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不一定非要做端王妃,她只要做我赵瑜的妻室就够了”
端王坚定的目光掠过错愕的敬王,定格在太子带有薄怒的脸上,一字一句说道:“你们以为我心血来潮,偶然喜欢她?不是她本来就与我彼此相属,她在我的血液骨肉里,我在她的心中我一直在找她,一直想她——之前是不知道,让她备受委屈,知道了,我要把她收进心头,不允有半点风雨侵染了她今日之前,我可以为家国抛头洒血舍命,今日之后,我以她为重无她不欢,有她方喜王爵权位、功名富贵,都可以拿走,换她的罪,我们去过逍遥自在的平民日子,未为不可”
太子惊怒交集,却仿佛石化了一般,敬王和威义侯更是张着嘴合不拢,黄文正眼里闪着泪光,心想自己死也值得了,唯愿妹妹能保得住命……
堂上静得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得见,忽听一个清甜柔美的声音从后堂镂花隔屏传来:“我没有罪,你不能信口胡说”
人影一晃,一个穿着华贵紫色织锦外袍,足蹬黑色厚底靴,珠冠束发,笑容轻柔恬淡,神情却骄傲矜持的翩翩美少年现身出来,走得两步,微笑看众人一眼,回身彬彬有礼地稍一倾身,太子妃随即走了出来。
堂上几个男人看得瞠目结舌,分明是个女子,却把男子那套绅士礼仪风度演绎得娴熟自如,优雅华美。
俊美少年陪着太子妃来在堂上,含笑朝她点点头,转身走到赵瑜面前,背着手抬眼看他,粉嫩如玉的脸像朵太阳花朝着他绽开甜甜的笑容:“哥哥,我来了”
赵瑜听到那一声笑就站起身,心脏没有章法地乱跳个不停,此时却是百感交集:昨晚到现在,她终于肯真心实意喊他一声哥哥,可见之前她是多么地不信任他,因而不肯相认,宁愿吃亏受委屈……她是听见了他刚才那番表白被感动,早知如此,昨夜就多说些好听的,省得受一夜煎熬这小丫头,竟然不看重行动,偏爱听好话,那样岂不是很容易被人花言巧语骗了?
他含笑伸出手:“小乔,哥哥……来接你”
文娇毫不扭捏地把手放到他掌中,点点头,娇声说:“我知道哥哥会来”
虽然了解原委,黄文正仍是止不住冒汗:妹妹这也太自然了,就跟平常和自己牵手一样——那人可不是亲生哥哥啊敬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睁大眼睛不错眼地盯着两个人看,身着男装的越云再次让他惊艳,就闹不明白依四哥那样的性子,不懂女人、不会哄女人高兴,他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把韦越云弄上手,还能够这样熟悉,情深如斯?
连他这个自诩会赏玩风花雪月的多情王爷都未必能做得到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威义侯又见到越云,脸上沉静淡漠,目光端正,坐在椅上纹丝不动。
石化当中的太子双眼放光,忽地醒过神来:“小乔?哪个小乔?是你那位找了几年的弟弟?”
赵瑜牵住了小乔的手,四目相对,正黯然**,听到太子的话,抬眸对他灿然一笑:“正是他大哥,我找到小乔了”
“不对你明明说的是男孩,她、她是个女孩”
太子朝向太子妃问:“是不是女孩?”
太子妃忙道:“夫君,这就是韦小姐啊她着了男装原是要出门,我把她请来了”
赵瑜笑着:“大哥,小乔七岁之前是男孩,八岁之后就是女孩了”
黄文正觉得有必要声明一下:“不是我妹妹七岁之前也是女孩”
文娇冒汗:这话说的
太子妃再来一句结论,更加混乱:“韦小姐如今确实是女儿身,没有错”
赵瑜嘴巴动了动,太子摆手制止他,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了一下,说道:“是这样:当年小乔七岁时遇到了四弟,为方便行路,她女扮男装,与你兄弟相称,一同流落江南一年多,之后,因为那次焚船,她失了踪影,再出现便是现在这副模样?”
