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天赐并没有给他们吓倒,谈笑自若,突然转身,一掌拍在门旁一只石狮之上。
一声霹雳巨响,那只石狮当场四分五裂,石狮蹲著的那个座子大半截陷进地下。
所有人尽皆目瞪口呆。
殷天赐之后只说了一句话,道:“谁将我门前的石狮子换了泥狮子?”
谁都看得出,碎裂在他掌下的并不是一只泥狮子,是名副其实的一只石狮子。
他话一说完,那几个江湖朋友慌忙抱拳请罪,一个个额上冷汗直冒。
殷天赐仍然给了他们好些银子。
那是他们第一次向殷天赐要钱,也是最后的一次。碎裂的那只石狮子在十天之后,殷天赐才吩咐人搬走,换过另一只。
那十天之内,不时有江湖朋友在殷家庄门前出现,观看那只石狮子。他们离开的时候,脸色都难看得很。
其中有一个就是以掌力称雄江北,有“铁掌开碑”之称的石彪。一瞥之下,石彪亦自色变。
江湖朋友都想听听石彪的意见。
石彪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话,道:“我若是跟他对掌,那只石狮子就是榜样。”
?? 石彪直肠直肚,人尽皆知。
所以那之后,殷家庄的门前一直就平静得很。
所以也有人怀疑殷天赐就是江湖上神出鬼没的三大强盗、大魔头之一。却没有人能够证实。
殷天赐到底是什么人。
三月十四。黎明。
漫天风雨。
殷家庄所有人大都还在睡梦中,突然被霹雳一声暴喝全都惊醒。
暴喝声乃是从殷天赐那一间坐落在庄院正中,富丽堂皇,犹如宫殿的寝室之内传出来!
暴喝声未绝,寝室的大门就“轰隆”地四分五裂,从中飞出一个人!
这个人年约五旬,身高七尺,相貌堂堂,双眉入鬓,须长及胸,虽是一身白绫寝衣,但仍然彷如王侯一样。
他裂门飞出,身形一翻,已然如标枪般站稳,张目四顾,猛喝一声道:“来人!”
喝声方落四个锦衣中年汉子就分别或翻过短墙,或穿过月洞门,掠进这个院落,齐奔至白衣人的面前。
他们已转到方才那霹雳一声暴喝,已急急奔至这个院落之外。
一听呼唤,立即进来!
一人连忙问道:“大爷有何吩咐?”
白衣人目光一扫道:“你们方才在什么地方?”
“都在院外!”
“东南西北?”
四人异口同声道:“未有违命。”
白衣人再问道:“可曾发觉有人进出这里?”
四人尽皆摇头。
白衣人一皱眉,道:“你们没有发觉,也怪不得。”
一人忙问道:“敢问大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衣人左手一扬,道:“你们看!”
在他右手拇、食指之中,夹著一张纸。
是一张纸钱,上面画著一个黑骷髅。
四个锦衣人目光一落,面色一变,失声道:“骷髅帖!”
“正是骷髅帖!”白衣人面寒如水。
白纸钱,黑骷髅,血红色的七个字。
——三月十七
——殷天赐
骷髅刺客接往的地方,果然一如南宫绝推测,就是扬州!
而且刺杀的对象是扬州最有名,最触目的一个人!骷髅帖已送到了。
“是不是骷髅刺客的骷髅帖?”一个锦衣人竟这样问。
白衣人怒道:“难道还有第二种骷髅帖?”
那个锦衣人噤若寒婵,另一个锦衣人接问道:“大爷可看见是谁将骷髅帖送来?”
“我虽然没有看见,但除了骷髅刺客,谁有这个胆量?这种本领?”
“不错,不错。”
“我在睡梦中忽然听到异响,睁眼一望,就看见这张骷髅帖剑一样飞来,正飞向我的脸庞,但到我接帖在手,从床上跃起,射向来帖那边,却不见有人在!”白衣人挟著骷髅帖的那只手不觉已起了颤抖。
他不是别人,就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大富豪殷天赐。以他反应的快捷,身形的迅速,由接帖到纵身破门追出,前后不过眨眼间的事情,可是送帖之人竟然已不知所踪,难怪他为之震惊。
来人毫无疑问就是骷髅刺客,在他接帖之时即使已离开也应该不会走出多远,以他耳目的锐利,实在没有理由毫无所见。
难道这个骷髅刺客竟然真的是来自幽冥的幽灵?
殷天赐绝不相信。
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骷髅刺客的武功已臻化境,远在殷天赐之上,要杀他实在易如反掌!
