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们为着孩子父亲的到来又逗留了一阵,文家人盛情挽留之下,因为顾及着习俗,众人还是一一告退了。
掌灯的时候,文家人及项元汴仇英和小珠珠共同聚在餐桌之上。因为没有外人,文征明便要为义女做主了,问道:“你的案子如今可算结了?”
项元汴恭敬答道:“已然了结了。”
文征明点点头道:“那样很好。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家英儿一个婚礼呀?”
坐在他身侧的仇英有些赧然,微微嘟囔着抗议道:“师傅……”
文征明笑道:“怎么都是孩子的娘了,谈到这事还要害羞吗?男婚女嫁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说着还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自己的仲子文嘉,这个不孝子他已经不怎么指望了。
文嘉怎能不了解父亲的心思,他吐了吐舌头,和众人一道呵呵笑着,只是他完全是心虚之笑罢了。
众人又说笑了一圈,却忽然沉默下来。说起来,项元汴竟然一直没有开口,众人都怀疑的看向他,却见着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文征明略有些不快,问道:“怎么不说话?”
项元汴欲言又止的,犹豫了半晌,最后道:“此事我与英儿商量后再定吧。”
若是他第一时间这样回答,众人说不得还会笑话他未成亲便患了惧内的毛病。但他这样耽搁了许久,加上神情郁郁的,却叫大家怀疑了起来。
眼见着文征明有些冒火,仇英忙道:“这事儿商量商量也好,我们定下了,便就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见她这么说,大家也不便再细问,默默开始吃饭。仇英努力逗着小珠珠,和文嘉讲一些愉快开心的事情活跃气氛,大家这才活络了起来。只是望着自始至终一直默默扒饭的项元汴,仇英的心中也有了一些不安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周四之前还有两章哦~~
☆、子虚清明之十二
有了小孩子的家庭,大人们的重心都有所改变。尤其是在文家。
文征明夫妇几乎盼了半生;才盼来文彭生了个长孙;只是没来得及疼爱几回,便叫年轻的小夫妻带到南京去了。如今小珠珠的到来叫他们爱不释手;得了空便抢着要带;若不是幼婴需要哺乳,老两口几乎连晚上睡觉也不愿与小珠珠分离。
而作为小姨;仇珠虽然是个出家人,但因为小珠珠叫了她的名;又承载着太多自己的移情;也是成日不愿与小珠珠分开;即便在文家小住了三个多月;也只字不提回寒山寺的事情。
仇英自不必说;即便是大龄单身的男青年文嘉,见到小珠珠的可爱模样也是走不动路。奇特的是,小珠珠似乎尤其喜欢文嘉,甚至比喜欢娘亲还要多一些。旁的小孩是不见了娘便哇哇大哭,而小珠珠一旦想起这个小舅舅而眼前没见到人,便开始眼泪汪汪。
是以晚膳之后,文家众人并不急着各自离去,转战到厅中小坐。文氏父子和仇英甚至为了这样的转变,将书房中的笔墨纸砚都搬了过来,闲来还可以行诗作画,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一日项元汴的到来,仇英以为隔了这么些日子不见,他该有许多话私下要与自己说,却在几次与他视线相对时,被他自以为不着痕迹的躲过。
所以,用完餐之后,众人便是照旧来到厅中相聚。
文征明看着这一对小辈,知道定是有了什么变故,但这种事他亦无法直接插手。看得出仇英欲言又止,做师傅的又岂能坐视不理,便摆起威严的样子,嘱咐道:“仇英,你最近的那副临摹画作想法还不错,怎么不拿给子京看看?叫他也评估评估。”
仇英正愁着不知如何开口,闻言开心一笑,便拖着未婚夫往长案边走去。
项元汴许久没有看到她作画的模样了,心中也有些期待。毕竟此人认真作画的模样,已经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是他度过此生最艰难时刻的最珍贵的记忆。
仇英从架子上取下一卷画纸,徐徐铺展在长案上。只约莫铺展了七股之一的长度,便将长案铺满了。
看到这一副架势,项元汴便知道,这次临摹的该是一副鸿篇巨制了,甚至比她应邀为周凤来做的上林图还要恢弘。
他与仇英对视一眼,默默走上前,审视着这一副巨作的初稿。只一眼,他便觉得十分惊喜。这幅画作,临的是宋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不过笔下的建筑、人物,却有仇英自己的风格,与前人并不相同。
“仇英此图虽是临摹之作,但张择端之画描绘的是当时宋朝汴京的盛况,仇英此作却结合了当今苏州城的景象,重新描绘,亦可算得全新的作品了。”文征明每每观此画,亦是动心动情。因为画中所绘,是他从小在这里成长的城市。他对画中的店铺、石桥甚至买卖商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温馨记忆。
事实上,不止他一人喜欢,文家上下都是久居苏州的老人,见着这样的画作无一不是开心不已,未料到大画家的纸上除了山水、美人和名士,还能出现这样写实的场景。他们纷纷建议仇英,这个说定要把哪家的糕饼铺子画下来,因为他们的枣糕实在太好吃,那个说要将某一家铁匠铺子画下来,因为那家老板和墨海大叔是好亲家……诸如此类的建议叫仇英既感觉到有趣,又觉得试试也无妨,本来只打算临摹部分场景的画卷越来越长,如今已经这般厚重了。
项元汴也被这画作深深的吸引住,而忘记了早前的纠结和不自在。画中的店铺人家、小桥流水、河边垂柳还有溪边牧童,从闹市到乡村,从戏台到庙宇,无一处不叫他感受到深深的亲切感。说起来,苏州并不是他的家乡,但多年在此生活居住的记忆,也叫他为着此画欢欣感恩。
“仇英,这幅画作完成后,不仅苏州百姓会感谢你,相信你也会因此名垂画史,被后人深深纪念。”一时间,项元汴忘记了一切,只凭着鉴别真眼的本能,为着此画赋予他力所能及的至高赞赏。
文征明非常同意他的看法,半是高兴半是感慨的叹道:“从你对于这幅作品的把握来看,在绘画这条道路上,你如今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仇英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两个人因为这幅画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忙摆手道:“你们言之过早了,此画……此画尚未完成,而且……是出于画着有趣的想法去完成它……总之,并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完美!”
