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在身上的力道微微减轻,夏静双急忙从他身下爬出来,躲到角落里蜷成一团。能说的全都说了,除了听天由命之外别无他法。
秋若风一言不发地盯着夏静双,似乎正在判断事情真假。最后他冷笑一声警告道:「你胆子真不小,可知说谎就是欺君之罪。」
夏静双一口咬定:「我句句属实,你若不信则江山不保。」字字铿锵,不留余地。所谓骗人先骗己,夏静双自己都快以为自己真有法力了。
「既然你说你可以预知未来,那你告诉我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如果说不准就杀头。」秋若风发出凶狠的威胁。
蜷成一团的夏静双微微发抖,微微颤抖的嘴唇不断向肺部抽入冷气。她的确知道未来,但是她知道是秋若云被秋若风杀死的未来,而并未现在这个秋若云依旧好端端活着的未来。就算「说不准就杀头」只是吓唬她的威胁,但如果让秋若风知道她没有法力,那么唯一可以保护她不受侵犯的借口都消失了,所以不得不慎重回答。
「如果你真的要我说,我可以告诉你……」夏静双擦去脸上泪痕,努力控制声音中的颤抖,缓缓说道,「银州牧……李天锡,他要造反。」
无论是夏静双看到的旧历史,还是后来彭飞告诉她的新历史,银州牧李天锡都是一个分裂昭明的祸害。虽然历史第二次改写,但是想必在最新的历史中,李天锡也不是一个好东西——这是夏静双大约有七八成把握的「新未来」。但就是这简单一句为求自保的话,却对昭明国运造成莫大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开始重看越狱了。不过每次看到第二季就阵亡了,这次一定要看完全集!
☆、086 妖言惑主
五天后。银州牧李天锡赶来皇城参朝的马车刚进城门,就被侍卫扣留,莫名其妙的李天锡当即被押入天牢,毫无头绪。当时皇城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从各地赶来参加朝议、护国神女加封以及祁文王大婚的重臣。李天锡被捕的消息传开后,城中一片哗然,十多名主和派的朝臣一同求见秋若风为李天锡求情,但是秋若风依旧一意孤行,当晚就赐了一杯毒酒鸩杀李天锡,并且取下他的人头,秘密派遣大将海夔安连夜携圣旨赶往银州,收集李天锡造反的证据并接任银州牧。
海夔安已经出城半日之后,李天锡身亡的消息才在朝野内外才渐渐传开。独居迎仙阁不问世事的夏静双更是五天之后杨青青抵挡京城,入宫探望她的时候才终于得知这个惊人的消息。杨青青之所以急着见她,就是想问清楚事情原委。她见到夏静双后没有半点寒暄,迎面第一句话就是:「静双,你到底怎么了?」随她一同前来的悦心关上房门,守在门外不许旁人靠近。
夏静双有点莫名其妙,傻傻地问:「什么怎么了?」
一路赶来、气喘吁吁的杨青青顾不上歇口气,警惕地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确定四处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我半路上就听说你让皇上杀了李大人。」
「你说什么?」夏静双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李大人」是谁,愣了一下忙问:「难道是李天锡?他死了?」
「这么大的事,你难道不知道?」杨青青紧张得一把抓住夏静双的手,急促地说,「现在人人都说是你唆使皇上杀了他,还没有正式封名就已妖言惑主,日后必定危害天下。如今朝野怨声载道,反对皇上封你为护国神女,而且还要拿你问罪——你到底对皇上说了什么?是不是有人陷害你?」
「我,我……」事发突然,没有半点准备的夏静双一时间只感到千头万绪交缠于脑海之中,但就是答不出话。
入宫十天,只在第一天见过秋若风,此后身边就只有流云霁月两个活人,其他连个鬼影都见不到。静如止水的生活快把夏静双闲得长蘑菇了,但没想到迎仙阁之外却已满城风雨,而且还关系到自己的名誉生死。
夏静双低喃道:「难道我觉得流云霁月最近样子怪怪的,似乎对我有所隐藏……」
李天锡之死既已传入宫外的杨青青耳中,那么流云霁月自然也早已知悉,她们之所以守口如瓶,肯定是有人警告她们不许她们多言。那个人多半就是秋若风,而秋若风之所以瞒着夏静双,就是因为他有自信,无论朝臣如何反对他都有办法力挽狂澜。
夏静双对他的手腕不敢抱以半分天真,他一旦出手那必定是血溅三尺,通过杀鸡儆猴的方式逼迫群臣缄口不语,屈服于他的高压政策之下。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这种地步,不仅夏静双「败坏朝纲」的罪名坐实了,而且昭明上下必定一片恐慌,令四面虎视眈眈的敌国更加蠢蠢欲战。
「我,我要见皇上。」没有时间与久别重逢的杨青青叙旧,夏静双听完杨青青的话后马上让流云去请秋若风。如今第一步已经走错了,只能尽可能地亡羊补牢。夏静双只怕如果她再不解释清楚,秋若风就要把那些反对封她为护国神女的官员也一并斩首了事。
