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风沙的尽头传来了一小队马蹄声。将军驻马远眺,只见视线尽头的沙尘中,一支熟悉的马队迎面飞驰而来,不一会儿就已来到将军面前。二十人的小队一人都不少,看来没有遇到危险。他们齐身跳下马背、躬身伏在将军的坐骑之前。为首一人垂首行礼,高声道:「禀告将军,正前方五百米外出现了一座拔地十米的高台,四周大约有一百名黑衣人守卫,黑衣上隐约有红莲图案,似是红莲教想要阻拦我军去路。」
红莲教以前本来就是中原王朝的教派,晋王爷显赫之时势力曾经一度膨胀,所以中原大军也识得这群衣饰特别的教派。但是后来红莲教随着晋王爷的衰败而南迁到了东建郡,六年前昭明立国后便常驻昭明了。即便如此,红莲教从未与昭明携手并进,由始至终都与中原王朝的关系更为亲密。
中原王朝密谋进攻苍州之时,就曾多次派人秘密与贾晨风通信,请他暗中协助中原王朝收复苍州。但是如今贾晨风已被斩首一月有余,中原王朝与红莲教失去联系。前方那群突然拦住大军去路的红莲教徒,到底有何用意?
将军听完探子的回报后低头思忖片刻,决定令大军暂时原地停留,他亲率两百人去见一见那群红莲教。
两百轻骑踏着干涸的土地,穿过漫天飞舞的黄沙中向前方奔驰而去。不一会儿,就看到探子所说的那座高台。高台之上飞扬着一面黑底红莲的旗帜,旗帜正下方隐约可见一个人影。那人影身穿黑色长袍,几乎与灰暗的天空融为一体,难以辨识。但是黑袍上鲜艳的红莲图案却格外刺眼,多亏了那几团夺目的鲜红才让将军看见高台上有人。坐在那种高度向前远眺,想必台上之人早在距离两百米外的时候就已发现这支马队,但是他们巍然不动,似是有意等待马队靠近。
将军见这群人似乎没有敌意,便带着马队缓缓逼近。来到距离高台五十米的地方,竟有两名教徒上前为他们带路,说圣姑有话相告。
「圣姑」这两个字令将军面露疑色。只有少数人知道圣姑的真相,在大部分人心中,圣姑依然是一个近乎神灵般存在的传奇。这样一个神人有话要说,将军自然做出了种种猜测。不过他自信红莲教这群百人组成的小队无法抵挡他的五万大军,也料定圣姑不至于无知到自杀似的螳臂当车,所以勇敢地率领马队随教徒向高台的方向走去。
走近以后才发现,高台下面围了一圈干柴。干柴搭成栅栏的形状,东四南北方向各站一名手持火把的教徒。马队走近后,教徒马上把干柴点燃,顿时黑烟弥漫,混着黄沙令可见度变得更低。赤红的火焰包围了高台,令马队无法靠近。
将军被黑烟熏得捂嘴咳嗽,正想高声大骂,却听见高台之上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台下可是齐王?我乃红莲教圣姑,今日特意在此登台,愿为你指点迷路。」荒原上呼啸而过的烈风把她的声音撕扯成断断续续的碎片,听不真切,所以齐王并未发现这个声音比当初的圣姑略显年轻。
这个圣姑是夏静双假扮的,早就已经探清这次率军攻打苍州的正是当初与晋王爷关系最亲密的兄长——齐王。正因为与晋王爷是好兄弟,所以齐王对红莲教的信任远胜于其他中原王朝的权贵,而且对昭明杀死晋王的仇恨也尤为深切。经过一个月的商议准备,夏静双、秋若云等人终于将在今天实行一套连环计。
齐王对圣姑毫不客气,扬高声音向半空十米处的夏静双喊道:「晋王六年前被无辜杀害,红莲教不但不思为晋王报仇,今日还敢在次阻挡我军去路。如果你不俯首认罪,我就在这条路上踏平你们。」语气虽然严厉,但是除了喊话之外却没有半点行动。夏静双知道他正用这样的为何来试探红莲教是敌是友。
夏静双道:「王爷错怪了红莲教。当初晋王遭奸人枉杀,我曾经舍身登天,想把晋王的元灵请回现世,令他死而复生,重新率领红莲教。但是晋王爷升天后已经荣登天庭,位列仙籍,不愿再随我辈下凡为人,所以红莲教这才忍辱负重臣服于奸人统治之下。红莲教并非不替晋王报仇,而是晋王在天庭亲口对我说,勿让人间再多纷争。」圣姑六年前舍身登天的事迹不仅传遍了整个昭明,而且中原王朝的南疆地带也是人尽皆知,不可能没有传入晋王的亲兄弟齐王耳中。
齐王冷嗤道:「舍身登天?不过只是胆小鼠辈的自保之辞,如今仅凭你一面之言就能让本王相信么?」齐王以为红莲教看出苍州劫数将至、必定会在中原王朝大军压进之后彻底沦陷,所以想在最后关头弃昭明而投靠中原王朝。因此,齐王的语气中暗藏鄙夷,不屑庇护红莲教。
然而夏静双接下来的发言却令齐王倍感意外。她不但没有祈求齐王垂怜,而且还以非常自信的口吻主动提出:「王爷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在这座法坛之上再次做法,为王爷邀请晋王下凡,请晋王亲自与王爷对话。」
听到这话,齐王那愤恨和鄙夷融为一体的表情顿时僵硬。乍听之下他自然不信,但是隔着茫茫沙尘和黑烟望过去,依稀可以辨出圣姑严肃的表情,再加上刚才讲出那句话时坚定的语气,似乎已有十成的把握。
纵使齐王内心深感不可思议,但是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如果你真有这个本事,那就让晋王来见我。我倒要亲自问问他,他的大仇到底要不要报!」