项元汴和文征明对视一眼,确定彼此眼中的确定,都笑着回应她:“要信任自己,这幅画真的很好。”
仇英脸儿红红的,感恩的望着师傅,又望着项元汴,虽然自己不确定此画作是否真的那么完美,但第一次受到这么高的评价,并且出于两个她最重视的男人之口,也是画界两大权威人士的口中,让她在心情忐忑之余,也同时开心不已。
她兴奋的模样看在文征明的眼里,只惹来师傅的哈哈一乐。但看在项元汴的眼中,却叫他几乎呆愣了。
这些年,仇英越发的耀眼了,她的画作越来越受到画界的肯定。早几年,当她还只是万千生员中的一个,他可以慧眼识英才,独自为她提供最好的舞台和帮助,如今,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她还会需要自己吗?他甚至怀疑着,仇英早就可以独立出来,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意放手罢了。
或是正是出于这样的预感,所以他便采用那样卑劣的方式,定要将她强留在自己的身边。本来如果一切顺利,他并不会有什么罪恶感,因为放眼仇英的周围,除了自己,没人能够比自己做得更好。但是,事情发生了变化,项元汴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自信而倜傥的项元汴了,他经历了诸多的丑陋和黑暗,甚至自己的灵魂也被浸染了,这样的自己,还能够给她幸福吗?
如果仇英知道他在汉口发生的一切,还会像现在这样,用充满爱意而温暖的目光,甚至有一些崇拜感情的目光,来继续看着自己吗?
他不确定。所以,他不敢直视她。所以他再一次避开了仇英的眼光,也错过了她脸上随之展现的充满关心和疑问的表情。
夜深了,沉睡的小珠珠被奶妈小心的抱起来准备送回仇英房中,沈氏却叫住她,低低的耳语几句,奶妈忙应了,却将小珠珠抱着往老两口的房里而去。仇英瞧见了,面上有些犯烫,却没有阻止,只领着项元汴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执灯的家仆走在前头,将油灯放到屋里的桌子上头,又陆续点亮了房中的其他灯火,道一声“小姐姑爷早些休息”便退下了。
一室沉静,仇英和项元汴立了半晌,谁也没有先开口。
灯火之下看得并不十分清楚,不过白日里仇英就隐隐感觉,这人与从前似乎有些大不一样了。她主动伸出手,将男人牵到桌前挨身坐下,在烛火的面前,凑近观察男人的眉眼。
项元汴坐得端正,但一双眼也在贪婪的审视着眼前的女子。他的手微微发颤,极力希望能够描摹这一双思恋入骨的眼角眉梢,希望感受她两颊健康的红晕,希望可以触碰那两片足以使自己疯狂的红唇……
“为什么要忍着?”那张红润的小口微微动着,吐出叫他为之一颤的话语。项元汴看向女人的眼,双手却被她捉住捧在两人的面前,“你想碰我的,你的眼睛这样说,可是你为什么忍住?”
项元汴喉头滚动,几乎立时想要回应她这样直白的邀请,可是他仍是握了握拳,想要收回双手。
仇英用了一些力道不让他走,项元汴的力气自然能够挣脱她的钳制,可是他亦不想那样。仇英接着问:“你这一趟回来变了好多,是不是汉口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项元汴摇了摇头,未注意到仇英的眸中暗了暗。“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你有事也不愿跟我说吗?”
