔跑许多,运动过激,腿脚发软,沈陌才停了下来。
老人正喘息之际,却见沈陌突然朝他行了个大礼,他忙上前扶起,“老朽全凭姑娘的聪明才智才得以逃脱,姑娘这是做什么?”
沈陌垂眉,“其实我骗了您,说见了他面容便必死是骗您的。”
“为何?”
“因为我定是要逃的。”
老人思索良久还是君子般向沈陌拱了拱手,“如此,你也不必向我致歉,若是你不顾我一人逃脱,我怕才真是必死了。”
沈陌也不忸怩,出口道:“我便与前辈在此地分手,日后也请前辈忘了这两日所生之事,毕竟涉及性命,若是日后有缘相见,亦可当做路人。”
“姑娘等等!”
沈陌回头,“前辈还有何事?”
“哦,无事,我只是想提醒你,此地我认识,乃宁城外不远的荒郊,姑娘是想去何处,我也能指个方向。”
沈陌终是摇头,释然道:“不必了,我本孤寂,父母早殇,从此一人,天涯处处是归路。”
前一刻还在潇洒地豪言壮语,在与老人分别后,下一刻便陷入了苦境,眼前突然迷离起来,许是方才气力用尽,她腿脚一软,跌坐在一旁,摸了摸后颈,体内应该还残留了些毒素,该死的何觞,这是咬得有多重!
她费力地爬入草垛中,却是还来不及隐藏自己,便晕了过去,晕前唯一的意识便是不想醒来便看见容越。
沈陌迷糊地睁开眼睛,入眼便看到一捆捆干柴和熏黑的墙壁,阳光从缝隙中照了进来,染亮了一片片乱舞的灰尘,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不由得动了动,却发现上身酸痛如麻,只余手指可以弯曲活动。
她想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如愿以偿地没有容越,但是她却被绑在了一个陌生的柴房。
第十九章 血色寅
不久,门被粗鲁地一脚蹬开,门外地强光立刻闪了沈陌的眼,待重新适应才知道走进来一个壮硕的大汉,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终于醒了!等下到主人那里就好好享受享受吧。”
粗野贼气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沈陌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并不是梦!
“等等!”沈陌止住要靠近她的壮汉,“你家主人是谁?我如何在这里?”
“我家主人……”壮汉突然定住上下看她,终是甩甩手道:“算了,估计到了主人手里你也活不长久了,告诉你也无妨。知不知道你出了宁城郊外的地界便是我们启轩国了,而我家主人,便是这启轩将来的主人!”壮汉说得格外兴奋,便一把把她拖过去。
沈陌拼着力气死命地反抗往后靠,终是在抵不住他力气的时候叫道:“我已不是处子之身!”
壮汉一愣,突然扼住她的下巴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在做什么春秋大梦,莫说主人身边日日美人环绕,就算是一时干渴了也不至于把你招了去,啧啧……亏得你拿自己贞洁开玩笑。”
沈陌突然身子一轻,竟是被大汉直接扛在肩上,挣扎了几下发生毫无作用便也不再浪费力气。想着经过昨晚的火势烟灰以及一夜的郊外逃窜,脸上定是难看得紧,不由得同意了壮汉的说法,却又不知道对方到底要绑自己来做什么。
“嗵!”
随着一声摔响,屁股上和脊背上的痛楚随之传来。沈陌怨恨地看着壮汉,他竟是直接把自己摔在地上。
“看什么看,到了这,你还想要别人礼遇你不成。”说罢便啐了一口转身关门离去。
屋子里顿时暗了许多,煞是透出一股阴气,沈陌立即警觉地四下张望。
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屋子,以至于趴在中间的她看不清四面的东西,只知道几个大炼炉摆在屋子中间,似在燃着什么,每一个都冒着袅袅白烟。
“嗤嗤……”
忽听到异动,沈陌猛地回头却又什么都没看到。不由得挪着沉重的身子往旁边靠近,这才发现沿边一整排都摆着瓶瓶罐罐,不时地,其中的某个瓶罐还会摇晃一把。
此刻,屋子里的味道也顿时浓烈起来,直冲沈陌脑门,像药?不对,倒像是……毒!
