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可以直起身子,颤抖着手将吊针拔出,又踉跄跳下病床,脚触碰到地面有些冰冷。
病房内空无一人,木柯扶着墙壁走出房门,走廊内有形形□□的人影攒动,偶尔有几个孩子从身边跑过,护士严厉起声,“谁家的孩子,看好些,医院内不能打闹。”
场景太过真实,木柯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她突然有些害怕,此刻的她竟会因为不确定还能否回去而担心,她怕再也见不到那些关心之人,倘若真是如此,她会怎样?如今的医院内,她竟会如此孤单,父母和弟弟没有陪在一旁,只将她一人留在这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悲伤。
“木柯。”诸葛瑾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惹木柯惊恐回头,走廊处已经没了人影,木柯扶着墙壁快步走到拐角处,四处张望,并未看到诸葛瑾。
“木柯。”又是一声,却是诸葛亮的声音,并不是在身后,而是在耳旁。
“木柯。木柯。木柯。木柯。”诸葛亮的声音不断的出现在耳朵里,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木柯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木柯。”最后一声戛然而止。木柯紧闭着眼睛,身子缩成一团,贴于冰冷的墙壁低声抽泣。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力气加大了些想要将她扶起。
木柯慢慢抬头,诸葛亮就在眼前,手中握着鹅毛做成的羽扇。他深望着木柯,眼中神情复杂,却能看出担忧与关怀。
惊慌起身,木柯朝四周看去,她此时正在大帐之内,没有医院,没有仪器,没有喧闹的孩童,也没有诸葛瑾。木柯再次看向诸葛亮,“我,我在哪里?”
她已经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主公同孙权联军大获全胜,听说曹操伤亡狼狈,主公已经派了关、张两位将军前去讨伐,相信定会将曹操赶出荆州。”诸葛亮并未正面回答木柯问题,他见木柯刚才的举动,知道她一定是受了病症影响才会如此。
“我不能同你们回去,瑾那里不好交代。”木柯似是想到了自己在哪里。
“瑾可以报你已经战死。”
“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了,要瑾如何去报。”木柯依稀记得在船舱内发生的一些事,虽然那时刘备之人居多,却不全是,万一有个多心之人去告了密,诸葛瑾定会受牵连,“我现在回去。”木柯晃了晃脑袋,准备抬脚离去。
诸葛亮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良久都未说话,脸上冷得可怕。
木柯也愣怔那里,“请军师明白,我已是瑾的夫人。”
“你不是。”诸葛亮回的简单,眼中满是不甘。
“军师开什么玩笑。”木柯皱眉,鼻头却是一阵酸楚。
“是不是玩笑,木柯心里最清楚。”诸葛亮慢慢松开她,“日后亮派人送你回去。”
木柯低头不语,心中竟会有些失落。
“木柯。”刘备突然奔入营帐,见木柯立在自己面前,上前激动拉着,“好了,好了。”他神色带了些担忧。
“大哥。”木柯羞愧,“木柯总让大哥操心。”
“傻妹子。”刘备开始拭泪,“妹子真要离开?”
