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张桓臣在辛苦,这边胤禩和余涟月面面相觑。余涟月到底想起来胤禩惹上这场麻烦,是为了自己衣服潮湿尴尬,才避去林子里面,不能不道谢。好在现在也没什么人在场,她心里坦坦荡荡,男女大防虽然该谨守,说两句话儿却是无妨的。她便轻声道:“先前谢过八爷体贴,不料惹上这样一场祸事,若是八爷受了一点损伤,叫民女万死也不能……”
胤禩轻轻一笑,不以为意,只是安慰着道:“余二姑娘不必这样拘谨,本来那伙子贼人想来便是一路追着的,胤禩还要谢过二姑娘将我带上岸来,这样谢来谢去的,却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
大约是劫后余生,二人说话都随意了许多,余涟月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先前在小说里,史书里都只看到说胤禩此人内心思虑深沉,为人虚伪云云,不料实际相处起来,却是这样的叫人——如沐春风。
她这一笑开,二人便是亲近熟悉了不少。余涟月想起当初在静瑜的引荐下面见到了八爷,自己却是匆匆逃开,只怕胤禩心生嫌隙,便试探着解释了一句道:“先前见了八爷,非是涟月故意失礼,只是——郭络罗格格为人向来天真无邪,不甚看重礼法,然而……”
“你不必说了。”胤禩看着余涟月为难的脸色失笑,眼珠子转了一转,才低声道:“其实……我也有些头疼呢。”
两个被静瑜死缠的人对望了一眼,余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便已经彼此明白了,竟然生出了些惺惺相惜亦或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领神会来。
张桓臣武功高强,两个人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已经将那几个杀手掩埋了,走过来对着二人道:“小人听闻皇上无恙,再过些时日大概就能到杭州地段了。杭州风景秀丽天下,皇上也暂驻跸于彼处。现下我们不若绕道扬州去杭州,到了扬州,八皇子便可以调用地方官兵护送了。只是此处偏僻,若是要早日到了杭州,怕是要叫两位贵人路上吃些苦头,不若乘船一般的舒服了。”
胤禩听见皇上无恙一句,心中暗暗惊奇这江湖上的草莽汉子消息居然这样灵通,脸上却不露出半分惊容,只是笑道:“我从前也习武,哪里有这般娇气,不是丢了我大清朝的脸面么!”其实他心思,也不在这一路的吃住上。
张桓臣便道了一声得罪,几个人都没什么行囊,便直接赶路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出现了……
托福备考什么的最讨厌了= =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张桓臣说是路途艰苦,其实他也已经尽量是歇在大一点的城镇,以余涟月看来,这趟旅途并不如何辛苦——除了晚上,她时常被张桓臣和杀手打架惊醒。
胤禩的武功平平,还听不见众人打架,她自小就修习内功,虽然没有和人动过手,内力之绵长,却是在罕见敌手的。更可恨是张桓臣明明武功高强,却爱躲懒,先前几次的夜袭还是自己动手,后来就越发地要拉着她出力了。
她第一次听见张桓臣问她看戏要看到几时的时候,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家暴露在胤禩眼前,还在想回了京城如何遮掩。想了半天,张桓臣都不耐烦又开口催促了,她才发现对方用的是传音入密,并无第三人听见。
她就知道这人当初似笑非笑地遮掩下来没有什么好事!余涟月愤愤地想。
她第一次出手的时候,因着少和人见招拆招,就是少堂偶尔同她对练,手下也很有分寸,并不狠辣,碰上了不要命的杀手,虽然自家的招式之精妙,内力之深厚远胜于彼,却也还是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还靠着张桓臣帮忙才将局势稳下来。
自然回去少不得又被他一阵嘲笑。道是看你内力深厚,不料是个绣花枕头云云——好在她现在与人动手拆招多了,攻防之间也颇有章法了——
就是因为老是没睡够,白日里看着总是恹恹的。少堂走的时候还说什么嘱咐了张教主,张教主会好生照顾——啊呸!
余涟月看着雄伟的扬州城墙,心里五味杂陈,怀着一种终于到了尽头的感动。
杀手们不过是在荒郊野岭刺杀罢了。进了扬州城这样的大城,住进了驿馆,以八阿哥的身份必然是官兵重重叠叠地围着,也没几个不长眼的杀会来了。
终于能够晚上睡个好觉,也能和张桓臣这个不像话乱压榨劳动力的张扒皮告别了!!!想到此节,她不由得泪流满面起来。
虽然说二人不好暴露身份,张桓臣是何许人,弄两张路引来是一点子为难也没有。几个人交了些钱,就进了扬州城。
“我们去驿馆吧!”余涟月欢呼雀跃。
“艾兄心里,未必这样想。”在外面,张桓臣也是称呼胤禩那个胡乱捏造的名字的,虽然余涟月心里觉得这名字真是不用心之至,却也没敢吐槽。
“张兄高见。”胤禩点了点头,对着脸色有些不爽的余涟月吐出了四个字:“打草惊蛇。”
“……”余涟月何等聪明剔透,且这些天胤禩也偶尔和她讨论些话,听见这话,联系从前的只言片语,便明白胤禩这些天虽然沉默寡言,却已经将先前康熙查看大堤之事,与河船漏水,天地会来袭几件事情联系起来。
江南本来就是汉人多,前明势力盘根错节,若是有了这样的顾虑,也属正常——
然后,她还不摆脱劳工生涯么?
