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余骥大惊,仔仔细细看着涟月笑着说,“你竟然也使这般手段?”
“……”哥哥你果然太天真了。余涟月只是笑一笑,唇儿微微一抿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既然是如此,你无恙是最好,我倒也是有旁的事情同你说的。”余骥忽然道,“你几天没有去打理文心亭了罢?到时候柳姨娘又在饭桌之上啰唣起来,烦人的紧呢。”他不耐道:“圣人都说食不言,寝不语,偏生这——”他顿了顿,却又不好用陈姨娘平时骂人的话来说柳姨娘,也就说不下去了。
余涟月倒是不很在意余骥用什么称呼,提起柳姨娘,脸上的笑却褪了九分,她只带着一丝冷笑说:“是,这几日倒是糊涂了,多谢哥哥爱护……那位的不是,我都懒得说,她倒是好意思。哥哥既然是放的早,不若便陪涟月去文心亭一趟,横竖有大字可以临,妹妹也好代先生看着。”
“……这,这……”说起别的尚可,说起读书,余骥便脸色不佳了,吃吃哎哎了半晌才恳求道,“去文心亭作甚,那地方又大,且空得很,连藏个人都不成问题,我只怕在那里撞上些什么,渗人得紧。”
“偏生你的歪理最多,”余涟月心下明白余骥是不想读书,干脆笑道,“都是圣贤书,哪里会有些别的?更不必提人了。这难道是怪罪妹子治理无方了?哥哥这样子,仔细爹爹问起来揭了你的皮!妹子劝得一次,难道劝得第二次么!”
等等,人……?余涟月忽然灵光一闪,叫胡律住文心亭不是正好么!平时她也时常在文心亭里一消磨便是一天,她素来不爱人打扰,让丫头把食盒放着便是了,这样想来,倒确实是很适合藏人的,食物与过夜都不成问题了。
“哥哥,”余骥既然是帮了她这样的忙,她也不好意思再捉弄他,转了话题说。“既然是你不愿,那我过段时间再去便是,哥哥难得清闲,不若我们便在那水亭边上用些茶点。”
余骥大乐,余涟月虽然是为人低调,却也忍不住玩些穿越女的花样,有事依着自家前世吃的一些新式花样的点心,也不拘是苏氏京氏亦或是那粤菜早茶流派,将一些点心做了些改动。然她不乐意出风头,女孩子家厨活虽然是要学的,学的过了,却又是个“耽于小技”的帽子压上来了。
故而余涟月那些花样倒不过是在自家缀锦榭的小厨房里面推广推广,这里也无人来往,只有余骥偶尔来打个抽风,倒是吃了这点心就挪不动脚了。
才吃了不多时,却又被人打断了,余涟月看着子琉欲言又止的眼神,叹气:“说吧,横竖我是个不得空闲的。”
“小姐,”子琉端着茶,却只是叹气,告了个罪道,“老爷令奴婢同小姐传一句儿,安亲王府上的郭络罗格格来访了,让涟云小姐同您一道去后花园里迎客。”
名字听着耳熟,余涟月想了想,便记起了。京城权贵家里的下人往往沾亲带故,这府的奴才随着主子陪嫁去了另一府,原来的亲戚情分却都还在,也时常回去的。这样下来,这些奴才与京城种种新鲜事,到知道得不少,余涟月跟着听,也记得不少。这位安亲王府上的郭络罗氏格格可不是一般人,她母亲原本是安亲王府上的庶女,却因着是侧福晋出的,侧福晋本来就得宠,身后也有娘家撑着,生的女儿倒是和嫡女一样的待遇,也封做了郡主——这是汉人的说法,满语里面是叫做和硕格格的,隐隐然有越过了嫡女的气势。然这位郡主是个识趣安分的,虽然得宠,却并不骄狂,府上无人不感念她的好处。
到了待嫁之龄,郡主千挑万选,最后嫁了明尚大人,过了门端的是琴瑟和谐,羡煞旁人。
只可惜天妒红颜,虽然郡主是千挑万选,额驸却是牵扯进了一桩大事,教皇上判了斩监侯。郡主才做新妇,转眼已是未亡人,日日以泪洗面,不过几年,便随着额驸去了。安亲王向来爱自己这个女儿,又怜惜郡主身后的弱女,怕给宗族刁奴欺负了,索性带到身边亲自养着,因着爱屋及乌,种种吃穿一点不必王府里面正经姑娘们差,倒是还带着郡主嫁妆并额驸家常,这位郭络罗格格,过得很是自在。
不仅如此,郭络罗格格却也很是争气,才三个月时就会说话,半年时便能颂诗,乐得安亲王连连夸赞自己这个外孙女是不世出的才女,这让余涟月很是安心。有这位天才少女在,她偶尔小小的出格就很是正常。
“你好!”到了后院,余涟云也来了,余涟月才准备福一个,就见得那位天才少女挥着手毫不在意,“别福啦,做起来麻烦死了。”
“……”余涟云有些诧异,忍不住多打量了那位郭络罗氏一眼,只是默默福了下去。
“……”余涟月也照旧跟着福了,心下却是惊涛骇浪一样,果然,半岁就会念诗什么的,这位郭络罗格格,也是个穿越人啊!