纸钱若换是利剑,速度必然更强劲,再配合来去无踪,鬼魅似的身形,应该就可以突杀殷天赐于剑下。
这非但殷天赐,就连那四个锦衣人也想到了,面色一变又再变。
殷天赐的面色比他们更难看。
千古艰难惟一死,何况一个他这样的大富豪。
他现在最少还想再活一百年,可是骷髅帖这一来,最多却只能够再活三天了。
骷髅刺客与骷髅帖这并非一次出现。
骷髅帖从不落空,骷髅刺客也从未失手,这“骷髅刺客”四个字与“勾魂使者”已一样意思。
勾魂使者也就是阎王使者。
阎王注定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骷髅刺客也已做到了这一点。
殷天赐面色灰白,夹著骷髅帖那只手一落,目光霍一转,厉声道:“那个骷髅刺客势必仍然在庄院之内,你们给我搜!”
四个锦衣人应声当场一怔,心头一寒,他们实在想不到殷天赐竟然会这样吩咐。
殷天赐也留不住、追不到的人,他们就更留不住、追不到。
对于他们的武功,殷天赐应该很清楚,可是他仍然这样吩咐。
看来他已经方寸大乱。
四个锦衣人虽恐惧,仍然应声立即四面散开。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他们都是殷天赐重金请来的护院武师,在江湖上多少也薄有名气,武功自然也不错,但比起殷天赐,却又差了一大截。
殷天赐根本就不用他们保护,他们也保护不了,所以一向都是摆排场的多。像殷天赐这种大富豪,出入也实在需要几个这样的人追随才像样。
他们都明白自己在殷天赐身旁的作用,但仍然甘之如饴,欣于接受。因为殷天赐给他们的待遇实在优厚。
他们的日子一直都过得很舒服,也实在太舒服了,所以他们心里一直都有些不安,都希望有一朝能够实实在在地替殷天赐做一些事。
这一朝终于来了。
所以尽管恐惧,他们仍然毫不犹豫,毫不畏缩地依照殷天赐吩咐,采取行动。
不过他们不免仍然有一种希望,都希望骷髅刺客已经离开了庄院。
千古艰难惟一死。
风雨漫天。
殷天赐目送四个锦衣人消失在雨中,一声叹息。
无可奈何的叹息。
然后他游目四顾,在每一样东西之上都停留一下目光,最后落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又一声叹息。
对于这个庄院,对于自己的生命,他显然都无限留恋。
骷髅帖方至,他对于自己竟然就完全失去信心。
骷髅刺客虽然厉害,他一掌击碎石狮,武功亦是非同小可。
有防备在先,骷髅刺客未必能够偷袭成功,若是面对面,胜负生死相信仍然是未知之数。
可是他现在看来,胆似乎已经先自怯了。
胆怯,武功难免就会打一个折扣。
一个人太有钱,原来有时也没有多大好处。
四个锦衣人都没有失望。
他们搜遍整个庄院,并没有遇上骷髅刺客,也没有遇上任何可疑的陌生人。
这其实,已经在他们意料之中。
以骷髅刺客的身手,在他们入见殷天赐的时候,应该走远了。
因为他并非准备今天刺杀殷天赐,在骷髅帖送到之后,根本已没有必要留在庄院中。
可是在搜索之际,他们仍不免提心吊胆。
搜索的行动在两个时辰之后结束,在那两个时辰内,他们已找遍整个庄院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也查问过庄院之内的所有人。
什么收获都没有,大多数的人当时尚在梦中,甚至并没有被殷天赐那霹雳一声暴喝惊醒。
被惊醒的人也除了那一声暴喝之外,并没有听到其他的异响,更没有看见任何陌生人。
殷天赐的寝室乃是在庄院的正中。
四个锦衣人从寝室所在的那个院落出发,分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往外搜查,两个时辰之后,先后又回到那个院落。
第一个才进入,殷天赐便从寝室之内走出。
他激动的情绪看来已经完全平静,一个身子标枪似地笔直,脸庞却赤红得发紫,一口的酒气,身上衣衫亦酒痕斑驳,那两个时辰之内,显然已喝过不少的酒。
但并未喝醉,他没有片言只字怪责那四个锦衣人,因为他看出他们实在已尽了力。
他一一吩咐他们在旁边休息,等四人都已到来,才问道:“可找到骷髅刺客?”
四个锦衣人一齐摇头。
殷天赐再问道:“也没有什么发现?”
“也没有。”异口同声,都是这一个答案。
殷天赐叹了一口气,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四个锦衣人垂下头去。
殷天赐叹息接道:“这个人若是轻易可以找到,就没有这么可怕了。”
他随即一笑,道:“也幸好如此,现在我才将心放下。”
四个锦衣人不觉齐皆一怔,他们全都听不懂。
殷天赐还有话说道:“方才我实在担心你们与他遇上,有什么闪失。”
四个锦衣人无不感动至极,一个脱口道:“我们正恨没有机会报答庄主,难得有这个机会。”
殷天赐道:“你们一直不是都干得很好?”
