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淑妃冷笑:“死到临头了还要假清高!苏秦,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春荣秋荣,本宫累了,给我替公主松松筋骨。”
宫女的力气自然与宣淑妃大很多,那二人又一心讨好宣淑妃,下手格外重,手下不停,还加上了脚。我的眼前金星乱舞得越发热烈。满世界都安静了,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我想我真是疯了,直到现在,我依旧笑得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宣淑妃终于带着人离去,临走前她俯下身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清。
天空一声闷响,这一年的第一记春雷滚滚而来。尔后,闪电划破长空,照亮天际。不多时,今年的第一场暴雨倾泻而下,狠狠砸在我火辣辣一般疼痛的身体上。
双荷过来扶我,我推开她,含糊不清地道:“双荷,你不要管我,我就这样躺一会儿。”
双荷脸上水珠唰啦啦掉下来,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却仍旧固执地要来扶我。我无奈,只好道:“你收拾的卧房还没收拾好吧?赶快收拾好了,我想躺一会儿。”
双荷这才很听话的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待她走后,我缓缓握紧我的双手,扬起头来看灰蒙蒙水雾烟笼的天空。爹和娘的脸不断出现,我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过往的岁月。
那一年,似乎是我十岁的时候,我还不懂事,不知道为什么爹爹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和别的小孩一起玩游戏。那一天傍晚,我偷偷趴在窗沿上,透过窗户上的小洞羡慕地看着那些下学回来一路欢声笑语的孩子们。那一日的夕阳格外的绚丽,满天都是妖艳的红霞,那些小孩儿的笑脸,他们在一起亲切地玩闹的样子,让我第一次觉得很是孤单。
爹爹从私塾回来后,我哭着质问他为什么要把我锁在这样一个小房子里,强烈地表达了我想出去玩想有自己的小伙伴的愿望。
一向温和的爹爹勃然大怒,厉声指责我不懂事,连一向很疼爱我的娘也没有帮我说话,只在一边悄悄抹眼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连声心疼地唤:“我苦命的秦儿,为什么这样的命要落在你身上……”
那一次的抗争,以我被罚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结束。那是我唯一一次被惩罚,跪了没多久,我就疼得哭起来。娘心疼地揉我的腿,摸我的头发,一次一次道:“秦儿乖,不哭不哭……”
起身的时候,我的膝盖几乎麻木,站不起来。爹爹抱着我坐在地板上,抚着我的额头问我:“秦儿,不要恨爹爹和娘,爹娘这样都是为你好。”
我很生气,没有接爹的话,别扭的把头转向外面的天空。那一夜的天空,也如同如今这样的昏暗阴沉;那一夜后来下的雨,也如同如今这般暴虐。
只是那一夜,我的疼痛,有爹爹温暖的怀抱,有娘温柔的双手抚慰……而那时的我,虽然也是不自由,当我还有可以寄托的希望和未来。
而如今,我与他们已是天人永隔,从此以后,再无相见之日,这叫我如何不悲痛呢?而我的未来,也如同命定的轨迹,除了往前走,无力反抗。
暴雨倾盆,也没有人会看见我的眼泪,在这种情况下,大概也只有眼泪,才能让我觉得可以寻到一点思念的缅怀。而我的内心,也不可避免的如同爹爹的预料那样,渴望着用鲜血来祭奠着我没有守护好的东西。
我本来对这一场换婚没有多大的愤恨,但从这一刻起,我渐渐开始恨着今天的一切。没有端王府,没有邝胤贤的策划,我就还是我,还是苏秦,我就还有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决定自己和谁在一起。而没有邝罙铭的默许,换婚不会成功,我也不会入宫,我的爹娘更不会因此丧命,我和邝胤儒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就说今天的这一场,看似是宣淑妃的寻仇,但若不是邝罙铭借机惩戒我对他的无状,宣淑妃根本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报复。
所以,当我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时,我想,原来懦弱的、与世无争的那个苏秦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指天发誓:
邝罙铭,你从我这里剥夺的,你强加给我的,你逼着我去面对的……总有一天,我要向你一一讨还,如我所说,但愿你那时不会后悔!
我的意识渐渐开始朦胧,世界在我眼里远去淡去,最终剩下虚无的黑暗。
我滑倒在冰凉的地上,缓缓地闭上眼睛。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清华宫的床上,浑身都在疼痛,嗓子火辣辣的。我的意识还是很朦胧的,勉强睁开眼睛,入眼是满室微凉的烛光,窗外漫长的黑夜似乎还未过去,只是暴雨已然停了,四周安静得很像坟墓。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对上一双温暖的眸子,那双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我,那瞬间我便读懂了里面的,怜惜和心疼。只是一眨眼间,便什么也没有了。
一瞬间,其实也足够,因为我不会认错,那双眼睛,我只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过——邝胤儒!