项元汴仍是摇头,声音干涩的回着:“我能有什么事情瞒你,在那里的事情不大光彩,不过大哥二哥也已经告诉你了……”
仇英深知他这般低落绝非为着服役之事这么简单,当下也不好再多逼问,便道:“那本就不是你的过错,而且你必定是吃了许多苦,才换来如今的自由。”
项元汴僵硬的点着头,仇英心中暗叹,未料到他竟是个这般藏不住心事的人。于是她便更加坐近了一些,几乎偎在男人的怀中了,此举非但没有吸引他靠近,反而僵直着身子再次不着痕迹的靠后了一些。
这哪是从前那个只消有一星半点的暗示,便就如狼似虎上身一般飞扑过来的那个项元汴,若不是闻到他身上那种独特的男性馨香,仇英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人。奇怪的是,从前她从不爱项元汴的粘人腻歪,如今被他像讨厌的臭虫一般对待,她心中倒是起了气,打定了主意非要往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幸亏爬上来看了一下~~将存稿箱发布时间设成3013年了~~噗
我还说panpan君怎么没看到后面的情况发生了转变呢~~
☆、子虚清明之十三
仇英步步紧逼,项元汴便步步退后。
本来只是逞气之举;仇英这下却是打定了主意;必要他臣服在自己脚下求饶。
好胜心起,便抛下矜持;干脆舍了凳子;直接坐到男人的腿上去。见他惊讶的望着自己,仇英露出挑衅的一笑;满意察觉到两手勾着的肩颈都绷紧了。两人脸对着脸,鼻子靠近鼻子;呼吸变得紧绷;就连空气似乎都有些不够用了。
项元汴顿了顿;抬起了手。仇英以为他终于投降了;心底暗自庆祝着;却没料到他竟伸手轻轻隔开了两人之间贴近的距离。
仇英疑惑了。她的身体先一步意识,本能的将那只隔开两人的手拿走,瞬时如灵蛇一般缠上了男人的身子,唇也贴上了他的,如同以往每一次男人诱哄自己那样,逼迫着他松开防守。
项元汴几乎要发出呻吟了。挫败的。
他再次抬起手,仇英却猛然退开稍许,盯着他的眼睛说:“如果你再推开我,我就真的走了。”
男人的手顿在半空之中,许久之后才慢慢放下。仇英满意笑着,轻轻道:“这样才对。”
然后便软软的吻上他的下唇。男人下颚短短的青须,磨蹭着她的下巴有些微疼,她却爱上了这样的亲昵,一边啄吻着,一边又这样磨蹭着,自己玩得很开心,也叫男人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些温柔之色。
仇英察觉到了他的软化,几乎要感动得犯泪。她虔诚的吮吻着男人的唇,吻着他高高的鼻梁,他温润并且微微颤动的眼皮,吻着他粗犷的眉骨……言语无法表达的思念,交给缠绵的唇舌去交流,仇英用自己的温柔和爱,去融化这个历经风霜的爱人。
承载自己的男人,终于被自己感化了一下,他的手搭上自己腰间轻轻抚弄着,传达着无声的温柔。
仇英满意他的变化,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抱我,去床上。”
男人又僵持了一阵,仇英不依捏着他的腰际,才令他抱起自己,往内帷走去。
“生过孩子的人,怎么还这么轻?”项元汴皱了皱眉头,对怀中的重量不太满意。
“是你的力气变大了……”仇英相较怀孕那会子的确清减了不少,但因为沈氏天天忙着为她进补,相较于一年之前,自己该有些重了。
项元汴确实力气变大了,三步并作两步便将她抱到了床上,却也仅限于将她“置放”在床沿上这个动作而已。
仇英见着他往后退去,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项元汴心中一揪,无法回答。仇英便指着身边道:“坐吧,坐在这里。”
男人乖乖照办,只是一脸防备的模样看在仇英的眼里很不是滋味。他们之间,向来是男人热情如火,将两人焚烧殆尽,原以为这么久未见面,两人必定要有一番缠绵,可是他竟然对着自己无动于衷。
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让一个激情澎湃的热血男子,变成一个冷美男?
该不会是受了什么隐秘的刑罚,导致他不能人道了吧?想到这个可能,仇英心中咯噔一下,再顾不得忧伤愤慨,伸手往男人□探去,好在入手便摸到了颇有手感的一处怒胀,心情稍稍安定了下来,面对着男人转瞬即逝但表现非常明显的惊讶表情,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心急着去验证这些,是件多么值得人浮想联翩的行径。
不过,他们之间还需要什么秘密吗?
仇英想着,自己与眼前的男人,也只是缺一道拜天地的仪式。他们早就该是生命中灵魂共生的伴侣了。
她凑近他的唇,发现这个男人几乎是一直屏着呼吸,眸色更加柔了。她轻轻跨坐在男人的腰间,以舌顶开男人的牙关,细细舔吻着男人清爽的内壁,调皮的逗弄着他的舌,非要撩拨到男人的大手不由自主扶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