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那界碑便是晋国的地界了,你们往后若是到这边来,可要小心一些。”
扶桑他们赶紧点头,九娘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皱眉。
顾桦承看了九娘一眼,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吧。”
“师父,不是说北胡也有一些晋国来的酒商吗?为什么你方才说起界碑的时候,那么郑重似的?”九娘扯了扯顾桦承的衣袖。
顾桦承头也没回地回答:“因为通商之地,只有北胡。或者说,两国交界的这一大片土地里,只有北胡这一处有人烟。”
九娘点头,没有再问什么,心里却还是有几分疑惑。
往西走了一段时间,便是一出湖泊。
那处湖泊生的神奇,仿若造物者遗留在这片大地上的杰作。周围也不像是北胡那样大片大片的黄沙,花红柳绿,倒显得有几分江南气息。只是在北胡,到底是有些突兀了。
顾桦承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到那个湖边捧了一把水,点了点头。
这一次,倒是没等着顾桦承开口,九娘便趴到了湖边,学着顾桦承的样子捧了一把手,尝了一口。
除了冰凉以外,九娘并未尝出特别的味道来。不像之前他们品的那个,喝着就有一股子甜味,这个最大的感觉就是凉啊。
看着九娘的表情,顾桦承忍不住笑了笑,问道:“九娘,你这是一副什么表情?”
“这个水好凉啊。”九娘皱眉。
顾桦承点头:“这个湖听说有一个名字就是冰泉的。这儿一年四季水温都是这样的冰凉,九娘,你不觉得很醒脑吗?”
九娘点头,让顾桦承这么一说,倒真的觉得有几分醒脑的感觉,可是那还不是因为这水太凉了吗?
“这么凉的水是和酿什么酒呢?”姜女也捧了一把水,抬头问顾桦承。
顾桦承看了姜女一眼,问道:“酒经你看了多少?”
“看了不少了,已经看到品酒那一章了。”姜女想了想便回答。
顾桦承点头,又问:“那你记得多少?可记得水对酿酒而言意味着什么?”
姜女愣了一下,去看九娘。
顾桦承皱眉:“我问你话,你去看你师姐做什么?”
“师姐对于书上的东西记得比我清楚……”
“那你是白看书了吗?”顾桦承忍不住大声了些。
姜女的眼眶却倏地就红了起来。九娘忍不住叹了口气,拉了姜女一把,笑了笑:“师妹你别紧张,把你记得的说出来就是了。”
“我怕说错。”姜女简直就要把头埋进水里去了。
顾桦承忍不住伸手拉了她一把,皱眉道:“你不说出来,谁知道是对是错?即便是扶桑,当年一天犯的错误比他喝的水还多。九娘你以为她背书背的快就是好的吗?制个曲都制不出来!姜女,你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姜女咬了咬唇,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扶桑忍不住也拍了拍姜女的肩膀:“是啊,小师妹,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说嘛,就算说错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干嘛这么畏首畏尾的?”
“嗯。”姜女点了点头,抽了抽鼻子,开口,“曲为酒之魂,水为酒之骨。师父问的可是这个?”
“这不是说的很好嘛。”九娘冲着姜女笑了笑,“师父问的可不就是这个。”
“你倒是答得积极。”顾桦承看了九娘一眼,冲着姜女笑着点头,“为师问的,便是这个。”
水质的好坏能够直接影响他们酿酒的好坏,顾桦承一向注重这些,这一路上,带着的清酒,一是为了调酒方便,可是另一个方面,则是因为担心路上需要的时候,寻不到好的泉水。如今到了北胡,这两方泉水还如同记忆中的一样,倒也令他放了心。
当下便令九娘和扶桑灌了水,带了回去。顾桦承又调了两天的味,终于带着扶桑用大木桶灌了一木桶的水回去。
而期间,九娘也被哑婆带去又施了几次针,灌了几罐子的药。九娘直哼哼,整个人都要难闻死了。
“不如,我们去温泉吧?”扶桑不知道怎么想的。
这话一出倒是让九娘和姜女都感到心里头痒痒的。RS
061:春觉
九娘和姜女倒是没想过如此粗狂的北胡,还会有如同江南一般婉约的温泉水池。自打扶桑领着她们两个去过一次后,每次收拾完屋子或者是酿了酒,九娘和姜女总会结伴来泡一泡。
姜女也渐渐不像最初的时候,那么腻着九娘,还要和九娘“争宠”,大约真的是日子长了,姜女也就渐渐习惯了扶桑和顾桦承的作风了似的。
第二年的春天,九娘终于施完了那套针。哑婆说以后九娘再也不用惧怕酒味的浓厚了,可以跟着顾桦承品味美酒醇香。当天,扶桑便一脸喜庆地去地窖里搬出了年前酿的一坛子酒,拉着九娘和姜女坐在院子里,就拍开了封泥。
九娘当下便皱眉,别过头去,想要离开。
姜女得到扶桑的指示,死死地拉着九娘不让她走。
扶桑看了九娘一眼,嬉皮笑脸地将酒坛子凑到九娘鼻子下面,“师妹啊,你不是治好了晕酒症了吗?怎么还这么抵触酒的味道?”
