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黄文正冲口一笑化为咳嗽,举袖遮住口:“但是需得小心谨慎,不能激进——由哥哥来办,你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我做我该做的事”
文娇以手撑着下巴,兄妹俩沉默了一会,文娇忽又对黄文正道:“一会我给你个凭证,银号里的银票银子你任意领取去花用,有时候需要应酬什么的,京城里除了金福大酒店你吃饭可以随意记帐,还有一家名流大都会,里边可以听戏也可以自己唱戏,观赏歌舞品茶喝酒吃饭样样都有,也可记帐不用银子,想送礼,别的没有,绣庄、绸缎铺、四时南北土仪店,都是京城名店,物品绝对拿得出手,哎呀,到时列个单子给你,哪家店是我们的,你自去提货,让掌柜的记着就好——拿我的印签去,签你的名摁一个印签就成”
黄文正呆看着妹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京城信义候府,后院孙兰贞的闺房里,信义候孙文斌看着手拿绣棚自顾挑绣的妹妹,叹了口气道:“小妹,这事有何难的?你只需多请韦小姐到咱们家坐坐玩玩,就像往日在桐姚县一样,其它不用你管……”
孙兰贞不语,信义候提高声音:“小妹,兰贞”
“大哥若没别的事,便请回,我要歇午觉了”
“这会子歇什么午觉,太阳都下山,快要吃晚饭了”
“我又不与你们同吃”
“小妹,帮大哥一个忙这么难?我这也是为韦小姐好,她那般家境,说是四品朝官孙女,其实是旁支捡来养的,真正说起婚事,细究之下人家先就不肯了。”
孙兰贞扬起秀美的小脸,清澈的眼眸闪动着机敏的光芒:“不见得人人不肯十个未婚男子,或许会有一半势利,定会有半数是爱美色的,有那半数,就够了,用不着等你那死了妻室的鳏夫好友来求娶”
“你”
五大三粗的孙文斌吹胡子瞪眼,硬是被自己柔柔弱弱的小妹气了个倒仰。
第一百O七章前程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鳏夫?韦小姐能嫁到这样的鳏夫那是她的福份”
信义候气咻咻地说道:“董家是什么门第?三代高官,华昌是从龙之臣,我的结义弟兄,三十岁不到,骁勇善战,风度翩翩,靖国难时立下大功,受皇上、太子器重,封为威义候若不是候夫人病逝,韦小姐怎能有这个机会?我是看你和韦小姐交好,韦小姐又是个聪明娴雅容貌绝色、品性极好的,跟着你叫我一声哥哥,我怜她身世,不然我有那闲功夫去操这份心?你平时不也求请我托我照顾他哥哥一二么?我现在连兄妹二人都照顾到了,你反而又不领情”
“我求你请军中的弟兄关照她哥哥,是想让她哥哥有个好前程,以后能照应到越云,只有亲哥哥才会真心实意照顾妹妹,不带一点功利心,可没请你照顾越云你是我的哥哥,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不给你妹妹,却给了人家的妹妹?”
孙文斌呆了,手指点着妹妹:“你,你你真真气死我了”
他大大地喘了口气:“好,那你去做威义候夫人,成不?你若应下,我这就去修书告诉他赶紧回来议亲迎娶——也不用修书,他过几日就能回到”
孙兰贞把最后一根彩线挑出来,不慌不忙放好绣棚,然后双手捂脸,抽抽咽咽地哭起来:“你明知我体弱多病,受不得气的,还想把我嫁给个满院子妾室通房、有七八个庶子的鳏夫你欺负我这个遗腹子,你想让我早死我找母亲去……母亲啊,您要为我作主啊”
孙文斌吓得双手乱晃,见两个丫头要进来,赶紧把她们往外赶,自己走去圈住边哭边起身要往外走的孙兰贞,不住声地哄着:“姑奶奶我的小魔星大哥疼你还来不及,哪里敢欺负你?就是见你太拧,气不过胡说一句罢了,哪里就真把我娇滴滴的好妹妹给他?他那家里确实是难弄了些,妾室通房,生一窝的庶子,牛高马大的候夫人到死都没生出个嫡子来,唉不过他人真的是很好啊,你又不是不认得……这事你可千万别跟母亲说,母亲知道了非把我打死”
孙兰贞动作优雅轻缓地擦拭眼泪,抽着气说道:“那威义候府分明就是个狼窝,也不能把越云推进去”
孙文斌为难:“可他那次来我家探访,见着越云了那天你们在后院亭子里下棋争执,他往那边看了半天,问我是谁,我跟他说是义妹,聪慧机敏,品性贤惠温柔,可惜家境没落,但祖上是致仕朝官,也算是官家出身,他便上心了——你知道他声名有点不好听,京城贵女品性才德上佳的哪个敢嫁他?他又不肯委曲求全娶个不入眼不合心意的,只有到乡下去寻妻了”
孙兰贞冷笑:“该谁让他纳那么多妾室?还宠妾灭妻我的朋友是傻子么?越云绝顶聪明,肯嫁给他才怪”
“我就是知道她聪明机灵,想着她能应付得了威义候那些妾室么,再说她年轻健壮,美艳不可方物,威义候心里喜欢,到时只为她撑腰,家里谁还敢欺负她?一两年后生了嫡子,那威义候府就是她的天下她哥哥、甚至整个韦家也可借着威义候的势,慢慢都上来了,岂不是好?”
