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玄烨撒丫子跑了一天多。千里走单骑哪!终于脱险之后,这才开始考虑,这事情该怎么处理了。
拖是不能拖的。朱祈镇先生被对头扣住,没多久国内就弄出新皇帝来了。虽然他三十年临极,朝堂上不论文武,大部分都是他一手提拔的自己人儿。可是“民贵君轻”。前朝的于谦先生是怎么做的?这个问题很敏感,玄烨是一点都不想考验自家手下和儿子。
可是联系……最近的大将就是雁门关守将了。玄烨原本觉得自己绝对信任此人的。所以才冲着这个方向跑。结果听天地会那两人的说法……
进退两难呀!
玄烨身边儿一个侍卫都没有,就剩下个恰好碰上的沈如是。哪一个稍有官场头脑的人遇上了,微动脑筋,都知道是送上门的大造化。玄烨反倒有点庆幸遇到的是沈如是了。他是真琢磨过这人。前前后后琢磨过好几回的。虽然经历都不怎么愉快——不过,这一位的官场头脑几乎没有,遇见她,反而挺安全的!
可是接下来呢,怎么回营地,怎么回京,怎么重新坐到椅子上?
当然,玄烨还是知道的。如果真在大街上遇到谁。这些人中想捞个“保驾”功劳的,大约是比想弄死他然后拥立新皇的人更多一点的。“正统”观念还是深入人心的。可是,这就和在自家营地遇见天地会一样。玄烨是一点都不想赌那个几率!
骑虎难下呀!
玄烨心说,跑出来这步棋走差了。至少,也别跑这么远呐!
他心里就有点懊恼。
…………
沈如是没有这样的纠结。
她原本还有点阴险的小想法。在家的时候她老娘看她的头发不顺眼,发动全家人研究过半光头可以折腾的发型。比如打散了变成小辫一朵朵披肩伪装蒙古人。比如用发箍固定住向前梳多余的还能在头上弄个纂儿。如果使用假发发套各种工具,那更是花样无穷。沈如是曾经被她老娘随手从柳树上拽了段枝条拔去叶子,也不知道怎么搅啊挽啊编啊的,最后成型效果是:小两把头!
沈如是多想在玄烨头上试一遍哪!
可是这会儿一见对方神色懊恼脸色痛苦。就不忍心折腾人了。她问玄烨:“受伤没有?那夹子能不能拔?”
玄烨这才想起自己的腿来。拎出来一看又是血又是什么的,天气还冷。这才觉得整条腿都麻木了。
沈如是有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这人挺能认!左右看看:“你先别动,这条腿有点麻烦。咱们就在这儿过夜了。”
沈如是先把那天地会的搬的远远的,布置了个现场。希望这位明儿醒来自己吓跑了。她自己返回远处,在附近找山洞眉找到。就到大树茂密的背风处扎了个窝棚把玄烨移过去。这人一条腿不好,另一条还能蹦。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时而还出言挑剔沈如是手艺太糙。
后来沈如是翻脸了:“嫌不好你自己来!没有我你喝西北风去!”玄烨这才住嘴。被骂了有点生气,可好像又不是那么生气。他担心的看看天色。这就是第二天了。得胜的部队差不多今儿返回,或者还能稳定住状况?
这时候急也没用。他跑到荒山野岭了。就别指望一抬头遇到红顶子孔雀翎的手下。再说他还胆子小。
玄烨从来都觉得自己不怕死的。可是真经了这么一遭事儿,心中的确焦躁。也夹杂着一点见不得别人毁了他三十年维持的天下秩序的意思。应该……不会太快?
山中岁月长,外面的变化可大不一样!