“……那是我打心底里抵触,和有没有病没关系。”九娘哼哼。
扶桑点头,道:“看来果真是好了,看你这次闻着酒味也没有那么难受了,果真只是心理不接受了。”
九娘哼哼一声,托着腮默默思考,真的不会觉得恶心难受了呢,是不是以后自己真的能够成为一代酿酒师?就像玉娇娘一样。纵然不喜欢玉娇娘,可是不得不说,九娘心里,其实是很欣赏玉娇娘的。自然,只是在酿酒方面,越国的酿酒师,似乎名气大一些的除了顾桦承,便是玉娇娘了呢。一个女人,能够有这么高的建树,由不得人不佩服。
一直到顾桦承过来了,九娘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
“师姐!”姜女实在看不下去顾桦承一直瞪着九娘,忍不住推了九娘一把。
九娘翻了个白眼,看了姜女一眼,皱眉:“好好的你推我做什么啊?”
“咳。”扶桑在一旁轻轻咳了一声。
九娘又瞪了扶桑一眼,抽了抽嘴角,刚要开口,却瞥见一双鞋子……
九娘怔了一下,慢慢向上看去,冲着顾桦承咧了咧嘴:“师父你怎么来了啊?”
“为师来了许久了,你在想什么?”顾桦承皱了下眉,看着九娘,伸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九娘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顺着顾桦承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笑道:“我是突然想起了……那谁的酿酒术很厉害……”
“为师就不厉害?”顾桦承挑眉。
九娘赶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都是女人的话……”
“噗嗤——”扶桑在一旁毫无形象地笑了出来。
九娘狠狠地瞪了扶桑一眼。
扶桑揉着肚子看了九娘一眼,笑哈哈道:“师妹,就你乳臭未干的,还女人?哈哈哈……”
九娘却突然笑了笑,凑近扶桑道:“是啊,我们乳臭未干的,说的就好像师兄你见识过女人似的。”
“好了。”顾桦承忍着笑意冲两个人招了招手,“咱们过几日,再去寻些泉水和草药来,多酿一些酒。”
“那岂不是还要再等几年才能会邺城?”九娘问。
“你急着回去不成?”扶桑皱眉冲着九娘笑的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你现在不晕酒了,对那满身的脂粉味也感兴趣了?”
姜女一脸茫然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扶桑拍了拍姜女的肩膀,一脸笑容:“小师妹,为兄告诉你啊,你师姐现在啊,指不定对那个老女人产生了什么崇敬之情。”
“滚滚滚,别胡说八道,我只是单纯的觉得玉娇娘能和师父几乎齐名很了不起而已,而且她还是个女的。对于她的为人作风,我是不予评价的好吗?”九娘翻白眼。
“毕竟,她和我师出一脉,只能说是先师教得好。”顾桦承嘴角神奇地带着一丝笑意。
扶桑忍不住抖了抖,拉着九娘嘀咕:“师妹,你方才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你看师父这模样怎么这么奇怪呢。”
“又编排我什么?”顾桦承凑了过来。
那张脸上的笑意,让扶桑和九娘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姜女只是笑着,心里却有些许的落寞。纵然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相处方式,可是还是会觉得,自己总是融不进去。扶桑待九娘也好,顾桦承待九娘也好,总是觉得比自己要好得多。
九娘看了姜女一眼,默不作声地捅了捅扶桑,上前握住姜女的手,嗔道:“师妹,你就看着师父和师兄欺负我呢?”
姜女一怔不解地看了九娘一眼,扶桑已经绕到了姜女后面,趁她不注意一把咯吱在她的腰上。
“哎呀,师兄师兄,你做什么,你停……哎呀,咯咯咯……”姜女浑身哆嗦着想要转身过去拍扶桑,却浑身痒的没有力气。
九娘站在一旁捂着嘴,有些舒心地笑了笑,手上蓦地一暖。九娘转头看到顾桦承冲她努了努嘴,九娘会意,点头跟着顾桦承离开。
还是那个女子的孤坟,顾桦承一杯薄酒祭奠坟前,眼中不再是从前的那种伤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期冀,一种对于未来的期冀。九娘小心翼翼地看了顾桦承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你叹气做什么?”顾桦承回过头来看了九娘一眼。
九娘摊手:“我就是好奇,为什么师父每次都是带我来这儿,却不带师兄和师妹来。”
顾桦承大笑,看着九娘直摇头:“毕竟,这件事儿只有你意外知晓,我为何要把这档子事儿再去跟她们说?”
九娘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说罢,九娘又抿了抿嘴,看着顾桦承道,“师父,你有没有觉得师妹总是心事重重?”