“大哥英明”赵瑜点头:“因为我身受重伤,为寻医问药,我们在一处乡间落脚,过平头百姓一样的生活那时我被通缉,画像贴在城墙上,小乔不敢上前去看去揭,只回家来告诉我,说城墙上有哥哥的画像,我虽然不记前事,也能知道画像贴上城墙是怎么回事,为掩人耳目,只躲在家里不出门,外间的一切全由小乔打理,他势必要做男孩装扮”
敬王震惊地看着文娇:“她才多大?七岁八岁?打理一切?”
“是啊,其实并不难”这次是文娇回答:“哥哥会教我方法,我出门照他说的做就可以了”
赵瑜微笑,紧握一下小乔的手。
太子眼里戾气稍减,又有些不解:“你一个小小女孩儿,怎敢跑出家门,还到了城外,想去哪里?家人不管吗?”
文娇抿嘴,黄文正低下头:“启禀太子殿下:说起来,是我的错,我把妹妹弄丢了,致使她流落江上渡船,因为害怕,便将深身是血、伤重昏迷不醒的端王认作哥哥,一同顺流去了江南那天,我们本是要投奔外公去的”
“韦汉柏,不是你们祖父,而是外祖?”
太子吸了口气:“这么说起来——你们兄妹去投奔外祖之日,恰好是我们兄弟逃奔出城那天这么巧?你那时也不过十来岁,你妹妹才七岁,兄妹俩好好儿的为什么要结伴离家、千里迢迢下江南投奔外祖?”
第一百四十章 追根
黄文正顿了一下:“回太子话:是因为,我母亲故去后,父亲遵孝道听从祖母之命续弦娶回后母,冯氏毒辣凶狠,虐打姨娘、幼弟幼妹,我与妹妹上前阻拦,与冯氏争辩,冯氏壮大有力,将妹妹的头撞在桌角,昏死过去,我欲要救护,被她用凳子砸伤鼻子,我一怒之下顾不得家法礼规,扇掌恶妇,冯氏不依不饶,祖母震怒,要求父亲惩罚我们兄妹,父亲归家不知为何事烦恼,叫人将我用皮鞭抽打一顿,兄妹锁进柴房,未作理会。因怕冯氏再生毒心,害我兄妹性命,半夜三更大哥和小仆帮助我逃出家门,大哥说,妹妹醒来逃脱不了被送往乡下农庄或山里庵堂的命运,又弱又小,到时怎么死的都不懂让我背了妹妹,往江南去投奔外公,大哥一再嘱咐我看好妹妹,我……我却半路上乘船时粗心大意丢失了她”
竟然也是在船上,就这么把小乔弄丢了赵瑜瞪了黄文正一眼,又疼惜地看着眼前的可人儿:小乔乖,哥哥对不住你从今后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了关于小乔,敬王知道得不多,当年太子帮助端王找人时,有所顾忌,小乔是个孩子,三两年间肯定长大了,且变化不会小,怕知道那件事的人多了,会出现冒充顶替的,同名同姓找上门来,说自己叫小乔,失散了个哥哥,是实情的话,你能治人家的罪吗?若是严惩假冒,弄不好又吓到那个真的,不敢再来了,这才真是得不偿失因而未对此事过多作喧染,只是悄然明察暗访,真正懂内情的只有皇上、太子和端王本人,皇家兄弟姐妹都不得而知,敬王还是问过多次,太子才肯说了一点点。
因而此时当敬王听到见到小乔,知道她曾与失忆的四哥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相携相伴一年多,不由得刮目相看,心里原先对罪臣之女的冷漠成见悄然淡去,投向小乔的目光满带同情——七岁,才多大一点啊,被亲哥哥遗弃,惊慌失措自己找个哥哥陪护,还没机会选个好的,遇上四哥这样不省人事、自顾不暇伤重要人照料,她当时得有多么无奈,多么辛苦小乔微笑道:“也不能怪哥哥,那时天暗沉沉的,雨下得极大,坐船的人也多,其中有小孩儿,哥哥以为我下船了,其实我还在船上……船很快又开,就这样失散了,后来哥哥找过我好久,我和端王被老农所救,住在附近一户农家院子里,竟是没遇上”
太子点头:“那一天初始时是晴和天气,后来才变得阴沉沉的,大雨倾盆,对逃命的人有利有弊,我们逃得很辛苦,也容易隐藏行踪”
想起当年那段经历,太子又深吸口气,微眯起眼:“你父亲光顾追杀我们,没想到自己的儿女也在同一天离家出走了兄妹失散,小乔阴差阳错遇上我四弟,一同逃难,这也算是桩奇事”
小乔朝向太子作揖行礼,认真道:“太子殿下,可否允许小乔说几句话,是关于我父亲黄继盛的”
太子看着她:“想为你父亲犯下的罪申辩么?”
