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将他拉近欲亲吻,仇英偏过头尴尬不已,但也只能紧揪着衣领不让她得逞罢了。艳秋冷冷一笑,挣开仇英的手,打算直捣黄龙,只是手儿在那个位置来回摸了几遍,却没找到物件。仇英意识到不对拉开她之时,艳秋却已然发现了他的底细。
“我说你怎地这般不识趣,原来竟是个阉人!”艳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仇英听了却差点没一口喷出来,但认为他是阉人总比女人来的安全些,因此便只是涨红了脸不吱声。
艳秋退出半步,好奇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常听闻有好男色的富家子弟,家中圈养不少娈童取乐,为了保持年轻美貌而将其阉割。我常想着,项公子虽是富商,但做得也是书香生意,不至于这般暴虐,这些传闻该是以讹传讹,未料到竟是真的!”
艳秋的推断让仇英更为吐血,他不是不曾听过自己与项、文两人之间的传言,不过都未有分析如此深入的版本,平素也都是一笑而过。却原来他已成了项元汴的娈童,还是个身心饱受摧残的那类……子京,对不住你了!
艳秋挑着他的脸,喃喃道:“怪不得明明身为男子,肌肤比女子还要光滑,面貌精致却略显阴柔,声音清脆而不至尖锐……我若是男子,恐怕也会喜欢这类。”
仇英鸡皮疙瘩掉一地,艳秋又道:“你也是个可怜人。只你与织香之间是怎么回事?我今天非得弄清楚不可。”
仇英道:“我与她,本是家乡旧识,平素聚到一处只为谈一谈近况,说一说体己话罢了。”
“连体己话都出来了,哈哈……你倒还真把自己当做了女人!”艳秋本处心积虑的勾引仇英,也只是看不过他眼中只有个织香,如今知道真相,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仇英无意与她过多解释,宁可让她误会着,做灰溜溜的样子逃离,也不愿冒险,毕竟天下第一□还在身边呢!
初一,项家苏州别墅门前,车水马龙。
莳花册上的艺妓们陆续到访,许多才子墨客不请自来,朱厚照知道了也乐意与众人同乐,便又临时添了不少桌椅宴席,为其三天、堪比评花榜的莳花宴这便开始了。而仇英作为宴会画师,被朱厚照要求作出莳花宴盛况,他要带回京中收藏。
宴会之上,艺妓们大展才艺,歌舞戏曲不断,众来客虽看得津津有味,但朱厚照却有些不耐,总嫌太过正经。项元汴素来风闻他的性子,也知这位不是那般好应对的,只好凑上前道:“这些只是些前戏,等日头落下,好戏才得开场!”
艳秋在朱厚照怀中喂食,忽而提出一个点子,道:“朱公子,既是莳花宴,宴席上除了主人,宾客当以百花为主,来了这些个男客倒是厌烦。届时几位公子何不将他们撵了出去,闭起门来玩乐?”
朱厚照闻言大赞,道:“好好好,那等到了日落时分,便将这些人撵了去。”
“奴家还有个愿望,想趁着这莳花宴实现。”艳秋见朱厚照允了她说下去,便接着道:“仇画师天生丽质,瞧着是要将奴家也比下去了,莫不叫她着女子的打扮来作画?说起来,莳花宴上,只有朱公子、项公子与文公子三位男客,众位姐妹任君挑选,岂不更为有趣?”
“仇英着女装?”项文二人还来不及压下心中的惊讶,朱厚照便连连拍手叫好,道:“朕也十分期待,这仇英着女装是个什么模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好冷,手指僵掉,似乎思维也僵掉了~~写一些狗血情节暖暖身子【啊喂这是哪门子的逻辑?
☆、桃花源图卷之五
日头西落,吴家大厅男宾被清场,只留下主人吴皓君,和朱厚照、项元汴及文嘉四人坐在堂首。
大厅四角摆上了火盆,中燃上好的木炭取暖。熏香缭绕之中,被冠以莳花之名的艺妓们仅着纱衣蔽体,形容妖娆姿态挑逗,让朱厚照恍然回到了京城豹房。艳秋光裸洁白的手臂在他胸口磨蹭,一双温热的小手早已探进衣内作怪。朱厚照一手搂着她,一手端着酒杯向屋内另外三位男宾敬酒,众人的眼神皆是不时瞟向西北角长案后细心作画的红衣女子。
皇帝开口让仇英扮作女子,即便知道这不过是艳秋的无聊报复之举,却也无从拒绝。不过仇英终究有权利穿得厚实一些,在一袭正红色纱衣的里头,规规矩矩趁了中衣,也将一些不该示众的内容物紧紧遮挡住了。
出于故意或是恶意,艳秋自告奋勇要为仇英梳妆打扮。妆面出来,仇英几乎认不出镜中人就是自己——她本人换了女装,也不过是女装的仇英罢了,并未有什么明显不同,不过经历艳秋一双巧手描画,眉如粉黛红唇潋滟,粉面含春眼角飞扬,即便仇英确定自己此刻是沉着脸面无表情,但从妆面上看来也是浅笑着的。
不得不承认艳秋制造出了一个令人惊艳的美人,只可惜这个人并非仇英本来的模样。她一如往常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见礼之后便坐到案后安分作画,即使察觉到数道意味不明的视线一直向自己这边来,也依旧是冷着脸不予回应。
朱厚照喃喃道:“当真是个美人!我早知仇英若是作此打扮,必是会艳惊四座的,可惜竟是个男儿身。”
艳秋不是滋味的扯一扯他的袖子,悄声道:“其实他也不算是个男儿。”
朱厚照疑道:“此话怎讲?”