“是。”木柯肯定道:“瑾对我很好,我不能害他。”
“大哥本想打下荆州接妹子一同前去,奈何妹子有自己的考虑,大哥也不强求。”刘备神色悲伤。
“二哥、三哥去多久了。”木柯心中隐有不安。
“四日。”刘备眉头紧蹙,“曹操余威还在,虽然损兵折将,手中依然有万余兵力,加之周瑜的‘离间计’并未成功,听说裴茂给了曹操一封信,曹操没有听荀彧之言将他杀了,反而重重封赏。曹军士气也未减退。”刘备说的无奈。
“大哥,天气严寒,曹军定会因为粮食问题而烦恼,加之长久征战,将士总会疲累,如今同我二哥、三哥又战了多日,曹军中定会有人不堪如此重负而病倒,这医药又成问题,木柯断定,不出多日,二哥他们定能将曹操赶回许都。”
“木柯同军师分析相同,只是大哥依旧担心不能在最短时间内拿下曹操所占之地,若是给了孙权反应的机会,定有麻烦。”
木柯想了想,突然记起那次‘木马攻城’的事情,自己也算为曹操征战过,知道他军中的弱点,便是不知如何对付时疫之症。
“大哥。”木柯嗓子沙哑,“时疫是对付曹军最好的办法,只要将传染源,也就是病端引入曹军,他们无法应对,则无心战事,自然会在最短时间内败下阵来。木柯听闻,禽类疫症发生最快。曹操初入荆州等地,民众尚未归顺、信服,大哥若是打着‘诛曹贼’的口号派人请乡邻帮忙,将有疫病的禽类供到曹操军中,疫症便会迅速传播,届时大哥便可轻松拿下荆州,赶走曹操。”
“妹子好主意。”刘备欢喜,“妹子且先休息,大哥去去就回。”刘备急步走出营帐。
“木柯很聪明。”诸葛亮见她有些站不稳,走上前将她扶着坐下,“难怪瑾会突然改了态度。”
木柯不解看他。
诸葛亮不打算言明,只是提点道:“日后若是想从瑾手中走出,这聪明便不可再露。”
木柯垂目思考诸葛亮之意,奈何头痛欲裂,便不再细想,全当是‘注意身体’一类的祝福之语。冲诸葛亮浅浅一笑,被他深邃的眸子看了回来,木柯低头抿嘴,脸上一阵烧红。
曹军营帐内,裴茂躺在病榻上,木床一旁挂着一件亮银甲,正是木柯的军服。
“多谢木柯。”裴茂对着银甲轻声感激。
他想起那日惊心动魄的场面,想起自己划着船远离木柯的场景。
靠近曹操驻军的江畔时,裴茂解下木柯的盔甲换上曹军的衣服,他并未将木柯的衣物扔入江中,而想留做纪念。他鬼使神差的拿起银甲抱入怀中,无意间看到银甲内层有一凸出物品。他用刀子将东西撬出,厚厚的牛皮落在船底。裴茂将牛皮一层层拆开,里面竟会躺着一封信。有牛皮护着,信件并未浸湿。
裴茂展开信件看去,这封信竟是一封‘密信’。
裴茂明白,这封信定是出自木柯之笔,她想要再救自己一命。而她的字也与从前大不相同,似是更改了以前的写字习惯,一点旧习也未留下。
果然如木柯猜想,黄盖假意投奔曹操时也给荀彧带去了一个消息,裴茂同荀彧的意见相悖时,为何曹操会听裴茂之语,黄盖解释给荀彧的话是,“裴茂每每独见曹公都会提及先生曾效力袁绍旧事,欲意离间曹公与先生关系,也可使曹公在他和先生之间有对比和选择。”
荀彧记恨在心,见裴茂独自逃了回来,向曹操进言,“裴茂不顾大局,独自从战场逃出,是有违军法之举,当斩。”
曹操也是气恼,正要下令时,裴茂将密信交出,“禀主公,茂在战时截获敌军一将军身上的密令,恐对主公不利,冒死前来送信。”
“呈上来。”曹操接过一旁公公递上的信件。
“这可是诸葛瑾之笔?”曹操认得诸葛瑾的字迹,将信递给了一旁的妖娆男子,正是那日悬崖上的男子,“司马先生知道所有人的笔迹,可看看。”
司马懿细读,“主公已知刘公计策,马超匆匆赶至凉州,实则想在曹贼后方出其不意,此计甚好,主公愿助刘公一臂之力,已修书一封送至关西韩遂之地,请他联合马超共抗曹贼。”
他识得诸葛瑾笔迹,点头道:“正是诸葛瑾之笔。”
“好。”曹操将密信重新拿到手里,“想要从背后偷袭孤,真乃小人之举。”
他看向台下跪着的裴茂,“裴将军请起。此次裴将军功不可没,官升三级,拜请尚书令。”
自此,裴茂在曹操心中地位稳固。
帐内,裴茂盯着木柯的银甲出神,不知司马懿已经走入帐中。
“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将敌军战服挂在帐内,也不怕主公怪罪?”他阴阳怪气地声音响起,裴茂惊讶起身。
“你如何进来的。”
裴茂气恼,正要唤帐外守卫,司马懿说了一个名字,“木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村人献粮 刘荆州牧
【第五十一章】村人献粮刘荆州牧
裴茂惊恐看他。
司马懿立在银甲一旁,仔细打量,“我就奇怪了,诸葛瑾为何写那样一封密信。若是孙权要帮刘备,大可同刘备直接明讲,写信实在不该。主公打了败仗,气恼刘备众人,一时间未能想明此事,也可理解。而我却不糊涂,以至于被你诓骗其中。”
“你为何不揭发茂?”
