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姐……”她明明看见了自己，她明明还在生气，沈陌终是控制不住自己唤出声音。
姜素衣顿了顿，而后……拿着牡丹换个方向，她……没听见。
“大胆！小奴才你不要命了，宫里是你可以随意攀亲的地方么？玉嫔娘娘的本姓也是你这奴才可以乱叫的？！”身边的嬷嬷却听见了，不分青红皂白便是一顿狠训，瞥眼见玉嫔挑了挑眉，嬷嬷吞了吞口水，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这……这平日里一向良善亲和的玉嫔刚刚是在默许自己？
“见……见了娘娘就要请安，下次若再这样没大没小小心我掌你嘴巴子！”沈陌她是认识的，九殿下要的人，她不好太得罪。嬷嬷无奈再撂下几句狠话，说完便打算跟着玉嫔回宫。
“嬷嬷所言极是，如此没大没小是当张嘴。”姜素衣柔柔的眼神看着牡丹，说出来的话却冷得渗骨，只怕此日之后，再没人敢赞她良善亲和了。
“这……我……”嬷嬷看看淡漠的姜素衣，又看看愁闷的沈陌，毕竟姜素衣是主子，虽知道不应该，但还是重新走至沈陌面前，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
“对不住了。”嬷嬷闭上眼睛，对着沈陌大力扬起手掌，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住手！”尖锐一声似是车轮入坑，奔波急停，巴掌终是没有落下。嬷嬷回过头来见是田嫔，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心下甚至决断以后这田嫔主子有什么吩咐，她当万死不辞。
“大早上的这是谁惹妹妹生气了？”田嫔花枝招展地扭过来，经过沈陌身边，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肩，惹得沈陌莫名其妙之后她便走向姜素衣。
“哎呦人家都说这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可生不得起，”田嫔叽叽喳喳地便很是自来熟地对着姜素衣一阵抚慰，在众人咋舌之际偏偏这姜素衣还十分受用，直拉着田嫔的手跟她讨论品花心得，只是走得时候不忘瞥一眼沈陌，口中喃喃道：“若是以后再有人仗着自家主子的威风以下犯上……”停住不讲。
“那我也饶不得她！自会严惩不贷。”田嫔很自然地接过话来，一拍即合，两路清香，终是消失在百花深处。
沈陌盯着残余了一路的花瓣有些发呆，姜素衣这话……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与贤妃对立！
“她还说了什么没有？”乐昌摆弄着自己的折扇思虑重重，沈陌汇报一句，他的眉头便皱深一分。
“没有。”沈陌摇头，今日乐昌先生避开皇上的耳目造访容越，她刚好将今日姜素衣之事全盘托出。
“她这是要平当年之恨么？”容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于她还是有些内疚的，“她现今是皇上的心头肉，只怕一句话的重量比你我两人加起来都要重。”也是有些头痛的。
“前些日子许是在宫外吃多了冷茶凉食，”乐昌却不回容越捂住自己的肚子，眼神很是可怜兮兮。
“先生怎么了？我这就去叫太医。”容越焦虑神情立显。
“无碍无碍，”乐昌连忙摆手将他叫了回来，“只是胃有些不舒服。”
“先生辛苦，我这就去给先生泡些热茶暖胃。”沈陌说着便疾走出门，容越如此重视的乐昌她自然也不能懈怠。
“那谢……”乐昌一个谢字还没说完沈陌便已走远。干脆收回神情快步行至容越跟前，一脸严肃与方才的痛苦神色相隔甚远。
容越被他惊得有些愕然，但好歹经历世事，见他迅速从袖中掏出一张细纸条，这才惊觉定是与沈陌有关，只是不知道竟是这样关联。
“哈哈哈哈，没想到乐昌先生竟也信这种鬼神算命之说。”容越笑得轻松，手上却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龙侧一女，成败依之。”乐昌重复了一遍他手中黄色锦签上的话，摇摇头，“殿下，我本不信，但此事玄乎，殿下不妨结合近日所发生事情来看。皇后因桃夭公主而对沈陌生怨，贤妃和玉嫔皆对沈陌生怨，贤妃娘娘也罢，其他几人便进而怨于殿下。若真如殿下所说，一切均是慕容逝背后阴谋，我们只需将沈陌交与……”
“住口！”一向把乐昌当做座上宾的容越此刻完全失态了。
“我明白殿下的心情，我只说完，一切决议由殿下决策我不插足分毫。”乐昌闭上眼睛，片刻猛地睁开，狠下心道：“交与慕容逝，则皇后转与他为敌，玉嫔转与他为敌，另……”似是也觉得有些残忍和无奈，他顿了顿，“另可与沈陌姑娘内接外应，一举攻破皇第九子，从此无人可撼殿下。”
啪！茶杯摔碎的声音。
不，是两只茶杯摔碎的声音。屋内一只，屋外一只。
