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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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春宵-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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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夫,文征明这个一代文坛巨匠,亦开始初次展露其书画商属性。
到底年纪轻轻没什么经验,仇英并未意识到这次成功已然将自己领上一层新台阶,只努力消化文征明给自己的明示暗示——便是找一副经典巨作,临摹它、超越它,然后便成就了自己。
仇英基本上是个听话的孩子,师父叫她找,她便用了心努了力的寻找。好在她有两处藏品丰盛的藏书阁——天籁阁及六观楼可以查阅,数以千计的名人真迹可以赏玩,这个任务并不困难。
这个新年,文家的气氛还算和乐。逝者已逝,留下来的人还得继续自己的生活。
文家添了新人口,文彭大哥在京城娶了新妇,这一年生了长子。一边逗弄娇软可爱的小家伙,文征明也难得开始埋怨两个儿子晚婚:“多少老友都已四代同堂,偏我文家的两个心比天高,到这会子才叫我抱孙。”
看着是在向着仇英抱怨,声音却显然往如今还孑然一身的文嘉而去。文嘉低着头假装听不见,文征明便道:“瞧瞧瞧瞧,哥儿俩都这个态度,一提到此事就给我装聋作哑。”
仇英听着也不好多做评论,手拿着小拨浪鼓咚咚瞧着,逗着小家伙咯咯直笑,文征明瞧着孙儿的可爱模样,才暂时忘了生气。文彭大哥幼时便定了亲事,和对方姑娘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关系本就是极好的,可那姑娘后来得了重病去了,文彭便一直无意婚姻之事,直到此回入了京城,结下了这门亲事,好在新嫂子是个性子极为温柔贤淑的,夫妻两个也算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倒也成就了一对璧人。
文嘉也随同父兄入京三年,倒不见什么变化。还是那般的清瘦,言行之间偶尔透露出一些狡黠算计的神色,可以想见还是当初那个调皮捣蛋的大男孩,只如今收敛了不少,应酬待客看着起码沉稳了许多。只正月里亲友访问,难免问及他的婚事,往年他有长兄未婚不敢为先的借口,如今文彭儿子都生了,他便站在风口浪尖,也只得强笑着应答:“定会努力、定会努力。”
文嘉,文待诏次子,本人又是个文采风流、长相俊俏的,多少家有千金初长成的家长虎视眈眈,就等着他这一句话开口,上门说亲的从此便络绎不绝。文嘉见着这态势才猛然顿悟古人所谓“沉默是金”的金玉良言,后悔不迭。每日里不敢在家呆着,便拖着仇英四处溜达,日出而出、日落而归,气得文征明撂出狠话:“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在家也可,我和你母亲为你定下亲事,你只待成亲当日做一回新郎官便可。”
文嘉这下傻了眼,虽留在家中但日日长吁短叹。仇英却瞧着直乐,问道:“怎么教你结门亲事,倒像是要了你的命?”
文嘉瞪他,没好气道:“你乐意,叫你去娶如何?”
仇英并不生气,仍是幸灾乐祸道:“兄不娶弟不敢为先,你大我三岁,我怎能在你前头成婚?那样的话,师父他老人家又得气坏了。”
“没良心的东西。”文嘉气鼓囊囊,忽而认真看她,问道:“你可知我为什么不娶?”
仇英好奇道:“为什么不娶?”
“因为我有断袖之癖。”文嘉忽而道,仇英瞪大了眼睛,却听见他极为认真的说道:“因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就是你!”


☆、子虚清明之一

仇英大惊失色。她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不知从何解释起。
文嘉盯着她的眼睛;又道:“可是;我知道你并不爱我。”
仇英略微松了松气,不论如何;这比方才那个结论稍稍让她放心了些。
文嘉接着道:“我知道;你爱的是另一个人,是项元汴;对不对?”
仇英从未像今天这样困窘过。这叫她说是,还说不是?
“我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人的心里却有另外一个男人。更为残忍的是;我的心上人还联合我的父亲一道向我催婚。”文嘉忧伤的说着;转过身去不看她;肩部一抽一抽的。
仇英顿时觉得;自己方才或许不该幸灾乐祸。文嘉他……若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男人,还……爱上了自己。那自己的这种做法,或许真的很叫他伤心。她该怎么办,才能化解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谜团呢?
文嘉的肩抽动的更厉害了,他该不会是哭了吧?天啊,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从未落泪过。仇英不由得心虚的拍一拍他的肩,却很快被躲开了。
“休承,你别这样……”
仇英攥着双手,吞吞吐吐。
“别哪样?”文嘉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或许她真的伤了他的心。
“别……其实我……”仇英吞吞吐吐,最后只好咬一咬牙,掰正他的身子,低着头闭着眼大声道:“对不起休承我骗了你!其实我是个女人!”
半晌没有动静。休承他,该恨死自己了吧?仇英小心翼翼抬起头,却见着文嘉笑意盈盈的望着她,不由得讷讷问道:“你……”
“你终于对我说实话了,瞒了我这么多年,真够狠心的。”文嘉语气异常温柔,可是出于纳闷之中的仇英并未注意到这些,只狐疑反问着:“你知道?”