“我为何要揭发你?”
裴茂坐直身子,见司马懿并未看自己,眼睛一直打量着木柯的银甲。
“有话明说,茂是不会受你威胁的。”
司马懿好笑,凤眼瞥向他,实在妩媚,“我司马懿从不会做这样没出息之事,威胁?哼!”他轻蔑地斜了裴茂一眼。
“你我并无交情,先生定不会无缘无故帮忙。”
“这世间有许多事本就没有理由,我今日帮了尚书令,只是看不惯荀彧落井下石罢了,同旁的无关。”
裴茂依然不信,在这乱世恩怨情仇分明得紧,司马懿初来乍到,如此做定不简单。
司马懿的眼睛终于肯从木柯的银甲上移开,他径直走到裴茂面前,“你此举是欺骗主公,我是欺瞒主公,都是错,何必互相猜忌。我如今同尚书令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明白这个理儿才行。”
他向后撤了撤身子,“我与木柯是故人,想她肯帮你,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司马懿嘴角提笑,慢慢从裴茂的帐中走出。一阵寒风从掀起的帐帘吹了进来,像是司马懿的声音一般冷峻严寒。裴茂不自觉地哆嗦一下,重新裹在被子中。
刘家军营内来了一人,诸葛亮将他迎入自己帐中。
“木柯还未痊愈,瑾若是将她带走,路上如遇颠簸反而影响木柯病情。”诸葛亮握着的羽扇随意放在一旁桌上。
诸葛瑾记得木柯也为他做了一把,同这个及相似。
“瑾先去看看她。”诸葛瑾说着就要起身。
诸葛亮上前拉下,“许久没有同瑾单独聊过天了,今日不如叙叙旧,木柯方才已经歇下,瑾可稍等再去。”
诸葛瑾隐约感到今日可能会见不到木柯,他明白诸葛亮对木柯之意,却不愿同他摊牌,如今诸葛亮不跟他提及,他准备一直装糊涂下去。他缓缓坐下,同诸葛亮随意聊了起来。
荆州边境,严寒骤入,关羽听令诸葛亮,将御寒的衣物粮食分给了附近的农户、牧民,将‘瘟疫之计’告诉了一村之长,刘备在五洲内的名望声誉人人称赞,听闻刘备要收复荆州等地,村中百姓对比曹操□□,反而愿意追随刘备。
不出十日,便在百里内收了二三十头有病症的肥猪和一小部分家禽。村人由木柯手下邓芝领着,成群结队靠近曹操驻军之处,佯装为军士送粮送衣。此时的曹军因为天气寒冷,粮草早已不足,见大批村民携带物品赶至,欢喜得紧。
最先送入军中的是没有病症的家禽,和一两头肥猪。等第二日送来时,已经开始将有疫症的肥猪混在其它家禽中,第三日、第四日,有病的肥猪都到了曹操军中,慢慢地进了士兵们的口中、胃中。
疫症之病来得既快又凶猛,不出七日,军中已经开始出现呕吐、流鼻血的症状,军医眼看越来越多的士兵倒下,将疫症之急禀报了曹操。十日后,曹军几乎瘫痪,有那么些身强体壮之人虽然无碍,却因饥寒交迫而无法应战。
就在这时,关羽、张飞、夏侯博领军袭来,曹军实在无心无力应战,不出半月便被打到溃散。
曹军将领夏侯渊、张辽将剩余兵力竭尽全力的从荆州带出,同已经先行撤离的曹操大军汇合,尽管曹军有所损失,却不足以触动根基。曹操狼狈,又回到许都城内,一病不起。