小乔目光坦然:“只是陈述事实”
“若是事实,可以说来听听,若是杜撰胡诌,便不必说”
“多谢太子殿下给小乔这个机会”
太子道:“真的觉得你父亲有冤,可以找有司复查求证,为何到现在才想到要申辩?”
“时机未到——兄妹势单力薄,有许多内情不得而知”
小乔不急不缓:“未敢说我父亲没有罪但确实冤情深重小乔曾想过上殿敲响登闻鼓,若登闻鼓响,皇帝便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审问冤情事关重大,牵扯不多,却需要太子、端王在场因为,我父亲当夜非但没做有罪之事,反而立有奇功二位殿下是最有力的证人思及敲响登闻鼓,须得经受上殿前的三十大板,哥哥或能抵得过殿前棍棒,小乔却一定受不了因而未敢妄动,当然若是未得太子和端王支持,我们兄妹还是要舍命为之——事关父亲清白,一世英名,不替父雪冤,枉为人子”
一顿激昂说辞把堂上众人听得又是一楞一楞的,赵瑜不管小乔说的什么父亲有罪无罪,先就惊出一身冷汗:还好赶紧闯林宅认了他们,不然这一对傻兄妹求告无路,想不通跑去敲登闻鼓,他又不知道那妹妹是小乔,不是白白找死?
皇上日理万机,哪能轻易为民间小事分神?为防有人无事生非,扰乱皇帝日程安排,耽误大臣议政,责有司特设殿前三十大板,以惩戒胆敢挑衅朝庭威严的市井无赖,有冤无冤,先过得了这一关,方能上殿告御状。
一般只有受到天大奇冤的人,才会以必死的决心去冲这一关,监责官会酌情处理,可就算照顾小乔这样娇嫩柔弱的小女孩,只让五大三粗的殿前侍卫抡起大板子拍打十下,她也就呜呼哀哉了,还有什么机会上到殿堂。
太子说:“你知道登闻鼓?不错只怕你就算有那个胆量,也未必能走到鼓旁你以为那地方是可以乱走的么?让人知道你用意,便执拿了你”
小乔平静地说道:“登闻鼓,是为皇帝倾听朝堂之外民众的耳朵朝庭有严令,但凡阻拦敲打登闻鼓者,不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就像百姓无奇冤不会轻易去试那殿前三十大板一样,官员们应也不敢轻易拦下敲鼓之人这才像是泱泱大国、清明朝纲”
太子顿时定住身形,黑润的眼眸散发出灼灼光华,盯住小乔,仿佛要把她照亮了嫌不够,还要点燃。
端王一直在小乔身边,太子没让小乔坐,他就站着陪她。从小乔开口说话起,他便不言不语,印像里小乔是多话的,不让她表达完意思会着急,连他都感到不痛快,因而他由着小乔说,还如从前那样,打算在中间她说得不合理的地方替她补充一二。小时候的小乔年纪不大,脑子却异常清明,没说过毫无条理的言语,只在认知有限的情况下,会向他请教。
这时候见小乔的话触动太子,赵瑜担心小乔害怕,就更靠近一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背,手就搭放在她肩上不动了。除了壮胆,也提醒她说话注意语气词辞,就算懂得很多,有些也不必要都说出来。
