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眉角跳了跳,冲着九娘翻了个白眼,恨恨道:“我去给你买!”
二蛋看着扶桑远去的身影,又想到之前顾桦承说过的话,垂下眼眸,不再吭声。这样的感情,他的确从未见过,亦无法理解。他没有一个这样的兄长,更没有一个这样的姊妹。他从小便是孤独却又骄傲的。纵然阿婆再多爱护,他也只是想着离开,想着远走。尤其是在得知住在自己家的这个人,是邺城的顾桦承时,那种想要离开的念头,便像毒蛇一样时时缠绕着自己的心脏。他看着扶桑和九娘的时候,便更加觉得自己能够跟着顾桦承,像这样的人都能跟着,为什么自己不能呢?
可是顾桦承却说不能。
因为他的高傲,因为他的学识。自己比不上这两个看起来一点本事都没有的人,因为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亲人,而自己不过是个外人。
可是,顾桦承凭什么就认为自己不能成为他们的亲人呢?如果顾桦承愿意,他想,他也能做的很好的。一定能的!
不知不觉间,二蛋双手又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九娘瞥了一眼,又联系到之前扶桑和自己说的那一星半点的话,多少看出了些什么。她笑了一下,冲着顾桦承问:“师父,你觉得我蠢吗?”
“啊?怎么突然这样问?”顾桦承皱眉。
九娘低头,笑了一下,复又抬头:“没什么,只是听说有人觉得我蠢笨不堪。可是,什么才算是蠢笨呢?难道会念书,能闻出酒味就是聪明的吗?”
二蛋看了九娘一眼,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若不是我死过一次,我是万万不愿意离开我的阿婆的。我希望我能够给阿婆更好的生活,可是我若是留在那样的家里,我只会让阿婆伤心罢了,所以即便,我真的会晕酒,甚至会因为喝了酒而起疹子,可是我还是愿意去尝试,去努力。而不是自以为有些本事,就瞧不起全天下那些努力着的人。三人行,必有我师。便是你以为在不怎么样的人,也是有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父母高足在,不远行。二蛋,你明白吗?”
似乎是没有料到九娘会这样直接地看着自己说,二蛋明显愣了。
顾桦承皱了皱眉,低声在九娘耳边道:“你这是劝人的话?”
九娘眨了眨眼反问:“这不是吗?”
“……”顾桦承抽了抽嘴角,背过身去。
九娘也有些蒙了,挠了挠头,看着二蛋欲言又止。
“你也有阿婆?”二蛋问,“你不是孤儿啊?”
“我要是孤儿就好了呢。”九娘翻了个白眼,有些不理解二蛋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师妹师妹热乎乎的肉包子来咯——”扶桑抱着一个油纸包颠颠地跑了过来,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九娘皱眉:“师兄你慢些,你慢些啊!”
扶桑跑到九娘身边,将包子往九娘怀里一塞,笑道;“我就知道师妹最关心我了。”
九娘闻了闻包子的香味,满足的叹了口气,当下就抓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嘴里念叨着:“我是怕你走得太快把我的包子掉到地上。”
“……没良心的!”扶桑跳脚,扭头看了一眼一旁的二蛋,疑惑道,“你干嘛啊?一副哭丧脸,我师妹又没死。”
“师兄你会不会说话啊!”九娘噎了一下,跳了跳脚,又开始追着扶桑打。
二蛋看着两个人微微低下头去,念了一句:“真好。”
顾桦承点头:“人和人相处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分,我方才虽然同你说了许多他们感情好的事情,可其实,他们相识不过月余。”
“那为什么我就不能……”
“还不死心呐?”九娘正巧跑到了顾桦承身后,伸出脑袋来看了二蛋一眼。“纵然越国尚酒,也不是说只有酿酒师能够功垂千秋,二蛋,你想要的功成名就,完全可以通过考取功名来得到。你还有老人供养,如何能跟着我们四海为家呢?何况,纵然方才你对扶桑的态度很好,可是你的骨子里还是瞧不起我们两个的不是吗?你若果真跟着我们走了,我们三个也不用干别的了,每天打架斗殴,师父还得劝架,谁还有时间酿酒呢?更重要的是,如若是真的打起来了,我一定是站在扶桑这边的。你说月黑风高之夜,我们俩要是把你弄死了,你去哪儿哭去?”
九娘一脸正经的说着这些话,眼看着二蛋变了脸色,还要在加上一句:“我这个人,也不喜欢跟人家打架,还不如直接弄死的好,最好再喂了狼,到时候便是师父有心想要告官什么的,连尸首都没了,谁信你死了呢?”