关羽命夏侯博送信至赤壁,刘备驻军已经听说了曹操班师回朝的消息,下令拔营,全军准备迁往荆州。又命东海糜竺之弟糜芳守在江陵南郡。
公元208年十二月中旬,刘备建立了自己的政治集权,占据军事重地荆州五郡,拜荆州牧,霸业初成。
待孙权反应过来时,刘备大军已经驻守在了荆州众地,孙家虽然气恼,却无法立刻还击。手下鲁肃、甘宁气不过,定要带大军前去征讨,太史慈更是觉得,应将还在赤壁的刘备生擒。
陆逊左右周旋一番,觉得不妥,他向孙权拜道:“虽然赤壁大战我军主胜,却也损耗了不小的兵力。刘备等人隐于我军之后,实力并未折损太多,如今又将曹操赶出荆州,招降了众多兵将,更掳获了民心,如此时刻,不宜开战。况且,赵云等大将依然守在刘备身边,我等贸然出兵,非明智之举。”
“就这么便宜了刘备这等小人?”太史慈气恼。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陆逊看向孙权。
孙权淡淡点头,将这口气偷偷咽下。
刘家军中,马禄嫣步入木柯帐内,丁柳正在帮木柯梳洗,见是马禄嫣走入,脸上比木柯还要尴尬。她明白,这两人定是要见面的,只是木柯如今憔悴,在红光满面的马禄嫣面前,有些败下阵来。
“是马姑娘吧。”木柯起身主动搭讪,又看了眼丁柳。丁柳会意,退出营帐。
“叫我禄嫣就好。”马禄嫣上前扶着正要起身的木柯,“木柯可好些了?”
木柯感激看她,“好多了。”
马禄嫣仔细打量,木柯脸色苍白,唇边翘着干皮,身子不但消瘦还在微微颤抖,知道她病得不轻。
“子龙说木柯需要马家祖传之药来治病,我已经派人给父亲送去信,向他求药了。”马禄嫣扶着木柯在软榻上坐下。
“多谢禄嫣。”木柯点头感激,“木柯这病恐怕不是吃了禄嫣家的药就能好的。”
“是何病?”马禄嫣面上担忧。
木柯见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很替赵云开心,她拉起马禄嫣的手,“我听说你同赵大哥之事了,他值得拥有你。”
马禄嫣低头羞涩,眼中满是欢喜。木柯轻咳一声,马禄嫣为她拍了拍背。
“我虽与木柯不熟,却能从众人口中听出,木柯是个让人喜欢的姑娘。就连。”
木柯知道她要提赵云对自己有情之事,急急拦下,有些事情,越是讲得太明,马禄嫣越是不能放下,木柯轻轻摇头,“我跟在大哥身边多年,被人接受实属正常。而我听闻禄嫣才来短短数月就已经深得人心,木柯不敢同你比什么,人各有志,本就无法做出比较,马禄嫣是马禄嫣,木柯是木柯,无论被何人看中,都不是对比后才做的选择。木柯也算了解赵大哥,他既然应下与禄嫣的婚事,定是经过考虑的,日后禄嫣好好同他过日子,有些事情,忘记,放下,才是生活最好的选择。”
马禄嫣明白点头,见木柯受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