心里虽然有些不情愿,余涟月却知道这样稳妥才是最好,也只好不说话,闷不作声跟在二人后面。
胤禩察觉到余涟月情绪不高,心中不由得暗暗稀奇起来。这些天他路上一个人闷得慌,那个魔教教主又是个江湖人士,到底无甚么话说。且虽然这教主一路随着保护他,心里只怕也不乏以二人为饵,看看这番魔教的内鬼究竟是谁指使的意思。想到了这层,他就不太愿意同张桓臣再多说话。
既然同张桓臣无话可说,便只有同余涟月说话了。他原来不过是打着偶尔解闷的念头,不料一谈起来,才发现这位在京中声名不显的余二小姐其实才华赫赫,不但于诗词杂学颇有涉猎,更难得是偶尔论及了朝政,她虽然不肯多说,但从不小心露出的一二言辞来看,她竟然是个极有见地的人,次次说的八九不离十。
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却这样闷闷不乐?然而他想不去驿站实在是自然而然的,她不会不懂……还是到了客栈再问吧。
到了客栈,余涟月的心思也已经平静了下来,想着不过是多打几次架的事情罢了。虽然说她不喜欢打架,只是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且她深夜运功,竟然觉得自己这些天的血雨腥风趟下来,内力运用竟然更加精微,隐隐然有了突破的前兆了。
胤禩本来欲寻涟月说话,看她到了客栈,眼中神光又是流转自如,嘴角隐隐含笑,也就不再想着从前的念头了。且他寻思余二到底是女孩子家,他一个男人,寻她说话多有不便,现下看着余二也看着好了,便不再多说。
几个人在客栈安顿下来了,三人都各有顾忌,索性包了一个小院,上房给了胤禩,旁的两个厢房余涟月同张桓臣各占了一间。余涟月与寻常的女子本来不同,出来时并不要带一通的脂粉衣裳,简便得很。
不多时众人都把行李放下来,这院子花园极小,却又附庸风雅,主人建了一个小亭子。这亭子却又偷工减料,漆都掉了不少,看着颇有几分凄凉意味。
胤禩张桓臣余涟月在亭子里面见了面,几个人一面吃着点心,一面喝着茶,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心有戚戚焉地叹了口气。
……这样悠闲的日子,自从被千里追杀以来,多久没有过了?
胤禩从前生活之优越自不必说,就是余涟月与张桓臣二人,从前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被追杀以来,路都是寻着无人处的小路走,张桓臣还要布下不少陷阱来迷惑杀手。到底虽然他武功高强,却也双拳难敌四手,有次差点被围攻得力竭,让涟月差点都顾不得暴露身份出手,好在张桓臣还是有几手压箱底的功夫,到底将杀手都拿下了。他也知道余涟月不欲暴露自家身怀武功,更是少了一个助力。
这般慢慢地喝着茶的功夫,却是好久没有了。然而胤禩一开口,众人忍不住都叹了口气——
又来了……胤禩平日里不开口,一旦开口,怕是又要说些正事了……
不,我恨正事……我不想查下去,搅进这潭浑水了……她忧愁地想着。
然而余涟月的惆怅完全不能阻止八阿哥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胤禩环顾了二人,将张桓臣的漫不经心和余涟月脸上丝丝的不情愿都看在眼里,他暗叹一口气,心说这些日子,也实在是苦了人了。然此事却是不能不做的……
说是计较商量,其实也无甚可说。胤禩余涟月二人自然对这江南的道道不了解,张桓臣又是个江湖人士,若是对这江南官场了解得太透彻,只怕胤禩心中,反倒生出许多微妙来。故此三人纸上谈兵了些时间,最后还是张桓臣微笑道:“我们在这里说,只怕也说不出什么来,倒是不如去四处走走,或者能看出些什么。”
余涟月倒是无可无不可,只是她觉得这些没结果的事情,翻来覆去地谈也没意思。且居然有了时间出去玩,她本来懒洋洋,现在倒提起了几分的兴趣来,附和了一句说:“我看此法甚妙。”
胤禩心下本来是心急如焚,奈何这两人都看着出工不出力,心下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的方法,索性点了头,三人便上了街。
这江南地界,风气与京中不同,商贾盛行,就连女子也有操此道的,街上抛头露脸的女子也是不少。然而余涟月一个人出去不妨,身边若是跟着两个大男人,到底还是有碍于男女大防。只是这些日子逃命,她装男人装惯了,且骨子里面还有一股潇洒不羁的气度,扮起男人来,竟然有八九分相像。