点头。“我知道。”
“那你刚才还说那种话?说你爱上了一个男人……”仇英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心情愉悦的文嘉亦没有注意到。
“是的。”他快乐的承认。
“你在骗我。那你方才转过身去,肩膀抽抽的,根本不是因为哭了,你其实在笑。”仇英开始抽丝剥茧。
“当然,我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要哭?”
“啊!!!你这个大骗子!亏我这么为你担心!”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仇英恼怒到不行,不揍他简直无法消灭心中的怒火,只好借着全力攻击来掩藏羞愤的情绪。
文嘉却不痛不痒一般,由着她的粉拳往身上招呼,还笑嘻嘻道:“左边一点,上边一点。”
拳头停住了,仇英怒道:“你当我为你捶背呢?”
“怎么不打了?”文嘉犹不知死活的问着,仇英这下彻底恼了,也不再搭理他,跺着脚准备离开,却被男人一把扯住拉回去。
“你想做什么?”仇英瞪他,文嘉却嘻嘻哈哈道:“你是女人不是更加方便?没有世俗的反对,可以放心尽情的嫁我。”
无所谓的态度叫人听着恼火,但天知道他此刻心情有多么紧张。
“嫁你?下辈子吧!”仇英猛踩他的脚,一溜烟溜了,可见被气得多么严重。文嘉的脚被踩得生疼,胸口被她拳头招呼的地方也隐隐作痛,却仍是扬着声音强作无事道:“那就下辈子哦,可别忘了。”
仇英听见,身形一顿,仍是走开了。文嘉见她身影转了弯,彻底看不见了,才捧着脚大声怪叫,一跳一跳的喊疼。
某些事情他以为一辈子不会说破,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有些事情他早在三年前就看得清楚,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证明。三年的孑然一身,避不相见并不能将他的思念减少一点点,但是此番回来见着仇英与另一人的互动,两人之间无法融入第三者插入的亲密氛围,叫他知道了自己的懦弱犹豫,早已将原本可能归属于自己的幸福推给他人了。
风乍起,吹得一片灰尘入眼。文嘉眨了眨眼,将那少许的泪意逼回去,或许他应该听父亲的话,找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平平静静度过一生?
仇英这样的女子啊,还需得很强健的心脏才能跟她周旋下去呢?即便是如此,他亦是希望能与她对抗的那个对象可以是自己。
二月,仇英仍启程往昆山去。她应了周凤来的画作,才不到一半的进度,约莫还有相当一段时间才能完成。
在那之前,她到了东村看望几位师长,遇到了返家过年的周俊,冤家相见,自是未给对方什么好脸色。不过不论私下里对掐成什么德性,长辈面前倒是相安无事,甚至颇为和睦,还被大家调侃道:“这两个小子在画院的时候恨不得天天给对方使绊子,未料到出师后倒好上了。仇英如今声名日盛,每每有新作出来,众人也都还盼着周俊来点评一番,有趣有趣!”
仇英与周俊闻言强笑着,仍被撺掇着互敬一杯。一口闷掉杯中酒,仇英在心中无限腹诽,只略有不同的是,如今她对周俊的暗骂只剩下各种人身攻击的词汇,对他的专业鉴评倒提不出什么好的批判之辞了。周俊也饮尽那杯酒,含笑谦恭的圆滑模样显然比仇英高了一个段数不止,这厮在长辈面前倒很会卖乖,半句恶毒的话都没,自是引发长辈的一致好感。
酒桌上,众人问两人未来的打算,仇英千篇一律的答着:“日后自然继续作画。”
而周俊却显然有明确的计划,道:“准备编纂一本前朝及本朝画师的画史。”这一具体而又非常具有实用价值的方案立马得了众位师长的认可和赞许,于是这一轮周俊又胜了。
与周俊见面的记忆总是不大美好。仇英也曾多次到寒山寺拜访织香,亦是碰了一鼻子灰。
倒并非织香不愿见他,只奇怪的是,如今的织香再无当年自信自负、天不怕地不怕的活泼模样,而三句话脱不了佛语心经,真真成了红尘之外的人物一般。仇英与她说了祝枝山的死讯,织香也只是双手合十念佛,道:“人世间走过一遭,终究都是要化为尘土的。祝施主并未遭罪便去了,也是他的福分。”
此话虽也不假,但仇英总觉得妹妹如今清心寡欲得厉害,甚至人世间的一切都与她并不相干了。心里有些后悔,若是当年多走一些门道,再多努力努力,赶在她落发前将她带离这个寺院,事情便可能不会发展成这样。
织香看得出她心中对此事颇有些自责,便劝道:“无需过度为我忧心,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例如你和项施主的事情,若搁在普通人家,我作为你的胞妹,岂能不为你日日焦心,但你可曾听过我劝你一句?”
