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不知。”
他哦了一声,缓缓道:“朕受了伤,军医庸才无用,无一人能为朕分忧治病,朕只好放弃西征,回京来寻你师父莫归。”
我记得师父那一次进京为昶帝治伤,回来之后便说,昶帝喜怒无常,以后要避而远之,所以自那之后,他时不时出海或是远游,不想被昶帝传唤。
“你师父果然是高人,将朕的伤治好了一半。。。。。。”
我心里纳罕,师父身手了得,到底昶帝是什么病,他只治了一半?偏偏昶帝今日说话十分磨蹭,慢腾腾的半天说上一句,全然不似平素的凌厉威严。
他紧盯着我:“你真的不知朕有何病?你师父未曾对你提及?”
我斗胆紧盯着他:“草民真的不知。”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一字一顿道:“朕,伤在跨下,不举。”
我吃了一惊,实没想到他伤得如此之重,更没想到他如此豪放,当着我的面就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说完他倒是面不改色,我却脸上发热。
他丝毫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吃了你师父的药后,举倒是举了,但是举而不坚,更不持久,片刻便痿。”
我听得眼皮直抽。。。。。。陛下,虽然草民貌寝,但好歹也是个女子,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难道在你眼中,我丑到都没有性别么,还是你觉得我脸皮厚到可以和你畅谈此事?
但是,身为一枚大夫,纵然面皮发烧,但还得努力地维持淡定倾听之状,心里有个小人儿已经在抱头暴走。
“你师父说,药物已尽到极致,不可能让朕彻底恢复。”
这么说来,后宫三年大旱,并非是因为明慧,而是因为昶帝自己。可是陛下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师父都治不好的病,千万别指望我啊;治那种病委实不是我的强项。
“上清派掌门玄羽,说道家的房中术可治好朕。”
听到这儿,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向骁勇善战的昶帝这三年来不再御驾亲征,突然痴迷于修仙问道,原来如此。
“双修需两人性灵相合,体质互补,玄羽寻遍京城,也只挑出了七位与朕相合的女子,可惜这七位女子,只有明慧一人学成了房中术。”
听到这里,我越发明白了昶帝的相思病为何如此根深蒂固非她不可了。
“双修必须双方配合,勉强不得。近日明慧突然对朕起了好感,所以朕不能失去这个机会,寻你来,是想让你配一副闺房助兴之药。”
明慧对他敷衍做戏,显然他一清二楚,只是装作不知将计就计,但真枪上阵双修之时,他又怕明慧撕破伪装不肯配合,所以才要一副催情之药,果然是老奸巨猾。
我挤出一朵扭曲的笑:“回禀陛下,草民未有什么闺房助兴之药。”
“爱卿怎么会没有呢,爱卿难道不是莫归神医的得意弟子么?”
昶帝笑得如沐春风,声音也是亲和的滴出水来,但那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如同利剑一般锋芒毕露,刺得爱卿我心里砰砰几个大洞,凉飕飕的灌着寒风。我十分冤枉,难道草民我生的猥琐不堪一副善做春、药的模样?
“怎么,爱卿不肯么?”他语气中带着一股浓烈的寒意和不耐,眼中杀气骤盛。我心里凉飕飕的,直觉若是再忤逆他一句,便会成为死卿。情急之下,只得说:“草民进宫之时匆忙,只带了个常用的药箱,着实没有陛下想要的东西,且容草民现去配一副药来。”
昶帝的颜色缓和了些,“让向钧带你去御药房,用什么药只管拿。”
“是。”
步出殿中,微风一起,我才觉出后背额头幽幽的一抹凉意,原来不知不觉竟然惊出了虚汗。昶帝连最隐私的毛病都告知了我,他会不会杀我灭口?真是前途堪忧啊。
御药房倒也不远,值守的太监见是向钧领人前来,鞍前马后的打开了大门,热情地将我领到药柜前。皇宫的药柜堪比一座宝藏,诸多名贵药材应有尽有,若是师父在此,必定也会赞一句。
我无奈地取了一些药材,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配春、药,一回头,只见向左使一脸尴尬地左右顾盼。
我好心问:“向左使要不要药方?我给你写一份?”
向左使腾地一下俊面通红,落荒而走。
御药房的隔壁便是太医院,向钧率先推开而入,里面居然悄无声息,我随意问了一句:“这太医院怎么静悄悄的?”
埋头前行的向钧回头道:“里面没人,自然安静。”
“太医们都不上班么?”
“永远都不用上班了。”
“被革了职?”
“被革了命。”
我手一抖,怀里的药草噗噗洒落一地,向左使忙回身帮我捡起来。“前些日子,陛下总觉得腹中有虫子拱动,诸位太医都治不好,陛下震怒,院使大人说陛下无病,只是幻觉作祟,其他太医纷纷附和,陛下盛怒之下一口气将太医都杀了。”
昶帝这一口气也太血腥了,我听得心惊胆战,后怕不已。没想到他如此凶残暴戾,那一日我给他治病,若是也如诸位太医这般实话实话,恐怕此刻已经死翘翘了。
“这是院使太医使用的制药房,窑炉,煎锅,捣药杵,什么都有,你看还需要什么?”
