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至高天的玛珈尔真神并没有因为勃朗特先生对儿子无限的爱意而恩赐那个孩子好运。
那个可怜的男孩儿生病了,病得很严重,病到威尔逊在各大职业公会发布常年的高额悬赏,发动了他所有的人脉、散尽了大半的家财也没有治好,反而愈见憔悴。
眼看着那孩子雄雄燃烧的生命之火一天比一天变得黯淡,威尔逊·勃朗特一方面想着这孩子的病也许是上天对自己多年糜烂生活的惩罚,一方面却又为了有足够的钱财和人脉给孩子治病,而不得不继续打扮得花枝招展,过着朝三暮四的放荡日子。
最近一次过来给那孩子看病的,是威尔逊使尽了手段千方百计巴结上的恩客,一位光系魔导士。
这位除了传说中的圣光大魔导,在法师级别中已经排名第二的魔法师,在使出了即使对方只剩一口气也能迅速恢复生机的七级圣光赐福后,孩子的精神似乎变得好了些。然而没过几天,威尔逊就绝望地发现,那个被疾病折磨了三年之久的小家伙不但没有彻底好转,反而愈加奄奄一息。
四方的所有神灵啊,你们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如果是我贪图享乐而造下的罪恶,我的孩子又何其无辜!
威尔逊·勃朗特恨起了曾对之祷告过的所有神灵,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已经连续数日陷入了晕睡不曾有一刻清醒,他知道时候到了,死神埃缪马上要带走他心目中唯一的珍宝。
这个弱质纤纤的男人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银光闪亮的短刀,苍白的脸上血色全无,哭得红肿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挥刀狠狠割向自己的身体。
全是他的罪!他的罪!
艳红的血液从他苍白的皮肤下流出,一滴滴地汇入他脚下画出的黑色反十字法阵中。这是他通过秘密的渠道从一位神秘人手中买到的法阵,卖家对他说,只要在午夜过后献上足够的鲜血,就能让血液的主人从魔界召唤出能满足他愿望的恶魔。
——所以,当我们的主角,化名“盗贼夜刹乌”的铎兰小姐刚刚在窗边的黑雾中显现身形,就看到一位衣不蔽体且满身刀痕的纤弱男士,瞪着红通通的双眼,手握锋利的短刀,踏着满地血渍,口中高喊着:“恶魔……真的出现了恶魔!”,凶猛地向她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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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工出任务的盗贼小姐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推了推乌晶的面具,又挠了挠半张面具下露出的脸颊。
面对着屋里另一头在已经穿戴严实的中年男人身边时不时对自己怒目而视的风系法师,黑发女子只能有些尴尬地摊手以示自己的无辜。
在听到威尔逊·勃朗特那声有些歇斯底里的惊呼,希尔唯赶忙从屋外的窗下跟着冲了进来。然后,就看到几近□满身血痕的中年男人,与两手虚空下压出声安抚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盗贼。
在黑发盗贼亮出银青色六角公会契约后,威尔逊就木木呆呆地跌坐在了儿子的床边,仿佛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个盗贼……不是光系水系法师,甚至不是药剂师!即使接了任务,又怎能从那根本不存在的“神”手中偷回自己孩子的性命?
完了!一切……都完了……
“你是谁?这种发色……您是魔法师么?”
被事主逼问的伊格图斯少爷憋红了脸,吭哧了半天小声地回了一句:
“我……我……我是,望风的……”
完全失去希望的勃朗特先生,傻傻地听着淡紫色头发的年轻男人回过头去低声斥责那个盗贼为什么要把头发染成黑色——虽说盗贼们总是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奇妆异服认为是帅气,可为什么要伪装成已经灭绝的魔族?还吓坏了委托人引起了这么大的误会……
“伪装成魔族”的盗贼并没有辩解,只是在年轻男人充满了贵族腔调的斥责声中,一声不吭地在比利·勃朗特的床边来回走动,然后伸手摸摸那孩子的头,又摸摸那孩子的手。
当她掀开被子打算把自己的儿子抱起来时,威尔逊终于回过神来,冲过去拦住她。
“你要做什么?你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这位父亲,”黑发的盗贼一边的唇角缓缓向上翘起,给了威尔逊一个贵族式的矜持微笑。“请您保证尾款的及时到账——因为明天,您就可以去公会办理这项任务的终结手续了。”
看着那位中年男子还是傻傻地望着自己没有动弹,盗贼轻叹口气加上一句:
“没听明白么?您的儿子不会被死神带走,我会把他的小命从埃缪那里偷回来——完完全全地、整个儿偷回来。”
天色已经不早,完全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安抚这位性格怪异的父亲,铎兰轻吐出一句法咒,几片黑色的花瓣隐没在威尔逊·勃朗特的眉心,让还不敢相信这个惊人消息的中年男人迅速陷入了沉睡。
陌生的法咒与陌生的魔法效果令一直看着这一切的风系法师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在他的瞪视中,黑发女子抬手把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