“可是……”
“我聘请你们回来,乃是保护我这个庄院,这几年以来,这个庄院都平安无事,可见得你们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完全是庄主的声威……”
殷天赐淡然一笑,道:“我哪有什么声威,这个庄院一直平安无事,全凭几位。”
“庄主言重。”
另一个锦衣人道:“这几年我们简直就是在这个庄院内享福,现在说起来,倒是很过意不去。”
殷天赐大笑道:“果真如此,我还会将你们留到现在?”
“庄主。”
“不必多说了。”殷天赐目光一扫,道:“你们现在立即去替我做一件事。”
“庄主有事请吩咐。”
“这其实也不容易。”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却又不至于这么严重。”
“不知道庄主有何吩咐?”
“你们去替我将这个庄院的所有人全都叫到这儿来。”
四个锦衣人奇怪地望著殷天赐,他们实在想不透殷天赐为什么要这样做。
殷天赐接道:“我要将这个庄院暂时封闭。”
他一顿又道:“也就是说,我要将这个庄院的所有人暂时迁离。”
“我们也……”
“你们也不会例外。”
“那么庄主……”
“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等候骷髅刺客的降临。”
“庄主……”
“你们可明白我的话?”
“明白,但……”
“明白就好了,三月十七日之后,不是我死,就是骷髅刺客亡,若是我走运,没有死在骷髅刺客的剑下,那么三月十八,定必大开庄门欢迎你们回来。”
“庄主——”四个锦衣人那片刻的心情都非常激动,高呼著,一齐围上前。
殷天赐双手一翻,目光一落,道:“骷髅刺客虽然本领非凡,我这双铁拳,也不是好应付的,三月十七,是我死抑或是他亡,现在未免是言之过早。”
一个锦衣人振吭道:“我们都留下,与庄主并肩对付那个骷髅刺客。”
其他三人齐声声亦赞同。
殷天赐却摇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出于一片忠诚,但对于你们这番好意,却恕我不能接受。”
他目光先后在四人脸上掠过,道:“无可否认,你们都有一身武功,但——”他一顿才接道:“到今天也无妨说一句老实话,以你们的武功,应付一般的盗贼诚然是绰绰有余,但碰上真正的高手,却只怕不堪一击。”
四个锦衣人没有作声。
殷天赐接道:“骷髅刺客乃是高手中的高手!”
四个锦衣人也不否认。
殷天赐又道:“别的不提,就拿近日死在他剑下的沈觉非来说,却只一剑,就被他击杀,你们自比沈觉非如何?”
一个锦衣人道:“比不上。”
殷天赐仰天长叹,道:“我自信武功乃在沈觉非之上,但要我一招将他击杀,却也没把握做得到。”
“骷髅刺客诡计多端……”
“他杀沈觉非也许诡计暗袭,不过你们也不要忘记,沈觉非这个人也是一条老狐狸。”
四个锦衣人齐皆颔首,都同意殷天赐这句话。
殷天赐接道:“所以我若是让你们留下,等于叫你们送死。”
“我们……”
“你们也许都视死如归,但我总不成眼巴巴看著你们死在我面前,若是因此而分心,就不能够全力去对付骷髅刺客。”
四个锦衣人终于明白殷天赐的话,其中一个随即黯然道:“这是说,我们四个人留下,不但无济于事,说不定反而连累庄主你了?”
殷天赐道:“话说出来无疑很伤你们的自尊心,但事实如此,而昧心说话,由得你们自取灭亡,这种事,殷某人就更做不出。”
四个锦衣人既是感激,又是惭愧,一个人顿足长叹道:“都怪我们武功不好。”
另一个接道:“庄主待我们仁至义尽,现在庄主有难,我们竟然袖手旁观,在情在理,也是说不过去。”
殷天赐连连挥手,道:“我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四个锦衣人相顾一眼,突然一齐跪倒殷天赐的面前。
殷天赐冷不防他们有此一著,一双手也不能同时扶起四人,连连说道:“看你们平日也是爽快之人,今天恁地都变得这样婆妈,快快给我站起来,莫教我生气!”
四个锦衣人仍然各自叩了个响头,才站起身子。
殷天赐看著他们,无限感触地叹了一口气,道:“殷某人这个时候,身旁仍然有四个你们这样的随从,也不枉此生的了。”
四个锦衣人听在耳里,只觉得汗颜无面。
殷天赐目光又再一扫,语声一沉,道:“事不宜迟,你们立即去通知各人,方才我亦已著人找来管家朱培,吩咐他清点名册,准备各人一年的工钱,那即使我有什么不测,大家的生活也暂时可以解决,不用操心。”
连这方面他都已考虑到,像这样的主人,也实在少有的了。
四个锦衣人只听得咽喉发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殷天赐连忙催促道:“快去,快去!”
四个锦衣人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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