既然无法面对,也还没有忘掉,这样偷偷来看一眼也好。邝胤儒的性子,其实和我一样是无法改变的倔强。
邝胤儒走后,灵魂和肉体都在疼,我便无法入睡。既然睡不着,又不甘心任人摆布,我便要认真策划我的下一步路要怎样走,毕竟我要与之为敌的,是邝罙铭那只老狐狸一样阴险的人物,是这暗无天日的皇宫倾力培养出来的佼佼者。
而每一步,都可能决定了我苏秦的生死成败。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便还要隐忍。
想了很久,我才有了些眉目。但我不可抑制的感到悲哀。
我逝去的爹,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我的骨子里,其实是那样冷血的,破军的宿主应在我身上,的确也不怎么冤。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我要的不过是江山倾覆,王朝换代,雪我这一身家仇私恨!
、第十四章 风雨欲来雾沉沉
我在清华宫养伤的这段时间,朝中又一次发生了几件大事。不巧的是,这几件大事几乎都与我有关。
第一件事是关于楚夏和亲的消息。我与忽律衮祈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初,这让我很是感伤。一年前,也是六月,我坐上了邝胤贤的花轿进了端王府;而一年后的今天,我又再一次要坐上花轿,嫁去楚国皇宫。
一年前的出嫁,留给我的是震惊、是愤怒、是伤怀……而一年后的联姻,带给我的除了仇恨,又还会有什么呢?
我真是想不明白,世间女子认为一等一幸福的喜事,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戏剧的开始呢?
第二件事是关于邝胤儒的。原先拒不接旨的邝胤儒不知怎的突然想通了,已经领了旨,邝罙铭不计前嫌,重新任用他为护嫁将军,五月初的时候护送我从夏国京都,嫁去楚国的都城安淮。
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里是说不出的失落,邝胤儒在打算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是觉得我的世界,渐渐离他越来越远。
第三件事是名动天下的沉香楼前段时间突然有了异动,开始大规模地派出刺客刺杀燕国的重要高层官员,同时也将目标指向燕国有名的商客,给燕国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燕国皇帝赵正安震怒非凡,在燕国境内大规模地绞杀沉香楼的明部暗部,搞得燕国境内人心惶惶,却没有抓到一个沉香楼的刺客。
第四件事是我在清华宫遭到宣淑妃毒打的事情不知道被谁泄露出去,在这个关键时刻,自然容不得我有半点损伤,满朝的呼声前所未有的一致,要求严惩宣淑妃。
邝罙铭只能下旨,让我迁回玉宸宫,同时将宣淑妃连降数级,贬为宣婕妤。
听说旨意下达的那天下午,宣淑妃在自己的宫中厉声哭骂,句句字字直指我的名字。但是没人理她,宣淑妃哭够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的时候,才被邝罙铭下旨堵住了她的嘴。
于是,我顺利回了玉宸宫。
踏进宫门,两排的宫人们恭恭敬敬地跪在两旁,春夏秋冬贴心地为我打发了前来祝贺的后宫妃嫔们,让我得个清净。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冷笑:离开的时候凄冷得很,回来的时候宫人们只差没夹道欢迎我,可见人心逢迎在深宫里的真实。
重回玉宸宫的那夜,段非烟又再次潜入了皇宫,不过这一次,他只是单纯的来见我的。
当他从窗户里翻身闪进我的房里时,我半点都没有惊讶。虽然仅仅见过两次,可已然足够我去简单地看懂一个人。
段非烟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被约束的人,如果他能被约束,只能说明两个可能:要么约束他的东西使他要利用的,比如沉香楼;要么约束他的是他自愿承担的责任,比如我,他认定的未婚妻。
我知道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我,因为我不仅仅是他认定我未婚妻,更是他对过去的美好时光的一个追忆,一个寄托。也只有我,他才能找回当初作为皇子有人心疼的那种感觉,这种感觉,可以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孤军奋战的。
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走动桌边,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宫里到底有多少你的眼线呢?”
“没有多少。”段非烟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
我无所谓,漫不经心地道:“是没有多少,只是最重要的人的身边,总是有那么一两个,比如我身边有双荷;端王爷身边有采薇;不知道邝罙铭身边是谁呢?我猜,不是李公公的跟班儿小顺子,便是新晋的宠臣王金贵吧?”
段非烟收起似笑非笑的神态,正了正衣衫,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你是怎么猜到的?”