小乔偏头看看赵瑜,微微一笑:已经到这地步,还能怕么?有猛药就下敬王定定看着小乔,小女孩儿太神奇了——登闻鼓是前朝皇帝爷爷所设,因未完善相关律法,只限于朝官们有紧急大事时才用,晋王时期曾废弃,到父皇登基,感念先帝亲民之意,才真正议及民众化,请内阁探讨制定出相关律法,颁布下去不过一年时间——只是针对于百姓登殿敲鼓那一套,至于小乔说的官员若有阻拦,必定严惩不贷这点,内阁尚未议定如何个严惩法,皇上仅仅在朝堂上提过一遍,意在警示而已,未曾公开颁布,事不关己,端王都未必了解,她怎么如此灵通,连这个都懂?
威义侯也狐疑不解地扫看一眼韦越云:她是黄继盛的女儿,难不成黄继盛在朝堂内还有人?
太子和小乔对视着,脸上没有表情:“小乔,只是你的化名,你已经不是七岁的小乔,听说你小时候就聪明异常,此时长大了,应胜过从前倒是不该小瞧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太子殿下:我是父亲长女,名叫黄文娇那边是我二哥,名黄文正。”
“那就该叫你本名了——黄文娇”
太子揉揉额,本以为今天不用上朝可以清闲一天,没想到竟遇到这档子事。
“看来今天本宫又要劳累了你这么能言善辩,博知广闻,连登闻鼓未完善律法都拿出来敲打,不听完你的申诉,你不定怎么编排本宫”
小乔俯首行礼:“文娇不敢”
“谅你也不敢,可有人给你撑腰,你就敢了”
太子坐回位子上,朝赵瑜和小乔挥手:“好好坐下来说话,看见你们这样儿,本宫头痛”
赵瑜行礼:“多谢太子赐坐”
小乔依样:“多谢太子殿下赐坐”
太子见他们坐下去还牵着手,好不郁闷,太子妃细心地替他换了杯热茶来,他轻抿一口,就听太子妃吩咐:“不要给韦小姐上茶,上一杯白开水”
太子险些喷茶:再怎么是罪臣之女,碍于赵瑜,这时候未能定量罪名,她还是赵瑜的女人太子妃居然这样,连杯茶都不给人家喝,不怕赵瑜恼恨夫妻俩小器?
抬头却见小乔起身笑殷殷对太子妃行礼:“多谢太子妃”
和她并排而坐的赵瑜则从侍从手上接过白开水,很自然地喝了一口,递放到她面前桌上,说道:“有点烫,留一小会”
小乔点点头,所有人都看得发呆。
太子妃凑近太子,轻声道:“韦小姐在内院也如此:不喝茶,只喝白开水”
太子点点头,抬眼温和地看看太子妃:“你下去吧,若想听,只在后堂坐着,这几日又说身子不适,别累着”
太子妃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微笑道:“妾身明白,谢夫君关心”
上位软榻距离下边座位有几步远,夫妻俩在上面说悄悄话,底下的几个自是不好意思故意去偷听——他们也没那个心机,除了黄文正独自站在末位之外,敬王和侯义侯并排而坐,却互不搭理,也没别的人可以说话,只好看对面的端王和小乔,那两个喝口白水都那样甜甜蜜蜜,两情交融,看得人忌妒生恨,然而相对而坐,不想看都不行。
第一百四十一章 究底
喝过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