沈陌咻地睁大眼睛,启轩国未来的主人,亦是容越准备把何觞推向的人,那个嗜毒悦毒愿意用五座城池换取毒人的皇子萧寅!
“啪!”门锁在此刻被打开。
锦衣长袍,领口被拉得有些低,几缕黝黑的发丝飘在锁骨上,生生地在他身上散出一股慵懒和邪魅,一把墨羽扇斜斜地拿在手里把玩,眼睛看着的却是她的方向。
颀长的男子顿时挡了门外的大片光亮,这次的推门要比方才的壮汉轻许多,然而从沈陌的表情来看,也要可怕许多,这必是萧寅!
萧寅唇角一扬,“掌灯!”便向沈陌走来。
几个仆从纷纷入内,不一刻,随着屋内渐渐光亮起来,男子突然蹙起了眉头,嫌恶地看着沈陌撇撇嘴,对着一旁喊道:“张立!”
立刻一人上前,谄媚道:“属下在!”
“我还以为是什么人物值得让你打扰了我跟美人儿的春宵,竟是一个瘦不拉几的小丫头,就这身子骨还不够我玩两天的。”说着踢了踢沈陌的脚,却对着张立吼道:“你可知罪?”
“主人您勿恼,”张立眼中精光一闪,“属下昨日去郊外探视敌军发现她,看她像是中毒征兆便用主人的方法一一试毒,发现一种怪异的想象。”
萧寅突然不耐烦了,重重地拍了张立的脑袋,“你小子给爷说重点,累得很。”
张立立即道:“是,她身上的毒性竟是层层叠叠有十几种之多,属下觉得主人您肯定感兴趣,便带了回来。”
竟有十多种,那何觞身上岂不是更多,容越到底对何觞做了什么?沈陌有片刻的怔忪,待回过神来眼前赫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放光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笑,样貌还算俊秀,然而那看猎物的眼神却让沈陌极为不适。而在对方掏出匕首时,这种不适放大到极点。
“说吧,是何遭遇?中何毒?”萧寅用扇柄蹭着刀面,丝毫不看她,然而满满都是威胁。
沈陌稍稍撇过脸去,并不作声。
“嗯?”萧寅皱眉盯着她,却是片刻便转换神情,嘴角的笑意愈发浓了,“忘了告诉你爷的喜好了,越是不听话需要征服的东西爷越高兴。”
顿时肌肤一凉,沈陌身子僵住,匕首已然架上了她的脖子。
“怎么样,是你自己说?还是要我放血自己验?”一字一句说得格外魅惑,甚至还特意往她脸上吐纳气息,片刻,见她仍是不动,道:“我可一点也不介意效劳。”
沈陌低着头,疯狂地想着策略,却在这当口错过了萧寅的忍耐范围。脖子上一阵尖锐刺痛传来的时候,她瞥见萧寅脸上闪过的不满和狠戾。温热的献血混着仍然不肯拿开的冰凉匕首,痛,并恶心。
“小东西,下次记得要听话,瞧,这样多不合适。”恶魔般的萧寅假意怜惜地摇摇头,却在下一刻拿开匕首转身大笑起来。
手腕被绑得很紧,沈陌只能任由颈上的血水横留,咬着下唇狠狠地瞪着萧寅的背影,看着他走向炼炉,看着他伸手把匕首凑上其中一个洞口,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匕首甫一靠近炼炉便“嗤”地一声染上火光,沈陌的血就这样像油一般剧烈地燃烧起来,甚至连拿着匕首的萧寅也有片刻的怔忪。
“主人,她的血能遇主人的炼炉即燃,恭喜您终于找到了!”张立似是格外兴奋。
萧寅的眼神从沈陌身上移开,挑挑眉对张立笑道:“不错,记你一功。”
“谢主人。”张立洋洋自得。
似是发现了沈陌脸上的困惑,萧寅凑近道:“中数毒不死,你怕是早已知道了自己体质异于常人了吧,告诉爷,这困惑从何而来。”
“我中毒昏迷,与常人无异,你找错人了。”沈陌淡淡道。
“常人无异?”见她终于启口,萧寅似是心情很好,“这些毒要是搁在常人身上要魂归西天了。”
沈陌动了动唇,却直接被他撂过话头,“别跟我提解毒,我便明了跟你说,你身上的毒物十三种,虽少但重,根本不是药物能解的,能受得住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自小便试遍百毒之人,一种是血质异能,能解百毒之人!”
