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来头的,才知道那是泼天富贵,自然不如这娼家敢花钱。
静瑜住的是王府的院子,虽然富丽堂皇,中有奇花异草若干,开朗大气得紧,却没有这样的精致好处,不由得便好奇起来。她一路走来已经是同小丫头说了些话,此刻便直接开头问了道:“你们这园子好生秀丽,却不知道是那位大家帮着看的?”
小丫头子回头笑道:“这位少爷是第一次上俺们家么?这是宛然姐姐画的图哩!那图画的,好看的如天宫一样,宛然姐姐说到底银子不趁手,不能奢靡太过了,才说要个简单的小园子。宛然姐姐是南边儿的人呢,那些南边儿样子的东西真好看,园子好看,衣服首饰也好看,人也好看哩!”
她看了看周围,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宛然姐姐听说以前是江南一个大官女儿呢!后来那个官坏了事——”
“哦?”静瑜听得这样的来历,一下子便教她勾起了好奇心,笑嘻嘻地塞个小丫头一块碎银子道:”你说的倒是有趣,还有什么?”
小丫头却没有收银子,只是推回来道:“不敢收大爷的赏,旁的事情,奴婢实是不知道了。”仍旧是笑嘻嘻的样子。
静瑜脸上有些怏怏,却也没说话,一把将银子又推过去道:“爷赏的,你就不用推辞了。”
小丫头看静瑜脸上有些不快的颜色,便没有再说话,只是收了那钱,福了一福,笑着再不说话了。
这宛然居到底不过是个三进的院子,再精巧也有限,说话间两人便到了西厢,小丫头再福了一福道:“奴婢就引到这里,下面还要麻烦宛然居里面的姐姐们了。”
静瑜点了点头,让小丫头自去了。涟月一直便无语,此刻不由得有些惊异起来,这赵氏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手下管教的这一帮子人,都严谨得很,不敢多踏一步,却不知道这赵氏手下的花魁顾宛然,又是个什么模样。
两个青衣的侍女讲二人引进了屋子,便有一股清凉之意。余涟月四下打量,却原来这西厢里摆设多是湘妃竹制成的,边上摆着一句竹屏风,二人剩下是一个竹椅子,好在主人家也想到了咯人,摆了个垫子,坐着倒是十分舒服的。两个侍女摆了两个天青色的茶杯上来,余涟月尝了尝,便知道是今年的龙井。整个屋子里一股绿森森的凉意,倒是沁人心脾,教人醒神得紧。
静瑜已经在正屋同赵氏灌了一肚子的水,看着又是丫头上茶,脸上就禁不住显出了一点子急躁出来。两个丫头惯会察言观色,见着静瑜这个样子,便淡淡笑了一句道:“还请爷稍待,我们姑娘片刻就来。”
“嗯。”静瑜本来也不是生气,只是点了点头,脸上表情也不变,两个丫头心里有些担忧,又不能再说,正不知该如何,进退两难之际,又一个声音响起来,带了一点笑微微的味道道:“阿绿,阿蓝,你们两个傻丫头,两位爷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公子们,偏生你们在这里啰唣。你们还不下去?”
“姑娘!”余涟月见着两个丫头脸上如蒙大赦的表情,心下便猜度到约莫是那位花魁顾宛然姑娘来了。静瑜也想到了此节,眼睛不由得闪闪发光看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双十年华的美人自屋后的屏风转出来,不由得叫人眼睛一亮。现下是暮春初夏时节,顾宛然梳着一个简单的堕倭髻,脸上淡淡扫了一层脂粉,柳眉是画过的,风流婉约,一双秋水明眸亮澄澄的,宛如能照出人的影子来。然余涟月却无端生出一股寒意来,像是看着深不见底的一汪泉水——静水流深。
顾宛然的衣服是浅淡的颜色,并不像先头那些侍女们穿的一样鲜亮,都是月白浅碧一样的颜色,只有头上戴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看着成色极好,火一样地跳着。
静瑜见了顾宛然,便欢喜道:“向来听说姑娘的名字,知道是个美人,却没想过竟然是这样的美人!真是教我眼睛都看直了,看都看不够一样……”
顾宛然眼神扫过静瑜,又望了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涟月一眼,便不由得跳了一跳,才微微笑着道:”……公子,谬赞了。宛然不过是蒲柳之姿,能得公子赏识,是宛然的浮起。却不知道公子今日来,是——?”