夏静双等的就是这句话。齐王话音刚落,她马上就抓起了祭台前的一把长剑,然后学着一个月前火刑场上圣姑在高台上的样子煞有介事地乱舞。与此同时,八名教徒听她号令把一口陈旧的棺材抬了出来,放到齐王面前。那棺材没有腐臭,倒是有一股湿泥的气味,仿佛刚从地下挖出来。
齐王以及随行的两百名士兵见了棺材后,全都露出惊异的神色,盯着那棺材小声议论起来。齐王更是抬起苍白的脸孔,用精光闪烁的双瞳直勾勾地盯着高台之上嘴里念念有词的夏静双。
就在这时,夏静双突然大喝一声:「回魂!」然后扔下来一支插着一道黄符的飞镖。
飞镖重重地扎在棺材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这个声音仿佛震开了笼罩在四周的黄沙飞烟,以极快的速度向远处扩散,几乎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当在场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棺材上的时候,棺材竟突然「咔咔」地抖动了两下!仿佛关在里面的尸体想要爬出来。
人群顿时响起一片嘈杂的惊呼,就连齐王都面如土色地勒住马缰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这时棺材突然裂开,一具腐烂的尸体弹似的刷一下站了起来!那尸体的脸部已经快要变成骨头了,只剩下一层腐败成灰黑色的皮肤贴在骨头上,深陷的眼窝中,不会转动的眼球就像两块石头。明明没有焦点,但却觉得他正盯着自己。齐王吓得打了一个寒战,差点从马背上滑下来。
这时尸体突然向齐王伸出手去,悠长凄惨地叫了一声:「兄长……」
齐王的表情顿时起了变化,显然他已听出那正是晋王的声音。但是对方的模样实在太可怕,他竟不敢认,下意识握住腰上剑柄,惊恐地嚷道:「明弟?你到底是人是鬼?」晋王本名袁博明,齐王本名袁博弘,齐王一直称晋王为「明弟」。
「兄长……」尸体又叫了一声,比刚才更加凄凉可怕,而且一只脚还跨出棺材,向齐王走去。
齐王被吓得血液倒流,煞白的脸上布满惊恐。他大吼一声:「不要过来!」竟一剑向尸体挥了过去。
尸体惨叫一声,倒回棺材中。这时其余两百名士兵也都被吓破了胆,哆嗦着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惊恐的目光密集地汇聚在那口棺材上。
高台上传来夏静双的声音:「齐王莫怕,我这就还他肉身。」话音一落,马上又扔了一支插着黄符的飞镖下去,喊道:「显形!」
众人在死寂中略等数秒,棺材中再次发出异响,尸体再次站了起来。但是这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腐尸,而是一名二十五六岁(晋王被斩首时的年纪)的年轻男子。齐王盯着他仔细辨认,过了好久,才愕然地低唤道:「明弟……」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跳了一个月哈,不然这一个月的故事又能写五万字了,囧。夏静双其实还挺适合装神弄鬼的,哼哼~~
☆、079 出奇制胜
突然复活的晋王把包括齐王在内的两百多名中原军全都吓得惊战不已。霎时间空旷的场地上就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晋王那哀怨悠长的请求:「兄长,我现已成仙,凡世种种仇恨已经不想计较,你就退兵吧。」边说还边伸出手向齐王走去。虽然他现在已经恢复肉身,脸部和四肢都已长出血肉,但是披头散发、一身素缟的样子依然看得齐王不寒而栗,手中握紧的长剑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好几次都想抬起来刺复活的晋王一剑,但却终究狠不下心。
另一方面,复活的晋王也防备着,虽然步步逼近,但却警惕着没有走进齐王的攻击范围。就这样,两人隔着沙尘相望。齐王咬紧嘴唇,全身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只顾着盯着晋王蓬乱发丝下熟悉的脸庞,耳边所听的声音已经全都进不了他的脑海。晋王一连重复了四五遍退兵,齐王才蓦然回过神来,收敛起满脸惊惧,握紧宝剑重新恢复一军之将的威仪,高声嚷道:「军令如山,怎能因你一言相劝就掉头退兵?」
这个答复回荡在荒原之上,既给齐王自己壮了胆,又震醒了身后两百茫然无措的士兵,更让晋王和高台之上的夏静双沉下了脸色。
晋王战巍巍向前走去的身体突然停止,双腿稳稳地站在原地,尖锐的目光从垂到脸上的发丝间向马背上的齐王射去,犹如毒蛇即将捕食般专注而又冷冽。齐王被他盯得打了一个哆嗦,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看出晋王的状态有变,疑惑的齐王警惕地低唤一声:「明弟?」
