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远在天边,如今已是近在一地,却依然咫尺难以相见。即便倾囊而出做好乌金软甲,却无法亲手捧于他面前。
“软甲不必拿进來给我看了,礼佛回京后,你就去告诉从文,请大爷直接交给他吧。”方媃看着窗外道。
华严寺坐北朝南,还未入寺,远远便已听到钟磬悠悠,香烟袅袅,宁静而致远。
寺院分南北两部分,北部主要是主持院、塔院、居士院和大雄宝殿。
寺院主持恒静法师,五十岁左右年纪,端严慈和,率一众女尼站在门外迎候。与法师寒喧的事,自然不用站在后面的方媃费心,她只默默跟着就行了。
随众人一路向里走,寺院内外皆是古木参天,殿宇宏丽,游廊迤逦。诵经之声不绝于耳,來到这世外清修之地,让人的心也宁静下來。
大雄宝殿是单檐歇山顶,前置重檐抱厦,黄琉璃瓦盖顶,十分恢宏。在大殿正中,佛祖结跏趺坐,高高在上,宝相庄严,两侧为十八罗汉像。
方媃随众人一同跪拜上香,殿中除了木鱼声,诵经声,便再无杂声,很是肃穆。上香完毕,众人都出來,王妃与恒静法师入后面禅房中相谈,余下的人随意了。元氏和白氏两位侧妃随着一位恒清师太去念经,还有孙氏、田氏平氏叶氏等人,坐在一处听量师太讲佛法,任氏是坐不住的性子,拉着方媃四处走。
二人信步走走看看,寺院之内,到处是百年古树,有些树干,要几人合抱才能围得住。
“出世之人,是不是真的了无牵挂,再无烦恼了呢?”任氏随口问。
“依我看,人活着,就不可能洠в蟹衬铡N沂撬兹耍欢鍪赖拿畲Γ跃醯檬侨司突嵊蟹衬铡!狈綃Y抬头看那古树,回道。
任氏笑道:“妹妹若是俗,便洠в醒湃肆恕3源┯枚龋璋⒚孀印⒌匚唬庑┡嗣亲钤诤醯模矝'见你上过心,依我看,你比这华严寺里的师傅们还要清心寡欲。”
方媃笑着摇头:“不,我也在乎,未能免俗,只是不说罢了。”
六十八 佛门清净地
任氏打量了她片刻,道:“你最近打扮得越发素净了,虽是到寺里來,也用不着如此素啊。头上连朵花儿也洠в校前子窭伎恼茫丈步嗑唬尾霍⒁欢洌康纫换岫跻瘉砹耍恢诮忝妹钦驹谝淮Γㄓ心闼氐镁拖裨谒吕锎鞣⑿扌幸话悖慰嗄兀俊
方媃看看任氏,她本來就长的艳丽,今日因要來礼佛,打扮略简约了些,却也还是明艳照人。跟她一比,自己真是毫无光彩之处了。她当然明白打扮的重要性,怎奈她心不在此,哪有心情装扮。
“王爷一会便会到?”方媃问道。
“最快只怕也要午后了,怎么?妹妹想王爷了?”任氏打趣道。
方媃哭笑不得,反问道:“莫要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我看是你想他了才对。”
任氏毫不作假,坦承道:“我自然是想他的。好容易出來一回,不在王府里,也洠敲炊喙婢厥牛裟苡胨ザ老啻ζ蹋揖托穆庾懔恕V徊还渌伺乱步允窍裎艺獍阆敕ǎ晕乙膊桓疑萃恕!
“这也不难,你求求我,我帮你把其他人挡住,让你单独去和王爷约会去,如何?”方媃逗她。
任氏俏脸微红,轻啐了她一口,道:“你少撺掇我,只当我是傻子什么也不知道呢!我可是两眼雪亮,心里清楚着呢。”
方媃不解:“清楚什么?”
任氏撇了撇嘴,瞪她一眼道:“他怎能为了我,把其他人甩开?除非是为了你吧!”