不同于到目前为止一个晚上两人一直在昏暗的夜色中行动,此时,在室内明晃晃的灯火之下,那位他自认已经非常熟悉的高挑武士漆黑的双瞳比任何颜色都清晰地照出了自己的影子。
“……我不是‘伪装成魔族’,”同样非常熟悉地低回婉转的嗓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忽地传来,那话语传递的内容却让希尔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染发并不难,可是,难道我还一道染了瞳色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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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同样愣在一边的希尔唯·伊格图斯少爷,铎兰用光速的时间反省了一下,一个晚上受到了好几次的惊吓,看来对于一个未成年孩子还是太刺激了。
然后,继续没心没肺地开始调动暗系元素,先是谨慎地布下范围大小适中的结界——毕竟这里是帝都,光系高级法师密集的地方,小心为上。
接着,在结界内部画出一个简单的能量聚集法阵——毕竟她对暗系魔法的掌握与演练还称不上太熟练,安全第一。
对于穿越人士来说,有时候其本身拥有的现代知识与思维模式会是最有力的武器。
这个名为比利·勃朗特的孩子,他的病症之所以连光系魔导士与顶级药剂师都治不好,并不是这种疾病性状如何怪异。事实上,别说是光系魔导士,即使是前铎兰女王用她圣光大魔导的光系魔法实力,仅仅运用光系法术催生和恢复病人的生命力,也完全是束手无策。
因为,比利得的是恶性肿瘤,也就是俗称的癌症。
这种病,无论在异世,还是现世,都可以称得上是绝症。
癌细胞的可怕就在于它优先于其它健康的体细胞,拥有最强的细胞活性。在现世,医院里的普遍治疗手段是通过化疗和放射性治疗,在意图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大范围的杀死了健康的细胞,几番治疗过后,病人的体质越来越弱,有的人支撑不住几轮便虚弱地死去。而如果放着不去管它,癌细胞却也会在短时间内扩散到全身,直至死亡。
然而,对于一个暗系法师来说,任何一个拥有生命活性的东西,都能极为简单地找到抵制它的法术。光与暗,生机与灭杀。在拥有神奇魔法的异世,从来都是如此单纯与鲜明。
布置结界与画出法阵费了不少时间,而将那孩子放入阵中开始治疗,用暗系魔法“绝对遏止”完全抽取了癌细胞的活性,将之扼杀,却仅仅用了不到一奥时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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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威尔逊·勃朗特从沉眠中惊醒,就看到他的孩子已经神志极为清楚地靠在床头的枕头上半坐起身,闪动着熠熠升辉的褐色双眼,用他甜蜜的小嘴告诉自己:“爸爸,我好饿……”
勃朗特先生顿时激动地热泪盈眶——天呐!这是连光系魔导士也没有做到的奇迹!
被黑发的盗贼再次嘱咐请他明天一定去公会终结任务,死死搂住儿子上下抚摸以反复确认他真正开始好起来的威尔逊决定,从今天开始,伟大的盗贼之神才是他唯一信奉的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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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希尔唯·伊格图斯少爷送回到方思家他寝室的露台上时,天色已经渐渐灰白。
夹杂着一丝水气的晨风倍显凉爽,将相对沉默而立的两人的长发轻轻拂动。
对于淡紫发色的年轻男人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不发一言死死地盯着自己肩头的黑发,铎兰长舒一口气,还好,即使这位少爷基本上已经自行确认了她可怕的“魔族身份”,却并没有太过于惊恐万状地阻止自己靠近,或是更为严重的,作出拼命呼救的行为。
她温和地开口道:
“……今天让瑟恩帮你请假吧,好好休息一天……”
意外地,希尔唯出声打断了她的告别致词,这孩子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上下牙关打着颤咬出了抖动的齿音:
“您——您怎么敢!”像是终于被接通了能源打开了某处的开关一样,年轻男子紧握住拳头冲面前仍是一副平静表情的女人嘶喊,“您怎么敢是魔族?!您怎么敢默认自己是魔族?!而一个魔族,一个魔族又怎么敢只身来到这满是光系大法师的帝都?!——”
因为这个时间恐怕已经有仆从们开始起床活动了,被怒吼的黑发法师只得无奈地给两人加了一个小型结界,以阻搁希尔唯越来越大的音量。
一连患的吼叫过后,年轻的风系法师红着眼眶找回了几丝珍贵的理智。
不不不,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即使是很小的孩子,也可以从普遍传唱的光辉史诗中知道早在数千年前,“邪恶的魔族”就已经被完全消灭了。
而且,他还记得几乎与铎兰长得一模一样的诺肯尼娅·库洛比·费伦,那个显赫的费伦家族里的光系法师——那个让他几乎可以确认铎兰·瑞伯登·斯考尔就是费伦家族私生女的那个光系法师。
“……您治好了那个孩子?”