…………
营地丢了皇帝。
各种私心下,有人说当立刻宣布皇帝身亡,请太子登基。也有人坚持封锁消息,暗中寻找。群龙无首,未必是吉。所有稍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参与争吵,一直吵到大军回营来。却也没有真解决了问题。
手上有兵权的人,这个时候简直有点忍不住多想了。黄袍加身什么的,那是多少武将内心深处最羡慕的事情。有人大喊着“回京城保护太子”,有人挟持着出京的文武百官。当然所有人都没有忘记的事情是,四下搜索找皇帝:生见人,死见尸,如此才能踏实。
太子在乱象中匆匆登基。此时皇帝公开失踪仅仅三日。登基后第一道命令是尊自家父亲太上皇——因为不知道生死。第二道命令就是调令京畿部队平叛。
平叛极顺利。
胤礽几乎没废什么周折坐稳了江山。
沈如是治得玄烨那条腿稍微愈合,可以拄拐行动的时候。两个人遮遮掩掩出山林,正遇上新皇登基天下大
作者有话要说:注:
三十四象原解为洪秀全太平天国之事。这里写的是平行空间历史发生了某种改变的情况,所以有不同。
、148活着的圣祖爷
“人之有生必有死。如朱子之言。天地循环之理;如昼如夜。孔子云居易以矣。皆圣洁之大道,何足惧乎?朕之生也;并无灵异。几其长也,亦无非常。”
当二人下山之后回到怀县沈如是住宅;良久,沈如是问玄烨有什么想法的时候,他说了上面的这一番话。
沈如是嘿然无语。又过了很久;她问:“那你……”
玄烨失笑。这样的情况下,沈如是迟钝依旧;愣头愣脑。真是让他也有些忍不住一开怀。他想起原先身边的翰林学士,都是闻一知十的主儿。又有他从小惯用的太监,那真是一个眼风就能看懂他是想喝水还是想砸杯子。就是后宫诸妃;也无不善解人意。没想到这些伶俐人都没能跟到他最后。最后跟在他身边的居然是沈如是这么个别致人儿。算了;不伶俐也罢,他日后布衣一个,原也用不着那些。
便笑道:“不回去了。”
沈如是脸皱作苦瓜。说起来,论交情。太子和她熟悉多了。可是自从从山林的坑洞里捡了玄烨,相处几日,她感觉这人原也是个还不错的人。尤其那把椅子原来是他的——被自己儿子抢了椅子的感觉一定很痛苦!沈如是手足无措。似乎自己和太子相熟也成了罪过,恨不得因此检讨自己一番才好。
玄烨倒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他甚至还有心思逗沈如是:“各地衙门肯定都在悬赏我,你有没有想过发笔财啊!”
沈如是果然警惕,而且也果然想歪了。她支支吾吾想替太子辩驳几句,可是口舌不算灵便,最后,只说:“……胤礽挺好的。”
玄烨简直快开口大笑了。笑过后,他点头正色看沈如是:“朕培养的儿子!自然很好!”语气中大有骄傲之色。
沈如是看不懂了:“你居然……不恨他?”
玄烨抬头望了会儿天空:“起因是朕自己的过错。他……若能为黎民做个好天子,朕对祖宗,也算有了交待……”
沈如是扭头,抿了一下嘴唇。对方神色坦荡,可她真有点想哭。胸怀也好,什么也好。处上位而不骄者,少!处下位而不怨天尤人者,更少!由上位骤然失势,依然能心里清楚自己是谁的……只怕真无几人。
玄烨偏头看着沈如是,微有点自矜自得之色。性别这事情很微妙。换个男性臣工在此,玄烨不一定会这么快镇定下来。他虽然自己谦虚“生无所异长无非常”,可是这里面依旧含着浓浓的自许之意。难道真无所怨恨?那些挑事儿的,倒戈的,甚至那么快就登基的?!
还好,身边是个女性,无形中抚平了那表面上的焦躁。令他镇定——回天可有术?有!沈如是的改扮水准不错,他找到京城去,京城里就得变天。可是,自家儿子怎么办?朝政,又怎么办!
玄烨闭了闭眼,罢了。朕已经将近四十,按照祖宗们的寿数,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那儿子——却是自己宠了将近二十年的儿子啊。悉心培养,他所学,皆是自己精心谋划。这样的儿子坐在位子上,自己在民间,在暗中帮扶他几年——大约,也就好像自己掌权一样吧?
就这样好了。
玄烨微笑。然后,他有一点自矜的看着沈如是。对方一定没想到自己这么崇高壮伟。会怎么办?感叹自己好像尧舜一样圣贤?感同身受的泪染衣襟嚎啕大哭?又或者红袖添香解衣带?他突然觉得,猜测“沈神奇”的下一个举动,其实也颇有意趣!
沈如是扭回头来,鼻头微有些红。她抽了下鼻子看着玄烨,道:“你说的真挺好!顺便,提醒你一件事儿——你那个自称,真得改改了。”
…………
沈如是第二日起来,先用麻黄汁给玄烨摸了半天嘴巴鼻子。却看见这家伙注视自己的目光有点幽怨。沈如是莫名其妙,就问了:“怎么了?”
玄烨咳嗽一声,心说昨天居然是让朕一个人睡的!不好意思说出口。看房梁:“无事。”
又问:“你准备出去?”
沈如是道:“看病就快上门了,赶紧收拾一下前厅啊。”又看玄烨,自以为委婉了一下:“你是不是到后面去?”
玄烨怒了!难道从此之后“女主外男主内”自己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可是还知道沈如是这是好意。憋气。又开始觉得憋气了。
还好,恰看见沈如是皱眉似乎犯愁。就多问了一句:“你有难事?”
沈如是愁眉苦脸:“昨天忘记了,万一那刘地主再上门怎么办……拉拉杂杂,就说了那看特殊部位的病人的事儿。”
玄烨诧异:“就这么点事儿?”
沈如是点头:“……他不肯禁欲不肯吃汤药,只想用针,我就没办法了。没见我还躲到山里了……”
玄烨打断她:“此人可有子嗣?”
沈如是答:“似乎没有。”
玄烨再问:“此人可有高堂?”