“阿陌！”容越举着被碎片割破的手掌听着屋外的动静，片刻转过头来看着乐昌，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狠戾，放佛他是仇人，是一生的仇人！“你故意的！”
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听见。乐昌艰难转身，从暗道离开。眼睛里涌出一丝冰凉，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杀过人，可今日的感觉，他敢肯定，比杀任何人都要难受。
吱呀……
门重新被打开，沈陌缓缓地走近容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手里端着的已然不是热茶，而是纱布。
抬起他的手擦去血渍，纱布一圈又一圈，直至他的手完全被绑得动弹不得，沈陌才停下来，径直扔下剩余的东西，站起身来便走。
“阿陌。”受伤的手即使行动不便，还尚存一丝力道，容越在她即将离开之际将她拖回，“俯瞰天下的路上没有你，那将多么可怕。”
“少爷，出征之日将近，明日皇上要亲自阅兵演练，少爷当早些安歇。”沈陌试图掰开他的手，说些无谓的话，心里早已泛滥。
“你听我说，那不可能，我绝不会把你送给别人！”将沈陌一把撞进胸膛，起伏跳得过快地心震得沈陌发懵，茫然屈动手指抓住他的军服，这感觉，和以前有哪里不同？为什么如此慌乱？
焦急地想要去触碰自己的心脏，可是被容越禁锢住，她丝毫也动弹不了。
咚！咚！咚！
军营的鼓声比任何地方都要来得神圣威严，今日尤佳。齐天王朝皇上携皇后亲临阅军，并临阵激励出征军，以保齐天出师大捷、完败蛮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经历千锤百炼历练的精兵，如今俨然一群威武雄狮。慕容意一一扫过，连连点头。
士兵之中，很多人均无缘得见天威凤仪，如今更是打起来了十二分的精神，只是，有意者便会发现，除了皇后之外，随行的还有两位宫装女子。一位素锦淡雅，脸色略显苍白，眼神严谨使人不敢直视。另一位明眸皓齿，两弯水眸亦让人惊为天人不得亵渎。
“贤妃娘娘，这边请。”太监忙着张罗座次，待皇上皇后入座后便把贤妃往皇上右侧引。沈陌跟在贤妃身后，明显地接收到了左侧皇后警惕式的目光。
“玉嫔娘娘，玉嫔娘娘……”太监一脸冷汗地叫住直往皇上身边冲的玉嫔，把她安排在皇后下首，左侧位置。
“皇上……”玉嫔的这一声不满抱怨的娇呼不高不低，偏偏只在高位的皇上皇后和贤妃能听见。皇后差点气歪了嘴角，皇上却心都软了，看了看左右，无奈地抖了抖手指。
“哼！”玉嫔只好听话乖乖入座。
“父皇，是否可以开始了？”慕容越站在台阶下拱手请示，方才那一幕是个人都能猜出一二，只是主角是姜素衣，他心里多少有些疙瘩，跟沈陌一样，脸上甚是不自然。
“嗯，准！”
随着慕容意的一声令下，效果参演正式开始。因为前往西北作战，马术显得尤为重要，所以放在了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个由容越亲自带领的项目。
修长的身形因为常年练武，满是武者将军的威严气质，高头大马上迎风而战，或砍或杀，一举一动间都透着气概。即使不穿着异于其他人的银白战袍，你也能从中第一眼看到容越，这个俊朗豪气的男人。
沈陌微微侧头，看到姜素衣盯着校场，一动不动，眼里残留的，还是当年的眼神。
当年她追着容越喊“越哥哥”的时候，便是这种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人在看么？
第四十二章 有喜脉
“四殿下当真乃当世英才；能文能武；这马术丝毫不亚于神经百战的老将军啊！皇上；此乃国之幸也，万民之幸也！”老丞相见马术即将结束，睁大一双讶异的眼睛不住地夸赞慕容越，听得皇上不住点头，欣喜非常。
“若有这样的雄风；不怕蛮夷不闻风丧胆……”
“四殿下当真风姿非凡……”
底下的官员也随着附和起来。皇上的眉眼越拉越开，玉嫔的……笑意也越来越浓；甚至比生母贤妃还要欣慰。
咚！哦……哦……！
一声代表胜利的响鼓长击；随后士兵的一阵阵欢呼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第二项；刀刃战。面对生存顽强的西北蛮夷；这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种战术；只见士兵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涌入敌人禁区，一片喊杀声气势十足，就连看台上坐着的闲人心胸都不由得为之一凛。
分割了，分割了！稻草兵瞬间被分割成数块，士兵利用人数优势各个击破，瞬间便将敌军分散粉碎。
“好！”慕容意不由得嚷出声来，这是他见过的最直观的演练。
可是女眷们此刻大多已经撑不住了，甚至有胆小的直接捂住了双眼，就连皇后和贤妃也因这“疑似”血腥的恐怖场面而皱眉，然而沈陌却看到，姜素衣保持着单纯的笑容，一招一式印入眼底，连慕容意也不禁要对她点头赞赏。
