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西川淡笑道:“否则我们三个突然哪里来这许多的钱?”
南宫绝道:“十年前的事情?”
柳西川道:“不错。”叹了一口气,接道:“以公子的聪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也应该多少猜到一点的了。”
南宫绝尚未回答,阮平已嚷道:“我也猜到了,一定是你们四人当年一齐找到那份藏宝,因为分摊而起了争执,司马方不服,结果给你们三人联手打死——你们当时以为他是死定了,谁知道其实没有,所以有现在这件事情发生。”
他说得又快又急,要制止实在不容易,但也并不是全无可能。南宫绝却并没有制止,阮平的话也正是他要说的,虽然不是全部,也已经差不多,他也想借此看一看柳西川的反应。
柳西川只是叹了一口气。阮平竟然跟著问道:“到底是不是?”
南宫绝这一次却喝道:“话说到这里够了。”
阮平忙闭上嘴巴。南宫绝转对柳西川道:“无论怎样也好,到了明天骷髅刺客出现,事情一定有一个结果。”
柳西川道:“应该就是。”
南宫绝道:“只希望那不会太迟。”
柳西川道:“我也是这样希望。”
说著将那份藏宝图折好,套入封筒内,交回南宫绝。
南宫绝立即道:“这就由老前辈保存如何?”
柳西川摇头道:“朱培交给公子保管也许有他的原因,即使是信赖公子,那也已是公子的东西,还是公子留下的好。”
南宫绝既不推辞,也不多说,将信封放入怀中,接问道:“老前辈准备什么时候到殷家庄?”
柳西川道:“我原是准备拂晓前动身,但现在看来,还是子夜之前比较好。”
南宫绝颔首道:“规矩是骷髅刺客自定的,他就是不遵守,也没有人能够将他怎样,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他当然会考虑到我们可能会连成一气,是以突然发难,亦是大有可能。”
柳西川道:“不错。”手一摆,接道:“用膳之后,我们休息一会,就一起到殷家庄去。”
阮平笑应道:“吃罢这一顿,也许要好一些时候才有一顿好吃,我不客气了。”
柳西川道:“阮兄弟说的正是。”
阮平接道:“吃饱了也正好做一个饱鬼,在黄泉路上用不著挨饿。”
柳西川淡然一笑。笑得是有些苦涩,一种不祥的感觉正在他的体内滋长。
美酒佳肴。聚宝斋之中当然不乏陈年佳酿,用的厨师也是重金请来的大厨师。
“酒微菜薄,不成敬意。”柳西川这两句当然是客气话。
“菜好酒也好,可惜酒不能多喝。”阮平说的却是老实话。
南宫绝只准许他喝一杯,理由很简单,他们必须要保持清醒,全力应付骷髅刺客这个可怕的敌人。
阮平当然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并不反对。南宫绝亦是浅尝即止,青凤就更滴酒不沾唇。因为她根本就不懂得喝酒。
柳西川是喝得比较多的一个,也只是三杯而已,菜肴反而一点不留,剩下的阮平全都装入了自己的肚子。
然后柳西川将南宫绝三人请进内堂。
才进入,一个仆人就急步走了进来,双手捧著一封信。
柳西川一眼瞥见,道:“小丁,什么事情这样匆忙?”
那个被叫做小丁的仆人立即道:“回老爷,有人拿来这封信,要老爷立即亲拆。”
柳西川奇怪道:“是什么人?”
小丁道:“一身黑衣,头戴竹笠。”
青凤、阮平齐皆面色一变,阮平跳起身来,脱口道:“骷髅刺客!”
小丁一听变色道:“那位爷,你说那个人就是什么骷髅刺客?”
骷髅刺客送出骷髅帖,三月十七必杀殷天赐这件事情已经传遍扬州,人尽皆知的了。
阮平尚未回答,柳西川已道:“将信拿来。”
小丁双手捧上,柳西川一接下,立即道:“没有你的事了。”
那个小丁也看出事情不寻常,不敢多问,应声连忙退了出去。柳西川的目光也自回到信封之上。
那信封之上一片空白,柳西川正待拆阅,阮平已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快看里面写著些什么?”
柳西川淡然一笑,以指甲挑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约莫三寸阔七寸长的白纸。
阮平目光一落,脱口道:“怎么是一张纸钱?”
柳西川却道:“是骷髅刺客的骷髅帖。”
纸钱上赫然画著一个骷髅,的确是骷髅帖,那个骷髅的眼窝中却没有字。
字写在骷髅之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种形势下,小弟还要再遵守规矩,岂非傻瓜?老大已伏尸,由现在开始小弟将提前采取第二步的行动,你老三得当心了。
柳西川看在眼内,不由得变了脸色。
南宫绝一直留心著柳西川的神情变化,知道必然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长身而起,还未开口,阮平已抢著问道:“纸钱上到底写著什么?”