孙兰贞撇嘴:“越云能找到更好的”
“哪那么容易?你当这权势富贵是路边树叶,随意想摘就有?”
“别人不能,她可以大哥你别忘了她的才干,咱们娘舅是皇商,只稍稍给她行点方便,提点一下,她就能把生意做到大江南北。当年在我们家中,那位方士谁也不敬,单单给越云施了一礼,说她福泽最厚,日后必定尊贵——越云如此美貌,气度端雅不凡,说不定她可以进宫做皇妃呢”
孙文斌嗤笑:“别做梦了当今皇上勤勉务实,一心只在朝政上,不贪恋女色,不采选美女,后宫就只住着三两位旧人,皇后去世才宠的蔡妃,还是念在蔡妃全心照料皇后病中的份上,蔡妃虽得宠却无出,可见,皇上他……唉唉,你怎么引得大哥胡言乱语起来依越云那样的家世,又是个经商的——你也没忘记她爱做生意,皇家怎能容得个商家女进宫为妃?即便是为了她的美貌选进宫,还不定能否见着皇上呢,也不过做个低等宫女的命罢了当年那方士说她有福就更可笑,蔫知不是冲着她给的几张银票?嫁给威义候,那才能彰显她的福泽深厚”
“我就不明白了,大哥为什么非要把越云说给威义候?他爱江南美女,那边多的是,另找几个给他不行吗?”
信义候苦着脸沉默半晌,说道:“两年前他夫人刚去世,我们聚在一起喝酒时打了个赌,平时一般都是我赢第一局,因而赌注我可以随意说,可是那天他赢了第一局,他说了赌注,我不以为意,以为还是我赢的多,但那天邪门了,尽是他赢”
孙兰贞不淡定了,瞪眼看着哥哥:“你把你妹妹赌输了?”
“威义候想与我家结亲……我一个不提防,被他钻了空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众多将官面前我不能失信,我可是信义候啊不过还好他自己提出来义妹也可以,我才知道,他其实一直记着越云呢,我只好答应等及笄了再论嫁。妹妹你看,你认识越云真是好啊,刚好与你同岁,又如此绝色,又聪明,我将她认作义妹,我们家就是她娘家,嫁过去做威义候夫人,堂堂正室,咱们两家从此亲上加亲,越云又得了富贵,不是两全其美?”
“如果没有越云呢?你岂不是要把我绑上花轿抬去他家,保住你的信誉?”
孙兰贞这回再不是装模作样了,哭泣着绕开哥哥,跌跌撞撞朝外跑去。
“母亲啊……”
孙文斌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将近六十岁的孙夫人仍然孔武有力,一马鞭能把高大的儿子打得跪下地,她可是将门女子,当年还是比武招亲嫁的孙老候爷。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子嗣艰难,生了孙文斌二十几岁,才又生出了孙兰贞这样弱得像只病猫似的女儿。
弱又怎么样,强势的孙夫人把女儿含在嘴里养大,儿孙媳妇,谁敢让女儿受半点委屈,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孙文斌很聪明地在母亲再度举起鞭子之时讨饶,然后老老实实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说了出来,兄妹俩在母亲面前打了半天嘴皮子官司,他才被允许站起来,摸着膝盖找个椅子坐下。
孙夫人看了儿子半晌,回头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道:“你哥哥在外头也不容易,他有他的打算谋算,官场上应酬,许多事情你小女孩儿是不懂……当年若不是威义候,你哥哥做不成从龙之臣,说不定就跟着晋王一条道走到黑,咱们家也完了如今天下太平,威义候仍然是皇上、太子身边说得上话的人,你哥哥却是清闲了些……我看越云确实是个有福的孩子,威义候还会有更大更好的富贵前程,更难得的是威义候他不嫌弃越云家世,若真能成,对她、对她娘家可是大好事你现在小不懂得,等以后你会明白,娘家势大起来,比什么都强”
孙文斌眼睛闪闪发亮,知子莫若母啊,母亲一向都这么英明“母亲,越云她不喜欢多妻妾的男人我们私下里论说过,我也不喜欢”
“唉唉,你们都太小了……一个家以男人为大,正室要打理家务事,不可能面面俱到服侍好男人,因而得有妾在旁帮衬,妾室可以代替正室做一些事,包括生儿育女,没有妾,家就不圆满”
孙兰贞眨了眨眼:“可父亲没有留下哪个妾啊,倒是哥哥一口气纳了三个妾,还有通房,哼”
孙文斌摸摸胡子,尴尬地咳了一声,孙夫人慈爱地拍拍女儿:“你父亲是有妾的,只不过那些妾没用,一个蛋都不下,因而你父亲一去世,便给些财物,将她们打发了你哥哥的妾可不一样,她们都给孙家生下子嗣,你哥哥是独子,如今可是好了,六个男儿两个女儿,你父亲算是子孙昌盛,九泉下不用提心吊胆挨祖宗的责骂……儿啊,开枝散叶,光宗耀祖,是身为儿孙的责任越云的哥哥也老大不小了吧?若没有你哥哥凭交情提携,他只怕还是个军士也未为可知,他若不想光宗耀祖,早日成家生儿育女壮大家族,也就不会迎合得这么快你哥哥刚才也说了,越云哥哥是个乖巧精灵的,趁了你哥哥的势,他那边就打点得极好,上上下下送礼塞银子,这次进京的机会多少人争啊,按说拦不住总有怨言散发出来,可谁都不吱声,可见他是有心的得了这么好的调遣升迁,家书中他会不提及么?越云未必不知道,她那样聪明的姑娘,面对哥哥的前程和自己的姻缘,自会有一番思量。儿啊,你心性敦厚,为朋友着想是对的,但也须得摸透朋友的心思,如果她想要,你却莽撞替她拒了,那不是反而害她失望?”