沈如是答:“听说过他们家老夫人,似乎为人特别爽利……”
玄烨不听这些废话,再问:“此□妾多少?”
沈如是觉得满头雾水:“听说似乎不少……”
玄烨满脸稀奇:“那你还处理不了?!”
沈如是眼巴巴看着他。
玄烨顿时感觉某种智商上的优越感扑面而来。他指点道:“这人岁数不小了还没有子嗣。这是他们全家的头等大事。他不愿意吃药,你不会让他朋友劝他?”
沈如是愣了一愣。
玄烨有点得意:“他家高堂尚在,你不会借着诊病跟他母亲说了情况?”
沈如是又愣一愣。
玄烨看着她连连摇头啊:“他妻妾难道不急?你就没有认识个把人,请他们夫人托话?
“最关键的是!”玄烨一拍桌子上的茶杯,气魄十足:“你是大夫,你告诉他那个地方不能用针,只能用药。他找不到别人来治,还不是得听话?!”
沈如是大喜,由衷赞美道:“你真有办法!”
玄烨本来还有三分自得。听她这么一说,反而有了不好的感觉。被个这种头脑的家伙夸奖——为什么听起来还不像好话!
沈如是迫不及待想出门了。玄烨忍了忍没忍住就叫了她:“我和你出诊怎么样
、149双双去见家长
冬天过去;春暖花开。
这一日回来;沈如是与玄烨商量:
“我想离开晋地回家一趟。你觉得怎么样……一同走好不?”
这几个月;沈大夫变化不算小。她虚岁十四,按照这时候的标准;应该已经是备嫁的大姑娘了。身体曲线也开始凹凸;化妆的难度越来越大。想起来离家小半年,不如趁着春夏衣衫单薄的时候;回家一趟,顺便……
玄烨若有所思。他的变化其实更大几分。皮肤明显粗糙了些。神色上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好像从一件才被高手精雕细刻的新玉器;浸染了风霜的味道,变得温润光滑。不过;这人的气质反而朴素了些——此刻,玄烨微一思索;就打趣的笑了起来:
“太仓县,县令杨中越,二十四年二甲进士……怎么,让你父母相女婿啊?”
沈如是悲愤欲死。两个人日夜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还有个共同的小秘密。虽然沈如是一开始还很得意地把自己想象成为“收留无家可归人士的善心美女”。可是没多久,就感觉自己在家政大权上的话语权条条败退。与外面交际,人情世故什么的,更是被鄙视得不得了。再等到某日稀里糊涂滚了床单,简直就没什么自己说的算得地方了!还是自己在养家啊!咱才是“江南大名医”呀!沈如是很气愤:从前我好像也挺英明的呀!
沈如是被嘲笑了。干脆红着脸认了:“有什么不行!”心理默默吐槽:没家产的,还是‘上门女婿’。哼!
玄烨微好奇:“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沈如是突然想起自家母上大人挥舞着柳条的彪悍身子,也默了:“……别的不好说,我老娘看见我找了个你这么老的,估计一顿好打少不了。”
玄烨嘴微翘,心头却突然伤感了。不知不觉,竟开口道:“朕……我小的时候,没有在父母面前承欢一日……”
这话说得很微妙。尤其是“承欢”那个词。因为玄烨小的时候他爹娘是都在的。那个时候他爹盛宠董鄂妃——真是盛宠,废了一个皇后,三天两头与太后搞不愉快也得宠着董鄂妃的盛宠。玄烨他娘在这种情况下,只怕不会过的太过欢欣鼓舞。后来他八岁登基,他娘又病了。缠绵病榻两年。这事情是玄烨平生大憾。这一日终于说了出来。
沈如是没料到这么一剖白多么难得。她愣头愣脑的点头答道:“我小的时候也没有。我小时候遇到水灾了,然后就分开了。”
玄烨才开始感伤就被打断了。他侧着耳朵听沈如是自叙被卖到青楼跑出来,后来怎么在棚子里救人盖房子,然后上京城……他突然就想起一事——当初看沈如是履历的时候就发觉的蹊跷,这会儿终于问出来了:“你……和谁学的医?”
然后,他惊奇的发现沈如是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答道:“这次回去,我领你见他。”
他?玄烨眯了眯眼睛,下意识有点不悦。前皇帝不知道沈如是指的是衣冠冢,还以为是什么形迹诡秘逃过了皇家调查的人才。
生了会儿闷气,发现沈如是还在一边发呆,居然没来踩他。玄烨更不爽了。原本想上路再说的某件事,便脱口而出:
“我领你去个地方。”
…………
“你走错路了。”沈如是坚持。
此时她和玄烨一人一头毛驴,驴背上驮着若干怀县雁门关土特产,走在蜿蜒的山道上。沈如是有点呆,不过她方向感很好。这个时候她就在坚持:
“我来的时候注意记过的,这个路口应该从向西的岔路走。虽然看着是绕路。可是从西面可以直接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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