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铡刀之下还咿咿呀呀的惨叫了几声,就在李琮心从心惊到肉跳的功夫,韩如是的脑袋已经滚出了几米远,正停到了她的脚下。
堂外原本嘈杂的围观人群,因为震惊一下子鸦雀无声,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忽然爆发出哄然的叫好声。
第一次看到杀人,还杀的这么激情,李琮心大脑运行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张还钰杀人的节奏。她只想教训韩如是一下,谁料想一转眼的功夫,刚才还神气活现的一个人就已经身首异处在她的脚下了。她的牙齿一直在打颤,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尽力保持自己面部平静上了,抽搐的大脑中反复出现的只有一句话:
“这是伸张正义还是草菅人命?”
事后她想起这句话,才认识到自己其实算是一个非常有社会责任感又善于思考的人。
“萧贵君懿旨到。”
李琮心一念未完,张还钰刚刚站起半个身子,府衙大门之外,即传来凌乱匆忙的脚步声。一个宫人手捧懿旨疾奔而来。进得大堂,一见倒在血泊之中的韩如是的尸首,手哆嗦的险些将懿旨掉在地上。
张还钰含笑迎了上去,正冠拂衣,跪倒在地:“张还钰接旨。”
“这。。。这。。。”宫人半天没说出一句话,铁青着脸转身离去。
张还钰这才气定神闲的站起身来,走到了李琮心的面前,将金牌奉还给李琮心,口称殿下,躬身等着李琮心的下文。
李琮心惊魂初定,大脑一团混乱,搜肠刮肚了好一阵方说出一个好字,说完半天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正着急,就听身后传来慕晨轩温和舒缓的声音:
“张大人不畏权贵,心怀天下,堪为国家栋梁之才,日后朝堂之上,殿下还要多多倚重大人。”
张还钰再次俯身:“承蒙殿下看重,张某一定尽心竭力,不负殿下所望。”
慕晨轩往前站了一步,堪堪差一寸的距离便与李琮心比肩,李琮心侧脸便看到他唇角淡淡的笑意:
“还望大人妥善安排这父子二人今日出城,天色不早了,殿下急着回宫,改日再与大人畅饮一叙。”
马车又一次走在了颠簸的青石板道上,重新坐在马车里的李琮心真有了浮生如梦的感觉。马车外面传来如月的问询声:
“主子,前面有个饭庄,要先吃点东西吗?”
“不去了,直接回宫吧。”
慕晨轩一进马车就好像一下子卸了劲儿,斜倚在马车一角昏睡了过去。他睡的极不安稳,眉头深锁,辗转着静默无声,流露出从未有有过的脆弱和无助。就是眼前这个人,刚才寥寥数语,轻描淡写便说得张还钰当庭铡了韩如是,杀人于无形。他胸有沟壑,却入幕宫闱,做了男宠,可是自己对自己的这个男宠又了解多少呢?
作者有话要说:
6第5章
慕晨轩一进马车就好像一下子卸了劲儿,斜倚在马车一角昏睡了过去。他睡的极不安稳,眉头深锁,辗转着静默无声,流露出从未有有过的脆弱和无助。就是眼前这个人,刚才寥寥数语,轻描淡写便说得张还钰当庭铡了韩如是,杀人于无形。他胸有沟壑,却入幕宫闱,做了男宠,可是自己对自己的这个男宠又了解多少呢?
一声似有似无压抑的呻吟声打断了李琮心的沉思,她知道慕晨轩一定是难受的紧了,不然以他个性断不会哼出声来。此时已近黄昏,马车里光线昏暗,她倾身向前,果然见他额角涔涔都是冷汗,长而疏朗的睫毛颤动着,象蹁跹的蝶翼,孩子气的扑闪着,让李琮心感到一种无端的心疼。她从怀着掏出丝帕为他轻轻的擦去汗水,心中默默计算着回宫的时间。
他的嘴唇干的暴起了白皮,一天水米未进,他又病着怎么受的了,连她自己现在都饥肠辘辘的。
不想还好,这一想肚子就象有感应一样咕咕的叫了两声,恰在这时车外传来了清晰的叫卖声:
“烤红薯,热乎的烤红薯。。。”
李琮心挑开轿帘往外一看,见一个带着毡帽的小贩正站在不远处守着个炉子卖烤红薯,红薯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让她忍不住使劲咽了下口水:
“如月,停、停。。。”
李琮心一连声的叫停,只怕马车跑的太快错过了。
如月跳下马车,听到李琮心要买烤红薯,一个劲儿的摇头:
“主子,这街边的吃食不干净,吃不得,若是伤了主子的身子,奴才可担不起。”
“没事儿的,你也买一个,快去。”
刚烤好的烤红薯拿在手里,热乎乎的烫手,李琮心吸着气在手里倒腾了好几下,才把一只大红薯拦腰掰成了两半:
“诶,慕晨轩,吃红薯不?”