艳秋捂着嘴巴,凑近朱厚照的耳边,吐气如兰道:“他呀,本就是项公子和文公子的宠娈,和宫里的那些个公公一般,被净过身的……”
朱厚照皱一皱眉头,他在民间的狐朋狗友任凭三教九流都有,也曾听过不少人好男风。他虽没什么兴致,但也不曾反感,今日见了仇英这样的佳人竟有这等子遭遇,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艳秋见众人还在看那边,便向岸边作画之人扫了一眼,却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若是天下果真有如此气质的女子,朕还真想见识一番。”朱厚照每每忘形便会忘了掩饰,自称为朕,是以艳秋也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无时不刻不小心伺候着,满心希望这位能将她带入宫中,随意册封个什么品级都比在青楼卖笑强啊。
不过此时记忆中那段受辱的经历浮现出来,却一时忘记了身边的一切,喃喃道:“织香,她就是织香!不对……织香与她虽很有些相似,但他们不是一人。”
朱厚照闻言追问道:“还真有女子与他相似?”
艳秋喃喃道:“非常神似,着这个妆面,气质和容貌约有七成相似。”
“那人是谁?”
“织香,就是那个去年评花榜使了奸计得逞,取得花魁之名的织香。”
织香……是何等的女子,竟让这么多人念念不忘?这几日来,他三不五时便要听闻她的艳名,若是那人真有那般令人牵念,这一行若是无缘得见岂不是一大损失。“不过,仇英曾说过,织香之名不过是以讹传讹,想来本人也不应抱太大希望。”
艳秋察觉到自己说了织香不少好话,心里正悔恨着,随口答道:“我也这么觉得,那个织香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一枚满腹坏水的小人!”
这世间最爱相轻者,便是文人与美人。艳秋气鼓鼓的模样,倒更是挑起了朱厚照对织香的信心,对方若不是个绝代佳人,自命不凡的艳秋又岂能将她放在眼里。这般恼怒记恨的,必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甚至艳秋往往只能为手下败将——朱厚照一向疏忽朝政,但对女人的了解,天下却没几个人能强过他。
于是他无视满屋的莺莺燕燕,径自招来随侍嘱咐道:“三天之内,给我找到那个叫织香的。”
随侍无声无息的出去了,艳秋的嘴巴嘟得老高,被朱厚照及时安抚回去。而项元汴和文嘉闻言,则担忧的望向仇英,只见他手中的画笔悬宕,滴了好大一圈朱砂染在画纸上,在其一旁帮忙铺纸研磨的女仆童叹道:“可惜了可惜……”
仇英闻言一愣,审视一番后又笑道:“不必急着叹息,还有得补救。”便就着那一圈朱砂,将厅中一角的自己与这名小童一并画了进去。小童兴奋道:“这是我们俩……”
仇英轻轻点头,审视通幅画面后,在空白处印了小小一枚私章,待稍稍风干之后,卷起来由小仆童呈上去。自己却探了探袖袋——他决定今日便向朱厚照陈情,再这么拖下去还不知要发生些什么。自从朱厚照来苏州后,仇英总不是感受道一股不祥的预感,而如今听了朱厚照这句嘱咐,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若是将汤显赫的事情抖落出来,朱厚照一时半会儿该没功夫找织香的麻烦了吧?仇英在袖袋中上上下下捋了几遍,却终究没找到那本册子。是了,他如今穿的是替换过的女装,那本册子连同他的衣裳,留在厢房中呢……仇英一脸挫败,却收到项元汴和文嘉的暗示眼神,即使没有言语,仇英也知道他们必是要自己稍安勿躁。
可是此时此刻,他还稍安得起来么?
朱厚照摊开画轴,满意而笑道:“好一幅《春夜宴桃李》,色而不糜淫而不秽,不愧为仇英之作啊!此图甚好,该赏,说说看你需要些什么?”