……只是这位,看着却很是高调啊。
“你叫涟月是吗?”郭络罗格格看着没人,便亲热地握住了涟月的手,笑眯眯道:“我叫静瑜!哎,很像金鱼对吧?我也不想要这个名字,没办法啊!”
“……”余涟月心下抽了一抽,面皮细微地抖了抖,借着喝茶把手抽了回来,慢慢说:“格格,名字乃是受之父母,岂可私下这样轻浮议论?”
“没劲儿!”静瑜撇了撇嘴,看着余涟月一本正经的样子便提不起兴趣,“哎哎干嘛呢!听着你要读书的故事,本来还以为你是个不一样的,啧……还是个三从四德的迂腐女人啊!”
“三从四德乃是天理伦常,不知郭络罗格格有何指教?”余涟月轻轻把话题推回去,只是笑。自己这位穿越同仁实在太过剽悍,她一点和她相认的胆子都没有。
“啊,真是无趣啊。”静瑜叹着气说,“你们都只知道我是大才女,对吧?有谁真正在关心我呢?——算了,和你说这个干嘛?反正你也听不懂。”她很是无聊地说,“涟月,你也不要格格来格格去的啦,多麻烦,直接叫我静瑜就是了。”
“那涟月便托大了。”余涟月仍旧是微笑,一旁的子琉却心下不平,这样无礼无状的女子,如何当得起才女的名声?更不必提什么礼了,只有闺中密友才惯称了彼此姓名,女儿家的闺名本就是金贵的,哪里像这个郭络罗小姐,见了人便这样的攀上去。
余涟月不知道子琉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慢慢出神,如何不懂呢?静瑜姑娘,像你这样剽窃不属于你的才华,真的没有问题吗?那些东西,永远都不属于你。别人夸奖的,并不是你在这具身躯里面的灵魂,这样的悲哀,叫她如何不难过。那些夸奖与赞誉,那些怜惜与名声,永远都不是真正的她的。别人夸的,一直不是她。
偏生这些不甘,她无处可说。
余涟月看着仍旧是叽叽喳喳的郭络罗氏,心下竟然有了几分怜悯,又不由得暗笑起来……自己何时也这样心软了?许是同李氏念经多了。
怜悯?不是她自己抄袭,哪里惹来这样多的事端。
静瑜看着自己说了半天,余涟月余涟月两个还是泥塑木雕一样端坐着,笑容端庄,连头发丝都不成乱了一根,倒也不是不接话,然接的话却又无趣之极,心下也是怏怏不乐,觉得这两姐妹很是无趣,随意找了个由头便走了。
“……才女啊。”看着走远了,余涟云半晌只是温温柔柔地说了一句。
“是啊。”余涟月叹了口气。姐妹两个相望了半晌,到底无话儿评这位郭络罗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其实我欠账也不多,真好╮(╯▽╰)╭
今天双更完毕就补完啦XD
越看前面越不对头,今天会修一下文
码字码字就跑去看文了,真是不该。
推雪满梁园的鹤唳华亭,真好看。不敢奢望能够到那种高度,不知道如果我写五年,文笔能否稍稍及之?
官推上面阮棹的踏莎行也好看,看着舒服。
正月初三:修完,初四初五要出门,不知能赶出更新否= =|||
我加油奋斗。
2。6盖戳版本修正:
一、仍然感谢杨柳依依姑娘,改正了称呼问题BUG
二、安亲王岳乐死于康熙二十三年,那时候八爷还只有6岁呢= =承爵的是他的三继福晋嫡子玛尔珲,爵位是多罗安郡王,后文中安亲王府一律改为安郡王不表。诈尸这种事情,不好,不好……
、关于圈套那些事儿(修完)
第十六章关于圈套那些事儿
虽然是无话可评,然到底不能失了风度,余涟月遣了明月去准备几色丝线做回礼,自家带着子琉合落花两个丫头同余涟云并丫头彩云琉璃两个去送郭络罗氏。
在后院门口又再三相请挽留,奈何郭络罗氏是一心要走,主人家殷勤也留不住,终于是请走了那尊大神。余氏姐妹两个皆是大感轻松,站在原地说了些家常话儿倒也甚为相得。
余涟月看着自家姐姐虽然不如郭络罗氏一样花枝招展,却也是容长的脸儿,樱桃小口,一双秋水明眸清清湛湛,看着气度淡雅天成,才觉出余涟云已然出落得秀丽大方。
姐妹两个慢慢说这话,余国柱有钱,本来就是请得高手匠人打理花园,余家的花园也颇有可以赏玩的地方,余涟云因着也好久不见余涟云,索性便拉了她去花园里一个小阁子唤作听风的歇息。
然才走了几步路,柳姨娘现今亲信的一个丫头名唤萱草的便来了,萱草朝两个小姐行了礼,恭声对着余涟云道:“大姑娘,主子请您去喝茶呢。”
本来是平常的喝茶罢了,又是生身母女两个,余涟月听得这话,便微微一笑端着茶盏,待做出个送别的样子,却瞄到余涟云的耳垂微微红了起来,在桌子下面拉了她一把。
……不想去?余涟月不由得怔了一瞬,心下也有些微微不快了,你若是不想去,自家直说便是,何必拿着她妆幌子。