“师妹!”扶桑一脸郑重地看着九娘,伸手握住九娘的手,“好师妹啊!干得漂亮。二蛋,这么说吧,你不喜欢我,你以为老子喜欢你啊!老子不过是有些欣赏你罢了,不过现在一点也没有了。我有师妹就够了,我可不想多你这么个大爷似的师弟,真的,这都是我真心话。你要是真的做了我师弟,指不定我真的会弄死你的。”
二蛋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顾桦承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拦住扶桑他们俩,皱眉:“别吓唬他了。”
“不是吓唬,我们说的真心话。”九娘和扶桑一脸诚挚的异口同声道。
“……”二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到底是死了心了。
“二蛋呐,你怎么在这儿呢?你们家出了事儿了!”
030:北上2
更新时间20131225 9:00:53 字数:3102
一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个妇人跑过来冲着二蛋喊。
二蛋愣了一下,拔脚就往回跑。扶桑他们也跟着二蛋,一路跑了回去。
二蛋家门前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九娘一看,就有些腿软。当初自己被孟大牛他们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自家门前头也是围了一群又一群的人。
扶桑看了九娘一眼,小心翼翼地凑到她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你说……要是那个婆婆出了什么事儿的话……”九娘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扶桑默不作声地握住九娘的手,冲着九娘安抚地笑了笑。
二蛋拨开人群,挤了进去,顾桦承他们也跟着一起挤了进去,一进去便都呆住了。
九娘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掐了身边的扶桑一把:“我没看错吧?”
“你就是看错了也不用掐我啊。”扶桑皱眉。
院子里,一群锦衣华服的人坐在二蛋他们家那掉了漆的缺了腿的矮凳上,满满的一院子。除了人,院子里还摆着几个箱子,只是来者并非不善。
二蛋进门的时候,有人一下子扑了上来抱着二蛋就开始哭,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失散多年的孩子呢。
九娘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那跛脚的老太太,不禁皱了皱眉,拽着扶桑的袖子问:“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不傻的人都看出奇怪来了。”扶桑白了九娘一眼,却又冲着九娘眨了眨眼,“你说这么些人会不会是来打劫的?”
“师兄,你脑子是不是落在邺城忘了带出来了?”九娘毫不犹豫地白了回去。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顾桦承皱眉瞪了他们两个一眼。
九娘和扶桑立马捂住嘴,一个个的都不吭声了。
可是这两个人虽然不吭声了,乡亲们可还是在唧唧喳的说个不停,说什么的都有。有什么二蛋是不是什么人的私生子啊,什么他们家是不是有什么大宝贝啊,什么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直到跛脚老太太从里屋里出来,声音才小了几分,可是跛脚老太太在院子里站定后,那些原本坐着的人猛地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冲着老太太行了一个礼。
人群里“嗡”的一声,又乱了起来。
“阿婆,这是怎么了?”二蛋从那个抱着自己哭的男人怀里挣了出去,跑到老太太身边,皱着眉头警惕地看着那一院子的人。
“二蛋啊,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去帝都吗?”老太太笑了笑,似乎有种退去阴霾,重见晴日的感觉。
二蛋点头,却还是一脸的不解。
“这些人是来接咱们去邺城的。”
“这些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接我们走?”二蛋不问明白不肯罢休。
老太太叹了口气,冲着先前哭的顶伤心的那个:“李管家,你来说吧。”
“是,老夫人。”那人抹了一把脸,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一个礼,才冲着二蛋道,“小少爷,我们总算是寻到您了。”
那李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了一大通,也不过就是所谓的豪门恩怨情仇,这个跛脚老婆婆原本是邺城大户的夫人,当年被迫离开帝都,一走就是二十多年,如今儿子没了,身边只余下一个孙儿,却被找了回去。终其缘由,也不过是那家人剩下的儿子生不出来。
九娘拽了拽扶桑的衣袖,皱眉:“还真是想不到,这个家里这么乱呐。”
“说不定二蛋阿婆跛脚,就是当年豪门争斗中被人害的。”扶桑也皱了皱眉。
两个人在这儿嘀嘀咕咕说的起劲呢,二蛋却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两个人面前。
九娘还在同扶桑八卦着些什么,扶桑掐了九娘一把。
“你干什么呀!”九娘猫似得挠了扶桑一把。
扶桑使劲冲着九娘使眼色,九娘还是一无所察,直到二蛋说起了话,九娘才打了哆嗦,条件反射似的跑到了扶桑身后。
不过二蛋压根就没有搭理扶桑和九娘,人家从开始就是一直盯着顾桦承的。
“顾先生。”
“嗯?”顾桦承还如同从前一样,一脸的平静无波,看着二蛋负手而立。
“我能同先生说说话吗?”二蛋眨了眨眼,泪花就含在眼里,仿佛一碰就会落下一串串的晶莹。
扶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在同我师父说话吗?”
顾桦承伸手拦住扶桑,冲着二蛋点头:“你是想单独同我说话吗?”
二蛋点头。
顾桦承便转身让扶桑和九娘去买些稻米、高粱、上等小麦,然后再去搬几坛子酒回来。扶桑别扭了一会儿,还是拽着九娘走了。
九娘问扶桑:“师父让咱们买这些东西是要做什么?”