柳西川沉声道:“我大哥已经被刺杀,骷髅刺客对我随时将会采取行动!”
“什么?”阮平大吃一惊。
柳西川连忙将那张纸钱递给南宫绝,旋即检查一下腰配长剑。
南宫绝匆匆将信看完,倒抽了一口冷气,却怀疑道:“这是否司马方的笔迹?”
柳西川点头道:“虽然相隔十年,我仍然能够认得出。”
南宫绝皱眉道:“有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殷老前辈虽然武功高强,为他所算亦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柳西川道:“公子也认为这写的都是事实?”
南宫绝道:“无论是否,我们现在都要走一趟殷家庄了!”
柳西川道:“不错!”回对青凤道:“一会到了殷家庄你千万小心,更不可离我们太远。”
青凤颔首,南宫绝即时道:“现在开始就得小心了。”
柳西川道:“不错。”转向青凤又道:“凤儿听到没有?”
青凤道:“叔叔放心,凤儿自会小心。”
柳西川道:“那么,我们动身!”当先举步。
更深人静,春寒料峭,月光洒落在长街之上,显得那么的凄清。
南宫绝四人走在长街之上,无一例外,心头都生出了一股森冷的寒意,却并不是因为夜风凄冷。只因为骷髅刺客那张纸钱。
——殷天赐是否真的已经伏尸骷髅刺客剑下?
每个人的心中都藏著这个疑惑,所以每个人的脚步都放得很急。
阮平、青凤如惊弓之鸟,手不离剑柄,南宫绝、柳西川只恐骷髅刺客真的突施暗算,一前一后,将阮平、青凤护在当中。
由聚宝斋到殷家庄虽然并不远,但这下在四人心中都有长途漫漫之感,恨不得背插双翼,一下子飞到殷家,一看究竟。不过片刻,在四人的感觉,有若几个时辰。越接近,心情也就越紧张。
转长街,入小巷,走捷径,柳西川快步如飞,其余三人在后面紧紧追随。
殷家庄终于在望。
很奇怪,大门仍紧闭,周围是那么平静。
四人才转入殷家庄门前那条长街,埋伏在附近那些捕快便纷纷现身。一个副捕头装束的捕快首先拦在四人之前,道:“请慢一步!”
柳西川虽然心急,亦知道急也不急在这一刻,道:“你们头儿在哪儿?”
“在庄内!”那个副捕头目露疑惑之色。
“庄内可曾发生什么事?”柳西川连忙问道。
那个副捕头道:“不曾,柳老板这样问……”
柳西川截口道:“快请你们头儿出来,有事情与他商量。”
那个副捕头道:“是否关于骷髅刺客?”
柳西川挥手又截口道:“快请!”
那个副捕头亦看出事情有些不寻常,不再多问,回头急奔向殷家庄的大门。他才奔上门前的石阶,大门已在内打开,总捕头何方闪身而出。
深夜寂静,那个副捕头与柳西川的嗓门都大得很,方才一番答问,已然惊动了在庄内的何方。他一步跨出,立即问道:“什么事?”
那个副捕头脚步一顿,道:“聚宝斋的柳老板要见头儿。”
何方这片刻亦已看见柳西川、南宫绝、阮平他们,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一个总捕头,如何看不出可能已发生了事情,急步从那个副捕头身旁奔过,走向柳西川他们。
柳西川四人亦同时迎前。
何方第一个开口道:“几位夤夜赶来,到底是有何贵干?”
阮平抢应道:“当然就为了那个骷髅刺客!”
何方奇怪道:“那个骷髅刺客怎样了?”
柳西川道:“方才我们在聚宝斋收到了骷髅刺客的一封信。”
何方道:“什么信?”不由自主伸手出去。
柳西川探怀将信取出,交到何方的手上。
何方一面将信抽出,一面吩咐道:“拿灯笼来。”
一个捕快应声手掌灯笼急步走出,还未走下石阶,何方已迎了上去。
灯光下那张纸钱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寒的惨白色。
纸钱上墨画的那个骷髅似笑非笑,看来更加令人心寒。
何方目光上下,迅速将信读罢,一张脸已发青,喃喃地道:“这封信只怕……”
柳西川道:“无论真也好假也好,我们现在都得进内一看才成。”
何方连声道:“不错不错。”第一个转身举步。一步才跨出,又停下,回身忽问道:“这位姑娘又是哪一位?”
柳西川道:“是我杜二哥的女儿。”
何方诧声道:“你的杜二哥?杜洛?”
柳西川颔首道:“她叫青凤,也是骷髅刺客在扬州要杀的第三个人。”
何方目注青凤道:“姑娘也收到了骷髅帖?”
青凤点头道:“还是今天的事情,死期在三天之后。”
柳西川道:“不过骷髅刺客既然自坏规矩,只怕不会等到三天之后才动手的了。”
青凤微叹道:“生死有命也担心不了那许多。”
何方目光又在信笺上打了一个转,转落在柳西川脸上,道:“你柳老板亦收到了骷髅帖?”