这样想着,余涟月就放了茶盏,却不想开口。余涟云像是觉出了她的僵硬和不快,顿了一顿,偏过头慢慢地对萱草笑一笑,轻声道:“涟云还有事情同涟月妹妹讨教,萱草,你代我去同姨娘说一声罢。”
萱草听得余涟云发了话,便心下知道自家这趟必是成不得功的了,却又是不做声瞟了余涟月一眼。虽然她依旧是行礼甚恭敬,余涟月却知道她必然是要把自家恨上了,虽然不怕,却也原是无妄之灾。然她想了一想,便是没有此事,柳氏治下原也和她处不来,倒也不多这一桩,便只是望着余涟云似笑非笑,等着她开口。
余涟云却是表情略有些愧疚,低声道:“二妹妹,此次却是姐姐对不住你……然,”她苦笑了一声,偏过头去迟疑了半晌,才又续道:“姨娘找我去,无非是……那些无聊的事情。姨娘虽然好强,到底不知道多少大道理,有些事情……”子不言母过,余涟云却是个淑女,顿了一顿也就不往下说了。
余涟月心下大奇,余涟云一贯都只是淡淡的样子,什么事情竟然让她都忍不住躲了?想来约莫也实是一件恼人的事情,便也不很计较余涟云拿她妆幌子的仇,本来想问是什么事情,却转念一想,又有些迟疑了起来。
为着这事情,余涟云都不肯去盛华阁,她问起来,不是又叫人难堪么。然她细细一想,忽然就明白了——余涟云已经是及笄的年纪,柳氏这样忧心,余涟云却又回避的,不过是婚事么!
于此事上头,余涟月却觉得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兼之余涟云为人本分,余涟月本来就爱同往来,便沉沉笑了一声两眼弯弯道:“不晓得将来姐夫是个甚么样?姐姐可要细细挑了。那家世人品,都要好才行呢。”
“妹妹也无需太急……”余涟云低着头,耳朵却不见红了,只是淡淡声道,“这男子……原是天定的姻缘。且我向来自知身份……”
“……”余涟月默然了半晌。余涟云再好,也不过是个庶出的,若是要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多半就是个填房的身份,且夫主年纪怕是会不小,先头娘子留下来的儿女们也已长大,最是难做人不过。
“姐姐也无需担心,”她都觉得自己的安慰苍白无力,“爹爹素来怜爱儿女,多留几年慢慢挑也不是甚么稀奇事。女儿是娇客,这京城里有数的人家,哪个不是如此。”
“话是这般说了罢了,只是……罢了,同你谈这些作甚么。”余涟云轻轻摇头笑了笑,“倒是妹妹才貌双全,不怕嫁不得好人家。”
余涟月沉默下来,却后悔自己说些无趣话,只能沉默下来。两个人都默默吃茶点,不一会儿就散了。
两姐妹一路说着些女孩儿的私房话,到了路口,也就各自带着丫头婆子们散了。余涟云远远再看了自己妹妹一眼,这丫头,却也是长大了呢……竟然不动声色把那个静瑜噎走了,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夫家么?……她这样庶出的女儿,哪有甚么挑选之地?她向来知道的,倒是涟月丫头好心。
余涟月回了缀锦榭,推脱见静瑜头疼便卧在美人榻上,也不要丫头伺候,看四下无人,便轻轻一扭身纵跃上了横梁。
“真有你的。”看着迷迷糊糊的胡律,她很是无语,拍了拍他试图让他清醒些,“横梁上也能睡着?”
“谁?”胡律肩膀一耸,下意识一个擒拿手抓回来,扭头见了是她才放松下来,“……是你啊。哎,最近我不是没有睡好嘛,你又不通知我可以下来了,呆在上面……最后就睡着了……”他说着也觉得此事不甚合常理,声音低弱下去。
“……”看着惊弓之鸟一样的胡律,余涟月只是好笑,“算了,不捉弄你了……你的住处我已经找好了,就是书斋文心亭。那里房子大,又没有人去,我到时候托词闭门读书,正好躲开那位小姐,也让人把饭送去就是。”
“嗯……”胡律仍旧是迷迷糊糊的样子,余涟月无可奈何,“你知道书斋在哪里么?”
“哈?……有吃的嘛?有钱吗?有美人吗?……”胡律茫然问。
“……”没文化,真可怕!余涟月恨铁不成钢地扭过头,“我现在就去书斋,你可看好些儿,莫给我惹出什么事来。”
“我知道啊。”胡律不以为然。
“你知道?你知道,还能躲我这里来?”余涟月眼见得胡律便是不上心,只是冷笑。
“……”胡律被戳中了。
见得胡律安静,余涟月便放下心来。胡律此人虽是不靠谱,却是明大是非的,不致给自家惹出天大的祸事。这样想着,她便跳下横梁,转身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裙扑了灰,转身便吩咐子琉道自家病了许多日,想着功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