仇英每次来瞧织香,主动的茹素斋戒,只求与她多相处一阵子,对自己的近况也丝毫不曾隐瞒,是以织香也知道她与项元汴的事情了。现在被她一点拨,这才意识到,织香当真从未劝她要嫁入项家,也未曾数落她的不该。
“一切随缘便是极好。我当年入了佛门并非自愿,但在寺里修行了这许多年,也深觉这或许就是我与佛祖的缘分。放心吧,我在山中并无什么不好,清心寡欲没什么不对,若是多情多心,怕还不比得如今的清静。”
仇英并不十分理解织香的这种转变,不过起码她一切都好,自己也是放心的。
到了昆山,她便收到了项元汴的来信。说是汉口的画院有些事情需得他亲自去处理,短期内恐怕不能相见。仇英收了信,虽未说些什么,但终究有些惆怅。
项元汴在汉口停留了大半年,仇英这段时间仍日日在六观楼里查阅史料、作画与待客。赠予周母的寿图终于敲定了题材、内容,仇英与周凤来日日商讨,终于出了第一份线稿,名曰《子虚上林图》,全画分为帝后对坐宫寝、帝御龙舟、帝乘辇、帝骑马观猎、帝登台观海等内容,完美重现汉朝天子出猎的全过程。只是稿图便可观其声势浩大,人物刻画栩栩如生、最细微的细节也尽量合乎史实。
周凤来只是见了稿图便是惊为天人,他常年为生意忙碌在外,对仇英的进度并不十分清楚,此刻才知道这人用了多少心血在这幅寿图上,不由得大为感动,当下酬以百金,只期待此画一出,为母亲赢尽天下之艳羡。仇英推拒不掉,只得暗自下定决心,定要用心用力,将此图作成最完美的状态才去交稿。
在绘制《子虚上林图》的时候,仇英亦在寻觅合适的名家之作进行临摹,当朝的文人对仿画并无排斥之心,每有佳品必争相收藏。此时的仇英临画却不似年幼之时尽量与原图保持一致,而往往喜欢加上自己喜欢的元素,糅合之下,不仅提升了自身的名气,对画艺也有了较大提升。
秋日的一天,六观楼来了一人,风尘仆仆、尘土满面,下巴上未剃的青须约莫半寸。仇英愣愣看着来者,来者也定定的瞧她,半晌无语。
周凤来瞧见此人,只略略打了个招呼,见两人都不理他,便乖觉的离开,留下一室的两人相对。
“你……怎么弄得如此狼狈?”仇英喉中干涩,半天也只吐出这样一句话。
“真伤心,见了我便只有这些话么?”男人走近她,粗粝大手抚过她的眉眼和脸颊,暗哑道:“十个月不见,你又瘦了。”
“而你呢,子京,你发生了什么事?”仇英拿起他的手细细摩挲着,“你黑了,手变得这么粗。你这个文雅的生意人,怎么弄成如今的模样?”
“是啊,黑了,也粗糙了。你嫌我吗?”低下头来看着她澄澈如昔的双眼,声音也似乎变得粗粝了。
不必她给以什么回答,项元汴看得出,她的眼里非但没有嫌弃,还有浓浓的思念——就和他自己一样。热烈缠绵的袭上那一双红唇,那一份梦里夜里总叫他辗转不得睡眠的诱惑,入口的绵软和独属于仇英的香气,多么真实!他简直像要叹息了,满足的叹息。
仇英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实际上,她等他的吻,亦是等到心都要痛了。他们的分别再差两个月便是一年了,却好似是十年那么漫长,漫长到她甚至快要忘记他的模样了。仇英回应着男人热烈的所求,自己的双手也如同自有意识的四下探索,仿佛也要证明这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相会。
“哦……”从喉头深处溢出一声低吼,项元汴简直要为那一双作乱的手发疯了。他等不及换一处地方,只循着本能分开她的双腿,在这一方狭窄的长案上进入她的身体,横冲直撞、撕咬啃噬,如同两只誓将对方吞吃入腹的兽。
激情过后,长案上一片凌乱。作了一半的画毁了,地面亦被滚落的画笔、纸卷、墨汁、颜料弄得狼藉不堪。
仇英望向这一切,面如火烧,项元汴仍不饶她,不怀好意的咬着她的耳根,悄声道:“小别胜新婚,你竟变得这般热情。”
仇英想要逃离,可纤腰被死死扣住,甚至眼前这人的一部分还在自己体内,迟迟不肯退出,却隐隐有些复苏挺立的迹象。仇英的脸儿更红了,越发的想要躲避,男人干脆抱起她,往里间走去。
失去支撑的仇英下意识盘在他的腰上,因为走动的关系,两人的结合处越发紧密,每前行一步便刺激更深,她勾着男人的脖子,脸蛋紧紧埋在胸口,仍止不住的娇吟出声。项元汴显然也为这一份新鲜的刺激着了迷,竟刻意放慢的步子,直到仇英在他腰上狠掐一下表示抗议,这才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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