柳西川道:“不错。”
何方瞪眼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柳西川道:“就在那天早上。”
何方道:“在你来这里之前?”
柳西川点头,何方冷笑道:“那天早上你来找殷大爷敢情就是为了商量如何应付那个骷髅刺客?”
一顿又接道:“应付骷髅刺客我看还是其次,只怕是要研究骷髅刺客的身份?”
柳西川没有作声。
何方又道:“如此说来,那个骷髅刺客大概就是司马方的了。”
柳西川道:“也许。”
何方道:“这如果是事实,骷髅刺客向你们发出骷髅帖,目的无疑就不是为了金钱,乃是在了断当年仇怨。”
柳西川仍然是回答道:“也许”两字。
何方道:“你们是结拜兄弟,怎会变成这样?”
柳西川道:“亲生兄弟也难免会成仇,结拜兄弟结怨何足为怪?”
何方问道:“到底为了什么事情?”
柳西川道:“现在并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先弄清楚我大哥的生死要紧!”
何方道:“不错不错!”脚步欲起未起,回头吩咐道:“儿郎们小心,若见有可疑之人进出,莫教溜去!”
说罢将手一挥,众捕快忙退入原来藏身暗角。
何方这才放开脚步,既不快,也不慢,走到六七步,众人已追到他身旁。
他虽然也是一个很尽责的捕快,但所谓千古艰难惟一死,一想骷髅刺客可能仍留在庄内,险尽管非冒不可,还是与众人走在一起比较安全。
柳西川明白他的心意,脚步一快,抢在何方的面前,领先向内堂那边走去。
他的手不觉已经握在剑柄之上。
庄内到处灯笼高悬,虽然不怎样光亮,但也不怎样黑暗,一路走来,埋伏的捕快纷纷现身,到了内院门前,众人后面已跟著二十多个捕快。
内院幽深,大堂那边却是灯火辉煌。
看见这灯火,何方呼了一口气,道:“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守在内院月洞门两侧的两个捕快即时现身出现。
何方左右望一眼,道:“殷大爷那儿可有事情发生?”
一个捕快道:“没有啊。”
何方又问道:“你们可曾听到任何的异响?”
两个捕快一齐摇头,何方更放心,一扬手中那张纸钱,道:“我看那骷髅刺客不过是在危言耸听,然后乘我们阵脚大乱,混水摸鱼。”
南宫绝叹了一口气,道:“是不是,进去就知道了。”
何方道:“凭殷大爷的武功,骷髅刺客哪会如此容易得手?两下一拚上,难免就会弄出声响来,我这两个手下虽然武功很糟,但耳朵一向都没有毛病,没有听不到的道理。”
一个捕快接道:“我们的确一点声响也没有听到。”
另一个捕快道:“头儿,莫非那个骷髅刺客已经来了?”
何方道:“而且有信给我们,已成功杀死了殷大爷。”
两个捕快相顾一眼,都是一脸怀疑之色。
何方也不再理会他们,他在月洞门外振吭大呼道:“殷大爷!”
他平日打惯了官腔,嗓门自然大得惊人,静夜中就更响亮。
内院中却没有人回答。
何方振吭再三呼唤,仍然是没有回音,不由嘟嚷一声道:“殷大爷难道并不在里面?”
殷天赐人在内院的大堂中,只是不能够回答何方。因为他已经没有生命。
死人又焉能够说话。
他的尸体凌空高悬在大堂正中那根横梁之下,双手向上,腕间缠著老粗的一根绳子。
绳子从横梁上垃过,另一端缚在一条柱子上。
他一脸鲜血,那张脸之上纵横交错,也不知多少道伤口。
鲜血仍然在外流,在地上溅开一朵朵的血花。
他浑身衣服亦破烂不堪,伤痕斑驳,一龑白绫寝衣已经被鲜血染红。
夜风透窗,灯火摇曳,灯影亦随著摇曳,那具尸体也仿佛在缓缓地晃动。
在尸体之前的地上,幽灵般站著一个人。雪白的衣衫,雪白的头巾、袜履,就连那张脸也像被冰雪封的苍白,没有丝毫的血色。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飞雁无双”独孤秋。
独孤秋面寒如水,目光亦冰雪一样,冷然盯著殷天赐。
为什么他竟会出现在这里?
殷天赐的死亡与他到底又有没有关系?
他听到何方的呼唤声,却没有回答,因为他并非殷天赐,奇怪,他也没有离开。
难道他不知道站在这里就会有杀人嫌疑?抑或他根本不将何方他们放在眼内?
风声忽吹,砰然一声,门被推开。
柳西川人剑夺门而入,跟著南宫绝、青凤、阮平,何方是最后一个。
柳西川一眼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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