方媃一滞,倒有可能真让任氏说准了,那天应煊不是说要带她在附近玩么。
任氏见她不说话,便笑道:“莫非真让我猜中了?”
方媃摇头,道:“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他就是想单独和谁在一起,也是不可能的。快别说这些事了,佛祖近前,还是说些清心寡欲的话吧。”
“说什么清心寡欲的话,好洠б馑肌!比问霞闹芪奕耍就访嵌荚谠洞擦ⅲ愕蜕仕骸懊妹茫芯浠耙恢毕胛誓悖愣栽勖峭跻降资歉鍪裁聪胪罚看幽憬醺依溲墼谝慌钥醋牛悴焕洳蝗鹊模枰舶詹怀枰舶眨顾迫环旁谛纳希⊥跻阅阋彩呛檬沾跻蝗眨群醯氖焙虬涯愠枭狭颂欤涞庇质抢硪膊焕恚谷萌丝吹迷评镂砝铩!
很多心事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方媃只得泛泛回道:“并非是我不放在心上,而是不能太放在心上。他待我也很好了,只是日久天长,大概也有厌倦的一天吧。”
她对应煊的感觉,是一句话说不完的,很矛盾。说爱吧,似乎不是,说不爱,他的举动却也能让她感到痛苦、快乐、伤心。关键是,在最初与他在一起时,在最容易产生爱情时,他们错过了,严格说,是她未能抓住那种动心的感觉,爱上他。
而在最初的冲动过去后,在众多纷扰和阻挠來临时,她逐渐看清自己,清醒过來,不再有去爱他的勇气。爱他,太苦了,他属于那么多人,他的心那么高,她永远也追不上。
应煊是爱她的,她能感觉得到,可这份爱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方媃哂笑,这很难说。
午饭摆在偏院中,这里禅房精舍众多,也是她们今日歇宿之地。
方媃今日第一回品尝华严寺的全素宴,比起山珍海味來毫不逊色,别俱风味。
吉祥如意卷黄灿灿的,看着就有食欲,香菇烧栗子、红烧竹毛肚,远远就能闻到香味,苦瓜酱茄子,素烩豆腐,听名字虽寻常,味道却出人意料得好,冬瓜素丸汤,清淡爽口,还有素鸭,素鹅,各色菜品满满摆了两桌。
方媃吃得津津有味,再一看任氏等人,她们也在很专注得吃菜,看來出來散散心,换换品味,食欲和心情都会变好。
用过饭不久,应煊便到了。他是上过朝,处理了事务才來的,还未用饭。
恒静法师做为一寺主持也有自己的身份在,她率众尼迎过王爷后,见王爷要用饭,便率众尼暂回,待午后再出來奉请众位礼佛。
盘盏重摆,常王妃亲自将筷子递到应煊手中,偌大一张圆桌只有应煊和常氏两人坐着。今日与在王府中不同,众女皆在一处用的饭,所以此刻,大家都在屋中各处坐下,陪着应煊。
“王爷,这汤甚是爽口,请先饮一口,再吃饭才不伤肠胃。”常氏温温柔柔道。
她随后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刘雪蓝,道:“刘妹妹,你过來站在王爷身边服侍着。”
刘氏曾是丫头,如今常氏若想使唤,也是一句话的事。她算是常氏的心腹了。
刘氏轻轻盈盈站起來,裙带轻轻拂起,只见她含羞带笑得应了,先要了水净手,才款款走到应煊身边,另取了筷子,为应煊夹菜。
众人在一起看着,神色各异。
“王爷,这香菇烧栗子,栗子很入味,只是小心栗子很烫。”刘氏笑盈盈道。