脑中顿时闪过斑锦蛇的点滴,她以为是何觞……按照萧寅的话,沈陌惶恐,若自己是第二种,那何觞便是第一种。
看着面前的萧寅,沈陌垂眉道:“你想做什么?”
“跟着我,救死扶伤。”萧寅也不拖泥带水。
然而却换来沈陌一丝冷笑,“用我的献血,救死扶伤?还是助纣为虐?”
萧寅竟也不恼,点头道:“倒是有些觉悟。”
瞥见炼炉一角的刀柄,沈陌低着头,片刻,镇静道:“我需要考虑。”
若是了解沈陌,怕是不会相信这突然其来的和缓转变,但萧寅终究不了解,他从袖口拿出一瓶药,拔开便往沈陌颈项上散,俯下身的时候领口低得不能再低,还不忘冲她挑挑眉。
脖子上的血片刻便止住,萧寅满意地转向一旁的张立道:“给姑娘换个房间,这地方太黑,莫要吓着了。”
“不必了!”张立的“是”字还没说出口便被沈陌抢过话去,随后又补上,“我不怕黑,若可以,请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
萧寅皱眉看了看她,“等你考虑完了再来跟我要求。”说完便径直走了,既不换房间,亦不解绳。
隐约听到门外有低低的吩咐声,随后门把咔嚓便又锁上了。
外面两个守卫自萧寅离开后似是觉得无聊,便不时地搭话,沈陌心下明白自己现在这副摸样怕是惊动不了萧寅身边的高手看守,但还是一直等到夜幕落下才开始挪动身子,一点一点朝着炼炉靠去。
一整日没有进食加上要顾及到自己发出的声响,行动起来显得格外困难,直到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才能小心翼翼地顺着炼炉爬起来,然而却又咻地离开,炼炉太烫,她极力咬牙才止住自己烫着的闷哼声,手上的绳索也随着方才的动作烧得啪嗤响。
匕首已经拿在手里,沈陌眼睛注视着门窗方向,后面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
月光娴静,门外。
“想什么呢?”
“我在想主人的美人儿。”
“你不要命了,这也是你能想的?”
“你别告诉我你没想过哈。”
“那倒也是,个个都是绝色,能拥有一个,就此生无憾了。”
两个正憧憬之际,没想到有些东西正在靠近……
“啊!你后面有蜥蜴!”
“尽会吓人,主人的毒物关得好好的,出不……唔!”
“啊……”
待一切重归平静,一旁的纸窗燃起了火苗,连横着的窗栏也逐渐被噼噼啪啪烧毁,露出一个硕大的出口和一张疲惫倔强的脸。
顺利地逃了出来,出了院子,沈陌按住被自己割伤流血的手臂犹豫了片刻,便随意循着一个地方跑去。
“听说容越已经找到了毒人准备献给主人,主人难道真要将五座城池拱手相让不成?”
“笑话,爷像是那么好说话的?”
沈陌本要经过一处光亮处,正探视脚步,竟是听到这样的谈话,不由得一顿,脚步再也迈不开。
第二十章 双人卧
“主人,其实属下有一事禀报”张立显得有些支支吾吾。
“怎变得跟爷的美人一样娇气了,有事直说便是!”
“主人,容越自接管宁城边防之后,不出半月便诱杀了我们两位守边防将。”
“什么原因?”萧寅一改原来的戏谑。
“英雄难过美人关。”
“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分明就是色心作祟。”萧寅突然暴怒起来,此后张立再不敢插话。
“也好,这人我早就想除了,正好给我个理由来个反诱杀。”良久,萧寅淡淡地抛出一句话。然而隐蔽处的沈陌却倒抽了口凉气。
“可是容越这厮并无艳史,似乎对女人不感兴趣。”张立显得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