仇英甚喜,也顾不得两位好友的咳嗽暗示,答道:“我有一本册子,一直想请朱公子得空看一看。”
朱厚照笑道:“那便呈上来吧。”
仇英便匆匆出去取来那本记录着汤显赫买卖官粮、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等罪证的册子,恭恭敬敬的交给朱厚照。朱厚照接了过去,仔细研读了一遍,仇英见他自始至终面色未有变化,仍是笑意满满的,心里便有些不安。果然,朱厚照看完了便将册子还他,道:“你既是希望朕看看这个,朕已然看过了。行了,你的心愿也满足了,退下吧……”
“可是,那汤显赫作恶多端……”仇英还待再辩,朱厚照却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挥挥手道:“你一个小小画师,只将心思放在画上便好了,朝政大事不需你来操心。回去吧……”
仇英呆立半晌,他也曾想过朱厚照该不是个容易操控的人,却没料到他竟然这般干脆的拒绝了自己。
仇英黯然离场,未曾注意到两位好友担忧的神情。项元汴道:“朱公子且先坐坐,我去看看他。”文嘉跟着说:“我也去。”
朱厚照这些日子也看出这三人私交甚笃,便由得他们去了。反正他有美酒,有佳人,还有个事事迁就的吴皓君作陪,照样的逍遥自在。
仇英才进了马车,两位好友便紧随而来,三人坐在车厢里不吭声,最后仇英扬声对着赶车人嘱咐道:“到燕子坞仇宅。”
车厢晃动,脚底下开始颠簸,仇英闭了眼睛靠在厢壁上。文嘉道:“天下能治汤显赫的人多了去,不一定非得皇上动手。这次若是不行,我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仇英只低低的“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马车颠簸,将他的小脑袋一下一下轻轻磕在木质车厢上,坐得稍近的项元汴终于看不过去,将他搂了过来,扣在自己的肩上。仇英睁了睁眼睛,见是他便哼了一声,又抽出身子去。文嘉愣愣看着这一幕,直觉这两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些叫他不知道的事,心中顿觉有了些不爽快。
项元汴被拒并无不快,仍旧将仇英拉入怀中,见着他挣扎不休便道:“我知道你在气些什么,该是那本莳花册?我现在便如实告诉你,那本册子是我花了五两银在私市里买的,你若是不信我明日也带你去见识见识……”
仇英抬了抬头,认真审视了他的眼睛,确信了他是没有说谎,便就罢了。项元汴本打算再说些什么,见着文嘉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直盯着自己,便也就罢了。仇英却忽而盯着项元汴的襟口发了半天的愣,两人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竟发现他的青白长袍上被印上一枚鲜红的唇印,正是方才不小心蹭上的胭脂。
仇英用手指使劲蹭了蹭,那红印不仅未消退反而被染成更大一片,连同他葱白指头上都是鲜红的脂粉。“你回去定要给洗了!那个艳秋就爱整人,不过拒绝了她而已,便想出这样的法子奚落我。”
项文二人知道他此刻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饰罢了,也不与他争辩,只瞧着他难得一见女装的模样,皆是有些舍不开眼。仇英怒道:“这不是我原本的样子,你们不许看!”说着取出包裹中自己的衣服,兜头蒙在自己脸上,宁可将自己闷死也不叫这二人似笑非笑的盯着不放。
项文二人只得无奈对视一眼,便由着他去了。
只项元汴这晚回去换了衣衫,却将那件袍子小心折叠起来,放到一处专门的柜子里。那一处柜子本都是放着仇英的画作,只是近来他有些鬼使神差,总将一些别的物件也摆上去,诸如小说刊本、扇坠、奇石甚至随意采来嬉闹的玉簪花,只这些个都是他与文嘉齐得的。不过慢慢的,他便有些独有的不是么?例如那一夜的初吻,和今日沾了胭脂唇印的袍子,以后还会有更多。他坚信会有一天,那个人以及他的所有,都将完完全全归属于自己。
☆、桃花源图卷之六
东村虽隶属苏州,却与苏州主城很有些距离,三面环水,几乎是个孤岛,是以人际罕至,是个隐居和修业的好去处。
仇英曾在东村住过三年,说是潜心作画,但他与文嘉两个调皮捣蛋鬼,却也是将东村闹得鸡飞狗跳,村民一见着他二人便躲之不及。好容易等他二人学业有成,东村才恢复了宁静。
吴奶奶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着那一对小冤家,心里却有些失落落的。虽然那俩小家伙今儿来偷个桃明天来摘个黄瓜,地里种的院里长的,但凡能生吃的都没能逃过他俩的魔掌,但两人不论她怎地打骂奚落,照样的帮她劈柴担水。她老了,膝下无儿无女的,本就脾性古怪,或许偏就这样合着那两个小怪蛋的脾气,最后竟相安无事了起来。
这一两年来,合着两个小的来得少,但每次过来东村,都不忘上她屋里坐坐。揭开水缸盖瞧瞧可有水,即便是满的也要提两桶进来放着,墙根下瞅瞅可还有柴,时间宽裕了总要劈几茬码好,但凡听见她唠叨什么屋顶漏雨、篱笆破洞、雀鸟吃菜的,皆是想法子帮着解决了才走。不管是文家的小子还是小英子,都是放着她准备的大把新鲜蔬菜、陈年腊肉不要,非得上菜园子里摘两根新鲜嫩脆的黄瓜用清水洗了,一口咬的嘎嘣脆才一溜烟跑了,追都追不上。
吴奶奶何尝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心善,只道是人老了不中用,这一世也没什么好报答的了,只趁着身子骨还算硬朗,院子里总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