“恩。”应煊点头,刘氏便夹了栗子到他碗中。她素手纤纤,夹菜时,露出一小截手腕,更是白如羊脂,观之可赞。
田氏和孙氏是挨着坐的,见此情景,她们两人悄悄说了几句话之后,孙氏笑着道:“刘姐姐的手好白啊。方才我去拜寺里的观音大士,观音菩萨手持净瓶,手腕洁白如玉,当时我就在想,若谁人的手腕也能生得这般好看,可真真令人羡慕。此刻看到刘姐姐的手,才知道原來真有这样的妙人。”
田氏脆生生接口道:“刘姐姐素來是肌肤胜雪。我可听说,刘姐姐十分爱惜自己的肌肤,每日以新鲜羊乳配以各种药材沐浴身体。”
孙氏立刻道:“咱们白玉京周围农庄养羊有限,羊乳寻常百姓家哪里喝得起?供给皇宫以及达官贵人已是不够了。刘姐姐好大方,竟拿着羊乳沐浴。”
“孙姐姐您莫忘了,刘姐姐的胞兄正是良县县尉,离京不远,这羊乳一定是自家兄长送來的,别人用不上,刘姐姐肯定是不愁的。哎,良县來京便是乘快马,也要一天,若要常送,所费人力物力不可小觑啊。”田氏明眸皓齿,行动文静,说话却偏偏不留余地。她说完这话,先是看看四周坐着的女人,又把目光投向应煊。
任氏吃惊,悄声对方媃道:“竟还会有这等事?那刘氏可比皇宫里的娘娘还享受了。只是他兄长若真如此做,王爷怕是绝不能容的。”
果然,应煊听了这话,便很认真得抬眼看了看刘氏,道:“刘琮真的常常给你送鲜乳來?本是让他去京畿之地锻炼几年,竟长了这些本事出來?他脱了奴才的一身皮也洠Ф嗑茫寡Щ崂兔裆瞬频奈僦懒恕!毖杂锼涞模矝'骂人,然而刘氏已是吓得俏脸刷白。
她忙跪在应煊脚边,柔柔怯怯道:“王爷,前些时日,家兄确实托人送了些羊乳來,妾身要献予王妃,王妃却说吃不惯这东西的味道,世子和两位小姐也不爱喝,让妾身留下自用。那羊乳不能久放,妾身便把它兑了水,每日沐浴时用一点,用了几日也便洠Я恕<倚种凰凸饷匆换兀蝸沓K椭的兀挎硪患以峭跻募疑牛槐沧拥迸W雎淼拿跻蠖鞔蟮拢面硪患彝蚜伺肿乓馀嘌倚肿隽斯伲硪患叶酝跻屯蹂亩鞯旅形迥冢丈驯ā<倚衷谌紊希蔷ぞひ狄担桓疑杂行傅。慌巫拍芨跻忠坏阌牵倚衷醺易瞿切├兔裆瞬疲猛跻氖拢俊
这一番话在情在理,言语恳切,刘氏眼含着两汪清泪,抬头眼巴巴看着应煊。
常王妃看了孙氏田氏一眼,道:“你们两人是何时在何地看见刘琮常常送鲜乳的?又或是听谁说的?若只是道听途说,便在王爷面前信口,未免也太不稳重了些。”
孙氏正要张口解释,应煊一摆手,道:“罢了,你是主持后宅之人,若想教训,回府再说,不要在佛门净地说这些事。刘琮尽职与否,我自会留心。”
他又低头看了看刘氏,抬手示意她起身,道:“你先起來,你是后宅的妇人,兄长的事,你自然是管不了的。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要记得,须时刻提醒、约束着自己家人,莫要贪图一时享受而断送前程。”他抬头目光严肃环视众人,道:“你们亦须谨记。”
常妃早站起身來,众人也赶紧跟着肃然立着,齐声行礼称是。
这一场闹过,孙氏田氏也暂且消停了。方媃不解的是,刘氏以前就是应煊的贴身丫头,后來又成了常王妃的心腹,摆明是有靠山的人,孙氏田氏明知道这些,却还是冲着刘氏开炮,真不怕得罪常王妃吗?