“够了。”
“那我等在外面,你几时能制好药?”
“这,恐怕要大半天。”我其实是想拖延时间。
向钧望了我一眼:“陛下今夜要留宿掬月苑。你最好在下午就制出来,陛下的脾气你也知晓。”
我的确知道他喜怒无常,杀一个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杀一群人只不过是一口气。但我更知道明慧不喜欢昶帝,我又如何能为虎作伥?很多女子都对贞洁视为性命,若是明慧和他双修之后忿然自尽,我岂不是害了一条性命?
怎样才能保住我的命,又能保住明慧的贞操?
我一边捣药一边犯愁。
药熬好之后,我终于想到一个法子,对门外遛弯的向钧道:“向左使,麻烦你去一趟凤仪殿,叫容昇带着我的药箱来,里面有味秘药需加进去。”
向钧嗯了一声,过了会儿,领着容昇前来。
容昇进门挑了挑眉:“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春、药。”
他略略一怔,看着我的眼神,内容丰富。
我忙道:“不是我吃。”
他忍不住笑了。
我正色道:“唉,你过来,我有件事要对你交代。”
“什么事?”
我对着他耳朵边轻声道:“昶帝要我配一副催情药给明慧。”
“这样,不大好吧。”
“我也觉得是,所以,打算糊弄他,给他一副温柔乡。”
“温柔乡?”
“是一副幻药。与所爱之人最想做的事都会在一场幻梦中圆满,如同真实发生过一样。”
“哦,那你又如何确定昶帝的所爱之人是明慧?你又如何确定昶帝最想做的事,就是,嗯。。。。。。”他瞟了一记“你懂的”眼神。
我怔了一下,的确如此。表面看来他对明慧一往情深,但很多人,其实并不真正晓得自己内心最想要的是什么。他对明慧的感情,或许不是喜欢,只是因为她会房中术而已,他心底真正喜欢的人是谁,我并不知道,保不准这温柔乡一吃下去,昶帝的梦里,是和向左使来了一场鸳鸯被底翻红浪。
门外的向钧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我连忙掐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正色道:“我觉得应该是明慧,所以打算冒险一试。”
“若不是呢?”
“这就是我叫你来的目的。”
我翻开药箱,从夹层里摸出一颗鹅黄色的小药丸。
作者有话要说:求撒花,不然让女主一直“处”到结尾哦。。。。哈哈
第 9 章
“若是被昶帝发觉,我就服用诈死药,假装畏罪自尽。届时,眉妩定会哭的死去活来,人事不省,你一定要将我们两个运出宫城,然后给我喂一颗醒药将我救活。”
我将醒药放在他手心里:“拜托了。”
他笑嘻嘻道:“嗯,那万一,昶帝见你死了还不解恨,要大卸八块怎么办?”
“你个乌鸦嘴,啊呸呸呸。”
这人果然是没有一点头同情心的,我气呼呼端起熬好的药汤正欲倒进花盆,忽然心里一动,回头道:“倒了好浪费,你要不要喝?”他时常惹我,我存心也想逗一逗他。
他眉尖一抖,然后又笑了笑:“这么大一碗,我也喝不完,不然我们分享?”
我飞快将药汤倒掉了,斗嘴果然不是他的对手。
“我方才是和你开玩笑,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死。”我一回头,发现容昇已经悄然走到了我的身后,他敛了笑容,静静地望着我,眼中是一片瀚海般的深沉无涯。
我心念一动,忽然觉得这一句话熟悉之极,仿佛他曾对我这样说过,而我又万分确定,这是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对我这样说。这种感觉就如同走过一个地方,看到了极其熟悉的景物,但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世人传说这是前世里的画面。他莫非是我前世的故人?我忆起第一次在海边见到他,也是一种隔山望海故人重逢的感觉。
“你看了我许久,该念经了吧。”他勾唇一笑,如春山雪融万物生发的那一刻辰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房间,我站在璀璨夺目的光里,低声问他:“什么经?”
“色即是空。”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何时,我也能如他这般从容闲逸,谈笑风生中,万事不放心上。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要一个前提,就是先活着。
我打开房门将一丸温柔乡递给向钧,郑重其事道:“这一粒药丸的妙处,陛下今夜一试便知。”
向左使当即满面潮红,还不忘杀来一记正人君子的不耻眼刀。
我无奈地回了一个“我也不想这样猥琐但我更不想死”的无辜眼神。
趁着向钧去向昶帝进献药丸的空挡,我连忙去掬月阁报信。
明慧一身姹紫嫣红,一头金银珠宝,看得我眼皮直抽。
我对她挤了挤眼,她知道我有话要说,便喝退了服侍的宫女太监。
“方才殿下找我要了一份药。”
明慧眼皮都没抬,显然没有听懂我欲表达的意思,自然也就更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我挠了挠头,硬着头皮道:“大抵是想,嗯,和你双修。”
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面不改色。我发现这脂粉涂得厚也有个好处,便是脸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只是一片屹然不动的花红柳绿。
半晌,她才淡淡地嗯了一声,抠着手指甲里的泥巴悠悠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男人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我:。。。。。.