静瑜漫不经心说:“都行,你挑一项你拿手的来便是了。”
顾宛然晃了晃神,才定定心微笑着回了一句:“妾身所涉虽然庞杂,到底都不精通呢……只有这琵琶一样,乃是自幼便学起的,约莫说得上略通了。且幼时也偏爱戏剧,倒不如为公子唱上一曲。”
静瑜本来就是来见花魁而已,并不在意她要舞蹈亦或是歌唱,便点了点头,道她不必拘束。
顾宛然听了信,便清了清嗓子,依依呀呀地唱了起来,余涟月细细听来,乃是牡丹亭里面那折著名的游园里的那首《皂罗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这顾宛然看着柔弱,却有一副穿云裂石的好嗓子,唱到激越处,越发调子高了起来,宛如珠落玉盘一样的清脆有声;淅淅沥沥,低回时又婉转动人,叫人愁肠百结。余涟月听着,不由得忽然起了伤春之思了。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到底那大好春光,都只能空锁庭院呢。
静瑜也像是若有所思,一曲终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姑娘唱的真好呢。”
顾宛然脸上却仍旧挂着浅浅的笑,倒像是那叫人怅然的曲子不是她唱的一样,她低低应了一句道:“不过是雕虫小技,公子见笑了。”
静瑜见顾宛然说了话,一下子回了神,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顾宛然道:“我替你赎身吧!”
顾宛然愕然起身,脸上浮现出了一点点的怒意:“姑娘请不要戏耍宛然!”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惊喜吗=w=
、花容月貌为谁妍
第二十九章
那花魁顾宛然美貌风流,教静瑜一见着就喜欢上了,她想起那从前看的小说里青楼的段子,那女主去逛了个青楼,总是能遇见男主的。
——虽然静瑜本人对于逛青楼的男人,是十分不屑的,然她也知道人在江湖的道理,想来人家去了青楼也是逼不得已的。
抱着这样的心情,又带着几分好奇,静瑜便对着舅舅安郡王玛尔珲扯了个谎,道是自家要去那闺中密友余涟月家里耍。
安郡王其实不懂为何自己这个外甥女只爱同汉女玩,与别的满洲贵女都只是淡淡的,这到底不好。她将来怕仍旧是要嫁入旗人家里的,若是同妯娌不熟悉,吃亏的还是她自家。然他到底只是个舅舅,且论起来还不是嫡亲的舅舅,隔了一层,更加不好管教。且朝堂上风云变幻,他应付这些就费尽了心力,实在没有多的心神来关照自己这个外甥女了。
倒是那余涟月的父亲余大学士是个有趣的人,只是……可惜了是个明珠一派的人。安郡王这样子想着,便对自家福晋说了,对静瑜也不必太干涉。到底她从小丧母,若是管教太严,怕出来个偏激的性子……
安郡王福晋本来就对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烦心得紧,而那外甥女又不是个省心的,三番五次地闹出新鲜事体来,今日要厨房做那新花样的点心——只可惜到时候厨房黑烟滚滚,叫人差点以为是走水了,好一通忙乱方才作罢。而正主儿却毫无自觉,仍旧是我行我素。然娇滴滴的大小姐,打不得,骂不得,又能如何呢?虽然说她是个有孝心的,最后几番实验出来了那个名唤蛋糕的点心来与阖府上下试用,只可惜那蛋糕太过甜腻了,教人头疼……她仍旧是喜欢吃稻香村的点心多些。
安郡王福晋有些头疼起来,想着自己这位外甥女素来闹下的花样,得了安郡王的令道是不必管得太严,心下不由得便欢喜起来,高高兴兴得了令,此后更加甩手不管了。
她原来还有儿女要教,后院的几个姨娘们又都不是省心的,这位外甥女既然这样麻烦,能得了王爷的令甩开才是最好的呢!这样想着的安郡王福晋,对着下面的管事妈妈们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认认真真地嘱咐道:“你们可不要以为自己那点小心思瞒得过我!若是亏待了表姑娘,我饶不了你们!”
管事妈妈们听了话儿,都是人老成精的人了,知道福晋这话是认真的,更加不提表姑娘做下的事情。日后静瑜要溜出去玩,守二门的婆子们就更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横竖不是自家正经的主子,何必说出来叫人添堵呢!
静瑜同安郡王福晋说要去闺中密友余涟月家里住上几日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她知道自己这位舅母向来是将满汉之分看得很重的,当然她是不以为自己高贵而涟月低下的,只是那外面人的眼光——
安郡王却并无阻拦之意,很爽快地点头同意了,还让自己身边的大丫头备了几样礼物,说是打搅人家了,送些礼物才是正道。
静瑜并不知道安郡王福晋那句打搅是真心话,只是很诧异而高兴于她的爽快。礼物还是要带上装装幌子,然住在人家家么——倒是不必了。
横竖涟月与父亲余大学士也见不着几面,涟月又是个汉女,绝不可能同那些满洲贵女说话,她的谎言也就无人拆穿了。当初选了涟月,只是觉得她木讷,正如那外国小说中所说的陪衬人,恰恰映衬出自家的美貌出来。且她是个汉人,人微言轻,到时候就是闹翻了也没地方说去……那些满洲贵女,可不会与她交心。现下看来,真真是个好选择呢!