方媃看看双眼微红的刘氏,再看看神色淡然的常氏,忽然有些明白了,刘氏虽是常氏的人,但常氏为人圆滑,她有时确实需要拿刘氏当枪使,但当刘氏遇到什么事时,她会审时度势,能保就保,不能保便弃,并不肯真正为刘氏出头。
而刘氏自然不是笨蛋,应该早了解常氏为人了,只是她出身低微,就算明知如此,也不得不依附于常氏。
孙氏田氏怕也看出这些,才敢找刘氏的茬儿。
那么,方媃想,应煊对他后宅这些明争暗斗又知道多少呢?她看看正在用饭的应煊,他正慢条斯理得品尝那道素鸭。皇朝帝裔,就连吃饭也是举止优雅的,让人知道原來吃饭也可以这么好看、从容。
她觉得,应煊心里一定什么都明白,这些人想些什么,为人如何,他都清楚。他只要约束着不让出格,便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不触犯到他的底线,他一般是不会真正干涉的。
而他的底线,方媃想,一定是这些争斗绝不能影响他的前程,影响他的大业。谁要做了他的绊脚石,他会毫不留情一脚踢开,无论是
六十九 又见凌非鸿
应煊用过饭,仆人又奉上寺里早备好的绿茶,请众位一齐品茶。应煊揭开茶盖一看,便笑道:“这华严寺的主持最是吝啬,也不上些好茶來吃,专会用这些清淡绿茶來敷衍本王。”
常氏笑着接话:“王爷说这话也不怕寺里的女师傅们听了笑话。知道的,是王爷专门打趣出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是喝不上好茶,跑到寺里來打秋风的。”
众人一听全笑了,应煊道:“华严寺也算半个皇家寺院,若真想打秋风,这里的地皮刮一刮,怕是也有不少油水。”
叶氏笑道:“依妾身看,这种油水不要也罢,即便是油水,也是素素的菜籽油,好洠兜馈!
“阿弥陀佛,叶妹妹小心,这话若让寺里的送子观音听见了,观音发怒不给你送來个胖儿子,你可要后悔了。”平氏道。
众人又大笑,连应煊也少见得笑出声來,他指着平氏道:“‘心灵手巧’这四个字,用在你身上最合适。绣工精湛之人,必定是极聪明的,嘴上更不会慢了。”
常氏笑过之后,又一本正经道:“说起送子观音,等一会儿歇了午,你们都随我拜一拜去,诚心诚意多磕几个头,求观音保佑你们多为咱们王爷添丁。”
众人称是,常氏看了方媃一眼,方媃心想“不好,这又是要提我了。”
果然,常氏对她道:“方妹妹极少在这种场合主动开口,真是太沉静了些。你方才也洠グ莨妥庸垡舭桑俊
“是,还未拜过。”方媃知道她又要拿自己磨牙了。
“你进寺以后,为何不想着先去好好拜拜观音?别人也罢了,唯你应该更上心些才是。你如今也十七岁了,再不是初进府时,那时年纪小,一时无孕也寻常。可如今年纪长了也该赶紧着了。我们旁人在一边着急又有何用?”
方媃只得又站起來听常氏教训,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听过应煊的训又要听常氏的,这还有完洠辍U飧龀J虾孟突郯。詹乓唤略菏保膊患嵝岩痪洌趺聪衷诘弊庞拥拿妫故浅て舐燮饋恚膊恢撬蹈兀炕故撬蹈犹摹
常氏说的似乎处处在理,此时此刻,就连应煊怕也无法出声帮她。方媃知道,叶氏刘氏等人,年纪比她长,也一直无孕,常氏却提都不提,只对着她教训,这分明是表现给应煊看的,表现她多么以他为重,为他着想,宽宏为怀,贤慧不妒。
在这时,已经有了孩子的人,似乎更能说的上话,任氏和元氏几乎同时道:“王妃教训的是。也怨我们,方妹妹头一回到华严寺,还不熟悉,我们应该提醒她才是。等一会儿我们领着几位妹妹,到观音面前好好拜一拜。”
常氏见元氏任氏都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下去,长篇大论说多了,也怕应煊不耐烦。
应煊轻推开面前的碗,道:“你们散了吧,念经的去念经,想歇会儿的便去禅房。”
“几间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