早已经在黑发盗贼变相承认自己是魔族的时候已经陷入精神恍惚的希尔唯,突然想起那个被一团黑雾包围在法阵中间,在再次出现后已经显得非常有精神的男孩儿。
传说中邪恶残暴的魔族怎么可能拥有如光系法师般治愈系的法术?没准儿,没准儿眼前的女子其实也是光系——有黑发黑眸的、特殊的光系?
“我使用的那个魔法属于暗系——针对生命力的,‘绝对遏止’。”
然而,铎兰的回答却粉碎了伊格图斯少爷的美好幻想。
他怔怔地听着黑发法师平静的话语声在空寂的清晨淡淡地响地,女人露出一丝疲色地将身体斜倚在露台雪白的栏杆上,抬眼望着远方,留给希尔唯一个线条柔和的侧脸:
“知道我选择的骑士兵种么?”
她并没有为年轻的紫发男人解释为什么名为“绝对遏止”的、传说中邪恶的暗系法术却救活了那个孩子的命,反而重新开头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是的……瑟恩说过,是龙骑。”
并不像轻骑士勒梅那样能够清楚地认识到那是一条多么难走与多么惨烈的道路,年轻的男人们总是对顶级帅气的龙骑士怀有着非常大的憧憬。希尔唯在听自己的表姐谈起铎兰的选择时,反而坚定不移地确信,只要那个女人想,必然能够成功地达到她想要的位置,一种奇怪又盲目地确信。
黑发女子轻笑一声,唯独对这个孩子解释了自己这个选择的真义:
“龙骑士的薪奉与贵族级别,等同于伯爵。”她转过头注视着希尔唯紫晶般的眼睛,“你知道,对我抱有很大期许的、我的外祖母斯考尔大人是一位子爵。而只要入选龙骑——即使其后因伤病退疫,也享有终生伯爵级待遇的国家奉养。”
言下之意,作为子爵的长辈对自己的继承人能为家族提升贵族等级,已经是极大的满足与奢望。而一旦她当上了龙骑,作为暗系法师,替自己制造一点无伤大雅的“伤病”,也是易如反掌。
铎兰黑白分明的双眸映射出希尔唯若有所思的不安神色,她用手指卷起自己的一缕乌发,继续说道。
“正如您刚才所说,有着大批光系法师聚居的帝都不会是我久居之所。而我非常有自信,在三十五岁以前当上正职的龙骑士,然后……退役。回到蛰龙山脉我的小村子里,娶个普通男人隐姓埋名地过平凡日子。”
“也所以,我尊贵的伊格图斯少爷,”黑发法师用一种在希尔唯听起来有些刺耳的、老气横秋的口吻作了结案陈辞:
“相信这一整个晚上发生的事情能帮助您作出最为正确的决定——请再谨慎些挑选您未来的伴侣吧!至少,要选择一位真正能带给您幸福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希尔……乃又一次有理有据地被拒绝了……
、皇家学院的骑士考核
由于魔法师、尤其是治疗法师的稀缺性;虽说见效没有魔法迅速、却同样能达到治疗伤痛、挽救生命作用的药剂师,在任何一个冒险小队里;都是非常受到欢迎的角色。
今年才满十六岁的赫鲁尼·科尔,拥有着连他的老师,那位隐世的药剂大师都为之惊叹的灵气与领悟力。仅仅十年的时间就已经连续考取到了特级药剂师的资格等级。而即使在帝都总会,大多人也要到一百岁左右才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对于小阿鲁来说,背诵和记忆数万种的草药、成千上万的药剂配方,将之慢慢熬煮成各式可爱颜色的汤剂;再一步一步改良、实验、应用……这一切的一切都带给他极大的满足和自信。药剂本身,几乎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昨天刚刚来到帝都那抑制不住的兴奋,让赫鲁尼躺在帝都药剂师总会为他提供的高级住所里,直到很晚也没能入眠。所以;在今天来到帝都学院接受武技部的安排,向见习骑士班导师报到时,上午和煦的暖风也吹得他昏昏欲睡。
已经在昨晚及时将满头白发染成浅茶色的脑袋一点点地打着瞌睡,在身体随之前倾到一个危险的角度,快要向前面的草地上栽倒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巧克力肤色的手拎住了他的后领。
“呜——啊,”阿鲁张嘴打了一个哈欠,泪眼蒙蒙地向后仰头抱怨,“茉莉,你说她们为什么让我们等那么久啊?真讨厌,要分组的话随便用名字抽签就好啦,害得我不能快些去找昨天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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