“我的消息你能收到这样及时,无疑是我身边的人通风报信,本来我以为是春夏秋冬里的一个,后来华清宫里的那件事传出去,我便开始怀疑双荷,再联想端王府的一切,双荷的可以接近我,不难联想到她。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对她不及对燕儿亲近的原因。”我呷了一口茶,回以他微微一笑。
段非烟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脑袋,赞道:“我的未婚妻就是不同凡响,果然聪明绝顶。”
我拍掉他的手:“我以为你会对夏国的生死漠不关心,怎么突然派人去燕国刺杀大臣了?”
段非烟道:“怎么说我也是夏国人,若亡了夏国,对我也是耻辱。更何况你现在是夏国公主,若夏国没了,只怕你的处境会很艰难。那时候,才没有人管你是真公主还是假郡主,你一样要作为夏国的代表,成为改朝换代的牺牲品。”
我默然无语。
段非烟扫我一眼,淡淡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嫁去楚国的。夏国的问题,邝罙铭没有本事解决也就罢了,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女人当政治的陪葬。”
我抬起头来,白他一眼:“谁是你的女人!”继而很是不解:“你打算怎么做?”
“抢亲!”段非烟笑笑,很是果决干脆的回答了我。
“不行!”几乎没有思考,我瞬间回绝了他的建议:“这样做,邝胤儒这个护嫁将军就是失职之罪,只怕会遭到牵连。”
段非烟的一双蓝眸瞬间变得冰冷,语气也冷了下来:“邝家人是我的仇人,我理会他的生死做什么!都死光了才好。”
我淡淡道:“你要怎样做,我管不着。你也可以动任何人,但邝胤儒不行。你若损他一毫,我便要还你十分;你若敢动他一分,我便要你的命来偿还。因为他对于我,正如同你的曾经对你那样重要。”
段非烟的蓝色双眸变得几近漆黑,这是他极度生气的前兆:“苏秦,威胁我是没有用的,你信不信,我动一根手指就可以杀了你!”
我看着他,绽放出千百次历练出来的笑容:“我不信,你杀不了我的!”
段非烟狠狠盯着我,良久良久,才微微一笑,似嗔似怪:“你就是吃定我了!那你的意思,是要如何才能两全?”
、第十五章 是非成败计谋运
我想了想,道:“楚国的皇宫我是不会去的,我支持你劫人的办法,但劫人这件事,一定要计划周密且时机恰到好处。”
段非烟收起怒容,正色道:“怎么说?”
“现在楚夏之间的微妙关系,可以助我脱身。楚夏联姻,本来就是要因此结为同盟,共同对付燕国。所以,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没有人会管我的结局是什么。换句话说,我若在楚国的地盘上遭到燕国的挟持,楚夏两家便能同仇敌忾。”我理了理思路,开始逐条分析。
“话是这样说,但做起来会很难,况且燕国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定要千方百计阻止你进入楚国的地界。”段非烟点点头,眉头微皱。
“这个不用担心,邝罙铭肯定会想办法让我进入楚国的。而我若在楚国出事,一来可使楚国对夏国感到亏欠内疚,在义理上夏国便占了先,联盟就会牢不可破;其二,进了楚国,邝胤儒的使命算是完成了,出了什么事,邝罙铭再想追究他的罪,便会很困难;其三,如此一来,我可全身而退,离开皇家争斗,从此超脱世外;其四,以燕国名义劫人,你也可洗清嫌疑,转移三国对沉香楼的注意。如何?”我说完,抬眼看着段非烟。
段非烟眼睛一亮:“这倒是一箭四雕的好办法!”
我笑道:“策略是有了,具体该怎么计划,还要你沉香楼配合。”
段非烟笑了,那张魅惑绝艳的脸上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剩下的交给我,我保证万无一失!”笑着笑着,突然敛了笑容:“苏秦,你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智慧,邝罙铭大概还不知道惹了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邝罙铭这次对你的火气可不小。”
“这个不是你应该担心的。我不会有事的。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现在燕国在通缉你,邝罙铭也怀疑你呢……”我面色微凝,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可用的人不多了。
段非烟点点头,撑起窗户,又回头看我一眼。我在烛光中冲他微微一笑,他才转身跃出去,消失在浓厚的夜色里。
段非烟走后,我把双荷叫进来,不紧不慢地下一口吃,才道:“我要见邝胤贤,这事交给你去吧,可以吗?”
双荷吃惊地抬头看我,有些犹豫着道:“公主,我们在皇宫,贤世子又未经皇帝传召,是进不了内宫的。”
我微微一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沉香楼里就是这样教导你如何联络的吗?去吧,我相信你能办到。”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这是多么悲哀。
双荷闻言,“扑腾”一下跪倒了地上,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吃惊:“公主,你都知道了?”
我转身不去看她,心里只觉得很是绝望,声音也微微感伤:“起来吧,双荷,你还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你不适合做一个暗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