盘算得心满意足的静瑜不由得又有些微的愧疚起来了……在她看来,涟月却是真心将她当一个好朋友的,那样耐心温柔听她说话,她却这样利用她……
不,没事的。将来她会选秀进了宫,到时候不拘到哪个娘娘宫里做女官,必然是能出人头地进了乾清宫的。到时候得了皇上的宠爱,叫皇上给涟月指一门好婚,也不算是亏待了她了。
静瑜越发觉得这个法子好起来,忍不住脸上也挂了微微的兴奋笑容——
然这个笑,到底教顾宛然打破了。
为什么她不愿意让自己替她赎身呢?静瑜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宛然,为什么?
花魁美艳风流的脸上没有一点点的笑意,宛如寒冰一样,充满着愤怒与……不屑?
静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顾宛然生气了?这些风尘女子,不是都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只要和她们说上几句,她们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么?静瑜自认为并不亏待顾宛然……
她愕然地凝视了顾宛然半晌,最终只能从喉咙里面挤出破碎的音来:“你……为什么?难道跟我走不是比在这里更好吗?”
顾宛然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勉强笑了一笑,眼里的寒意却仍未消除,淡淡道:“不,宛然谢过姑娘错爱。只是不论是在这里,或是在别处,也都是一样身不由己罢了……”
“怎么会呢!”静瑜睁大了眼睛,摇头道:“不,你误会我了!我将你带回去做丫头,不是比在这里好么?”
顾宛然勉强平静下去的神色又起了波澜。余涟月在一旁一直沉默着,这下看着,心下苦笑道恐怕这回是要被这个花魁赶出去了……
这大约是穿越女里面最悲催的嫖娼经历了?没有遇到阿哥,连被穿越女王八之气征服,就此拜倒做丫头的花魁都没有一个……
带回去做丫头,一样是为奴为婢,且……那些高门大户里面,又有多少腌臜事情,不过是离了火坑,进了进一个火坑罢了。且那花魁姑娘大概是没见过来逛青楼的大家小姐的,心下自然也不信静瑜能给她什么。
余涟月虽然心里想了一想,大致明白,却又不知道该劝些什么起来。劝?能劝什么呢。静瑜这人,一打定了主意,是谁都劝不回的。而若是叫那花魁不生气……
涟月还没有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眼角余光里瞟到花魁不顾优雅风流的姿态,霍然站了起来。
顾宛然一手指着房门,冷冷地道:“姑娘还请出去吧,宛然身体不适,实在对不住了。”
“你别不识好歹!”静瑜的火气也教这花魁三番两次的冷脸子激起来了。她从小就是无人不顺着的,这番因着想那花魁身世可怜,才几番隐忍,这却是在忍不下去了。她冷笑着指着花魁道:“你以为我还非买你不可?不识抬举!”
作者有话要说:这回的标题变成七个字了……嗯,章节有一种参差美你们发现了吗?_;
自从二更又掉收之后……我就不相信爱情了,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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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开玩笑啦^ ^写文写到现在,有这么多姑娘愿意看,我已经很满足了^ ^
不管是默默点叉,留下评论,或者愿意继续看文,我都非常感谢你们
小墨遥拜
、第三十章(捉虫)
第三十章
余涟月见得一边的顾宛然看静瑜生气,似乎也想摔了茶盏,然她眼神转了一转,又沉了下去。顾宛然缓缓回身坐了下来,拿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才道:“姑娘替宛然赎身,也无非是求个新鲜。宛然愚钝,倒是不知道那高门大户中干净到哪里去。”
“……”静瑜叫她一呛,一时间居然无话可说,只是气愤愤地道:“我是好心!”
“那谢过姑娘的好心了。”顾宛然见着静瑜盛怒,倒像是越发冷静了下来,“宛然心领了,姑娘请回吧。”
“你——!”静瑜不曾见过这样不识好歹的人,就连涟月都觉得这花魁实在不近人情了些,也不知道如何在这风月地过日子的。只是这是旁人的事情,她便只对着静瑜微微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搭理这个花魁,再闹下去也不好看。
静瑜虽然看见了涟月的眼神,却仍旧是心头一口堵着,难受得紧,若是不弄清楚只怕她睡了也不安心。她凑上去不甘心地望着顾宛然道:“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无理?”
顾宛然的怒气不知从何而来,忽然就爆发出来。她指着静瑜冷笑着道:“你只是口口声声为我好,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哪里会真的关心我这样的下九流的人的生路?你不过是觉得新鲜好玩罢了!却还要装一个好心的样子,我就是随你走了,将来你忘记我这样一个玩物了,我倒是要如何活?谁不知道我这样的出身,你以为我能安安稳稳做丫头?这样的活法还不如在这里!”
静瑜听得无语,胸脯几度起伏,才偏过头冷冷地道:“你怎么想,我不是你,我管不着。随便你。”
顾宛然并没有等待静瑜的回话,她径直叫了自己的两个丫头将二人送出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