看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又想到病人也不适合吃红薯,她终于忍不住那萦萦绕绕香气的诱惑,大大的咬了一口。
香甜软糯的,就是太烫了。
她吸溜着咽了下去,吃完了烫的直吐舌头。好久没吃的这么随意痛快了,在宫里吃饭的时候,还得装成皇女,端着架子,守着规矩,李琮心感到终于自由了,一个人抱着一个大红薯吃的不亦乐乎。
慕晨轩听到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的微睁开眼睛,见对面的少女正大口的吃着烤红薯,吃的那么心满意足。寒冬夕阳的余晖钻进轿帘的缝隙里,在马车里投下一束清冷的光束,烤红薯的热气在光线中翻腾上升,少女笑靥如花的脸朦朦胧胧的,一双眼睛却如晨雾中的繁星,流光溢彩,在阴影中显的格外明亮。
小姐从来没有这样狼吞虎咽的吃过东西,她吃饭的时候,动作总是那么的优雅,一举一动都谨守礼仪。恍惚中,慕晨轩仿佛看到了那年寒冬漫天的飞雪,八岁的自己偷偷溜回了府里,怀里揣着热乎乎的一个烤红薯,那是他用第一次得的赏钱买的。当时的他也是吃的这么香甜,没想到却被小姐看到了,被她狠狠打了一顿手板,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随便在外面买过东西吃。
那时候小姐也只有九岁,却已经端庄娴静,进退有度,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从第一次相遇,只比他大一岁的小姐就一直象一个大人一样。
那天被打了以后,到了晚上,他的手心又红又肿,小姐拿着热毛巾替他敷了手,还是让他必须完成当天的功课。他的手疼握不住笔,小姐就站在他身后,用手包着他的手写,她的手温暖的就象新采的棉花,被她温柔的包裹着,他手心的疼都好像减轻了很多。
那时候他身量比小姐还低半头,小姐的鬓发蹭着他的侧脸,痒痒的,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清香。香气轻浅环绕,慕晨轩在沉溺中渐渐的陷入无边的黑暗。。。
夜晚的永安殿,烛火摇曳,慕晨轩棱角分明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温柔而恬静,李琮心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睡颜,觉的自己的心似乎融化了,要滴出水来。她小心翼翼的伸出食指,忍不住隔着薄薄的空气描画他饱满的额头,挺直鼻梁。。。
唉,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犯花痴的想:
眉是眉,眼是眼的,这样躺着就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儿。
刚才回来后,慕晨轩勉强吃了半碗清粥就昏睡了过去,为免萧贵君再为侍寝的事情找麻烦,李琮心直接把他留在了自己的寝宫。
宫人把煎好的药端进来后,就都识趣的退了出去,寝宫里寂静无声。
李琮心用手试了好几次药碗的温度,觉得不那么烫手了,才伸手轻轻的推着慕晨轩的肩头:
“慕晨轩,醒一醒,该吃药了。”
半晌,慕晨轩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床幔顶部金丝彩线绣成的游凤花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猛然睁大了眼睛,迟疑的将视线转到李琮心身上后,身体瞬间僵硬,李琮心甚至清晰感觉到自己手下他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别怕,我。。。我不碰你。”
慌乱中说出这句话让李琮心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烫,做了替罪羊,她实在是无奈,只好耐心的解释:
“一会儿我睡旁边的睡榻,你就放心的在这里休息吧。”
她说话的时候尽量把声音放的和缓,看着她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放松下来的慕晨轩意识又模糊了起来,任李琮心托着他半坐了起来,整个人陷入床头松软的靠垫上。
白天的时候,他不顾金针封穴,强行运气,伤及经脉,现在心口处几道邪气横冲乱撞,越是是压制越是凶猛,心口气血翻腾,浑身无力,只能躺在这里任面前的这个人摆布。
当初就是在这里,这张床曾记录了他所有的屈辱和不堪。
“来,把药吃了。”她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送到了他的唇边。
他很听话的一口一口咽下苦涩的药汁,喝着喝着,两颗晶莹的泪珠忽然从他的长睫下静静的滚落。李琮心觉得这两颗泪仿佛砸在了她的心湖里,砸碎了湖心的月,又随着水波荡漾开去,让她冲动得想紧紧的抱住他,安慰他。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她知道,在他心中对她只有恨。
是夜,京城一处普通的四合院里的书房里,三皇女李琮瑄身着素衣,盘膝坐在暖炕上,正俯首炕头矮几之上,凝神描摹。
修长飞扬的俊眉,耀若星辰的黑眸,渐渐的一俊逸的男子跃然纸上。画卷之上,那人手握长剑,迎风而立。她正仔细的勾勒他翻飞的衣襟,门外随着几声轻轻的叩门声,传来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