晋王没有回应他,阴冷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通过眼神无声地传递出死亡的警告。
这时齐王身后的士兵也察觉出危险的来临,就连他们□坐骑都在诡异的气氛中惊慌地踏蹄,仰头发出不安的嘶鸣。
高台之上的夏静双不动声色,稳稳地坐在祭台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上的情势发展。其他围在高台四周的教徒也都镇定从容,他们不但不慌,而且肃颜冷面,似是正集中精神等待着某个时机的到来。
刀割般的强风席卷荒原,把高台下的环形的火焰吹得更加兴盛,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到烈风送来的灼热火浪扑在脸上,连吸入肺部的空气都变得干燥。
诡异可怕的沉默一直持续到齐王无法保持冷静、马背上的身影开始不安微移时,晋王才突然低沉地说出一句:「你若继续前进,便会死无全尸。」
音量虽然不大,但是话音刚落风势却陡然增强,「呼啦」一声刮向所有人,几乎可以把士兵从马背上掀飞。烈风渲染出的诡异气氛,把晋王的警告烘托得就像地府的声音,吓得齐王猛地抖了一下,握剑的手也抽搐般的抬起来,指着还差半步就走进攻击范围的晋王。
这时高台上的夏静双突然站起来,向齐王喊了一声:「王爷,现在退兵还来得及。」风更强了,仿佛变成了一只猛兽,要把她身后的红莲旗帜撕碎。
齐王抬头迎向夏静双,终于稍微清醒过来。他用嗤笑掩饰恐惧,高声吼道:「什么死而复活,本王根本不信!无论你使出什么诡计,你以为仅凭一个不人不鬼的晋王,还有这里不足百的教徒就能阻拦我中原大军?」别听他声音大,但是每个字都在发抖。
死而复生的晋王已经在他心中植入了恐惧的种子,如今只需浇水施肥,令种子萌芽生长,包裹住他整个身心,就能令他兵败如山。勇猛的战将虽然不会畏惧敌人的千军万马,但是在他们无法理解的诡异现象面前却往往会因为惊恐而慌乱。
夏静双可以听出,齐王的话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而已,其实早就吓得头脑发昏了。她冷笑一声,也抬起手中作法的剑,指着台下的齐王问道:「王爷莫要小看了红莲教。我看你是晋王的兄长,所以才给你一条活路。如今你不听劝告,就莫怪我拿你祭神。你以为我仅凭不足百人的教徒就敢拦路阻截么?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一片荒原之上到处都是我的士兵。地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是他们踏过的足迹,呼啸的风声就是擂响的战鼓。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全都会向你扑过去!」说着一手舞剑,一手抓起一把黄符扔到空中。狂风把黄符卷到火焰中,火焰顿时窜得更高。
齐王怒吼道:「休要妖言惑众糊弄本王,你若真有千军万马,就让他们全都显形出来跪拜本王!」
「王爷,我已再三给你机会,你若仍然执迷不悟,勿怪我请出地府阴兵令你全军覆没……」夏静双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时狂风骤起,风向转变。
原本夏静双身后的旗帜飞向后方,但是现在却突然飞向前方。高台之下那些肃颜伫立的教徒前一刻还像雕塑一样,但是现在却突然奔跑起来,四下散开。有的绕到火圈的后方,有的举着火炮向远处跑出。原来夏静双和「晋王」一直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待大风转向的时机。
「什么?阴兵……」满脸惊惧的齐王被迎面刮来的强风塞住了嘴巴,后半截话生硬地被阻断,埋没在狂风的咆哮之中。
狂风把夏静双所在的高台都吹得摇摇欲坠。身形摇摆不定的夏静双一手紧紧地抱住栏杆,一手抓起早已准备好的豆子撒向荒原,高声喊道:「地府阴兵全都显形吧,让齐王看个清楚!」
话音一落,荒原之上顿时传来无数爆炸声。
原来刚才那群拿着火把跑远的教徒就是去点火的。爆炸声一起,地面突然陷落,原本荒芜人迹的平原突然平地冒出了无数人影。无数穿着黑色盔甲、恶鬼模样的士兵从地下钻了出来。洪亮的战鼓声自地底深处传来,震得整片大地都随着鼓点的节奏而晃动。这群阴兵手握兵戈,高喊着冲杀的口号向前扑去。
不仅如此,围住高台的环形火焰其实是用一条长方型带子环成的圆圈,下方用铁锥固定在地面。几十名教徒同时把铁锥拔了起来,整条火焰带立刻被风刮到半空,拉成一条长长的直线火蛇,向齐王及其身后的士兵横撞而去。在火焰和阴兵的突袭之下,中原军毫无还手之力,眨眼间就已人仰马翻。
阴兵继续向前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