杨青青和悦心由霁月送出宫。分离之前杨青青还小心翼翼地叮嘱夏静双新皇初立,不宜滥杀,既然秋若风信任她,她就应该劝皇上多行益事,而不能助长暴戾之风。夏静双嘴上答应着,但是心里直叫冤枉,偏偏找不到言辞反驳,胸口又闷又急。这次李天锡之死的确是因她一时失语而起,但秋若风必定对李天锡怀隙已久,不然断不会杀得如此决绝。现在夏静双茫然无知地成了背黑锅的人,经过这件事后她长了教训:与其张口就要人命,还不如乖乖当个哑巴。
秋若风十天没有露面,夏静双一开始还觉得日子平静得有些奇怪,但是现在真相大白,她猜到秋若风这十天必定十分忙碌。因为前五天要安排怎么杀李天锡,后五天又要善后,包括应付群臣的质疑和抗议。夏静双虽让流云去请人,但是却早已做好见不到他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夏静双还没有完全从震惊和胸闷中平复过来,就看到秋若风出现在门口。流云本应是带路的,但却远远地落在后方。秋若风都已经站定多时,她才气喘吁吁地跑到门边,双手紧紧地按住心口,用快要断气的声音说:「姑,姑娘……皇,皇上驾到……」
夏静双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闷闷地说:「我已经看到了,你先下去吧。」
流云急喘着点头告辞,不一会儿就已消失在走廊尽头。夏静双的目光落到秋若风身上,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要不是刚听杨青青说了实情,夏静双绝对从他平淡的表情中看不出丝毫风起云涌的迹象。
自己急得焦头烂额,然而他却无动于衷。夏静双一时更生气了,故意弯酸地说:「皇上百忙之中大驾光临,是不是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了?」
秋若风笑着踏入房门,故意挑夏静双最敏感的事情讲道:「近日朕忙着帮祁文王筹办大婚,总算已经万事俱备。今天新娘刚到皇城,听说刚落脚马上就入宫见你,你们真是姐妹情深。」杨青青上京后住在京城珠翠堂的分号中,待到婚礼当天才被迎入祁文王府,在此之前按照规矩不得与秋若云见面。杨青青入宫之前必定得到了秋若风的首肯,他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不定还在暗中期待看到两女共争一男的狗血画面,不过结果却令他失望了。
夏静双无心在秋若云的婚事上多费唇舌。经过这十天的清休,她已经想通了。秋若云和杨青青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纵然秋若云现在对杨青青没有儿女之情,但是并不等于成婚后就不能日久生情。如今夏静双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弃对秋若云的感情,为他俩日后的幸福祈祷。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更没有资格干扰这个世界的姻缘红线。只希望他们每天都能过得恩恩爱爱,让心胸狭窄的秋若风好好地去怄气。
「我与青青情同姐妹,已经约好要去参加她的大婚了。祁文王大婚在即,皇上不但不大赦天下,而且还大开杀戒。我听说一群大臣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请求皇上收回封我为护国神女的成命。皇上如果不想把祁文王的好日子搅得乌烟瘴气,还是趁早向大臣们妥协吧。」
「自古只有人臣唯为君王马首是瞻,哪有君王被几名庸臣之言胁迫之理?他们想为李天锡伸冤,朕倒要看看,待海夔安去银州查出李天锡造反的证据之后,他们谁还敢再提为罪臣伸冤?到时候所有人都以同党之名一并治罪,斩首示众。」说到这里表情才骤然乌云密布,他是说到做到。
夏静双一听顿时头大如斗,又气又无奈地反驳道:「难道你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只有杀人这唯一途径么?纵然便捷,但却后患无穷。这次你杀李天锡让我背了这么大的黑锅,但却令我蒙在鼓里。如果你再滥杀无辜,只怕我也要陪葬了。」
秋若风威严地说:「只要朕还是皇帝,看他们谁敢杀你。」
这句话听似保命符,实际却是一道催命咒。夏静双此时已经完全理解群臣终日面对这样一名「唯我独尊」的君王之苦闷。「我本以为乖乖被你封为护国神女,就可以攘外安内,现在看来,我倒成了你肆意妄行的借口,这个罪名我可担当不起。如今我只能毒哑自己,才不至于再被斥责为妖言惑众的妖女。」
「李天锡投靠昭明后一直没有放弃复国,朕早已想将他除之而后快。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朕迟早也会要他的命。」