“主子,我回来了。”
李琮瑄停笔,不紧不慢的将笔搁在笔架之上,随手拿起画卷旁的面巾净了下手,方抬眼看向来人:
“常婆婆,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常婆婆的目光看似无意的瞟了一眼案几上的画卷,象鹰鹫一样犀利的目光露出几分担忧:
“萧贵君那边已经知道公子出宫的事情了,奇怪的是一点动作也没有,我担心公子他。。。”
李琮瑄细长的美目低垂,眉宇间带着一抹天生的清冷,看向画卷中的男子:
“他既那么做了就知道后果,再说这几日朝中大臣纷纷上奏,催促皇上立储,值此敏感时期,萧贵君他就是再恨也得先忍着。有那个不成器的李琮心在,公子暂时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是啊,公子一向胸有谋略,他这次行事,虽置自身于险境,但是一箭双雕,既挑起大皇女和四皇女之间的纷争,也许还可以借机脱离永安宫,只是这招棋行的太险了点。”
李琮瑄唇角微挑,虽笑犹冷:“常婆婆,我累了,你下去吧。“
待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仆出去后,李琮瑄纤长的手指紧握成拳,指甲刺破手心,尖锐的刺痛直达心底:
常婆婆,你还是不够了解他,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那父子二人而已。为了不相干的两个人,他无异于助了那李琮心。现在京城之中,一传十,十传百,四皇女路救卖唱郎,张还钰怒斩韩如是的事儿,一日之间已经被描写的绘声绘色,在百姓间不胫而走。京城之中谁不知道四皇女爱民如子的英名。
更何况这样一来,萧贵君必定会对他起疑心,断最后一点退路。
他明明知道这样做会得不偿失,最可恨的就是他的明明知道。就象当初他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戏子,强自出头,让他自己身陷永安宫,坏了她的精心筹谋,让她对他痛彻心扉的割舍都变得一钱不值。
当初父君就曾说过,晨轩得之于情义,也失之于情义,留他在身边终会成为她的心腹之患。
李琮心支肘在矮几之上,看着书案上的画中人,美目中闪过一抹伤痛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花花花花,我花痴啊啊啊啊
7第六章
李琮瑄支肘在矮几之上,看着书案上的画中人,美目中闪过一抹伤痛之色
同为天鸢皇女,她李琮瑄从出生的那天就注定比别人低贱,父君是从前负责扫御花园的宫人,地位连宫侍都不如,不知哪世的孽缘,被皇上一时兴起临幸了,怀上了她。六个月的时候,肚子再也遮不住了,被萧贵君知道了,随便找了个由头,一顿杖责。幸亏当时皇上身边的老总管及时告诉的皇上,打了十几杖的时候皇上来了,也是她命大,居然保住了胎。直到那时候,皇上连她父君叫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因为父君替皇上生下了皇女,被封做侍君,御赐了朝露殿。可是当时皇上正有了新宠四皇女的生父煜君,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连朝露殿的大门都没进过。大概她连父君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吧?她对父君的情义便如所赐的殿名一样,薄如朝露,转瞬即逝。
她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母亲的面。五岁的时候,北辽和天鸢因马匹交易边境起了纷争,战事久持不下,最后双方议和,她被送到北辽当了质女,这一去就是四年。
回来后,母皇下旨不得入宫,安排她住进了这处简陋四合院里。别的皇女封王封侯,住的是金碧辉煌的皇宫王府,而她在这处破院子里,一住就是十几年。
在北辽的时候,她被那北辽王子故意关在了冰窖里,冻坏了双腿,成了跛子,每到天寒,双膝便疼痛难忍。父君在宫中也遭人白眼冷落,始终低人一等,连萧贵君手下得势的宫侍都不如。
这么多年来,她父女二人数也数不清的屈辱,只有权利,只有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让她把这一切都讨回来,让她心中抱负得尝,坐拥天鸢万里大好河山。
今年秋天,她终是听了父君的话,决定把晨轩送给大皇女李琮锦。
千辛万苦将心腹安插到了李琮锦身边做了近身宫侍,筹划三次,终于成功的让李琮锦偶遇晨轩。李琮锦惊鸿一瞥,惊为天人,跟踪着晨轩到了她事先安排好的一户普通宅院,最终诱得李琮锦答应三日之后接晨轩入王府为侍君。
入王府为侍,盘查甚严,第二日宫中便派出密探探查轩晨的底细。幸亏事先安排周密,没露出任何破绽。为过进府验身一关,免于被人发现晨轩身怀武功,她亲手用金针封了他的血脉,用药物蚀去他手中的薄茧,最痛的是她给他种下练丝情毒。此毒会于交_合之时,过到女子体内,于不知不觉中损人精气,致人死方休,事后查无所踪。只是男子会在交_合的过程中承受蚀骨之痛。
她心里清楚,这一去,晨轩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是她亲手把他送上了不归路。当她把计划告诉他的时候,他眼中的震惊和痛苦一闪而过,便很快恢复了平静,之后他还是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晨轩,直到走,他都什么也没有说,没有抱怨,好象他还是一直都在她身边,不会离开