“哦?”顾桦承摸了摸下巴,“姜女有心事?这为师倒是没看出来,不过九娘,你也是有心事的吧?”
“……”九娘垂头,没有吭声。
“等咱们从北胡回去,便去下河村接你阿婆。”
“师父?”九娘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顾桦承,却只看到顾桦承柔和的笑意。
顾桦承摸了摸九娘的头,“九娘长大了,如今又已经医好了晕酒之症,酿出自己的酒,是迟早的事情,你的心愿不就是接着你阿婆一起生活吗?为师不过是提前让你实现了罢了,九娘,你日后合该好好学艺才是。”
九娘点头,旋即又猛地抬起头来:“对了师父,为什么许久不见哑婆了?”
“她既不愿再见你,自是有她的理由,你不必强求。”顾桦承拍了拍九娘的肩膀。
九娘沉默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
转眼,又是三年。
九娘和姜女已经掌握了最基本的酿酒之法,姜女甚至在一次意外里酿出了一种带着甘甜,甘甜过后,却又是酸凉的果酒,取名百果酒。而九娘虽然不再晕酒了,却还是时常觉得那些味道不好闻,即便是每年生辰,都会被扶桑灌醉,还是没能做到享受美酒。
三年间,他们师徒四人,将醉仙酒的味道提升了几分,路经北胡的客商品尝过后,皆是赞叹。
只是,这醉仙酒,也不愧是有着醉仙的名号了,那些客商不过三四杯酒下肚,便皆有醉意。而第二日醒来后,却并没有头痛的感觉。一时之间,醉仙酒名声大噪。
九娘拉着顾桦承问:“师父,这醉仙酒可否赢得过玉娇娘?”
一句话,令顾桦承倏尔沉默。说到底,醉仙酒也不过就是梦回的翻版。这梦回,只怕玉娇娘早已掌握了其中要领,即便是迭梦草是北胡所出,可是以玉娇娘的财力,莫说是迭梦草,便是晋国的草药花卉,她也能轻而易举的买到。
看着顾桦承沉默,九娘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收拾着桌子,同姜女一同退了下去。
十三岁的姜女已经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眉目渐已长开,同九娘并立一处,倒有几分姐妹相。只是九娘生的颇为小巧了些,不晓得是不是同小时候吃不饱有关,两人站在一处时,都以为姜女是姐姐罢了。
不出几日,便是姜女的生辰。九娘看着自己身边的姜女,微微有些忧愁。
扶桑来找她们二人时,看到的便是九娘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将姜女支了出去,拉着九娘问:“师妹这是怎么了?”
“师兄,过几日便是姜女的生辰了,不知道今年如何给她过呢?”九娘看了一眼姜女离去的背影,拉着扶桑嘀咕。
扶桑先是脸红了一下,才皱了皱眉:“这倒是问题啊,我看师父的意思,仿佛这几日就要准备回邺城了呢。师父也是,你的生辰他倒是记得清楚,每年都给你提前备下礼物。怎么到了小师妹这儿,师父就仿佛失忆了似的,每每都要我在旁提醒。”
九娘皱眉:“怎么好好的,这个时候要回去了?”
“师妹你忘了,这个时节下河村的水格外清冽,师父是想要去弄下河水了。”扶桑笑了笑。
下河村的水,说起来,那倒是他们相识的开始呢。
九娘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RS
062:归途
五日后,九娘亲自下厨为姜女煮了一碗长生面。扶桑不知道去哪儿讨了两个熟鸡蛋来,还口口声声地吆喝着,是自己亲手煮的。顾桦承则是送了一沓书卷,扶桑一看那一沓子书卷就不还好意的咧了咧嘴。
姜女一天都是高高兴兴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上了。
顾桦承却对此有些歉意:“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在准备着回邺城的事情,还有你师姐九娘的事情,怠慢了你,你莫要……”
“我很高兴的,师父,真的。”姜女弯了弯眉眼,一脸的笑容。“这些年,一向都是师兄师姐怎么过生辰,我就怎么过的。师父并不曾怠慢过姜女。”
“好了师妹,快些吃面吧。”九娘拍了拍姜女的手,细心地为姜女将桌子上的书卷收了起来。
顾桦承也嘱咐姜女先将面吃完,便喊着扶桑出去了。
九娘跟着到了门口听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又转身回来同姜女道:“师妹,咱们明日便启程了,你在北胡可还有什么要做的?”
“我哪里有什么要做的?总不至于去捧一把土来吧揣着吧?”姜女一边吃面一边冲着九娘眨了眨眼,“倒是师姐,自打师姐不用月月去扎针吃药了之后,师姐似乎一直有心事,当是师姐还有什么要做的吧?总归今日我安心的做我的小寿星,师姐要做什么,去做便是了,何必在这儿干看着我?”
“你的生辰,自当应该好好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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