不，这已不是姜素衣了，多年来，似乎发生过……很多人都缺席的重大事件。
最后一项——射箭。这也是齐天国军队为之自豪的一项技能，把它放在最后颇有振奋人心的效果。
士兵分成数排，前排射完后排补上，下面一排小阶梯伪装成山坡之势，前排则迅速成为后排的替补，自乱阵脚一向乃兵家之大忌，如此这般，看起来清爽有利，毫不推搡着急。
而众位的命中率也很是给慕容意面子，经过专业培训出来的射击队伍极少有偏离靶心的情况，乐得慕容意大手一挥，“让朕也试试！”
“上天弦！”太监早知道皇上会有这兴致，镇国之宝天弦早已备好。
“父皇，请。”给他递上箭矢的是慕容越。方才的第一箭便出自于他的手，准确且利落。慕容意放佛接过的不是箭矢，而是欣慰。
拉弦，满弓！箭头在旁边站着的慕容越眼中形成一道光亮。突然，光亮一闪，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父皇你！”嗖！伴随着慕容越的低呼，箭已离弦，叮！底下立刻一片安静。
“啊哈，果真是老了，现在连天弦都拉不动了。”慕容意自说自话，箭头落在靶子的外圈，却丝毫看不出他对自己的可惜。
官员纷纷道此乃失误，但却仍掩饰不住的惊愕，当年百发千中的神射手，如今这是为何？
慕容越也惊愕，却和他们不同，他从箭离弦之前便开始惊愕，那个偏离……
报！一声高呼打断了他的思索和众人的惊诧，来人是宫中侍卫。
“报皇上，宫中有他国来使觐见，九殿下让小人来请皇上速速回归。”
底下轰然，能让九皇子派人来请皇上的这个他国，不用猜也知道，两国紧张之际，这个来使确实不容怠慢。
“皇上……”方才一直蠢蠢欲动的玉嫔在大家沉默之际终于有机会说话了，“臣妾也想试试。”她指了指远处的箭靶，完全把众人心心念念的“国家大事”抛之脑后。
就在大家等着皇上拒绝她回宫之际，他却走向座位，再次坐下，转头盯着慕容越，“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是不是？”
慕容越只得皱眉道是。纵然众人还是安静，内心却已聒噪不已。
玉嫔弯了眉角宛如一席春风拂过江面，看得慕容意心里痒痒的，她却走向慕容越，近了，更近了，往昔的点点滴滴再次钻入脑海，就在沈陌要忍不住的时候，慕容越被逼得后退一步，把弓举在胸前隔开她，“玉嫔娘娘，请问有何吩咐？”
玉嫔转头对脸色转黑的皇上嫣然一笑，“看把四殿下吓得，我又不是老虎，臣妾只是想用他手里的弓。看起来甚是精致呢。”说着便径自去碰，一时之间，两手持一弓，极为暧昧，看得官员们都倒吸一口气。
“准了！”几乎是在皇上发声的同时，慕容越放开了手里的弓，玉嫔一个不稳，差点没接住，不由得一个嗔怪的眼神也甚是惹眼。
接下来的玉嫔却是格外灵巧，抛却了柔弱和扭捏，雪白的脸上神情一凝，注视着靶心慢慢将弓拉开，宛如战场上嗜杀的女神，主宰人心只在一念之间……嗖！
好箭！慕容意腾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如获至宝一般，眼中异常光亮，他从来不知道，这般美丽的花瓶还有这般技能！众人这才从玉嫔的形象转换中反应过来。
“可否再给臣妾一支箭？”玉嫔话是向慕容意问的，但眼神却盈盈地看向慕容越。
知道皇上还没尽兴，慕容越主动去给她送箭，往常那柔弱娇嫩、只会歌舞的姜素衣……他也存着想要再看清楚些的念头。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眼神，面对靶心，这次却是抢在慕容越送完箭矢回头的时候便已开始。
啊！娘娘小心！娘娘……
本就在小阶梯边缘的纤足此刻却是踩了个空，若是无人扶衬，这朝脸摔下去……就麻烦了！幸好，幸好。在场人员一片嘘唏。
瞥见主位的慕容意脸色有异，几乎是在扶着玉嫔站稳的同时，慕容越撒开了手。
然后弯弓却还在玉嫔手里，猛然被他放开，手里一个不稳，一个没抓紧……砰！啊！洗白的手指上立马涌出殷红的鲜血。
“太医！太医！”慌张之下，只听得皇上的一声怒吼，一阵骚乱之下，校场人影逐渐退去，容悦闭上眼睛，隐约之下，姜素衣的眼神鲜明却忧伤。
皇后宫中，此刻一桌丰盛，桌上两人，一人惊喜非凡，一人心事重重。
“皇上今日劳累，外面天气炎热，多少该吃些，保重龙体。”皇后整了整情绪，给他舀了几片冰糖雪梨。
“嗯。”慕容意静静地吃下，片刻抬头，“时候也不早了，你让人去内寝准备一下，朕今晚就在这里歇下了。”
“……”皇后一时说不出话了，后宫女人可怜，失去姿色的后宫女人尤其可怜，也不知独守空房了多久，是在田嫔得宠之前……亦或许更早。
“是，臣妾这就吩咐下去，不知皇上晚上还有没有泡脚的习惯，臣妾可以……”
“皇上！”“皇上！”门外的公公却在这个当口打断她的话，而且听起来甚是急切，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便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