三人收拾停当,便上了街。张桓臣还好,扬州是大城,他来惯了,余涟月与胤禩两个,却成了真真切切的土包子,看着处处新奇。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倚楼的红袖招,好生厉害……”胤禩虽然在京里也不是没去过风月之地的嫩脸皮,到底没见过扬州本地的瘦马。本地人一股子水乡秀丽妩媚的风度,兼之人又大胆,不顾光天化日,一个媚眼就抛过来,倒是教他有些尴尬起来。
“……”余涟月干笑了两声,不知如何作答。他们本来不过是想随意逛逛,谁知看着一处园林的景致好,略微走近了,才知道竟然是勾栏瓦肆这样的所在。她心里虽私下有无数的话说,到底碍着自家女孩子的身份,一个字说不出来。
“我看这样子,倒什么都查不出来。”张桓臣微微皱眉说。虽然出来逛是他提议的,不过是那时候看着三个人坐在原地无话可说,勉强提了个意见罢了。这些日子他心力交瘁,心中最恨不得是找个地方好好睡觉,胤禩余涟月觉得这风光新鲜,于他而言,却是无趣之至,看着便越发思念起那枕头来。
“嗯,张兄看,何处消息更灵通?”胤禩脸上还挂着微微的红,显然也是不想再胡乱逛下去了。
“消息灵通?”余涟月听得这话,想起来过去自己在RPG游戏之中常去的地方了——“敢问这扬州最大的茶楼在何处?”
说到茶楼,众人都恍然大悟起来。江南人好茶,宫中的贡茶,都是采自江南的茶园,此地饮茶成风,出了许多风流杰出的人物。茶楼往往是人群川流不息,更有许多士子在此,指点朝政,乃是打听消息第一个好处所在。
她本来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张桓臣脸色却微微有些犹豫起来。他望了一眼胤禩,才遮遮掩掩迟疑着说:“茶楼……只怕有无知之人冒犯。”
胤禩脸色尚且不变,余涟月却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这可是江南,汉人士族的大本营……只怕茶楼中,也会有讽刺朝政的——
想到此节,她只好呵呵干笑两声:“哎,我可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要不别去了。”
“不妨。”胤禩却忽然开了口,笑容温润如玉,“茶楼也没什么,言者无罪。”
“……”余涟月无意中望了俊美的皇子一眼,只觉得一股子冷气从脊梁悄悄缠上来。果然……是腹黑?
张桓臣看胤禩开了口,他本来就无所谓,只求找个地方坐下,便也就一声不吭了。他在江南地界活动得多,几下就带着众人拐到了本地一家有名的茶楼,名唤一萧茶楼的便是。
江南本来文人就多,几人才坐下来点了一壶清茶并几样精致点心,便果然听见这闹哄哄的茶楼里面有人议论起那起子事情了。
“听说皇上南巡,在江南遇到些事情?”一个大胆的就开了口。
余涟月心里就跟着捏了一把汗,道是这些人说话也太过直白大胆。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说现在是康熙朝治下,还没到文字狱最为严酷的雍正乾隆二朝,怪不得这些人议论起朝政来肆无忌惮。
旁的二人心里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只是凝神听着那几人说话。那几人本来就是年少举子,正是意气飞扬,指点江山的时候,说话间哪顾得上什么忌讳,口沫横飞,声音也是因着激动越发大了起来。
“哼,这江南官场都是一滩烂泥,哪有不贪的?好官儿不过是少刮几寸地皮罢了!”
“说的是啊,不说别的,就是这扬州城边上的大坝,藏污纳垢——”
“嘘,你不要命了?”一个白衣书生本来说的起劲,然而他一说这大坝二字,本来兴致勃勃的众人就都脸色变了,另一个看着和他亲近些儿的急急上前堵了他的嘴,低声骂了一句。
“呃——!!!”那书生才回了神,想起自家说了什么也是脸色煞白,一个多的字不敢说,只能干笑了两声。
茶楼里一时就都静下来。
余涟月同胤禩,张桓臣对望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里警惕的味道来——
在这等口无遮拦的地方都能让人讳莫如深,可见这大坝之事,绝无善了的道理!
“我看也歇够了,我们走吧。”胤禩意味深长地开了口,唤来茶博士结了帐。
茶博士本来叫那书生惹得心乱如麻,看着这三人心里猜测他们约莫是怕事,连寻常的挽留也敷衍了事,手脚麻利地清了账。
“不用查别的了。”出了茶楼,胤禩寻了一处僻静地方才沉声道:“我们去那大坝处看看便了事了,想来这河工上,实在是藏污纳垢!”他眼里利芒一闪。
作者有话要说:诈尸。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河工么?”张桓臣却是微微笑了一笑,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