“酿酒。”扶桑拍了拍九娘的头,笑道,“咱们家买这些东西八成都是为了酿酒,如今师父大约是要送些酒给二蛋他们,那么咱们这一路的酒大约就不怎么够用了,所以,师父得再酿一些。”
“咱们这是走在路上啊,怎么酿?”
“傻!”扶桑无奈地摇了摇头,“咱们这一路走,暗格里又不通风又会潮湿,是让这些麦子发霉的最好方式,等咱们找地方安顿下来了,就能制曲,制好了曲才能酿酒,这段时间,指不定师父又寻到上好的泉水之类的,能酿出新的美酒了。”
“就像当初你们在下河村一样?”九娘反问。
扶桑点头,带着九娘到了米粮店买了一袋米一袋麦子,全部扛到肩上,就开始往回走。
九娘跟在扶桑身后一个劲地喊着:“我帮着你背一袋吧……师兄,我帮你啊。”
“闭嘴,好好的走你的路。”扶桑恶狠狠地吼她,“回来回来,你往哪儿走?”
“不是去找师父吗?”九娘疑惑。
“你师兄我扛着这么多东西,你让我在里三层外三层的挤进去看师父和那个什么二蛋小公子磨磨唧唧的呀!快快快,去找咱们的马车那儿,搬酒去。”扶桑冲着九娘努嘴。
“哦。”九娘听话地点了点头,在扶桑身后帮着他稍微抻着点那粮食袋子。
到了马车那儿,扶桑从怀里掏了点碎银子给驿站的看管,将粮食塞进暗格里,又搬出了两坛酒,递给九娘。九娘捂着鼻子就往后退了一步,死活不肯接着。
扶桑无奈:“你不接着,我一个人怎么搬呐。”
“咱们是不是不在跛脚婆婆家住了?”九娘没有回答扶桑的话,反而是问了一句。
扶桑点头,“你脑子才是落在邺城了吧,他们家都那样了,怎么可能咱们还继续住着啊,当然是继续上路了,再说了咱们在这松沙县停留,就是为了给你过生辰罢了。”
九娘愣了一下,心里有一种酸涩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
扶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九娘说话,将酒坛子放下,上前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九娘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看了一眼马车,“反正咱们也不在这儿呆着了,直接赶着马车回去呗。”
扶桑琢磨了一下,也是这么个理儿,去管事那儿结了账,冲着九娘招手:“还敢不敢坐你师兄我赶的马车啊?”
“当然敢!”九娘扬了扬头,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在扶桑怪异地笑容里,坐到了扶桑身边。
两个人赶着马车说这话,平平稳稳地回到了跛脚婆婆家门前,不过一会儿工夫,他们家门前围着的那些人就都散了。
“这儿的人这么不喜欢看热闹啊?”九娘咂舌,“当初我们村那些人你是赶都赶不走啊。”
“大约是因为这儿的人,比较善良吧。”扶桑摸了摸下巴,一脸诚挚。
“呸!”九娘白了扶桑一眼,就听到院子里顾桦承的声音。
急急忙忙从车上跳下去,跑到了院子里,就看到二蛋抱着顾桦承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师父。”九娘抽了抽嘴角,喊了一声。
顾桦承回头看了九娘一眼,皱眉:“扶桑呢?”
“师兄在后面呢。”
“师父您找我?”扶桑搬着一坛子酒进了院子,看到二蛋的样子,立马将手里的就塞进了九娘的怀里,撸起袖子就冲到了二蛋面前,伸手使劲扒拉开他,“你有毛病啊,你抱着我师父干嘛,你是不是男的啊,怎么这么没出息啊。”
九娘怀里冷不丁地塞了一酒坛子,离自己鼻尖那么的近,就算盖着封泥也挡不住那股子味道啊。九娘死命的仰着头,看着扶桑,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师兄,你快些啊。”
“你瞎呀,你师兄我能快的了吗?有本事你让这玩意儿赶紧松手,抱着咱师父冲着咱们翻白眼,算什么玩意儿!”扶桑皱着眉头瞪了九娘一眼。
九娘晃晃悠悠地抱着酒坛子,凑到三个人身边,闭着眼睛喊:“我说,你们注意点啊,我抱不住了。”
“师妹你等会儿!”扶桑伸手大喊。
九娘怀里的一坛子酒,刚好就落在了二蛋头顶,扶桑稳稳地接住。
二蛋也似乎愣住了似的,半晌抬头抹了一把脸色吓出来的冷汗,咽了咽口水。
“看到了吗?做我的徒弟,风险太大了。”顾桦承抬起脚来,活动了一下,一手拉住九娘一手拉住扶桑,笑得春风得意。
“诶,二蛋,你们家的那些人呢?”
031:北上3
更新时间20131226 9:01:10 字数:3145
九娘这么一问,扶桑才想起什么似的看了顾桦承一眼。
“将咱们那十坛老酒搬一半下来吧。”顾桦承冲着扶桑点了点头。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