「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成双。就算他真要造反,你至少拿到证据以后再动手呀!」这是夏静双最气不过的地方。她当初那句话一为保命,二为提醒秋若风当心李天锡这个祸害,但没想到秋若风雷厉风行到眨眼间就直接鸩杀一了百了。前有中原晋王的血案历历在目,夏静双只怪自己没有早点料到这个结果。
其实晋王和李天锡心怀逆意,迟早作乱,他们不是不能杀,而是杀的不是时候。秋若风的做法非但没能博得满堂喝彩,还被冠上滥杀无辜的罪名。
情绪激动的夏静双高声道:「就算你怀疑他造反,大可派人暗中查证,至多把他关押审问。在他真的祸国殃民之前,他无论如何罪不至死。」
顽固的秋若风听不进任何劝告,反倒更加暴躁,反驳道:「祸国殃民之后再杀已迟。你若还是害怕牵累其中,朕可以立即颁下圣旨,如果再有人借此事抹黑护国神女,统统杀无赦。」
夏静双听后差点气闭,脱口而出:「就算你手握生杀大权,你以为可以杀尽天下人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
此语一出,秋若风竟突然沉默了。激烈争吵的两人归于沉寂,一时间你瞪我,我瞪你,喘气声成为凝重气氛中唯一的声音。
夏静双在秋若风的冷冽的注视下不敢出声。不知道过了多久,秋若风率先打破沉默,平静地问:「……那你说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海夔安就是先皇驾崩之前,告诉秋若云可以善加利用的一员大将。从战斗力上来说,与秋若风是不相上下的。秋若风他可能不太懂文臣的本领,但是谁带兵打仗打得好,他心里还是清楚的,所以可以理解为他也很喜欢海夔安这个人,哪怕这个人并不完全算是他自己阵营里面的。
☆、087 亦已知足
不知道有多少去算命的人敢听自己的死期。如今秋若风真的敢听,但是夏静双却突然不敢说了。有了李天锡的例子,她不得不句句慎重。不敢提人名,怕一提那个人明天就死了;也不敢提地名,怕一提明天那个地方就被夷为平地。最后只能隐去所有具体的名称,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
在夏静双知道的旧历史中,秋若风死于北征中原的战场上;而在彭飞告诉她的新历史中,秋若风死于四面楚歌的围困之下;假借地府阴兵击退中原军之后,在第二次改变的历史中秋若风的命运走向何方,夏静双毫无头绪。即便如此,哪怕是冒着欺君的罪名,她也要让秋若风知道□的恶果。
「你虽然统一了南方,但是却在北征途中兵败如山,退回昭明时人心尽失,最后被乱军分尸泄恨,死无葬身之地。」
之所以胡诌秋若风死于乱军之中,是为了不让他没有机会追究杀他的凶手究竟是何人。
夏静双口中吐出的残忍字眼令秋若风更加愤怒狂躁。他刷的一下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如闪电般向夏静双的脖子划去。
他失控的反应夏静双一点也不意外,但是看到长剑出鞘的瞬间依旧吓得脸色煞白,身体猛地向后躲去。夏静双自认为自己反射神经出类拔萃,但是在秋若风的面前却无疑是班门弄斧,勉强躲开致命伤,但却被封锁退路,身体被挡在墙角的三角地带之内,唯一的出路都被秋若风的剑和身体堵死了。
在长剑的胁迫下,夏静双痛苦地扬起下巴,喉咙处传来的金属冰凉令她皮肤紧绷。现在认输等于前功尽弃,况且她可以感受到秋若风并非真想取她性命,再加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威胁,本就不太冷静的夏静双不由暴躁起来,斜瞪着他,低吼道:「你要杀就杀,杀了我你死得更快。」
「别以为我可以一再容忍你的无礼!」秋若风一声狂吼。剑锋贴着夏静双的脖子刮过,但却没有割伤一点皮肤,倒是旁边墙壁被重重地砍出一道裂痕。
耳边传来敷墙灰粉和碎砖落地的声音,夏静双一阵后怕,剧烈起伏的胸膛竭尽所能地吸气,拼命为快要停顿的大脑供氧。
「你既然不杀我,就该知道我并非危言耸听。你能成就今天的地位,到底背负了多少杀孽,你自己心中比我更明白。」夏静双下意识用手轻轻摸了摸脖子上剑锋贴着擦过的地方。虽然皮肤没有伤痕,但是指尖却传来透心凉意。就算秋若风刚才那一剑没有伤害她的身体,但却在她的精神上留下一道伤痕。
「历史是可以改变的,只要你知错能改,未必下场就那般凄凉……」窒息般紧张的气氛之下,顽强的意志支撑着夏静双继续说话。
「人总有一死,朕征战沙场,何曾惧怕死亡?就算下场凄凉,也只是死亡的一瞬。朕只求活的时候轰轰烈烈,就胜过人间无数苟且偷安的懦夫。」说罢利落地收回长剑,冷漠的右眼划过夏静双僵硬的面庞,最后望着窗外。「况且你说历史可以改变,朕不信会落得你说的下场。」
无论怎样虚张声势和恼羞成怒,但是听到自己的死亡宣告后,就连秋若风也无法完全隐藏内心的不安。
忽然软化下来的语气令夏静双感到有机可趁,急忙趁机劝道:「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