她撩了撩眼皮:“我这么百般折腾他,存心恶心他,他都能忍,我倒也服了他。你说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大约殿下是情到深处无怨尤。”
她嗤了一声:“情到深处睁眼瞎吧。”
。。。。。。姑娘你真是一针见血。
她拍了拍手,冷冷一笑:“你说死都不怕,我还怕失贞么?”
听到一个死字,我心里莫名地起了寒意,忙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所以我给他的温柔乡并非□,乃是种幻药。与所爱之人最想做的事都会在一场幻梦中圆满,如同真实发生过一样。他在梦中得手,也许会就此罢休。”
我从袖中拿出一瓶药丸:“他若要你侍寝,你就偷偷放入酒中给他饮用,可保贞洁。”
她接过我手中的小瓶子,并没有意外也没有感谢的意思,只是清淡地笑笑:“多谢你的好意,但,我其实并不在意贞洁,他要,我给他便是。”
她的面容隐藏在一片厚重的胭脂水粉中,看不出真正的表情,唯一没有遮拦的是那一双眼眸,清冷如月,冷漠凉薄。我心里吃了一惊,原来她并没打算死守贞洁,那既然如此,又为何不肯遵从昶帝的心意?
“你可知道房中术?”
“略知一二。”
她淡淡道:“我会房中术。”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她为何和我说起这个。
“我和你甚是投缘,这有一本房中术的秘籍,送给你。”她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我,“你生的太难看,靠这张脸,必定是留不住男人的心。但好在身材曼妙,凸凹有致,好好研习这房中术,将来会让男人离不开你。”
我哭笑不得。她这份好心,我是领呢,还是不领呢?
“不过房中术也并非人人都能习成,需至阴至柔体质,还需寻得和你相合之人。”
“我一向阳气十足,恐怕寻不到和我相合之人,这册子还是留在你这里吧。”
“你若不要,扔了便是,我一生误在这册子上,再不想见到这个东西。”
她的声音十分悲戚哀婉,停了片刻,突然又咯咯笑了起来。
因为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我甚至瞧不出这笑,是开怀大笑,还是无奈苦笑,还是嘲讽讥笑。但那笑声却让我觉得身上冷飕飕的。
从掬月苑出来,我心里很是忐忑,那温柔乡万一被昶帝识破,恐怕我就要被埋在御花园做黄瓜肥,死有葬生之地了。我冒死想要帮明慧保住贞洁,那知她根本不介意失贞,看来自作多情这种事,小了说是不要脸,大了说就是不要命。
但事已至此,也无可挽回,只有听天由命了。我心神不宁了一晚上,大清早便起身,等着眉妩从掬月苑回来。她每日前去给明慧梳妆都要捯饬半个时辰,费尽心思的让她难看,今日却很快就回来了。
眉妩一见我就道:“今日明慧好奇怪,居然让我给她化了个正常的妆容,还穿了一件素白色的宫装。”
“真的?”
“嗯,总之,又回了以前的模样。”
我心里好生奇怪,百思不得其解,便忍不住对着眉妩叽叽咕咕说了昨日之事。
眉妩转了转眼珠,突然眼睛一亮,“难道是昶帝昨夜梦中功德圆满,醒来便觉得索然无味,厌弃了明慧?男人都是这个德行,到手了就不稀罕了,所以明慧也就不再故意做戏,恢复了原样。”
我一听也觉得唯有这个可能,当即兴奋地抱住了眉妩亲了一口。
啪叽之后一抬头,只见容昇站在门口,怔怔的望着我,然后,手中的一枝笔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眉妩一脸窘色,立刻见色忘友地把我推开了。
我正欲解释两句,幸好向钧及时前来,宣读昶帝口谕:“皇上有旨,宣三位到承天门。”
“向左使可知陛下召见我们何事?”
“神威军西征凯旋,皇上在承天门前犒赏三军,恩赦战俘。陛下特意让灵珑姑娘前去领赏。”
神武军乃是昶帝最得意的一只铁骑,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听闻这次出征西域,大胜而归。难道昶帝他要给我的一个惊喜,莫非是赏我几个西域战俘不成?
承天门前甲光向日金鳞开,数千铁骑如墨云压城,步成一个天地风云八阵,气势如云。一股刚猛雄壮的萧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之中,让人呼吸亦不敢放肆。
向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