孙兰贞脑子有点乱了:“越云,她那样的人,会想要这份富贵吗?”
“人是会变的,越云已经到了京中,你总要与她见面,想知道她想法不难啊过两日等她歇够了,你便使管家下帖子请她来府里,你们同乡好友聚聚,不是挺好?”
“就依母亲。”
孙兰贞看了看笑mimi冲她点头的哥哥,嘟嘴道:“不许你瞎说什么,不准使手段,强迫的事,想都不要想一切凭越云意愿,一切顺其自然”
“行行大哥听小妹的,一切顺其自然”
第一百O八章期冀
文娇一来到京城却没有清闲过,连日里忙着逛街,东游西看,满城转了个遍,黄文正见妹妹精力旺盛,也不拦着她,心里可怜妹妹小小年纪离开出生地,好不容易回来了,任是谁都会怀了一腔热情,想好好赏玩一下繁华帝都,他只要得空就带着文娇往外跑,累点没关系,晚上早早催着妹妹歇息就是了,少年人只要吃好睡足,不怕没有精神力气。
陪着文娇去看过她口中的几大商号、酒楼、乐坊,可笑她这个背后大老板空知道自己的商号在什么地方哪个街道,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文娇见了红袖夫妻,虽然身着男儿装,红袖夫妻却是早已知道她是女儿身,故人叙过话,述报一些京中各处生意状况,文正又领着她坐马车去看原来的家,兄妹俩静静地坐在马车里,让车夫把车赶得慢些,绕着府第转了一圈,文娇没什么感觉,文正却是红了眼,隔着纱窗,指指点点,告诉文娇以前他如何调皮,经常从哪道门进出,那个特别的晚上背着文娇,在四宝的引导下从哪道门逃离……原来的家已经易主,外观没太大改变,里边却不知怎样了。
文娇看着唏嘘不已的文正,也觉感同身受,心里有些酸痛,安慰他几句,冷不丁问道:“不然我们把这宅子买下来,你看怎样?”
文正吓了一跳:“不可太冒险了,我们虽然长大外貌有所改变,但再怎么变,总有家里人的印痕。你长得像娘,倒没什么,因为娘长年在内宅,无人识得。我却长得有几分像父亲,外公也叮嘱过此事,因而我在拼命留胡子,试着掩盖一些……怎敢明目张胆地住进这宅子里?”
“父亲没有胡子?”
“他不留。”
文娇看看文正嘴唇上淡淡的黄毛,伸出手指轻轻比划了一下:“这样,两边都剃了,只留中间两点,保证没人看出你像父亲了”
“那叫什么?”
“呵呵,东洋扶桑小鬼,倭寇的胡须”
“打你”
兄妹俩打闹着笑作一团,车内沉闷气氛一扫而空。
大街上车水马龙,大多是高头大马,材质上好造型华丽的车厢,车夫衣饰整洁讲究,有的甚而前呼后拥,显见是权势人家,文娇看得热闹,文正一一指给她看,教她辨识官家车马和富豪家车马的不同,想了解车内坐的什么人,除了看它的阵势,还要看车上的标识,平民车马遇着官家要退让,遇到王驾,更要速速避开,不能有半点怠慢冲撞,否则,轻者吃鞭子,重者抓去投入牢狱,倒霉赶上了抓去做几年苦役回来,实在是不值。
文娇叹了口气:“住在帝都的平民也真是难啊,走个路还得小心冀冀”
文正笑道:“住在帝都的好处很多,只要守规矩,也没什么难的”
数日后文正得回到城外军营忙事务了,却舍不得走,不放心妹妹,他每半月可以回来一次,怕文娇独自在家不方便,文娇道:“不是安排好了吗?有姚妈妈呢,小小一个院落十几个婆子仆妇,日夜值更,有守门的蒋叔,青梅与我形影不离,天子脚下,府衙官兵四处巡走,怕什么?我还有两个侍卫呢,只是你不让他们进内院……”
文正很不高兴:“宋小姐给你这两个东西是何意?他们像侍卫吗?比你哥哥长得还出挑,身上那一股子傲气,前前后后跟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也是你哥呢看在都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